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下——缺月镜

淳于老人家点点头道“纪公子，彦儿在家书中一直夸赞你来着。外面传闻中的纪天是一个样子，家书中的纪天又是一个样子。这让咱们淳于一家人可是相当的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今天老夫总算见识到了，觉得又是另一种样子。”

“呵~呵呵……”纪天干笑，不知如何回答，“原来在下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啊！”

台面上不过几句客套话而已，大家随意的嘘寒问暖几句也就过去了。

在和淳于闲、淳于雅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纪天就离开了，剩下淳于一家人好好的叙叙。

淳于彦就刚一回来接到了圣旨，说是庆祝他平安回家，让他尽快进宫面圣，汇报着一直以来的情况。圣旨里并没有提到关于怎么处置那个刺杀将军未遂的囚犯，所以淳于彦就私自决定让他先暂住将军府，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于是就先排了一个小童带着纪天去客房，短暂的休息过后就去参观参观将军府，随后就同大家一起用晚膳。

“纪公子请！”随着小童的引导，纪天到了西厢房最里间的屋子。

这一路从厅堂来到客房，花卉盆景什么的是相当壮观，但是这不过是将军府的一角罢了，纵使这一角也让见过不少大型豪华别墅的纪天目瞪口呆。和现代的设计理念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格，这种古典和高雅就算是他喜好古风的爷爷也没有做到这一步，他敢打赌要是这将军府被他爷爷看到了，老人家说不定会下重金收购。

但是纪天对这种风格并不感冒，不过是外行人看看热闹，纯属欣赏罢了。

纪天以前住的可是哥特式的洋别墅，欧式的落地窗和彩灯的喷泉是必不可少的。这将军府虽然没有这些个玩意，但是气势却丝毫不输那些豪华别墅，这就是古人的智慧结晶，是后人永远的向往。

推开那扇上好木材做的门，纪天进入了这个坐南朝北的厢房。迎面置放是一面屏风，上面是水墨画的青竹，简单而又素雅。然后看到的是素色的帘幔和墙上较为鲜艳的一些书法字画，几张置放青花瓷和茶杯的茶桌，一张不小的床榻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鲜艳色彩的绸缎锦被，鲜艳抢眼的亮色刚好成为整个房间的两点，奢华又不显得单调。这个风格完全是他爷爷一直追求的嘛！感觉也和爷爷的房间差不多想象，但是这种清高素雅中又带着些许雍容华贵的感觉却是望尘莫及的。

纪天不得不感慨这淳于彦家连个客房的室内装潢都能装成这样，还不知道他自己住的房间要高档成什么样呢！刚刚在厅堂来去匆忙，没有仔细的观察，但是现在细细的一回想，似乎也是个能够震慑人的场面。

这将军府夸张到要是大门口不挂那个写有“将军府”三个大字的牌匾，纪天会以为到了皇宫。虽然他还没有进过皇宫，但是在他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超过将军府这般壮观奢华了。 这只是他现在的感想罢了，还不知道他一会整体的参观完会有什么感觉呢！

身后的小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小童的身后又多了两个丫鬟。两丫鬟中一个手里端着个铜盆，里面有些清水，旁边搭了块毛巾，另一个手里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些茶水和点心。

“纪公子请先清洗，然后享用些点心就可休息。”小童嫩声嫩气的礼貌道。这小孩着实新奇，小小年纪，面相粉嫩可爱，话语礼节却如此恭敬有礼，表情丝毫不紧张，倒显得有些老练。

“好的，谢谢！”纪天亦是礼貌回之，咱成年人可不能在孩子面前丢分不是。

两丫鬟随后放下手中的东西，等纪天一一用完之后再撤下，中间没有多说一句话，甚是有教养。随后小童和丫鬟们都退下了，随手关上了房门。纪天这才意识到，这将军府不仅环境好，用人也有讲究，不关丫头仆人还是小童，个个长得是如花似玉，又能干有礼。

纪天实在不想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社会底层人物。但是看到这将军府的排场，不禁还是要感叹一番。

事实已经如此，他就这么入住了这座像高级旅游景点一样的府邸。想多了便也不愿意再去多想，纪天脱下外衣，直接倒在软软舒适的床榻之上，好久都没有躺过床了，好久都没有美美的睡上一觉了，于是扯过柔软的锦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三回

纪天跟着小童拐进了用膳的餐厅，现在正是傍晚用膳的时候。

话说纪天是一觉睡到了下去，然后起床以后唤来了小童，简单的收拾过后就去正式的参观将军府。虽然听淳于彦说要尽快进宫面圣，得到释放之后他就自由了。不过是在将军府短暂的小住几天罢了，但是参观和仆人的礼数都很正式。走着走着，纪天也不免想到几天他便要离开淳于彦了，他可以去任何地方，突然有点不舍，不舍那个一直以后都对他很好的人。不知道离开他以后，自己还会不会习惯，不知道淳于彦会不会偶尔想念自己。不由一阵心烦，有了一种不想离开淳于彦的冲动，想起了在漠城的一些花前月下。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的确有过一丝情动，那是否是心动，纪天并不知道。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虽然他一直极力否认自己是同性恋。但是对于淳于彦，真真切切的是有一些感觉和好感的。他已不想逃避，既然不能逃避，那么是否可能埋藏呢？等到时间将它冲淡。

