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回京之路一直被事情耽搁着,漫漫长路变得更长了。纪天除了无奈之外并无他法了,但是淳于彦的反应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么淡定,有点不符合常理。他应该像其他的将士一样归心似箭才对,毕竟已经离家太久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将军的风范,纪天难以理解。
因为西域的叛乱已经解决,所以行程并不是那么的紧急。这回可好,淳于彦慢慢悠悠的,似乎并不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回去。赶路一天,休息两天。有空的时候就带着纪天那里走走这里逛逛,就差没有出去游山玩水了。这实在不像是将军回京,倒像是皇帝微服私访,乐得个悠闲自在。
最近的天气在转凉,正直秋末冬初之际,季节交替。老军医特地来叮嘱过,近期多休息,少出门,正是毒发之期了。纪天很感谢老军医这么尽职尽责,满口答应着说一定不会再出门了。但是一切都是会改变的不是吗?就像现在。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纪天知道暂时的休息过后,又要上路了。淳于彦来到纪天的马车前,拉开帘子牵着他下来。闷久了的纪天迫不及待的下车,想要出去透透气。一下车就感觉到凉风嗖嗖的,不禁的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衣襟。
淳于彦没有说话,解下身上的披风,放在纪天的身上。纪天随即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贯穿全身,灌注进心里。他对着淳于彦笑笑,握紧了披风的一角。淳于彦很随意的一手搭上了纪天的肩膀,纪天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但是当他感觉到淳于彦的动作的时候,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没有反抗也没有顺从,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自然得让人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尽管他们之间并不真实,甚至说是依旧的朦胧。
纪天老老实实的跟着淳于彦走着,他们远离了暂时的休息地,远离了一切噪杂与纷争。当他们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的时候,他们知道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地的存在,他们不过是在寻找一个能让彼此静心安心的地方罢了。那个地方不一定要足够的美丽,但是却要足够的安静,这样才能给予心灵上的安静。
林森他们对于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了,每次休息的时候他们都会出去小走一会。淳于彦说纪天身体不好,不能让他闷着,要多多呼吸新鲜空气。可是林森记得军医并不是这么说来着,明明是让纪天最好不要出去。但是看着淳于彦一脸的期待,纪天一脸的无辜,林森也就没有拆穿他们了。连副将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人更加是不敢有意见了。到是把军医个吓得心惊肉跳,每天都不停的提醒他们俩,不听不说还要为他们时刻担心着。
他们走了一阵子,纪天明显感觉到体力有些不够了。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毒发的原因,最近连体质都差了很多。除了苦恼以外,纪天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独自默默的承受。就在这种时候,淳于彦也只是能陪着他而已,他也无能为力。
“休息一下吧!”纪天没有多说什么就坐在一块没有草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也许是怕淳于彦担心。
“别坐在空地上,这天地凉。”淳于彦说道。
纪天并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坐了下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尽然对万事万物都善良起来,包括这些花花草草。纪天自嘲的笑了笑,发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唐僧。不过当他回过头看到淳于彦认真的眼神时候,他止住了笑容。似乎也感觉到了淳于彦的认真,他很庆幸淳于彦是如此的细心。他想站起来,双腿努力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却有些发软,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坚持着。淳于彦看出了他的不适,伸出了一只手打算拽他起来。纪天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固执的自己行动着。纪天是一个很有自尊的人,他的骄傲丝毫不输于淳于彦。
终于是成功的站了起来,淳于彦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笑。弄得纪天是一头雾水,接着淳于彦坐了下来,并拉下纪天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就不凉了。”这靠在纪天的耳边说。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独处,纪天早已习惯了淳于彦的一些举动。所以现在的他不过是瞪着淳于彦说道,“你是早有预谋的吧?”
淳于彦也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是真凉!”
