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都之中,殷容睿更是亲力亲为,竟然自己前往六部,亲自清查。
而在那之前,殷容睿又在殷都之中张榜,大意是民间的富户商户都不准借粮借钱给官府来填补亏空,借此攀附。借也可以,既是说成官家的钱粮,朕就认定是国之所有,一律收归国库,概不退还。
一场吏治整顿进行地风风火火,一时间人人自危。
白日对查账目,夜里批阅军机。
殷容睿的眉宇之间在短短的时间内增添的成熟,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这样的帝国里,所进行的一切,都让人惶恐。
而大殷的宫殿依然屹立如昔,哪怕风雨如潮,电光雷鸣。
原来,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都蓄势待发。
第一百三十一章:一日之晨
清晨的街头,行人并不多,但街道两边开张的商铺倒是比日前多了许多,许是战地的情势逐渐有所好转的缘故。
尽管时辰尚早,但是夏日的惯例,太阳早早地探出了脑袋。
街上三三两两路过的人里,少了许多行色匆匆,只是仍没有从前一般的闲情雅致。
几个爱俏的少年,顶着热日,仍将半边乌黑的头发披在肩背上,在精心堆好的发髻上插上潇洒的发簪,不禁让人感叹,古往今来,总有喜欢追赶潮流的年轻人。
一些挎着竹篮上街的少女羞答答地掩着嘴角,姿容不等,但都年少窈窕,年轻的眉眼有意无意地掠过那些擦肩而过的少年,同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又惊得急急收回。
“爷,你看那一个!”小冬瓜走在我身边,压低了声音指着一个少女。
我挑眉,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小冬瓜扭捏起来,道:“我就那么一说,就觉得挺好看的。”
一边的紫玉几步就跑到小冬瓜的身边,不屑道:“亏你在爷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这也说是好看,不长眼!”
紫玉是雪儿走后到我院子里来伺候的,虽不比雪儿温柔,却是聪明伶俐的女孩儿,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只是老和小冬瓜拌嘴,总也不消停。
“哼,凶八婆!那姑娘同咱们爷是比不得!可比你好看便是。”小冬瓜做了个鬼脸,挑衅道。
紫玉细白的脸上一红,举起拳头就朝小冬瓜招呼过去。
小冬瓜一面躲,一面道:“好男不跟女斗,你给我记着!”
我环着胸,闲闲地说:“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这是要满街的人看你们的笑话,还是看林家的笑话啊?”
小冬瓜和紫玉都乖乖地停了下来,紫玉瞪了小冬瓜一眼,跑到我身边,道:“爷,咱们不是要出门给傅小少爷买礼物的么,快些走吧,听说前面的铺子里有买拨浪鼓和瓷娃娃!”
我一听到“傅小少爷”这个词,立刻一怔,然后瞪向小冬瓜。
小冬瓜一惊,然后自责地垂下头。
我一指头就戳了戳他的脑门:“叫你乱说!看我不罚你!”
紫玉立刻拉住我,求情道:“爷别动气,佟光只同我一个人说了,我不敢告诉别人的!”
我板着脸,心想:其实,只别告诉傅峦就是了,他知道了,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欸!傅庄主!”小冬瓜本来委屈的表情突然一亮,看见救星似地朝我们身后一指。
我和紫玉一起转身,果然看见一个极似傅峦的身影快步地拐进一个街角。
“我还以为,只有咱们起得早呢!”紫玉嘟囔着,“怎么傅庄主也这般早?”
小冬瓜扶着下巴,推测道:“难不成也是来买礼物的?果然是自家的骨肉啊,即便来历不明也是疼在心里的……啊!!!”
小冬瓜痛苦地捂着自己脑袋,一脸悲怆。
我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拳头,对着身边的紫玉道:“要买的东西我都写好,放在小冬瓜身上了,你和他一起去吧,我和傅庄主有几句话说。”
紫玉担心地看了看小冬瓜,然后点头答应道:“知道了,爷。”
我最后鄙视了一眼小冬瓜之后,匆匆地朝刚才傅峦拐进的街角跑去。
好在我的跑步速度是几辈子不变的好,在我的全力追赶下,果然看见了走在不远处的傅峦,那个姿态和气质,肯定是他没错了。
其实我也没有无聊到要去跟踪别人,只是我今晨去傅峦住的院子,约他一起出来的时候,被傅家的那几个胡子告知,庄主尚在睡眠,不便打扰……
好诡异!
不过,看他的样子,只怕是出门出得比我们都要早。
我不近不远地跟在他后面,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不过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还是小心点的好。
就在这时,飞快行进的傅峦淡定地停了下来,我一慌,难道他感觉到我了,我跟得有这么糟么?傅峦他不会武功好不好!!