这样的心情直到被将军府美好的风景所吸引才消失。嶙峋的假山，耸立成好看的形状。碧绿的树木和草坪围在旁边，朱红色的凉亭，清澈的池塘上开着几朵争奇斗艳的粉荷，像是娇羞的女孩泛起了桃红色的红晕。池塘里有一些自由自在的鲤鱼，亮亮的鳞片，透出好看的颜色。纪天也学着小童的样子，拿起一些食料喂着，看着鲤鱼儿争相的围过来抢食，纪天也觉得很有趣。多想像鱼儿一样自由、无忧，可以感受水的清澈和天空的湛蓝，只要这样就很满足了。

在亭子里小憩，愣是等在夕阳西下了才离开。小童领着他去用膳，听说淳于一家人都会在。纪天莫名的有些紧张，看看淳于那一家人的架势，怎么看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淳于一家大大小小早已入席，等着纪天的到来。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淳于彦，沐浴梳洗过后他换了一身更华贵的衣裳，也显得更精神了。

纪天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节，然后就坐。

“纪公子，路途跋涉劳累，一会别见外，多吃一些。”淳于老人家面带慈祥的说道。

“淳于老爷客气了！”

不一会山珍海味全上来了，纪天看看坐在他身边的淳于彦，只见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纪天的碗里。纪天立刻低下头，害怕被其他人看出其中端倪。其实在淳于一家人看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对待客人理应照顾周到才是。

一一的碰杯、敬酒。表面上客套几句，话话家常里短的闲事或者一路来的经历之类的。

这一顿饭的气氛还算好，大家说话的语气都是不咸不淡，没有过分的为难人，也没有轻易的放过人。

用完膳之后，淳于彦送纪天会客房休息。纪天走在羊肠的石板小道上，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好像是完成了一个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身后的淳于彦看到这一幕却不禁的笑出了声。

纪天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和我们一家人吃饭，你真的感觉那么有压力吗？”

“你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天，你开始在乎了。”

“什么？”纪天不明白淳于彦意指的是什么。

“你开始在乎关于我的一切了，对于我的家人，你会有压力，应该是不希望留下不好的印象吧？”淳于彦说得是极其自信。

不好的印象？纪天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不希望淳于一家人对他有偏见罢了。至于什么在乎……“才没有呢！谁在乎你的那些破事啊！”纪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这个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小媳妇耍脾气无理取闹一样。

淳于彦听到之后笑得更开心了，刚想上前一步拥住身前的人。却在这时很不适宜的响起一个声音，“纪公子请留步。”

纪天回头一看，原来是淳于家的二公子淳于闲。他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

“哥”他看到淳于彦之后打了个招呼。

淳于彦点点头回应，心里却在暗暗的咬牙切齿，什么时候不来这时候来，这不是坏人好事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

“怎么了，有事吗？”纪天问道。

“也没什么事。”他对着纪天友善的笑笑，“在下一直饱读圣贤之书，并没有机会能出远门见识。得知纪公子从小在外面长大，想听听纪公子说说在外的奇闻异事。”他表现的很有兴趣的样子。

奇闻趣事的话……纪天点点头，“没问题。”就说说他在美国的那些事好了，他很乐意和这个看上去有些出尘不凡的清秀小生交朋友。“什么时候呢？”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

“好啊！”纪天立马应下。而淳于彦只得在一旁无言，他一回来淳于闲就跟他抢人。虽然知道小闲不过是好奇罢了，对纪天也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

在他的心中，淳于闲一直是很单纯的，是在他当年离家的时候，那个趴在他怀里哭了一宿的小男孩是那样的无害。他清白不染任何世俗之气，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就算现在入朝为官，也没有和任何人同流合污，他的清高是他就高尚的品质，就像淳于彦所有用的骄傲一样。

“哥，我们先走了。”淳于闲对淳于彦说完之后就领着纪天走了，留下淳于彦一个人默默的站在绵长的小道上，任由瑟瑟的寒风吹拂他的衣衫，这一幕是如此的凄凉啊！

淳于闲带着纪天来到了下午的那个亭子。这时纪天才注意到亭子上有一块匾额，上书“伫闲亭”三字。

“‘伫闲亭’是什么意思？名字怪怪的。”纪天问道。

淳于闲笑笑，“不过是往日的一些旧事罢了。”他的笑里有一丝眷恋和满足。

拉着纪天在亭子里坐下，丫鬟端上一些茶水点心，淳于闲吩咐道，“把三小姐请来吧！”

“是”

三小姐？应该就是淳于家的小公主淳于雅了。

不一会儿佳人便到。她身着紫色的薄纱裙，施了些淡淡的粉黛，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自然而不做作。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堆满了笑容，纪天自然是不知道这是古时候最标准的鹅蛋脸。

