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下——缺月镜

“皇上……”淳于闲担忧的叫道。

拍了依旧昏昏沉沉的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人。那个本应该在漠城的人，偷偷逃离了那里，回到京都后偷溜进将军府，被自己的将领逮了个正着，明明是用来抓淳于彦的陷阱却让他钻了。只是想保全他，却又不得不把他关押起来以平众人之心。

“是啊！是我救了他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的屏风之后，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也是我抓了他们。哈哈哈哈……”说完之后，她走出了轻薄如纱屏风，一身艳红秀丽的后服修饰了她几近完美的身材，却因为他突兀的腹部，唯一的曼妙感都消失殆尽。她头带沉重的后冠，所有的头发都被高高挽起。后冠上面镶嵌了满满的珍珠宝石，金色的泛着金光，身上挂着的琉璃翡翠更是犹如繁星一般明亮耀眼。她化了厚厚的妆容，朱红的胭脂修饰了她原本娇小惹人怜白皙脸颊。从来都只是略施粉黛的她，如今却是如此的浓妆艳抹。

原来……一切都是她干的。

那个曾经单纯天真的人儿，那个曾经惹人心疼的女孩儿。

“小妹，是你？”淳于闲似乎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抓他们？”

“为什么？”淳于雅似是嘲笑的反问道，“因为报仇啊！还能为什么？”

“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在淳于闲的印象里，淳于雅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不只是他而已，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淳于雅都是很善良的存在，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大，其实那到底是变化还是伪装，无人知晓。

“你不知道的多了。”淳于雅冷冷的说道，这一刻她不再是以前的她。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日日的待在闺中做着自己粉色的梦。而现在她不愿意在沉寂下去，不愿意那么再当那么默默无闻的一个人。默默的付出，原来是没有人会重视的，自己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来争取，自己的梦想也还是要靠自己来实现。

而这一刻的淳于彦刚刚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如今却要承受淳于雅已经今非昔比的事实。

“你报的什么仇？”淳于闲显然是无法接受淳于雅的改变，事实上谁也无法接受。但是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而之前的那个淳于雅不过都是伪装出来的。

“因为我恨！我恨这个家，恨你们所有人！”淳于雅突然见歇斯底里的喊叫出来。虽然从小淳于雅就备受宠爱，无论在家里，还是五个人当中他都是最小的，人人都让着她，宠着她。但是她却得不到任何的重视，从来都是。无论她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好像透明一般的存在，本以为慢慢的就会有所改观，但是却愈演愈烈，事实证明那些都是她的幻想。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初恋被人抢走，当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又被抢走了丈夫，自己只想得到一份真挚的爱情，难道就那么困难吗？还有他们气死了那个最疼爱她的父亲，他们罪大恶极，罪有应得。

“皇后！”皇上突然大叫出声，暂时制止住了淳于雅渐渐控制不住的情绪，“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皇上又放小音量，好声好气的说道。现在的淳于雅不能受到丝毫的刺激。母体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这也正是所有人都担心的，现在的淳于雅可不必之前那个身子，现在要是出了意外什么的，就是一尸两命，怎么能不小心。皇上一直好好的保护这她，让人伺候好她，为的就是图个母子平安。

“哈哈哈哈，哈哈……”而却只见淳于雅扬头大肆的笑了出来，头上那个镶满翡翠明珠的沉重后冠，重重的砸落在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然后一阶一阶的滚下来，直到停在了淳于闲的面前。

淳于雅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像的笑话。其实这个笑更像是一个嘲笑，嘲笑所有人的愚笨。

她当众解开自己衣衫腹部间松系着的绳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从那套专为她孕体量身定做的宽大后服中拿出一个类似与抱枕的玩意儿，上面还有几根绳子，看的出来它们是用来固定腰部的。

当场的都傻了，就像是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样，呆愣的站在原地毫无反应，良久都消化不了眼前看到的一切。

而唯独只有皇上慢悠悠的才道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皇上您难道还不知道吗？”淳于雅把那个她用于伪装的抱枕随处一丢，“怀孕是假的，我根本没有您的龙种。”

“什么？”

“那一夜都是假的。”淳于雅似是无心的摆动自己因为掉落的后冠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她倒是不急着去捡起，翻到漫不经心的说，“是我命人在你的茶水里放了些迷药，不这样怎么制造假象啊？又怎么能传出怀孕的消息呢？”其实大婚以后，皇上一直都没有宠幸过淳于雅。这也是淳于雅那么确定皇上已经心有所属的原因之一。起初淳于雅还安心，乐得不用为不爱的人献出一切。但是等她确定了计划之后，就发现如果没有怀孕，一切将很难进行下去，所以她才安排了这一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像是皇上开始激动了起来。

