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下——语秋

是侧过身给他一个背影。

荀倪从莫羽身后抻着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莫羽象被咬了一口一样猛地躲开，荀倪被他的反应吓

了一跳，愣在当地。莫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但依然冷着脸坐起来准备穿衣起床。

“今天起这么早？”荀倪讨好地为他取来衣服。莫羽看了一眼皱眉问：“昨天那件白的呢？”

“洗了。不喜欢这件？那我叫人重拿一件。”

被莫羽厌烦的这件衣服是上乘罗纱所制，夏日穿着凉爽舒适，花色款式都是莫羽自己选的，才上身没

几次。

接下来的几日，莫羽没有再胡闹，但是很拒绝荀倪的亲热，荀倪倒也不在意，他相信把这几日度过之

后莫羽就会恢复正常。倒是那近在咫尺莫清的气息令他非常不安，而荀拓将府里所有人等彻查一遍没

有发现任何可疑。

这日晚上，荀倪站在院中仰望夜空，看到月亮已如即将分娩的妇人一般丰满，再有五天就是中秋了。

他推开屋门，莫羽托腮坐在桌边发呆。“小羽，今晚月色不错，一起喝几杯？”

莫羽置若罔闻，荀倪走到他身边去拉他的手。“别总闷在屋子里，出来吹吹风吧，夜风很舒服。”

“不想。”莫羽淡淡地说。

最近莫羽对自己非常冷漠，几乎不跟自己说笑，甚至不主动跟自己说话，自己问他什么，他的回答大

都是以“不”字开头，不想！不去！不要！平日里荀倪都忍了，不管他是什么态度，依然象以往一样

悉心照料着他，但今日不知怎么荀倪有点来气。“小羽，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谈谈。”

“不想。”莫羽还是这刺耳的两个字。

“不管你想不想，咱们必须谈谈。”荀倪的口气也硬起来。

莫羽不理睬荀倪，侧过脸看向屋外。屋外那株大树的影子铺满门前，月光从繁复树冠中渗出斑驳亮点

，风吹叶动，亮点便随之跳跃。突然眼前一暗，荀倪的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他不满地瞪着荀倪。

“你父亲是不是来了？”荀倪尽量用温和的口气问。

“没有。”

“不要欺骗我，我能感应到他就在附近，已经好几日了。你请他跟我见个面，好好谈谈好吗？”

“他在附近？”莫羽猛地站起来推开荀倪来到院子里。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树叶在夜风中发出簌

簌的声响，莫羽仰起头，却止不住已经夺眶而出的泪。“父亲，你来看我了吗？”

莫羽语气中明显的哭音令荀倪惊疑，荀倪走过去看到他满脸泪水在月光下晶莹闪亮。强烈的不安立刻

包围了荀倪，他拥住莫羽轻声问：“你又跟父亲吵架了？他是不是责怪你了？”

“不是！”莫羽一把推开荀倪。“他再也不会责怪我了！”

“到底怎么了？”荀倪扯着莫羽的胳膊问。

“他不在了！”莫羽隐忍多日终于按捺不住，抱着身边的大树嚎啕大哭起来。

不在了？荀倪当然理解通常而言不在了的含义，可是莫清怎么会不在了？荀倪心中又惊又乱，看莫羽

的神情不像有假，何况谁会说这种诅咒自己父亲的话。

第九十二章：泄密

荀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祭司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了，但是细细回想莫羽这段时间的古怪

，又不由得他不相信。如果莫清真的不在了，那应该是小羽发狂的那天，难怪他情绪那么激动，难怪

他不肯跟自己亲热，难怪他要穿白色衣服。

荀倪顾不上去安慰莫羽，他脑子里有太多想不明白的疑问。莫羽是怎么得知父亲不在的消息的？莫清

是怎么不在的？一个祭司怎么会轻易就不在了？如果那天小羽发狂是因为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那他

说的什么做噩梦梦见自己要伤害他就是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小羽那时有时无的超能力是

因为莫清的死而诱发的吗？不对，莫清才不在几日，小羽的超能力早就显示了。

“小羽别哭了，告诉哥哥到底怎么回事？”荀倪伸手去抱莫羽却被他推开。“小羽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了，是不是把噩梦当真了？”荀倪觉得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莫羽不理他只是哭泣，荀倪有些急了。“小羽你别光哭啊，你说话啊！”

莫羽边哭边喊：“我跟你没话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荀倪还想再问，突然压低声音说：“我父亲来了，待会别在他面前跟我闹。”说完他强行把莫羽抱在

怀中。莫羽也听到脚步声，便没有挣扎任他抱着。

片刻后荀拓进入院中，他一进来就问：“莫清去世了？”

荀倪将怀中的莫羽抱得更紧了些轻轻点点头。“是小羽说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知道是不是他又

把噩梦当真。”

荀拓看了看垂下眼看不清表情的莫羽，又看了看自己儿子，皱起眉说：“你最好尽快确定，我看让我

来问问小羽或许更有效果。”

