接应的人员赶来和他们会合,丁大看到来了四个人不禁皱了皱眉。“怎能只留一个人在营地?万一有什么意外,连个照应都没有。”
有人嗫嗫答道:“我们几个担心大人和您,就都来了。”
荀倪说:“四人正好,咱们回撤,让他们分两组去寻找张三赵四。”说罢他吩咐到:“你们按左右两个方向寻找,最多走一个时辰就必须返回,看到黑风远远避开,不允许有任何冒然行动,安全第一。”
回到营地,荀倪立刻亲自为丁大清洗伤口并上药包扎,担心伤口清洗不干净影响伤口愈合,他几乎用尽营地的存水。后续营地会源源不断送来食物、水等必用物资,以他现在的扎营方式,在荒漠想待多久都没问题,但当他拿起最后一袋水时,丁大一把拦下。“必须留备用的”。
荀倪说:“补给就要到了。”
丁大说:“大人,任何时候都必须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是最基本的规则。”
荀倪说:“待会你也一起下撤,换个人上来。”
丁大摇摇头。“不用,我这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荀倪说:“我知道这点伤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的护甲破了,这里黑风会随时来袭,没有护甲不能留在这里。”
丁大想了想说:“后面营地还有两个咱们的人,我可以穿他们的护甲。”
荀倪倒不坚持,他也希望最强的人能留在自己身边。他问:“咱们能出来,他俩应该也能出来吧?”
“他们的身手没问题,关键在于判断。”丁大说。
荀倪点头表示明白,在黑风中他们的每一步都基于丁大的判断,既快又准地找到伤害较低力量较弱之处至关重要,否则便可能无法摆脱黑风的吸引而耗死在里面。他们现在只能期冀张赵二人能坚持到黑风骤然消失,坚持到被找到。黑风造成的伤害如同可怕的凌迟之刑,痛苦却不会即刻死去,现在就担心刚才的横风把他们不知卷到什么地方,荒漠上找人犹如大海捞针。上次他骗莫羽先出去找人救自己也是孤注一掷,他只求莫羽能够获救,自己则赌赌看祭司生命危急时神明到底管不管,没想到莫羽竟然真的带人找到自己,或许他们俩人之间有某种感应指引着莫羽吧。
想到莫羽,荀倪觉得自己一直揪紧的心略略放松了些,他突然非常渴望立刻见到莫羽。
一日后,张赵二人找到了。由于黑风的缘故,这一片死寂的荒漠连食腐的鸟类都没有,张赵二人的躯体安静地半掩埋在沙地中。丁大低声问:“大人,怎么处理他们?”
荀倪说:“咱们人手足够,送他们出去吧。”
张赵二人被裹入洁白的布单中,两人抬一个往营地回返,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出现异响,荀倪不用回头便知是黑风,便大喊了一声:“跑!”
这是一道纵向黑风直奔他们几人而来,风速快得不可思议,从听到动静到袭至身后,他们只跑了几步而已。又一次陷入天旋地转的黑暗,又一次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得几乎碎裂,又一次感觉生命被肆虐地抽取,但荀倪和丁大很镇静,很快便脱离了黑风控制。
待黑风退去,荀倪发现其他几人都不见踪影,丁大燃放了蓝色联络烟火,看到两处烟火陆续升空,这才放下心。
荀倪说:“我似乎有些心得了,丁大,只要装备够好,反应够敏锐,身体够强健,黑风并不可怕。”
丁大点点头说:“只要不是一击致死的伤害,总有克制的方法。”
荀倪冷哼了一声说:“我现在明白了,先在外围设置一个压制吸收祭司力量的禁制,然后再从身体上进行攻击。真是奇怪这个阵法似乎是专门针对祭司的,但不以取其性命为目的,也就是说设这个阵法的人非常仁慈,他只要达到阻止的目的,因此在最前面放了许多小型的黑风以示警告,殊不知这正好是对咱们的历练。而每次阵法被启动都要消耗维持阵法的力量,消耗到一定程度,阵法的威力会大大减弱,总有一天我会破阵而入!”
不知道这个压制吸收的禁制对于至纯力量的效果如何?哪怕留下十分之一,他也敢硬闯黑风大阵!
另外四人向他们会合过来,一见到荀倪便跪下请罪,刚才他们只顾躲黑风,哪还顾得上张赵二人的遗体,等黑风退去早没了踪影。荀倪安慰到:“看来他们想留在这里。”
回到营地,荀倪为张赵二人举行了安魂仪式。
晚上丁大问荀倪:“大人,明日还继续吗?”