“皇上莫急，待臣妾一一解释给您听。”她用一贯和皇上说话的语气道，“好让你们都放松警惕啊！因为没有人会对一个孕妇动手，何况那还是皇上的妻子，怀的是皇上的孩子。”的确如此，这也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埋在即将恶变的战争中，为了能起码的保障自己的性命安全，只有她怀有身孕，所有人才会放松警惕，皇上不会为难她，将她以人质的方式抓起来关严实。淳于彦看在她是家人的份上，也不会伤害她，只会留她一命。

她处心积虑的为了报仇。当初她进宫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有机会当皇后。这也是她唯一的出路。为了自己的命运，她必须如此。只有当上皇后她才能顺利的进行周密布置的一切。而怀孕正是一个很好的手段，不仅能保证自己的性命，也能顺利的坐上后位进行复仇计划，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她才会导出那么一出戏，迷晕皇上之后，制造出翻云覆雨过的假象，然后假以时日，只要她买通太医，就能简单且顺利的传出怀里龙种的消息。之后的一切就像她想象的那般顺利，成功的当上皇后，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安逸的住在凤栖宫处心积虑的布置了这周密的一切，为的只是复仇。

皇上当然是无法接受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谎言中的那个事实，他明明对淳于雅那么好，不想亏待他，因为本就是自己在亏欠她，结果呢？她的一切全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还真是居心叵测啊！

淳于彦道，“既然你是为了报仇，又为何要帮我？”淳于彦不解，她要报仇完全不用帮自己，帮了自己反而可能惹祸上身。

“终归还是一家人，不是吗？哈哈……”说完她又大笑起来。然而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她派人偷偷放了淳于闲和娘亲，让他们去找淳于彦，然后帮淳于彦安插人进宫，提供一些重要情报，甚至帮助他打开宫门，为得就是让淳于彦能够毫无阻拦的顺利进宫。她和她的家人有仇，但是终归是家人。养育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危难时刻还是无法看他们受罪，更无法拿他们下手，所以就只有找他们最重要的人——纪天和皇上。那么这么精彩而又重要的一幕，又怎么能不让他们亲眼所见呢？因此她又安排了这一场，让淳于彦顺利的带着淳于闲进宫，见证这历史性最精彩的一幕，也是最后结局的一幕。

第五十七回

淳于雅似乎现在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满面春风依旧风姿绰约。她转身走到纪天面前，“纪天，我曾经是爱过你。我承认现在也爱，但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这听起来有些无奈的语气，倒像是她无心说出的内心独白，“既然我无法得到你，又为何不尝试毁掉你？”她微一挑眉，象征性的看向淳于彦。

“不要！”果然……淳于彦的反应并没有让她失望。

她靠到纪天的耳边小声道，“所以说，谁不知道你们的事。大哥和你，那并不是谣言吧！”接着又直起腰身，像是毫无畏惧的大声道，“其实我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了。”她的脸上依旧泛起了从前纯真的笑容，像是得意猜中了纪天的那些事情，然而同时一样的笑容，却怎么都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她转而对淳于彦说道，“就在你带着他踏进将军府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你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再加上你处处庇护他。”一些感情端倪什么的，淳于雅一向看得很准。明明没有什么爱情经验，却很能准确的看出一些朦胧暧昧来。“而你们两个明明都是不会变心的正直人，却频频有误会。难道只是不理解，或者有我在其中作梗的原因吗？”她像是自嘲一般指着自己说道，“大哥，你居然因为这个和你短短相处了一段之间的纪天，开始怨恨我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妹妹，你知道我有多么痛心吗？”这正是他恨淳于彦的原因之一。

淳于彦无言以对，曾经只是一味的埋怨过淳于雅却并未想到过许多。她有没有冤屈，是怎样的感受……他都不知晓，如今说来他也只有内疚的份。

“你为什么知道我会出现？”纪天冷清的声音响起，表现了他一向淡定从容的态度。“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你的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大哥在这，这种关键时刻，你一定会出现的。”淳于雅亦是从容应对，“我赌的是你们之间的感情。”连淳于雅能确定他们的感情，以此为赌注。而他们身在其中的人却浑然不知，依然越走越远……这是在捉弄他们吗？

纪天心里很清楚，其实就算淳于闲不去求自己，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也一定会出现，因为他无法放下淳于彦。

