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祭司身份,使得自己突然间失去了强者的优势。
现在怎么办?若不能使用吞噬法术,父亲会采取最极端的手段让他变成唯一的强者,虽然父亲从来没
有明确说过,但他知道这必是父亲最后的出手。他此时万分后悔自己没有在典籍上多花心力,他应该
先掌握吞噬之力,到时用不用还不是由他来决定。小羽也曾说过愿意自己吸取他的力量,目前看来使
用吞噬之力其实是皆大欢喜之举。神明啊,求您帮帮我,给我最后一丝机会吧。荀倪慢慢静下心,将
心念凝入到莫修典籍之中。
八月十五日黄昏时分荀倪才回到府中,他直接去了父亲院中,劈头就问:“小羽呢?”
“你掌握吞噬之力了?”荀拓并不回答他的提问。
荀倪坚定地点点头,又问:“小羽呢?”
荀拓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说:“看来逼一逼还是很管用。子时的月亮之力最强,你在子时前一刻开始
吧,你先去休息。”荀拓淡淡地说。
“我现在就要见他!”荀倪几乎喊起来。
荀拓皱眉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这样的状态令我很不放心啊。倪儿,为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
感觉,算了,还是不要使用吞噬之力,按我的方法最可靠。丁大……”
荀倪急忙阻止。他急切地说:“不要!父亲,我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出任何问题,我能控制好一切,
请您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不会让您失望。”
“记着你的誓言!”
“我当然记得,我记得以神明之名发过的所有誓言。”荀倪咬牙说到。
与儿子对视片刻后,荀拓叹息一声说:“当初莫羽来投奔你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他们父子居心隐藏
很深,看似无奈接受故意示弱,在最后关头才出手,你不要再一时心软或者糊涂被他们利用。”看到
儿子点了点头,荀拓又补充到:“为了方便你施法,我对小羽采取了一些措施,你待会儿看见他不要
大惊小怪的。”
“什么措施?”
“为了消耗他的精神力,这几日我没让他睡觉,也没给他吃喝。”荀拓语气很随意,但眼神却下意识
避开儿子咄咄的目光。
荀倪深吸一口气后压下心中的不满。“父亲想得周全,我这就去把大家都解脱。对了父亲,完结之后
我要立刻带他去祭谷恢复,麻烦您安排好马车。”
荀拓叹道:“只要你大功告成,想做什么都随你,今晚子时一过,你的誓言便解除,我再也不会管你
任何事情了。三十而立,是放手的时候了。”
“父亲管着那些俗事,儿子才能全心研习祭司修为,父亲还是别放手,替儿子继续管下去。”荀拓当
然听得出荀倪明显口是心非,只得苦笑着叹了口气。
荀拓亲自带荀倪来到关着莫羽的小屋,他吩咐丁大等人都留在屋外,只自己和荀倪进去。
莫羽躺在床上面朝墙壁,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转身。荀倪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呼唤。“小羽,
哥哥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一切了,你再辛苦一会儿,再熬一会儿,一切就都会过去了。小羽,你要相信
哥哥,一定要相信哥哥。”
荀拓双手抱怀站在一旁,皱眉看着。
莫羽脸色发青两颊深陷,眼圈发黑两眼无神,美丽的眼睛一片干涸,他麻木地望了荀倪好久才声音微
弱地说:“我能不能先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荀倪施放了一个安神术然后将莫羽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按在莫羽背上时明显得感觉到莫羽瘦了
许多。他心疼地问:“好受些了吗?”