荀倪摇摇头。“没必要继续了,如果要继续,得再弄一套蛟龙皮衣,只你我二人前去,人多无益。”
丁大说:“如果要消耗这阵法我有个愚笨的方法,咱们不停地派人送一些体格大的动物来触发阵法。”
荀倪说:“若这里是在咱东洲当然可以,而西洲只怕暂时没心力管这里的事情,可咱们不能总在西洲耗着。另外黑风那边到底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我感觉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既然设阵法是仁慈之人,他应该是出于某种保护的目的才设了阵法。只是不知道他是保护那边的东西呢,还是保护咱们这边的人。”
丁大问:“这阵法是不是神设的?您不是说四十个祭司才能设得出这样的阵法。”
荀倪摇摇头。“谁知道呢,没有任何典籍中提及到这荒漠的古怪。”
丁大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如果真是神设,那我们岂非冒犯神明?”他虽然艺高人胆大,但他毕竟只是凡人,内心对神明唯有深深敬畏。
荀倪安慰到:“这里连祭司力量都不能使用,只怕不是神明所设,神明没必要禁锢他的祭司的力量。反正不管怎样,咱们要离开了,下次再来继续探险,你可还敢再来?”
丁大突然跪下说:“大人,丁大早已向老大人宣誓效忠,希望大人回去之后,向老大人索要丁大为大人效力。”
荀倪连忙扶起他。“我也希望如此,来之前父亲曾对我说,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可以放心依赖你,可见他对你非常信任欣赏,不知道他舍得舍不得呢。”
丁大苦笑说:“大人言重了,老大人身边象丁大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荀倪惊讶地哦了一声心想父亲的实力真是远远超过自己想象。
莫清莫羽两父子僵持了几天后莫清率先服软,只拿软语好话哄着莫羽,不再跟他摆家长威严。莫羽也明白父亲是为自己好,尤其是有一天听到莫少华感慨“大人比三年前明显老了”之后,他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再看父亲的背影果然呈现出沉重疲惫的老相,不禁心疼起来,便不再跟父亲拌嘴斗气,也不给父亲脸色看。
然而每当只有莫少华独自跟自己在一起时,他便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喃喃自语:“怎么办?少华哥我该怎么办?”那哀怨的表情莫少华看多了,该说该劝的话也早就说完了,最终他也麻木了,不像一开始那么担心难过,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着。
这日莫少华一进屋便说:“荀祭司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听说死了两个人。”
莫羽“啊”了一声坐直身体紧张地问:“他还好吧?”
“没听说他有什么事,应该还好。”
“他就要回来了,我该怎么办?”莫羽又开始每日必修的无数遍怎么办。
莫少华叹口气,这些天莫羽跟他说了很多,他早已了解莫羽在亲人和爱人之间的艰难选择,心中除了暗骂老天作孽之外也无可奈何。
第六十九章:对手
莫羽和莫少华正无言相对中,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莫羽说:“父亲来了。”莫少华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恭迎,待莫清坐下后便托词告退了。
经过绝食事件,莫清知道自己儿子脾气倔强吃软不吃硬,便改变策略,再不提荀倪之事,每天来莫羽屋里只是跟他闲叙。
“哥哥要回来了。”莫羽提起他们俩都避而远之的话题。
莫清低头端茶避过他哀求的眼神淡淡地说:“他再不走就赶不及五月大祭。”
“父亲,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孝?”
“不,你是孝顺又懂事的孩子,所以你才考虑我的感受,让自己为难,你是好儿子,我不是好父亲。”
莫羽说不出什么便仰脸望着天花板,屋子里陷入沉默的压抑。
荀倪在长老府向潘岐和莫清详细讲述荒漠的情形,然后说到:“我觉得荒漠之事暂时超越我等能力,只能暂时搁下,但请潘长老能派人驻扎荒漠之边,时刻注意有无任何异常。”
莫清思索片刻后说:“听你而言,这黑风法阵像是上古神阵,我觉得咱们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荀倪郑重地摇摇头说:“若是上神所为,为何会禁锢祭司力量?我还是觉得应该咱们四人联手去感应一番,那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时隐时现,您一旦感应到就不会说我杞人忧天了。”
莫清不悦地蹙眉,他最痛恨荀倪这幅自以为是强人一等的语态,便冷冷地问:“五月大祭就要到了,荀祭司是否应该尽快返回东洲?”
荀倪客气地说:“多谢莫祭司关心,我打算去看望小羽之后便返程。”
莫清一滞,许久都没说话。
但是莫清无法阻止荀倪去见莫羽,莫羽不知怎么听说荀倪在潘府便直接找来了,莫清怀疑是荀倪给他捎了信。潘岐热情地留他们三人一起用餐,莫清自然是推脱,但荀倪却笑纳说到:“小羽陪我一起吃吧。”
潘岐也说:“小羽你应该好好陪荀祭司,他在东洲照顾你那么久。”
于是莫清只得黑着脸留下。
荀倪拉着莫羽同座,他悄声问:“跟我走吗?”