纪天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淳于彦是真正的在关心。心里没有什么不舒服,反而觉得很开心。
坐了一会,风一直吹着。纪天却没有感觉到,因为他一直待在淳于彦的怀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纪天渐渐感觉到有些不适,心好像一阵阵疼,像抽搐了一样。但是疼痛并不猛烈,只是稍微有点感觉罢了。纪天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他以为只是偶尔的,并不严重,却料想不到他的判断完全错误。
不知不觉中,纪天感觉到疼痛愈演愈烈。他抓紧自己胸口的衣服,紧紧按着胸口。心脏好像要撕裂一般的疼痛,不停叫嚣着想要解脱。
淳于彦感觉到了纪天的身体在颤抖,脸色也逐渐苍白。他慌忙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纪天咬着嘴唇不应声,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实在说不出话来。疼痛像波涛一样汹涌,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卷走一般。纪天都不知道他还残存了多少意识,纪天很清楚这是毒发。
“我们回去!”淳于彦抱着纪天站起来,现在要赶快回去找军医才行。
慌忙中纪天紧紧抓住淳于彦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凉凉的,像冰一样。淳于彦的披风给了自己,他还在风中坐了这么久。纪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忽略了什么。对于淳于彦的关心,自己好像很吝啬给予。
淳于彦抱着纪天跑着,纪天渐渐的疼得没有任何知觉。他极力的想要留住自己的意识,但是却是徒劳,疼痛夺走了他的一切。
“军医,军医!”一到休息地淳于彦就急切的大叫到,“快去叫军医。”接着把纪天抱进马车,那被褥盖着。
不一会老军医来了,提着个医药箱,尽管这箱子里的东西对于纪天的毒发而言完全没有用处。他象征性的为纪天诊脉,之后淳于彦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
老军医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无能为力,只能挨过去了。”
其实淳于彦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事实就是这样,谁都无法改变。现在他只能希望纪天能够支持住,他陪在纪天的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疼。纪天无论如何的疼痛却还是一声不吭。淳于彦在心里想着,纪天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还有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有权利对纪天说这句话,至少现在不能。
淳于彦接着问道,“疼痛会持续多久?”
老军医思考着回答道,“这不好说,因人而异吧!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整天。不过每次毒发时间都会越来越长。”
“你下去吧!”淳于彦皱紧眉头。
“是。”老军医离开了。
看着纪天在疼痛中挣扎,淳于彦攥紧了双手,似乎在某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他绝不允许纪天就一直这么受折磨下去,这本应该不是他承受的。
纪天还在不停的咬牙坚持着,他是多希望自己能晕过去,那么就不会感觉到多么的疼了。其实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受着折磨等待死亡。
这时马车帘子被拉了起来,一阵凉风刮了进来。
林森上了马车,问道:“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看情况并不好。”淳于彦严肃的说道。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难熬了一些了。”他似安慰的解释道,“慢性毒开始都是死不了人的。”
这一点淳于彦也很清楚,就像焚酒一样的慢性毒,是一步一步夺走人的性命。唯一不一样的是焚酒是一种享受,而噬心是一场劫难。
“那个西域王子年纪那么小就中毒了,还不是一次一次的熬过来了。他那么小都能行,纪天一定也可以的。”林森又说道。
的确是如此,小小年纪的他能一次一次的和噬心抗争,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那么简单,还要有足够的意志力,耐心和承受能力。但是淳于彦还明白,西域王子之所以能一次一次的熬过来,是因为他有一个坚持的理由,那个护卫是他自始自终的动力。那么纪天他也有那么一个动力吗?有的话再坚持应该会轻松很多。如果有的话,那么动力又会是谁呢?会是自己吗?直到想到这里,淳于彦才发觉自己的思绪跑到多远了,不禁的自责了一下。
“林森,你去发飞鸽传书给西域王,问下关于毒发时候的详情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淳于彦说道。
“是。”林森领命下去。
“纪天,你一定要熬过去,坚持下去。证明给我看,真正的你到底有多么坚强。”淳于彦激励着纪天。
现在的纪天已经完全的意识模糊,他勉强能明白淳于彦的意思。犹如证明自己一样,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回
当纪天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到的还是淳于彦那种熟悉的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弄得纪天一阵脸红。淳于彦不会就这么一直看着自己吧!正这么想着,却和淳于彦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纪天赶紧别过脸,转了个身。
半晌身后才发出一个声音:“好点了吗?”
“嗯”纪天也是半天支支吾吾的回应了一句。
一阵沉默。
纪天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疼着疼着不知不觉的晕过去了,再没有知觉。疼痛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半,但是现在还是有点隐隐的痛,并不碍事,比起之前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我想再睡一会。”纪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不过说的是一句类似逃避的话。
“你好好休息吧!”淳于彦转身下了马车。
其实纪天一点睡意也没有,但是他却不想在这种气氛下和淳于彦单独待在一起。淳于彦偶尔会有点闷闷的,这让纪天很难以应变,因为纪天也不是什么善于主动的人。如果淳于彦被动的话,纪天反而会想逃避。这样同样被动的两个人,到底要怎样才能走到一起呢?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纪天也有一点察觉,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紧张不知所措。
越想越没有睡意,纪天闭上眼镜,逼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中。数着一只又一只的羊,不知道过了多久,真的就生效了。
淳于彦下了马车之后,并没有离开。他站在马车外,听着里面的人唉声叹气,辗转反侧。他是多么想好好的安慰他一下,对他说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但是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此时却没有了丝毫的勇气。一直在外面守着他,只是这么默默的守护着,直到叹气声渐渐的消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淳于彦轻轻的跺了跺有些麻痹的双脚离开。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他的披风一直在纪天那里。却在这下会才察觉到阵阵的凉意。他在包裹里又翻出了一件披风穿上,就在这时身后却来了一个人。
“怎么了?这么晚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怎么样了?”林森问道。话是关心的意思没错,但是语气却没有那么关切的感觉。林森就是这样的人,很少有什么情绪,即使有情绪也不会表露出来,木头就是木头。
“应该好多了吧!”淳于彦答道。
“那就好,将军知道毒性是愈演愈烈的吗?”林森继续问道,“这次毒发持续了多久?”
