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下——缺月镜

“调养身子的药，我发了飞鸽传书给西域王。这是他给我的方子，说是毒发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治愈，只能靠平时好好的调养身子，修身养息才能使身体在毒发的时候不会那么脆弱。你晕过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样毒性会散发的很快，慢性毒真正发作起来，可不比急性毒好多少，甚至更厉害。那是在威胁你的生命，可不能大意。”淳于彦严肃而认真的说道。

这是纪天第一次听到淳于彦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说的还都是关于自己的身体健康。“噗~”他居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淳于彦装作生气道。

“没什么，哼哼！”纪天清清嗓子，总不能对他说，看着他关心自己，所以不知不觉的笑出来了吧！“那个西域王子也是这么调养身体的吗？”纪天问道，他可不敢乱喝那西域王给配的药方，说不定那是更厉害的毒呢！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药方我已经找军医看过了，没有任何的问题。”似乎看出了纪天的担心，淳于彦继续道，“放心！他不敢害你。西域还要依附着京朝过日子呢！退一万步说，皇上有噬心花，他还是想要救他儿子的。听西域王说，前几天西域王子也毒发了，不过也照样的挺了过来，我想多少有这药的功劳在。”

“知道了，我会喝药的。”纪天不是相信那个什么西域王，而是相信淳于彦，他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两次把性命托付于他了，一次是在他决定跟淳于彦回京都时候，一次是现在。

“嗯，这还差不多！”淳于彦貌似满意的点点头。

第三十一回

经过长时间的颠簸，一行人等终于是到了京都境内。走在城郊的时候天才灰蒙蒙的刚亮，纪天前一晚睡好，早早的就起来了。看着日出慢慢升起，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进京。京都是京朝的心脏，是整个京朝最繁华的地方，纪天对那个地方是期盼已久了。

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一段时间后，纪天竟又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的。他揉揉眼睛，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拉开马车窗口暗灰色的帘子朝着外面望去，刺目的阳光让纪天的眼睛有点受不了，等到眼前的白光渐渐的淡去，纪天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宽敞的大道，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都很多。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摊贩，买着各色各样的小物件，那些都是纪天没有看到过的新鲜物。后面是高雅古典的建筑，大多数都很新，兴许都是新建的，不然看上去就像是名胜古迹一般。路上的人们都衣着光鲜，喜笑颜开。有些穿着奢华的绫罗绸缎，骑着高达威风的骏马，这样的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还有的是羞羞答答的女儿家，穿着艳色的纱裙，带着繁复的头花，这一定就是大家闺秀了。在繁华的京都多的就是像这样的名门后代，这样一个满是贵家子弟的地方，淳于彦也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那么他也曾经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个这样的生活模式？事实上富家后代的生活方式都差不多，那就是颓靡。但是淳于彦却不一样，他不是什么富家后代，他是忠臣之后。他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不可完成的使命。

人头涌动的街道上，也有一些外来人口，他们有着和京朝人不同的样貌。还有的就是一些繁忙的小商贩们，忙着不断的吆喝，招揽客人过来看看。这里的感觉和现代的都市完全不一样。同样是繁华，现代的都市繁华中夹杂着绝望的颓废，像是在下一秒就会吞噬任何一个人，让人失去任何积极向上的信心和信念。而京朝的繁华中拥有的却是喧闹，完全没有任何的颓废感。京都的美不同于漠城，漠城没有京都的风景好，没有京都的繁华。漠城透出的是一种淡淡的哀伤寂寞与凄凉，但是无可厚非的是，漠城的确能给人一种依赖和眷恋。京都的一切是漠城所没有的，它能够包容一切。相比而言，京都更能给予人一种希望的阳光，期待的盼望着明天，充实的过着每一天。在京都没有悲伤没有难过，这里的人一直笑着，就像不会哭一样。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才能有淳于彦那样的人才吧！骄傲自信，鸟瞰众生。从某些时候，某些角度来看，淳于彦不止是一个将军，更像是一个王者。