我在胡思乱想之际连忙找了个买伞的摊位躲了起来,然后从缝隙中望向傅峦,只见他微微转过身,神色不明地看向一座高大的楼宇,我盯着傅峦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然后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我靠……月满楼……
我满脸黑线地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我,月满楼就是一纯正的是非之地。
只是,现在的时间,月满楼已经关门了,傅峦来这里,做什么?
只见傅峦只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走出来一个人,将他迎了进去。我张大了嘴巴,讶异地差点叫出声来。
等月满楼前重新恢复冷清的时候,我慢慢地走出那个买伞的小摊,并没有理会老板惊讶和不解的目光。
我默默地环胸凝眉,这座精致漂亮的月满楼,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不过,虽然我觉得今天的这一幕说不出的奇怪,可是,傅峦知道此处是老早的事情了,连我也是从他那里知晓此地的玄妙,那么他来这里,其实也说得过去。说不定,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可是,月满楼不是修冥宫的地界么,以前我就很疑惑,傅峦怎么会和修冥宫的人有牵扯。
“老板,这支怎么买?”我转过身,挑起一把青色的竹伞,问道。
老板说了价钱,然后不自然地递给我。
我付了钱,握着那把伞,轻声道:“老板的伞好漂亮,难怪这么早就来做生意。”
那老板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是,天不亮就来了,小买卖小买卖。”
“这么说,这月满楼进进出出的人,老板都知道些?”我换上期待的神色问。
那老板果然努力地思考起来,半晌,肯定地说道:“这个时候了,看见的人不多,方才就进去了一位公子啊!”
我无语地看着他,转了转手里的青色直骨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刚才又不是没长眼睛?!
“生得好威猛。”那老板无限敬仰地说道。
威猛?!我想了想傅峦的外形,他的身材要说结实是可以,要说威猛会不会有些牵强啊?!
“骑着一匹大马,将军似的人啊!”老板越说越神采飞扬。
“哦?再没别人了?”
“也就只看见这些,再后来进去的公子,您不是也看见了么?”
我拿着伞,定神想了想,然后朝老板点了点头,慢慢地回转过身体。
会有什么联系么?我问自己。
在同一特殊的时段,走进这么一间特殊的地方,我的怀疑是不是有价值呢?呼……我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了,傅峦不是我可以明白的人,他要做什么,我都管不了。
这样想着,我悠悠地踱步走到月满楼的正门前,只见紧闭的大门和寂静的街口,单看眼前的光景,一定想象不出,这座楼宇会在夜晚活过来,散发出那么妖冶的光芒。
我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身,抬起眼睛。
就是那一眼,一个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进了视线。玄衣的男人不知站了多久了,俊邪的眉眼此刻更多是沉沉的寒意,简单的发式,简单的衣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却独独地叫人感叹这份卓然和英气。
这个男人的美,犹如山水似的难以捉摸,你以为淙淙的流水便是他,孰不知,温柔的水流下是陡峭奇险的山石,那种锋利,其实也是他。
我们站在街道的两边,中间并没人来人往,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这样遥遥相看。
终于,他还是走了过来,我却忍不住退了一步。
“走。”他简单地这样说了一个字之后,就扣住我的手腕,快步将我拉进了一个小巷子。
深长安静的小巷子,我轻轻地不露痕迹的挣脱开他的手。
楚瑜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想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
“以后别来这里。”楚瑜自己退到一边,靠着墙,环胸而立,表情漠漠。
我靠着另一面墙,看着对面的楚瑜,问:“为何?”