“大概半个时辰吧!后来他就昏过去了,直到刚才才行。”
林森严肃的点点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
淳于彦觉得很痛心,如果每次季节交替的时候都会这个样子的话,那这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受得了的。而这种痛本应该是自己的,却误打误撞的让纪天为他挨下。他一定会对纪天好,一定不会让他无依无靠。那么就好好的照顾纪天吧!只是这么想着,心中的愁绪好像就被理清了很多。
看着淳于彦一反常态的表情变换,林森调侃道:“将军对纪公子很关心。”他似笑非笑,“您很少对人这么关心的。如果属下没说错的话,这是第一次。”
淳于彦无言以对,因为这真的是第一次。
而纪天却好像觉得是理所当然。事实上纪天真的觉得是理所当然,因为在现代,身边所有的人都听纪天的,因为他是老大,没有人敢忤逆他。所有人都关心他,因为都想要巴结他。在纪天看来,这些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纪天犯了一个错误,他从一开始就把淳于彦当作一个平凡的人看,就像是所有路过他生命中的人一样,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淳于彦不会是他命中的过客,而是注定。
淳于彦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怎么办?林森,我好像认命了。”
“什么?”林森听的一头雾水。
对于兵家来说,最忌讳的无非就是认命。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着信心,才便于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眼前的淳于彦,不知觉的想到了那个纪天。如果他没有杀了乘风,林森对他也许就不会有反感了,不过那种反感渐渐的已经好了很多,这多亏了纪天本人的人格魅力吧!“您已经变得不像您了。”林森道,“纪公子改变了您很多。”
难道真的是纪天改变了他?淳于彦淡淡的说了一句,“人都会变得。”是的,人都会变,不过改变他淳于彦的人恰巧是纪天罢了,对!只是恰巧而已。这么的安慰着自己,却不能改变纪天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这个时候应该让淳于彦好好的一个人安静一下,林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退下了。也许明天淳于彦就会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也说不定。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想象的发展。淳于彦是什么人,尽管林森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尽管他已经那么了解他,也猜不透他这个人,他的想法,他的举措永远是秘密。他一步会做什么,怎么做,其实林森从来都猜测不了。
林森本以为,第二天淳于彦就会明朗起来,然后两人之间就光明正大了。林森是看着他们慢慢发展的,从最初的朦胧到现在的暧昧,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明晰啊!在林森看来,淳于彦是真心的没错,不管以后怎样,但是至少现在是真心的。是的,只是现在而已。林森一直认为淳于彦对于纪天的认真,只是暂时的。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敢想象。
第二天早上等纪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发现马车真在行驶了。
“哈~”稍微的伸了一个懒腰。淳于彦也真是的,出发了也不告诉他一声。
刚拉开马车的帘子打算朝外面看,就感觉到外面的冷空气和呼呼乱刮的风。现在是走在一片林子里,林子里到处都是细细高高的树木,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远方,路很难走也很颠簸。怪不得纪天会被吵醒。
想就知道,这一个早晨并没有发生什么,一切都安逸的过分。每个人都履行着自己的职务,唯独纪天很无聊而已。毒已经法过了,但是元气还没有恢复。所以他也只能安分的留在马车里玩头发了,说道头发,真的已经长长了很多。纪天在犹豫,他已经是在古代了,是不是应该像他们一样把头发蓄起来。看着自己半长不长的头发,纪天抑郁了一阵之后,得出的结论是看着办,到时再说之类的。其实纪天那么有个性的人,是很想保留自己干练的短发的。但是又考虑到入乡随俗这个概念,所以纠结了以后也并没有什么结果。
渐渐的马车停了下来,纪天正准备下去。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淳于彦拉开帘子,上了马车。
“现在要休息一下,不过你别出去了,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在这里等等,我让人去给你熬药。”淳于彦道。
“什么药?”听到药这个字纪天就紧张了起来,这古代的药是什么味道,这纪天可就很深刻的体会过。药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难闻又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