相隔万里。京都是开心热闹的，它完全不懂漠城的悲凉。而万里之外的漠城，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思念着京都的一切的，那些它所盼望却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切。

纪天挪挪身子，坐到马车前端。拉开帘子对在前方不远处的淳于彦说，“我能下来走一会吗？”纪天好想好好的感受一下京都，他想逛逛这个另他充满好奇的地方。

高大马背上淳于彦的身影，尽管很瘦但并不纤细，也不弱。他的臂膀是雄伟的彼岸，等待着一个人慢慢的登岸。淳于彦拉着缰绳，放慢速度来到纪天的马车边。 “毒发刚过，身子也要好好调养，这时候就不要皮了。”他话一出口，就明显的感觉到纪天不高兴了，现在的纪天会完全的把情绪暴露在淳于彦面前，告诉他自己的悲喜，告诉他自己想要干什么，想要得到什么。犹豫了一下，淳于彦继续说道，“就快到府上了，回去以后，要是有空我就带你出来玩玩。现在还是先急着回去，找好大夫给你看看要紧。”

“什么府？”纪天疑问道，不会是阎王府吧！

“当然是将军府啊！就是我的宅邸。”淳于彦回答道。

“哦，那好吧！”淳于彦很庆幸纪天难得会这么听话。其实一般时候，淳于彦说往东，纪天就一定往西，除非是在什么特殊的情况下，纪天才会难得的妥协。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特殊啊！难道纪天有什么预谋？其实不过是淳于彦想多了，纪天只不过是难得的乖了一次而已，没有其他。

哒哒的马蹄步行在青石道上，敲起好听的声响，终于在一座宽大的朱红色木门前停了下来。这座建筑很是气派，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后面一点是粗壮的房柱。朱红色的大门上镶满了古铜色的铆钉，门缝两旁还有两只铜狮样式的敲门栓。两旁的墙建得很高，用的是青白色的石砖，墙顶和屋顶铺的是上好的彩色琉璃瓦，宫廷御用的那种。最数惹眼的还是那门廊上挂着的宽大匾额，黑底金字的匾上书写着恢宏的“将军府”三个大字。

门口早已迎满了人，大多穿着一样的仆人服。其中还有几个手持长长的竹竿，上面挂着一串串大红鞭炮。站在最中间的是两男两女，两个已是知命之年的夫妇，还有两个年纪比较轻，看上去比纪天和淳于彦还小。

纪天刚下车还没有站定，就看着淳于彦急忙迎了上去。然后在二老面前一跪，“爹娘，孩儿回来了。”

二老轻轻的搀起他，让他起来。淳于彦的父亲说道，“一路辛苦了，回来了就好！”母亲则是轻轻拥住淳于彦，“我的孩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语气中带着丝丝哭腔，当初一定想不到，这一别就是几年。淳于彦刚离开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在埋怨儿子去的太久，要他的夫君去向皇上求情，换一个将军顶替淳于彦，好让他回来。但是淳于彦的父亲怎么会同意，说什么大丈夫志在四方，要精忠报国或者光耀门楣之类的。她也闹过几回，依旧是没有什么效果。心疼归心疼，想念归想念，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能遥遥无期的盼着他的儿子平安无事，早日回来，如今真的实现了，已在几之后。他的儿子高了，也瘦了。更像一个男人，一个将军了。

淳于彦安慰了母亲之后，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些，才放开她轻颤的肩膀。

转而看向旁边的人，“哥，欢迎回来！”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上前一报拳，微微鞠躬。