“你费尽心思逃出来,应该不想见曾经囚禁你的人。”
巷子里生生地冷意萌生,我抬起头,犹豫了很久:“你指……严王。”
楚瑜毫不避讳,颔首。
“呵呵……”我僵硬地笑着,生硬地挤出笑容,“殷都越来越热闹了。”
“是啊,该回来的都回来了。”楚瑜没有笑,可他生了一双仿佛会笑的狭长桃花眼,但此刻说不出的阴沉。
我半天说不出话,咬了咬嘴唇,瞟了瞟楚瑜,道:“你……还好么?”柳之辰曾对我说过,他之前旧伤复发,似乎很严重。
“不好。”楚瑜歪着脑袋,抿着嘴唇,模样认真。
“我家里有很好的伤药,可以送你。”我也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生受别人的好,何况是林御保的好。”楚瑜的声音蓦然低哑起来,他的眼睛低垂,浓黑的睫毛仿佛帘幕一般盖住后面的眼光。
“……别客气。”我无不尴尬地回答。
再次安静下来的巷子说不出的熬人,我贴着墙面,眼光每次在楚瑜脸上一扫都不敢多做停留,很多东西就在这时候堵在心口,让人难受。
“林佑熙,你到底有没有心……”楚瑜又说话了,口吻伤楚地像是质问又像是控诉。
我难过地拧起眉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每个人都是有心的。”楚瑜的目光不容抗拒地盯着我,他突然挺起身,一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长长的手臂撑在我的两侧,我终究是抬起头,也看向他。
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可是肆意眉峰依旧非常嚣张。
“霍骁的心是心,我的难道就不是么?”楚瑜犹如海洋一样汪然的眸子像是盛夏里的一颗珠阳,哪怕湿润却闪耀着灼热的光。
“我是死过许多次的人了,心上……”他一把抓过我的手,狠狠地摁在他的右胸膛上,“心上也全是口子,流血化脓,苦不堪言……”楚瑜的桎梏着我手掌的力道越来越重,微微颤抖着,他做着狰狞吓人的表情,可是当他说出那句话时,那张瘦削的面容上,满是伤心的模样,凄凄的眉目下,他的眼神像是被夏雨淋湿了一般地让人心疼:
“却不代表,我把它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你可以肆意践踏。”
我浑身一抖,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已经没有气力再把它给别人了,你好歹对它用点心啊……”楚瑜苦涩地一笑,轻轻地用额头抵住了我的额头。
我一怔,道:“你发烧了。”
“嗯,心疼么?”楚瑜沙哑地问我。
我欲推开他,道:“真的好烫,你先别这样。”
楚瑜微微抬起头,却没有听话,几近偏执地抱住我,将全身地重量都毫不犹豫地压在我身上,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
“这样就好,舒服多了。”楚瑜的声音竟然透出倦意来。
“你你你……”我被气得有些结巴,手上却只能抱住他。
“我真的有些乏了,你带我回去罢。”楚瑜更加用力拥着我,极满足似地说道。
“严王那边,你不用去么?还有……月满楼里都是些什么人啊?”我皱眉问。
楚瑜很舒服地将脸贴着我的脑袋,道:“你若答应我,我便什么都告诉你。你若待我好些,我便把命都给你。”
巷子深处,有热风钻入。
空中骄阳正盛,殷都一如往昔。
第一百三十二章:家中事多
这一季的天穹之上,烈日像是名贵的珠宝一般镶嵌在天际。
和煦温雅的风在园中穿梭,远远望去,含苞的荷花在绿萍之上摇曳生姿的时候,夏日,来得毋庸置疑。
满园的花木开得十分美好,馨香的地方在温度的熨烫下都多了热情的意味。
这是夏日里难得的悠哉日子。
“唔……”长长的叹息从床榻之间传出,低沉磁哑的声线十分迷人,声调懒懒地扬起,极是舒畅的样子。
我看着长手长脚的男人在我的床上大咧咧地躺着,清了清嗓子。
“脉也诊了,药也喝了,园子也逛了。”我抬高了一点声音,“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我再次断定自己绝非善类,因为我的生活中,充满了交易,并且是非法的。
楚瑜缓缓地拉起一床被子,蒙在自己的脑袋上,闷闷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都是你的味道……”
我提醒道:“我每天都洗澡。”
闷闷的笑声从被子之下动听地传了出来,只是,笑到一半的时候,却突兀地停住了,“霍骁可睡过这里?”
我的警报线默默地一颤,脸上的表情想必有些尴尬,不过我仍旧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装作淡定地回答道:“当然。”
楚瑜猛地将被子掀开,躺着,用冷意黯然的眼睛望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震慑了几秒,特别多余地解释道:
“我同他打小就一起,一处吃一处睡,原也是寻常之事。”
楚瑜撑起自己的脑袋,半眯着眼,道:“正是如此,才埋得祸根。”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我看向别处,皱眉叹气。
“比起你要问的,方才说的,都是小意思。”楚瑜不屑地冷哼。
“既然这么有意思,在下洗耳恭听。”我非常幼稚地拉了拉自己的耳朵。
楚瑜笑了笑,然后坐正了身体,修长的腿盘起来,一个抬头,他拍着自己的大腿,愉快地说:“坐上来,我细细地说与你听!”
我忍无可忍地瞪着他,道:“你耍我呢。”
“我不是那种人。”他特别严肃地告诉我。
我一脚就踹向楚瑜的大腿,脸上的表情不用说是被惹毛了。
结果,楚瑜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脚,准确地说是鞋子,我就这么九十度地一脚着地,一脚被控,姿势很让人窘迫。
楚瑜的眼神很诡异地变换了一下,然后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说了,我不是那种人。”然后他用力地放开我的鞋子,于是我摔了一个十分难堪的底朝天。
我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指着楚瑜,“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楚瑜一脸伪善地笑着,然后指了指窗外,道:“老朋友要来了,我还是多留会儿的好。”
我咬牙切齿地瞪住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有双重人格。一会儿让我愧疚得想杀了自己,一会儿又让我暴躁地想杀了他。
我干脆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不爽道:“你少拿这些有的没的来搪塞,你不想告诉我,现在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