莫羽昏沉沉地点点头。
“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可以去睡觉了,现在还不行。”荀倪轻轻摩挲着莫羽的背,打算再施放一个恢复
法术。
“倪儿,先办正事,然后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荀拓在一旁厉声提醒。
“父亲,我看无需等到子时,十五之夜月亮之力总是比平日强大,随时都可以进行。”荀倪看到莫羽
的情形心疼不已,不想他多受煎熬。
荀拓点点头,淡淡地说:“随你,这种事情你是祭司,你说了算,我在一旁帮你护法。”
荀倪心想这哪里是护法,分明是监督,只得点点头说:“有劳父亲,我这就开始了。”
荀拓在一旁仔细观看,觉得儿子手法和祭司传授纯净力量的手法颇为相似,心想都是力量的传导,大
概是有相似之处。片刻后莫羽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开始呻吟起来,荀倪不动声色只是继续施法。莫羽呻
吟之声不绝于耳,突然他激烈地挣扎扭动着身体,而与此同时荀倪脸色大变。
站在一旁的荀拓惊疑地看到儿子额头渗下大滴的汗珠,看到他眼中充满恐慌,他不断变换着手诀,似
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对抗。是莫羽在抵御吞噬之力吗?倪儿还说什么莫羽心甘情愿被吞噬力量,这种
话自己这被莫羽甜言蜜语灌晕了的傻儿子才信!没想到莫羽的精神力这么强大,荀拓捏了捏藏在怀中
的匕首,看来是到了帮助倪儿的时刻了。
“不!”看到父亲刺向莫羽的那一霎,荀倪大喊一声,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被他的喊声遮住了,匕首
断裂成碎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被他的喊声遮住了,他唯一听见的,是父亲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砰的
一声。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发生在仅仅一个字节的时间。
不!荀倪声嘶力竭地又喊了一声,随着这个字节一起发出的是大口的鲜血,喷洒在莫羽衣襟之上,接
着他身体一软,倒在父亲身边。
第九十四章:治丧
莫羽缓缓站起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地上的两人。他探了探荀倪的鼻息,捏起一个手诀,却又放下了。
你不要怪我,若不是你存了害我之意,我又怎能伤到你?莫羽将眼眶中的泪憋了回去,咬着嘴唇向门
外冲去。他打开门看也不看扔出几个连珠火球,一片烟雾之后丁大等人从地上爬起来,早已不见莫羽
身影。
丁大冲进屋里,看到两位大人都倒在地上,他查看后发现老大人五官俱裂已经身亡,而祭司大人只是
昏厥过去。几名下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丁大想了想说:“大家都先别声张,等祭司大人醒来
。”
荀倪睁开眼看到丁大跪在一旁,他自我查验一番觉得精神力前所未有的虚弱,甚至比上次去南部救治
瘟疫之后还要虚弱,就是那次小羽因为担心自己而暴露了潜力,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阵绞痛。
“老大人他……”丁大小声提醒。
“我知道了。我现在必须立刻去祭谷,你去弄马车来,把我和父亲一起送往祭谷。”荀倪强作镇定地
说。
“去祭谷?老大人还有救?”丁大惊喜地问。
荀倪缓缓摇头。“他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待我恢复之后为他整理一番。”
丁大自然不会愚钝地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补充到:“莫少爷走了,我们拦不住他。”
“已经过了子时了吧?谁也拦不住他了。”荀倪望着屋外黑黝黝的天空,欲哭无泪。
莫羽跑了整整一夜,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始终跑得飞快。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是看着星星的方
向往西边跑,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天已经蒙蒙亮,他在一户人家外面站住,然后转到马棚,马儿看到
不速之客正要嘶鸣,他施了一个个小小法术,马儿便一声不吭跟着他走了。
莫羽觉得全身有用不完的劲儿,只嫌马儿跑得太慢。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心里满满堂堂塞着的
,是想哭又哭不出的难受,是无法施放的悲哀。他换了好几匹马昼夜行路,来到两洲交界之处,路过
那座已初具雏形的“家”。他奔到后面的山坡上,香雪花正盛开着,如一大片洁白的雪野。他双臂张
开,释放出无数火球,满山的香雪花燃烧起来,浓郁的香气夹杂着刺鼻的烟气,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
来。火烧了多久,他的泪便流了多久。
几日后他回到家,莫全德一看见他就扑上来急切地说:“少爷,大人失踪十几日了,我要给送信,但
少华说你一过中秋就会回来,只怕信还没到你就回来了。”
莫羽挺直腰平静地说:“父亲去世了,我现在已经是西洲祭司,我要立刻见潘长老,为父亲举行国葬
。”
啊?莫全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莫羽已经离开了。少爷的神情举止让人担忧啊!莫全德
心里惴惴不安,连忙派人去找莫少华,同时安排府里殡葬事项。
等莫羽从长老府回到自己家,莫府已经里里外外披上哀色。莫羽换完孝服说:“父亲遗言他要葬在祭
谷中,莫家墓地里只设衣冠冢。我今晚便去祭谷,为他守灵七日,七日后我将为他举行安魂仪式。长
老已派人专程通知南北二洲的长老祭司,其他灵堂吊唁那些凡尘琐事都烦劳伯伯了。”
莫全德一边抹泪一边说:“你现在已经是祭司大人,不能再叫我伯伯了。”
莫羽黯然说:“我一个亲人都没有,难道连伯伯也不能叫了吗?”
莫全德再也忍不住,扶着桌子大哭起来,莫羽在一旁静静看着,亦是悲痛万分,只是那日烧香雪花时
大概是过度刺激眼睛,他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大人!”屋外传来莫少华的呼唤。
“少华哥,我正想找你。”
“少华不敢当此称呼。”
莫羽不郁地说:“怎么我当了祭司,就不能有一个亲人吗,没有父母了,也不能没有伯伯,没有哥哥
吗?”
莫少华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按礼……”
“按什么礼,你就是少华哥,永远都是少华哥!”
莫少华顿时泪流满面,他走上来抱住莫羽,就像少时安慰他时那样抱着他,但自己却哭得说不出话。
“少华哥,你是要安慰我,还是让我安慰你。都先别哭了,我有话问。”
莫少华又重重地抽泣了几声才忍住哭声,抬头问到:“大人是否问老大人有何留言?”