“你小子，怎么这么客套？”淳于彦回以一个熊抱。

“已是入朝为官的人了，当然要注意一些了。”对啊！他的弟弟淳于闲现在已是当朝丞相了。当年淳于彦离开京都的时候，他还在读书，忙着选仕的考试。淳于闲长得和淳于彦有六七分相像，但是乍一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个头比淳于彦小些，也白上许多。整一个文弱小书生的模样，秀秀气气的，看上去很善良，也拥有一份与淳于彦一样的骄傲。没有淳于彦身上的威武气场和霸气，但是却比淳于彦多一股道骨仙风。

“哥”接下来是一个呶呶的抽泣声。淳于彦为身边那个可爱的女孩轻轻的拭擦着脸上的眼泪。“小雅不哭，都是大姑娘了。”现在的淳于雅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哭得梨花带雨，着实让人心疼。当年还是不懂事的小小丫头，如今尽出落的如此美丽，不说超凡脱俗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算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家碧玉类型。

天下人都知道，京都的淳于一家是当今京朝的传奇。与皇家共享天下不说，淳于家几代都是一品大将军，世代忠臣。到了淳于彦这一代的淳于家更是前所未有的兴盛。大儿子淳于彦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继承了父亲衣钵，成为了名震四方的大将军，更是立下战功不少。二儿子淳于闲，年仅十四岁的时候便以选仕第一的成绩出仕入朝为官。又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坐到了一品丞相的位子，成为了京朝史上年纪最小的丞相，辅佐皇上持政。三女儿淳于雅，自小便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为人温和，处事大方，更是生得貌美如花。在小时候就已指婚给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定于她十六岁时的某一天大婚，这就是一个准皇妃。淳于家的三个孩子，一个是将军，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皇妃。平民百姓间流传着一句俗语，说得就是他们，“武绝、文绝、才绝，淳于家乃天下第一绝。”

纪天的眼光一向很高，所以对于一般人的长相他是完全不感冒的。直到遇见淳于彦，他着实是震惊了一下，以为像他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才，是稀有动物。但是今天见过淳于家其他成员过后才知道，淳于彦纵使是优秀，但是对于整个淳于家来说，那不过是情理之中。

这种雄厚的人才家庭，纪天真真是没有见过。不得不佩服于淳于家两位老人的教育能力，他们仨兄妹简直是支撑着整个京朝啊！一个管军事，一个管朝政，一个管后宫。

这当今皇上还真是没有危机感，只要淳于家哪天一不高兴了，改朝换代都不是问题。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天下共享，所以高高在上的皇族并不在意这些吗？还是说他根本就很相信淳于家这个出尽世代忠臣的大家族。其实纪天并不知道，虽然皇族和淳于家的确有过相濡以沫，共享天下的曾经。但是经历过几代之后，现在皇族和淳于家的关系岌岌可危，就快相忘于江湖了。虽然表面上关系很好，但是暗地里却早已开始勾心斗角了。对于当今年纪轻轻的圣上来说，淳于家无非是最大的一颗眼中钉，肉中刺。对于他坐稳皇位或者是掌握政权，淳于家都是一个极大的阻碍。除去淳于家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是他却不敢那么做。他还是有所顾及，不论是对于淳于家的人，还是淳于家的事。他们之间曾经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同胞兄弟一般。而对于淳于家来说，淳于彦的父亲并不想去挣得这个天下，年事已高的他只想安度晚年，对于天下江山什么的早已看淡，经历了一生战争的他对于战争也是非常的厌恶。加上以前古老的誓言，他必须做到，皇族还有一天重视着淳于家，淳于家就必须忠于皇族一天，绝对不允许背叛。

第三十二回

这亲人重逢团聚的一幕，在纪天眼里也是无比煽情。让他想起了还在现代社会的家人们，年迈的爷爷和远在重洋以外的父母们，期待着或许有一天也能像现在淳于家一样重逢。那一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

“爹娘，这位就是我在家书中提到的纪天了。”淳于彦拉着纪天站在淳于一家人面前，这感觉就像是带着媳妇见家长一般，让纪天很不适应。

纪天用新学的京朝礼数向两位老人家行礼，很有礼貌“淳于老爷好！淳于夫人好！在下纪天，见过两位。”

