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来的终归要来,成败得失就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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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烛台上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一阵风吹来,烛光挣扎了一下就熄灭了,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门口幽幽而落的月影。
萧蓝在黑暗中坐了一会,想唤人来掌灯,还没有开口,门前石阶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笼罩于如水般的月辉下,透出一种冰冷的气息。萧蓝不作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来人慢慢地走进来,经过放烛台的花架,停下来,取出烛台下的火石,把蜡烛点燃。
刹那间,两人互相看清了对方,四目相对,都不禁牵起一丝嘲讽的微笑,眼中的光芒更加寒意逼人,彼此都明了在这里的相遇不是偶然的碰面,而是必然的等待——等待第一回合的正面较量。
叶笙见萧蓝不动,施施然上前行礼:“国师大人,何以深夜还不歇息?”
萧蓝抬眸直视着他,声音极轻缓:“叶公子,今天的事可顺利?”
叶笙嘴角牵起优美的弧线,声音无比清润:“在下不明白国师所指?”
萧蓝站起来,呵呵一笑,说:“我随口问问罢了。今晚心绪不佳,无法安眠,听闻公子棋艺精湛,不知是否有雅兴切磋切磋?”
“国师大人好兴致,晚辈自然奉陪,只是在晚辈疏学浅,还望国师手下留情呢!”
“哈哈哈,承让承让!”
“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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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仔细查看了密室的每一个角落后,云舟开始绝望了,只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呢?应该不会太久了。今天叶笙来碧灵寺肯定也是冲着密室里的财富而来的。
幼帝已死,南梁的皇权虚位以待。自从梁武帝后,南朝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君主,跟过去每一次一样,每一任皇帝驾崩,总会有一个所谓的梁武帝的皇子皇孙冒出来要求坐上龙椅,问题是背后是哪一股势力去执掌这一片江山?
叶笙,叶笙,到底是谁让你出现在这里?
密室里漆黑如墨,寂静无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才意识到生命的存在。那种冰冷的感觉似曾相识,又一次悄悄地蔓延全身,直透入骨髓,变成无边的恐惧侵蚀人的心智,到底有谁能在幽闭的环境中保持冷静?
云舟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意志最后崩溃之前,一定要逃出去……
思考了一会,他开始贴着墙,一寸一寸地摸索、探察。忽然,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顿时恍悟,这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碧灵胡。怪不得这堆积如山的装满金银财物的大箱子能够运进来而不引起任何怀疑,原来根本不是从刚在自己掉下来的那个口进来的,也就是说肯定有另一个出口与碧灵湖,这个出口是自己逃生的唯一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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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的书房中,明亮的烛光照亮着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萧蓝气定神闲地坐着,落子如风,似顺手拈来,不假思索,而每一步都咄咄逼人,对叶笙的黑子呈多处合围之势。叶笙也不示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以稳健而又凌厉的棋风杀开一条血路。
棋逢敌手,难分难解。
萧蓝手执白子,半悬于空中,轻轻地拿捏着,久久不落,似在沉思,忽然望着叶笙,露出温雅的笑颜,缓声道:“早闻齐王道叶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夜一弈,果然使我大开眼界,后生可畏,佩服,佩服啊!”
叶笙淡然一笑,低头抱揖道:“大国师过奖了,是大人不吝赐教,使晚辈学到了不少东西才是。”
“呵呵。好就是好,妄自菲薄不见得就是真正的谦逊。”
“是是,大人言之有理,晚辈受教了。”叶笙依旧低头含笑道。
萧蓝盯着棋盘看,似乎还在思考棋的落处,一边漫不经心道:“听齐王说,叶公子家里以采茶为业,我看公子雍容雅度,卓尔不群,倒像是诗书持家的大户风范。”
“呵呵,大人真会说笑,在下就是寒门出生,不过是平素喜读书,粗通文墨,今夜倒是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真是惭愧不已呢!”
“不不!叶笙,你的棋风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叶笙闻言迅速抬起眸子望向萧蓝,又迅速闪开目光。
萧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说到:“很小的时候,我和这位朋友也常常像今晚这样,秉烛对弈,不亦乐乎。可惜后来天各一方,等到再重聚之日,竟已是相见的最后一面,想来真是造物弄人,不胜唏嘘。”
叶笙用手指拨弄着盒里的棋子,一声不吭。
忽然听到萧蓝提高了声音,似暗含压抑的激动难安,说道:“叶笙,其实你何止棋风像他,你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让我想起他来。当一见到你,我就诧异。叶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叶笙抬头,与萧蓝对视,明亮的眼睛精光闪烁,极其轻缓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萧蓝耳中:“那么,请问尊贵的楚陵王大人,如果那人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又打算置他于何地呢?”