“不用烦劳父亲，我会问清楚怎么回事，等小羽稍微冷静片刻我再问他，父亲请先回去休息吧。”荀

倪赶紧说。

荀拓一脸不悦地离开了，荀倪深舒了一口气，莫羽挣开他的怀抱冷冷地说：“你不觉得在他面前做戏

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或者说，你们俩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在我面前做戏已经没意义了。父亲叮嘱我一定

要忍住，不要让你们知道，我真没用，实在忍不住。”说着他的泪水又流下来。

“觉得没意义你还那么配合？刚才怎么不敢像瞪我一样瞪他？小羽，你不要被别人对我的偏见影响到

自己的判断。”

“父亲不是别人，以自己生命而发出的警语绝非偏见。”

荀倪沉痛地说：“那时在回龙镇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们一起努力，把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那时你

怪我没信心，怪我不能给你承诺，但你还是愿意相信我，甚至离家出走来投奔我。回想那些我们在一

起的日子多好，多美，多快乐！但是这半年来你变了，你不再信任我，我常常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

时你看起来是那么陌生。那天你脱口而出说恨我，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往往是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让你对我产生了恨？是因为你父亲的死吗？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在你我之间埋下恨的种子？真是

个愚不可及的疯子！”

“不许你侮辱我父亲！”莫羽愤怒地一抬手，荀倪顿时感到一种撕裂的力量扑面而来，他反应极快地

侧身而躲，但两人距离太近还是被扫到肩头，顿时觉得胳膊发麻，皮肤火辣辣地疼。他扭头一看，肩

头的衣服冒出丝丝青烟。他惊讶地望着莫羽，莫羽也慌了，嘴里嗫嗫着想伸手去摸一下他的伤处，却

又缩回手重新摆回冷硬的面孔。

“好厉害的火球！你已经感悟出心灵之火了？”荀倪手指一捻，指尖出现一团淡银色的火焰。莫羽如

法炮制却一无所有，便茫然地摇摇头。

“按理要满十八岁，在祭谷中由神明相助而感悟，但是你身上的古怪太多了，就现在的状态感悟出心

灵之火也不是不可能。看来父亲说的对，你才是神明所选择的那个。”荀倪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看着

莫羽，似乎是自言自语，而莫羽听的时候也没有看他，似乎完全没听到。两人倚着同一株大树侧身朝

相反方向而站，各怀心事。

许久之后荀倪率先开口说话。“小羽，我知道你不想说，那我说你听。那天中午，你在梦中见到你父

亲。因为你在梦里设了防护我不知道你是否经常梦见他，他平常在梦里对你说的话会进入你的潜意识

，比当面说的话影响更深刻。但是那天不同，那天他的出现是因为魂引，就是那个他加持了法术的锦

囊。当祭司的魂魄离体后，他可以利用魂引在人间滞留十数日，这也是为何我总是感应到他在附近的

原因。他让你提前得到祭司的传承，在我们无防备之际获取至纯力量，为了坚定你的决心，他在你心

中埋下恨我的意识。我想他还一定告诉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小不忍则乱大谋，令他白白牺牲。我说的

对吗？”

莫羽不置可否。

荀倪接着说：“他真是深爱你的父亲啊！他想让你得到你不想得到的东西，却让你失去唯一的亲人，

让你把爱人便成仇人。尽管你生气，我还是要说，他就是个愚不可及的疯子。他这样做，我们之间便

没有折衷的选择，因为他触到我父亲的底线，他在逼我父亲走极端。”

他的语气颇为不恭，莫羽恼怒地说：“是我太年轻心里藏不住事，我让父亲失望了，现在虽然已经穿

帮，但我已经是祭司了，你们能把我怎么办？”

荀倪苦笑一声说到：“小羽，你父亲会为你付出生命，我父亲也同样会为我不顾一切。有些事情我不

能做，但他可以做，他常常拿这些来威胁我。”

“我知道你对我是好的。”莫羽扭过头小声说。

“我发过誓爱你，若不能爱你则让我生不如死。这样的誓言你都不信，让我还能说什么。”

“我想信，但是你也发过誓要听从你父亲的意愿。”

“我知道你之所以这么失态，也是因为你内心太矛盾太痛苦，你在爱恨之间挣扎至崩溃，终于泄露秘

密。如果你肯相信我，并且说服你父亲也相信我，我们就不会变得这么被动，也许我们还可以像以前

设想的那样生活，我们选择生，选择爱，没有死亡，没有悔恨。或者如果你再坚强一些，一直隐瞒下

去多好，就剩下几天了！现在怎么办？”荀倪长叹一声，颓然靠在树上。

“我能离开吗？”此刻相对而言莫羽倒显得比较冷静。

“不能。”

“你会阻拦我？”

“他会。”

“他怎么能阻拦我？我已经可以使用法术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我的火球厉害？”