莫羽小声说:“别在这里说啊。”
“不在这里说我怕没机会说了。跟我走吗?”荀倪又问。
莫羽望了独自坐在对面的父亲一眼面呈难色。
荀倪轻轻叹了口气。“你舍不得让他伤心,却舍得让我伤心,算了,我还是成全你们父子情深吧。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当我是恶人,会认为我另有阴谋,羽,我跟他没法和平共处,就算我想,他也不肯。”
莫羽低头想了片刻后抬起头坚决地说:“你先走,我会去找你。”
荀倪眼里露出惊喜。“真的吗?那我等你来,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莫羽低声说:“香雪花开之前我一定会去,我想看那像雪一样的花海。”说完后他心虚地望了父亲一眼,看到父亲的脸色非常难看,心想自己跟哥哥的对话只怕父亲全部听在耳中。荀倪碰了碰他的衣袖,以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写了“福来”两字,莫羽心领神会点点头。
宴罢荀倪自回驿馆,莫清正打算带儿子告辞,潘岐叫住他说:“莫祭司,我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商量。”
莫羽一听心中大喜,莫清无奈地望了儿子一眼说:“你自己回家吧。”他有意把回家二字咬得很重,同时眼里流露出严厉的神情。
莫羽才不管父亲的威胁,他出了潘府便直奔福来客栈,进门正要打听荀倪在那间房下榻,便有人过来说:“莫公子,大人在二楼甲字上房等您。”
莫羽刚一进门便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每天都想你,你想我没有?”荀倪紧抱着他热烈地说。
“当然想了。”莫羽很激动,这样的拥抱来之不易,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顿,永远停在这挚爱的一刻。
“真想现在就让你跟我走,你知道每次跟你分别我多难受?”荀倪热烈地吻着莫羽的脸颊脖颈。
“我也难受。”莫羽喃喃低语。
荀倪拉着莫羽在床边坐下,两人极尽温存之后荀倪问:“你说会在香雪花开放前来,有具体计划了吗?”
莫羽摇摇头。
荀倪急切地问:“那你怎么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给自己定一个目标,然后努力去完成。”
荀倪失望的叹口气,片刻后他说:“其实我来之前父亲给了我任务,让我必须带你回去,否则他就出手。我绝不想勉强你,但若让他出手咱们就会陷入被动,我可以找借口拖延一段时间,但是……唉,他虽然没有了纯净力量,但他所拥有的其他力量非常强大,我真怕他出手会伤害到你,他也是拿这个来威胁我。如果你能自己主动去,他会觉得我已经完全掌控了你,会对你放松防备,将来如果一旦有什么事情,咱们也能稍微多占一些优势。”
莫羽半晌没吭声,俊美的眉头紧蹙着。“哥哥,你是东洲祭司啊,尽管他是你父亲,可是该掌控局势的应该是你。你怎么这么怕他?我觉得你们不是父子,倒像是对手。”
“我不是怕他,他为我付出太多,我没法抗拒他的要求。我们如果成为对手,还不是因为你!小羽,我知道你为难,难道我不为难吗?我们都在与自己的父亲作战,斗智斗勇。”
莫羽继续思索着,荀倪又说:“我没法说服他,就像你没法说服你父亲。因为谁也不知道预言会演变成什么情形,所以都想尽量占据优势,都想把你掌控在自己的范围内。你父亲把你简单的藏起来不是办法,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至少可以及时应变。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就是信大叔说的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我不打算被动地躲避。哥哥,如果命中注定你是我破解不了的死劫,我也不会怪你,至少我按照自己的心愿爱了,努力了。”莫羽说得很慢,但语气很坚定。
“小羽!”荀倪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唯有紧抱着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爱他,保护他,无论谁都不能伤害他。
“哥哥,其实我最想去观礼你的五月大祭,我一直想看哥哥在祭台上威风的样子,那祭袍哥哥穿一定比父亲穿得好看。哥哥,祭司大祭的祭袍都一样吗?”莫羽仰起脸微笑着问。
“大同小异吧。你父亲年轻时穿祭袍一定也是非常英俊潇洒,否则四洲第一美女怎么会看上他呢。”荀倪摸着莫羽的脸爱怜地说,心里很感激莫羽不再提那些伤感无奈的话题。
莫羽说:“要是能跟哥哥一起走就可以观礼了。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跟你一起走,父亲心理上会非常难以接受,对他的打击会很大,我要是一个人悄悄走,他没了迁怒的对象,或许不会气得那么厉害。父亲那么疼我,我却惹他伤心,唉!”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回到无法避免的难题上。
“把这三年,不,两年半熬过去就好了。”荀倪安慰到:“到时我们一起好好尽孝。”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等小羽十八岁之后,他就可以随便娶自己喜欢的女人,父亲当时的口气好像到那时小羽便跟自己全然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或者因为都是祭司,不受神圣结合的限制?当时那话是怎么说的?时间过得太久,记不清了。
“哥哥,哥哥!”莫羽的呼唤打断他的思索。“哥哥我得走了,不能待太久,父亲回去看我没回家又要惹他生气。”
荀倪不在意地说:“傻瓜,他肯定知道你来我这里了。”
“那何必让他找上门来又添几分对你的不满。”
“他对我已经百分千分不满,再添几分又何妨!”
“哥哥!”莫羽撒娇地唤了一声。“我不舍得让他总生气,他最近看起来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