莫羽点点头。莫少华说:“我从东洲回来后,老大人问了你的情形,然后他很久都没说话,似乎都忘
记了我在一旁,我正犹豫着是否该告退,他突然说,等你回来后,让我转告你别怪他狠心,以后有时
间了去一趟祭谷下面的小屋。”
他也知道他这样做有多狠心,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怪他!莫羽觉得眼角酸胀得似要爆裂,却偏偏无法缓
解或渲释,难受得轻声呻吟起来。
“小羽,你还是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去祭谷吧。”莫全德担心地说。
莫羽坚定地说:“我现在便去祭谷,府里交给你们了。”
“大人,我给你备马。”莫全德喊到。
“不用。”莫羽的声音已经在数丈之外。
“自从他回来还没见他流一滴泪,这越忍着,越容易出问题啊。少华啊,我心里真担心啊。”莫全德
抹着眼泪说。
“别担心,他已经是西洲祭司了。”莫少华强作安慰。
荀倪手里握着下属送来关于莫羽的消息。他烧了那片香雪花,他一定恨透了自己。需要去向他解释吗
?还有解释的必要吗?他现在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呢,不,确切地说,他们俩互为杀父仇人。
非爱则恨,非生则死,非强则弱。荀倪喃喃地念着,果然神明的预言没有不应验的,只是由两位父亲
代替他们的儿子死了,自己成了彻底的失败者,失去爱人,失去父亲,失去强者的力量。但是真的不
甘心就这样被他恨着,只是他还会相信自己的解释吗,若他当时能相信自己,父亲就不会冤死。他一
定不会觉得父亲是冤死,他只会觉得父亲死有余辜。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自己,这才是一切
悲剧的根源。
按东洲习俗父亲逝后要守孝十五日,荀倪日夜守在灵堂,任谁劝他休息他也不肯。父亲表面上是小羽
杀死,实际是因自己而死,只有他知道这个真相。若是他没有用假的吞噬法术来蒙骗父亲,父亲又怎
会想要刺伤小羽消耗抵御之力而被莫羽反伤。但是如果告诉父亲自己并没有掌握吞噬之力,父亲就会
不顾自己阻拦杀了小羽让自己成为唯一的强者。莫清以为他提前让小羽成为祭司便没人敢伤害小羽生
命,难道他忘记了当年他也曾想杀了自己而终结预言。何况在小羽十八岁之前,他还不是完全意义的
祭司,杀他的人所承受的惩罚要小的多。
如果小羽相信自己,跟自己好好演一场吞噬之戏,熬过子时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
,无论谁获得至纯力量,他觉得并不重要,而且也没什么分别。可是莫清从来不肯相信他,小羽最终
也没有相信他,父亲却相信了他!
荀拓去世后,丁大代表一众下属向荀倪宣誓效忠。丁大三叩首之后说:“老大人在世时,丁大誓死效
忠于老大人,老大人去世了,丁大誓死效忠的便是大人,若大人对丁大以前所作所为不能原谅,丁大
只有以死谢罪。”
荀倪冷哼了一声说:“你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我现在也要仰仗你,怎敢治你的罪。”
丁大叹息到:“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大人心中无法释怀,待丁大向大人交接完老大人的所有事项
后,丁大便自去追随老大人。”
荀倪问:“你会向对父亲一样对我忠心吗?”
丁大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朗声道:“受老大人遗命,丁大及所有属下都会誓死效忠大人。”
荀倪缓缓抬了抬手示意丁大起身。父亲多年苦心经营,为自己留下了一群忠诚下属,一套遍布四洲的
信息体系。父亲在世时自己常常暗怀不满,如今才看到父亲为自己的付出,父亲对自己的好,为什么
总是到无可挽回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东西有多么重要。他已经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了,他不能
再失去另一个,他和小羽之间应该还可以挽回。
“如果我和小羽再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荀倪问。
荀倪对外宣称父亲是得急症去世,对自己母亲也隐瞒了真相,但丁大是知道实情的极少数人之一。父
亲死于小羽之手,这仍是荀倪暂时无法解开的心结。
“大人只需要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其实……”丁大吞吞吐吐地说:“若老大人不出手,也不会被
莫少爷反噬之力所伤……”
荀倪松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没有使用吞噬之力,小羽怎么会反噬?我一直想不
明白。”
第九十五章:夜问
这日荀倪又收到关于莫羽的消息。莫羽为父亲举行安魂仪式的那天突然降下洁白雪花,瞬间满城哀色
,老天也在为莫祭司哀悼,莫羽举行完仪式后伤心欲绝昏倒在祭台。什么老天哀悼,什么伤心欲绝,
分明是小羽以至纯之力召唤降雪而力竭昏厥。他才刚拥有至纯力量,就召唤如此强大的法阵,真是疯
狂。荀倪叹口气,想象着莫羽昏倒的情景便一阵心痛,只希望自己能在现场,将他抱在怀里亲自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