第70章:南朝风云之身染剧毒
经过仔细勘察,云舟很快得知这密室三面环水,剩下的一面听不到水声敲之有空荡荡的回震,显然,此墙外面是一条通道,那么门在哪里呢?
门并不难找,被漆成内墙一样的色泽,只是,云舟随即又失望了,此门与墙严丝合缝,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意思很明显——落在密室里的人根本别想活着出去。
他忽然感到阵阵寒意从浓重的黑暗中袭来,直透入骨髓,无力地靠墙坐下,神志竟有些恍惚。接着,他觉得非常困倦,眼皮异常沉重,心中顿时掠过异样的感觉,立即意识到不妙,可以断定密室里充满着毒气,无色无嗅,自己对毒理素有研究,刚来时候根本没有发觉,可见此毒非寻常之物。他马上调整真气护体,尽可能延缓毒性发作。当他试图努力保持清醒的时候,已经跌入了无边的梦魇之中。
从那一场昏睡中醒来,他无法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三天?五天?或许更长的时间?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只剩下干渴,喉咙被火烧般疼痛。墙外隐隐有水声传来,更觉讽刺。比干渴更难受的是对黑暗的恐惧。多少年来,他总是小心翼翼,把那段可怕的记忆埋藏于心底深处,而现在,眼前情景再一次把他推进似曾相识的漩涡——孤独、无助、绝望……
自己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时间在黑暗中缓缓流逝,每一刻都像一生那么长久。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水波涌动之声传入耳际。云舟马上打起精神,仔细辨别,是船靠近的声音,心头一震,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水声消失了。云舟立刻移到连接通道的那一堵墙边,耳贴墙细听。很快,一阵脚步声隐约传来,从声音判断起码有五六个人。云舟立即翻身一跳,将自己掩藏在巨大的木箱后面。墙外的脚步声停止,紧接着又想起数下金属敲击之声。
突然哐的一生,墙上出现一个大口,一道烛光刹那间照亮了黑暗。看到这久违的光明,云舟一阵激动难耐,却更加屏息凝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来人。
果不其然,进来的大约5、6个人。普通渔夫打扮,其中一个核实了箱子的数目查看了里面的宝物,然后就指挥其他人把箱子搬走。云舟想,这是逃出去的最后机会了,他紧张地等待着。
二十四个箱子,五六个人来回了好几趟。当最后一个箱子被运出去后,密室里只剩下点数的那个人,他环顾了四周一圈,正欲退出密室外,突然,一条人影从黑暗中飞身扑出,直取他咽喉,他脖子一阵吃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击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云舟把他身上的衣服取下,套在自己身上,转身离开密室,关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只是把门轻轻掩上。
顺着通道往上走,不一会就重见了天日,此时正是拂晓时分,霞光迷蒙,四周的景物隐约可辨。出口外面是一座湖心的小岛,小岛旁正停泊着一艘式样普通的乌篷船,那沉甸甸的船身毫无疑问是装满了那堆密室财富。船上的人看到他出现,立即向他挥手,云舟低下头,迅速上了船。乌篷船马上启航,向着西部水域飞速前行。
这伙人除了躺在密室里的一个,剩下五个,其中一个在船头控制航向,另外四人此刻聚集在船舱,等候老大的吩咐。船舱里光线更为昏暗,老大坐着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咧嘴一笑,开口问道:“嘻嘻,老大,那些箱子都是些什么宝贝,那么沉呐?”老大一声不吭,另一个人马上开口斥道:“你小子不像活了,老大早说过了,不该问就别问。什么箱子?你什么也没见过,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小心掉落脑袋!”
“是是!明白明白!”那人自知理亏,忙不迭地应到。
等他们发现老大的异样时,已经迟了,毫无防备之下,瞬间已被云舟封了穴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喊不出声来。云舟把他们手脚捆绑在一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淡绿的药丸,硬给他们每人塞了一颗。然后冷冷地说道:“你们的老大已经不在了,你们谁愿意,我可以送你们去见他!”