“刚刚得到传承的祭司法术不足为虑。”荀倪心想你那时有时无的法术可吓不了我父亲。“作为一个

新祭司你的火球算不错了，但作为一个新祭司你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在你还没有领悟心灵之火之前，

你的法术没有持续性和实质的杀伤力。”

“你父亲会怎样对付我？”

荀倪没有回答，深深地望了一眼莫羽。“你为什么不早点逃掉？”

莫羽颇有些委屈地说：“你不让我逃，你说要在一起才能控制局面。”你父亲一直看得很严，我哪有

机会，再说凭我自己又能逃到哪里。他在心底说。

荀倪叹道：“我怎知你父亲如此搅局，我之前的计划全部都没用了。”

“你之前有什么计划，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也没什么具体的计划，只是令我父亲不要太防范你，轻视你，这样他就会放过你。但是你合作得很

差，经常令我很狼狈，无法向他解释。”

“我不是有意的，我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莫羽明白荀倪说的是他的那些超能力

。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荀倪再次无奈地叹息。“我现在去见我父亲，他在等我的解释。小羽，无论

他怎么对你，尽量不要忤逆和激怒他，你不善于伪装自己，那就保持沉默。我会尽力挽回这个乱局，

但是前提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荀倪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很沉重，莫羽狠狠一拳重击在树身上，引得树叶一阵乱晃，月影更加迷乱。父

亲，我能继续信任他吗？多想信任他，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性命都交给他去安排啊。父亲，你用生命换

来的，真的是对我的救赎吗？为什么你要做得如此极端，难道真的没有别的途径吗？为什么你要拿你

的生命来逼迫我？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不能自己做出选择？

第九十三章：反噬

荀拓听完儿子的叙述后沉下脸说：“我早说过他们不会束手待毙，没想到莫清这么狠，别忘了你对我

的誓言和承诺，你现在去把小羽带来。”

“你打算怎样做？”荀倪的声音有些颤抖。

荀拓用近乎轻蔑的眼光瞪了一眼儿子说：“我答应过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出手，你也答应过我重要的

决定由我来做。倪儿，你现在是昏了头脑失去思维能力了，你难道不觉得莫清此举正好迎合了预言？

咱们一直在琢磨如何拥有至纯之力，今天我终于可以确定了：你们俩谁强，谁将会获得对方的力量，

从而突破到至纯力量的境界。莫清大概比我想到的更早，因此他才肯舍弃自己的性命。你对莫修的吞

噬之力到底有没有把握？一旦他正式拥有纯净力量，使用吞噬之力就会有风险了。”

荀倪想了想问：“若如您所说，小羽并不会吞噬之力，他又如何能得到我的力量？”

荀拓说：“你怎知莫清有没有藏起莫修的典籍，莫修怎么可能只有一部典籍？或许他已经传授给小羽

。”

荀倪心里一惊，父亲的话不是没有可能。若没有万全之策，莫清怎肯轻易付出自己性命，也许他更有

可能去再次跪求卫梓黎洛帮助保护小羽吧。在与小羽相关的所有事情上，自己的确很弱智，每次都要

父亲点拨才恍然大悟，如此看来，小羽的痛苦不仅仅是爱恨挣扎，还因为他或许也需要作出某些决定

，就像自己许诺给父亲的令自己无比痛苦的决定。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就听我的安排便是。你先回去休息，明早带小羽过来。”荀拓拍拍儿子的肩

以示安慰和鼓励。

荀倪回到自己院中，莫羽独自枯坐在大树下石凳上。他拉着莫羽的手低声说：“我明早要去祭谷几日

，这几日让父亲照料你好吗？”莫羽没有说什么令他难受的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很晚了，睡吧。”荀倪将莫羽从石凳上拖起来，莫羽乖顺地跟着他进屋了。

第二日早上，丁大来接莫羽，临走时荀倪使劲捏了捏莫羽的手心说：“小羽你一定要相信我。”面对

他焦灼而急切的目光，莫羽依然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荀倪没有陪同前往，他没有勇气看到父亲和爱人之间由暗到明的对抗。目送莫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

，他回到屋中翻找一番，没有找到那个锦囊。然后在屋中呆坐了片刻，去马房牵了匹马从侧门出府赶

往祭谷。

荀倪将莫修的那本典籍放在石桌上，然后发泄般地砸上去几个火球。以祭司之血书写的典籍，无论采

取任何方法都不能损坏，用来派做发泄的用途倒挺合适。典籍里依然是大段大段空白，他对父亲说了

谎，他并没有完全破解典籍上的法术，因此更谈不上掌握吞噬之力。在已经破解的部分文字中，他得

知吞噬之力有凶险，若施法控制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吞噬对方的生命，因此才被列入禁忌，于是他停止

了对典籍法术的破解，却搪塞父亲说已经得到有关吞噬之力的信息，只是这吞噬法术非常复杂，他还

没能彻底掌握。谁能想到莫羽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精神力而莫清又以放弃自己生命为代价提前让莫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