淳于彦的父亲不过是冷冷的扫了纪天一眼，说道“先进屋再说吧！”而淳于彦的母亲更是完全没有看纪天一眼。到时淳于家的其他两个孩子，带着好奇的眼光上下不听的打量着这个外来人。

纪天正郁闷，思前想后看看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位老人家。这时却听到淳于彦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别介意，你刺杀我的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我父母当然也听说了，他们不知道实情。可怜天下父母亲，看到谋杀自己儿子未遂的人，当然没有什么好态度了。不过是个误会，你也别放心上。”

淳于彦的父亲是一个很宽宏大量的人，而母亲也是个识大体的夫人。如今见到纪天却是这样一种态度，不得不让人不安心啊！纪天傻傻的并不知道，以为没有多大事。他还不理解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是多么的重要，不管有没有真正的伤害到他，只要他有过伤害自己孩子的举动或者想法，都是一样不可饶恕的。

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纪天有一点失落，自己的父母从来不知道在何方。没有关心过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多大了，长什么样，或许某一天真的在大街上遇见了，也不见得能认得出来。

进到将军府内，才知道这个外面壮观的府邸可不徒有其表。将军府的内部构造可是相当华贵上档次的，不得不感慨这淳于家的实力就是不一般。跟着小小的仆人左拐右拐，总算是到达了整个将军府的心脏，接待客人专用的厅堂。

淳于家是相当有修养的大家族，纵使对纪天有些不满，但是也不会做的太尴尬，该有的礼数还是会遵守的。

淳于彦的父亲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纪天在主客位上坐下。纪天学着淳于彦的样子，掸掸身上的灰尘，捋捋衣衫坐下。接着就有仆人送来一杯茶水。纪天想起来爷爷每次喝茶的样子，于是也翻翻茶杯盖子，拨弄掉茶叶，轻轻吹着，然后抿上一口。淡淡的清香随着瞬间充满整个口腔，顺势蔓延。纪天像猫一样眯上眼睛，享受着品茶的乐趣。

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淳于老人家的声音，“听说纪公子不是京朝人？”

纪天没有想到淳于老人家会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想到了淳于彦对他说过，对任何人都说自己是京朝人，这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有啊！在下可是正宗的京朝子民呢！”纪天礼貌的回答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这说谎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但是老夫还听说你是南蛮来的俘虏？”这淳于老人家给的下马威还真大。

“啊？”纪天当时就愣了，说自己是南蛮俘虏不知道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

求救的眼光飘向了淳于彦，淳于彦立刻意识到了，接下话茬说，“爹，相比您是听了错的传闻。纪天不过是京朝普通的老百姓罢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南蛮俘虏。”

“哦？是吗？”淳于老人家明显是一副怀疑的神情。“我看纪公子相貌清清秀秀，也的确不像是南蛮人。但是听纪公子的口音就像是外来人一样。加上京都里关于纪公子的传闻可不少，传得是一个比一个神，包括他刺杀彦儿未遂的事情。”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纪天一眼。

这是一个狠角色，纪天在瞬间明白了这个事实。没想到自己在古代居然这么出名，听淳于老人家的口气，自己的名声和关于自己的事迹，想必一定是传遍整个京都了。“在下虽是京朝人，但是自小就不在京朝生活，近期才回来，所以没有京朝人的口音。关于刺杀真的是一个错误，那的确是在下的错。”纪天从来就不会狡辩，真正的英雄敢作敢当。

在场的一干人等都愣住了，没有意料到纪天会这么简单的就承认了，没有丝毫的解释。只有淳于彦有些担心的接着道，“爹，传闻虽神，但也有一些夸张啊！孩儿不是跟您说过，纪天救过我一命吗？感谢他还来不及呢！多亏了他，不然现在中噬心毒的就是孩儿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