“小女子淳于雅，见过纪公子。”她柔声说道，字字温润如水。

“淳于小姐，你好！”

纪天总觉得和淳于一家人在一起，自己好像从那个以前丝毫礼节都不懂的无理之人变成了谦谦有礼的君子。

淳于雅的一举一动，绝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虽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她的内心可是住着小精灵的。淳于雅绝对不是什么温柔的女孩，她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天真善良不懂世事。

一晚的畅谈过后，纪天告诉了他们兄妹俩很多事情，都是他们没有听说过得。兄妹俩都很好奇，也听得很认真，拉着纪天下回还要给他们说。其实纪天也没有说什么，没有那些帮派纷争，没有那些人性的丑恶，他不想污染了这对单纯天真的兄妹。他不过是说了些名人励志的故事，比如说华盛顿砍樱桃树之类的，这让纪天有了给两个孩子讲故事的感觉，尽管他们俩并不比自己小多少。

纪天也通过了他们俩了解了一些关于淳于家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淳于闲已经身为丞相了可以拥有属于自己个人的丞相府却还住在将军府。好像事情是这样的，这将军府是开国皇上赐给开国将军的，年代久远也翻修过几回。但是为了时刻记住祖宗先辈所立下的功绩和得到的荣耀，淳于家世代居住于此。所以之后淳于家出过的大官得到的御赐府邸也都空在那里，纪天不得不感叹这是如何的浪费啊！还有就是关于淳于雅将在明年开春嫁于当今圣上大婚的事情，看到淳于雅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她好像并不愿意出嫁。用她的话说，她还没有真正爱过，怎么甘心就这么嫁出去了。事实也是如此，哪个女孩会在十多岁不懂事的时候就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

“皇上是个开明的好君主，我们都知道。”淳于闲说着，语气并不是那么的轻松，“他为人也很好，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他一直在表扬皇上，就像在说心目中的神，纪天不知道他的难过是出自不愿意看到妹妹就这样出嫁还是……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是有点不情愿，但是这份不情愿绝对不是来自他的亲妹妹。

“看样子你们都很了解皇上？”纪天问道，不仅是这两兄妹，淳于彦有时也会这样，给纪天的感觉是他们很熟。

“我们熟得不能再熟了。”淳于闲一句话让纪天彻底的难以反应。“都说过淳于家和皇族是什么关系了，就像孪生的兄弟一样。皇族的孩子和淳于家的孩子自然也跟亲兄弟一样，我们自小都在宫里的御书院接受教育，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

“那么这么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了？”这个好像淳于彦也对他说过，纪天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知道淳于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了。

“我和皇上是青梅竹马，但是却没有那份让人心动的情愫。”淳于雅说得是苦恼加无奈。对于嫁入宫门，都是表面上风光，日子并不好过。独守空闺，勾心斗角都是家常便饭。

纪天对于淳于一家的背景和命运，真不知道是该羡慕好还是同情好。

经过一夜的闲聊，纪天对淳于家的认识也多加了几分。但是关于“伫闲亭”这件旧事，却是丝毫未知。

第三十四回

看淳于家俩兄妹的态度，好像对纪天没有什么偏见。比起两个老人家来说，他们俩对待纪天算是淡然很多了。没有纠结于纪天对淳于彦曾经实施过刺杀，虽然未遂。

一直疑问着这个问题的纪天终于在当晚从淳于彦那里得知了答案。

纪天和那俩兄妹一直闲聊到午夜才回房间，本打算洗洗就睡下了。但是一回到房间就看到淳于彦坐在里面，一手持书卷，一手持酒杯。有模有样的看着书，一点也没有擅自闯入别人房间里的感觉，差点让纪天以为是他走错房间了。

“我说你大半夜来这干嘛？”纪天往椅子上一靠，大大咧咧的说道，语气中透出些小痞子的味道。

“我说你怎么大半夜才回来？”淳于彦放下手中的东西，学着他的样子。

“你管得着吗？”纪天鄙夷的看他一眼，“还没回答我呢？你过来干嘛？”

“这里是我的家。”淳于彦也说得理所当然，“我可以自由的走动，你也管不着。”

纪天立马坐直，正视起淳于彦来。今天他是怎么了？存心找茬？话都好好说不了几句，跟吃了火药一样。又有谁惹到他了？今晚纪天的态度不过是平时的态度，纵使有些放肆了，但是却是再正常不过了，比这放肆的时候多得是。淳于彦对于纪天这样语气和态度从来都是软硬兼收，回答的时候也都是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情绪。而今晚似乎像和纪天杠上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何况是纪天这样的粗神经。虽然看出了淳于彦的不对劲，但却没有闲情去搭理他。话说不到一起去，那就少说两句了。

纪天背过身不搭理他，继续躺回椅子上假寐，他知道淳于彦会识相的离开。

半晌都没有一丝动静，纪天有些疲倦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不知道淳于彦有没有离开，但是他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