淳于雅又算对了一步，但是纪天却没有丝毫的羞愧，这对他来说，是能够逼迫他正视自己内心的好机会。

“还有……”淳于雅走到皇上身边，“您分明不爱我，却一定要得到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很了解你的内心吗？你要的不过是以我为人质，铲除淳于家。你做到了，淳于家亡了，但是你一定没有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她笑笑继续道，“还记得当初你问我，你爱的是谁？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看向淳于闲“二哥，这个傻子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你就一直都不明白。你刚去漠城的那段日子，他明明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却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真当我那么好骗？或许当我还是那个小孩子。”她突然间发怒起来，也不管是不是当着皇上的面，而现在她还真的是生着皇上的气。

“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放他走，一个是让他走。明明拥有却不懂得珍惜，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就是被你们推开的，是你们赶走的。”她明显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愈演愈烈。

其实这一切，说难以接受，也并不是那么困难。淳于家的人有的就是城府和心机，当初能爬到那么高的位子，靠的不仅是对京朝的贡献，还有这些。而如今他们全都没有遗失，原来都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样一想来，觉得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相信，毕竟有过那个曾经和历史，便是一时一刻也无法改变的，或许永远都无法改变。

“你处心积虑那么多，如今全倒了出来，难道不怕万一……”淳于彦看似好心好意的提醒。

“没有万一，因为我有这个……”淳于雅从袖口拿出一块金牌。牌子是纯金的，上面雕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正中间有一个“令”字。那是皇上的军令，也是乘着他昏迷的时候拿到的。

京朝的军令分为两块，历朝历代都是由皇上和将军所有，而现在也只是段睿迟和淳于彦能拥有。

“大哥，我现在有可以和你抗衡的兵力。”她骄傲的笑道。因为这个军令本就不该属于她，应该是不属于除了段睿迟和淳于彦的任何人，而她却有幸拥有了，她甚至可以凭它得到整个天下。

“你错了，真正的军令在本宫这里。”长公主段睿姗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走进大殿，每走一步都是风情万种，她依旧如以前那般妖娆多姿，和淳于雅一样是个十足的佳人。其他人的表情可想而知，谁都没有料到长公主会在这个情况下出现，一切似乎还有逆转。

淳于雅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逆转，怎么可能支持的住。“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弟早把真正的军令交给了本宫，你手上的那块儿不过是个假玩意儿罢了。”长公主的话对淳于雅来说无非是最大的打击。

长公主看向一旁的淳于彦，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纪天，她笑笑像是释怀一般，也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傻，“对不起，夫君。不，不应该是夫君了。淳于将军，现在我们是敌人了。”她终归是皇族的人，皇弟把那么重的担子托付给她，是对她的信任。她不能让皇弟失望，更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败掉整个江山，所以她选择，为了这京朝的江山，放弃了爱情。尽管是舍不得，但是现在也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放下过纪天，而她要的是专一的爱情。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们能共结连理，他就一定会爱上自己，但是显然她错了。

“其实朕早就知道了你的阴谋。”皇上突然说道，语气里是道不出的黯然。像是很失望也很无奈，最终这一些都中了自己的预测，他实在难以相信。“朕看在你是朕的妻子，又有了朕的孩子的份上，朕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处置你。”所以他偷偷把军令交给了皇姐，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会答应，是否会背叛淳于彦，他也想过或许他会连同这块军令一起交给淳于彦，到时候淳于彦就坐稳了这个江山。但是她是唯一的机会，他只能相信多年的姐弟之情，尽管多年的友谊已经被背叛，他还是选择继续信任下去，然而皇姐并没有让他失望。“朕念在你我青梅竹马一场，才选择相信你，却没有料到你如此对朕，居然有这么多处心积虑的计划。”

现在的淳于雅孤身一人奋战，显然没有人会帮助她了，她的所有嘴脸和心机全部暴露无疑。她显得有些疯癫，支支吾吾的说话语无伦次。可是就在这这样孤军奋战的情况下，她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尽然不能报仇，那么就同归于尽，也显然好过他们活得自由自在。

她再次从长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拔掉匕首鞘，来到纪天的面前。她首先要处置的就是这个伤害了她少女如玻璃一般纯真透明内心的人。

直到那把匕首正对着纪天的胸膛，淳于彦一直在试图阻止淳于雅。她淡淡的说了句，“你要再过来一步，我就让他的鲜血沾满这把匕首。”

淳于彦当场愣在那里，纪天就在他眼前。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妹妹。他已经很对不起淳于雅了，难道还要再对不起她吗？或者这次该换成对不起纪天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一直低着头的纪天说道。他看到了淳于彦的绝望，他用眼神鼓励淳于彦，以便让他安心。

“现在想到道歉了？可惜完了。”淳于雅依旧强势的说道。

“不，不晚，一点都不晚。”纪天用坚定的目光直视淳于雅的眼睛。

她内心一紧，心中似乎还有什么再蠢蠢欲动，到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她还在幻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