躺着的四人现出惊惶的神色。
云舟继续道:“刚才你们吃的是无心翡翠,名字好听,奇毒无比,三天之内,如无解药,你们的心脏就会融化成血水,消失不见,这个过程中,你们会感到心脏被一点一点地噬咬,奇痛剧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够了才死掉,没有人知道你是怎样死的。”
四人听了,恐惧地睁大眼睛,面孔发白。
云舟又拿出另一个瓶子,倒出一种淡红的药丸在他们面前一晃:“这是红颜归心,世上唯一的解药。只要你们乖乖配合,到时自然会饶你们性命。”
四人拼命点头。
云舟面带冷笑,先解开了刚刚鲁莽开口的那人的哑穴,问道:“这些货是运到哪里的?”
那人说:“小人不知啊,我们平日都在岸上混的。老大把我们招来,就说运点东西,没说那是什么,也不知给谁运的。”
云舟给他松了绑,说:“去给我把船头的人叫进来,别耍花招,小心你的狗命!”
那人战战兢兢地去了,云舟看到他走到船头,跟那人嘀咕了几句,那人果然跟着进来了。
那人看到船舱里躺着的同伙,还来不及叫出声来,云舟已经如法炮制,把他制服在地。
云舟低声喝问道:“快说,这货是谁要的?运到哪里?”
那人说:“老大只是吩咐过,把货运到淮通,不用靠岸,就在江心就有人接货,至于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他们如何忍得你们的船?”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面旌旗:“到了淮通海域,就在旗杆上挂这个,他们自然就知道了。”云舟接过一看,上面绣了一个弯月的图案。
云舟望着茫茫的大江,略微估算了一下,离淮通已经不远了。
对着那帮人说道:“现在放你们一条生路,给我全滚到水里去!”
说着,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和脚上的绳索,手却依旧不松绑。
那些人迟疑着,哆哆嗦嗦地问道:“大爷,解药呢?”
云舟嘲讽的笑了笑,把所谓的“红颜归心”扔给了船头那人。又装作很认真的说:“别怪大爷没有提醒你们,这解药要配清酒才有效!”然后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部踹到江中。看着他们扑腾着向岸边挣扎游去,云舟驾着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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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船已经到达淮通水域。这一带的江面更为开阔,两岸似远在天边。清晨时分,江上也没多少来往船只。云舟放慢了船行驶的速度,在船头挂上那面旌旗,静静地等待着。
有细雨飘落,氤氲的水汽朦胧了江面,周围的事物都看不真切了。
不一会,云舟听到波浪激荡的声响,自己的小船顿时摇晃起来,一条大船迅速靠近。云舟站在船头,注视着。
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两排玄色劲装打扮的人,其中一个脚一轻点,腾空而起,落在云舟的小船上。他打量了云舟一眼,问道:“货呢?”
云舟答道:“在舱底。”
那人望舱底扫了一眼,忽然捉住云舟的手臂,喝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云舟不动声色的说:“出了点意外,他们太贪婪了,给我打发掉了。”
那人神色锐利地盯着云舟:“你不是蒋老大!”云舟没有搭话。那人喝道:“跟我走!”瞬间把云舟带到了大船上,把他的手脚都捆绑起来。
那人向两排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些人迅速跳到小船上,把舱底的箱子都搬到大船上。
那人亲自清点了箱子里面的东西,确保无误后,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放松的神色。转身看到云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警惕起来。
吩咐手下把箱子移到船舱里存放。牢牢看守着。
那人把云舟拉到船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你到底是谁?蒋老大他们呢?”
云舟语带嘲讽:“你不就是关心货物嘛,谁给你运货来不是一样!就当我抢了蒋老大生意好了!”
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舟看,忽然冷笑起来,眼里尽是阴森森的光:“你不是抢蒋老大的生意,你是抢着当他的替死鬼!”
云舟依旧面无表情。
那人继续道:“接这桩生意的人都难逃一死,区别就在于是死在我手上,还是毒发身亡。这就是贪财的代价。你到过密室了,是吗?”
云舟不动声色,心下却一惊。
那人冷哼一声:“密室里有奇毒,进去过的人难逃一死。我看得出你有真气护体,毒性一时不会发作,至于能撑几天,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第71章南朝风云之始料不及
晨风很冷,好像这里并不是早春的江南,而是千里冰封的漠北。那高悬半空的旭日光有艳红的颜色却没有一点热力,无法感染冰冷的空气。伴随着体内的寒颤,昏昏欲睡的感觉又出现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影像是那人冷眼嘲讽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云舟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朦朦胧胧感到很多人在身边走动,继而感到自己被抬到另一个地方,不是冰冷坚硬的甲板,好像是柔软的床,周围的空气好像也不那么冷了。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仿佛千斤重,而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力气。
即使没有中毒,他都已经心力交瘁。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一个没有梦魇、也不会被惊扰的觉……
还是有人不识趣地来打扰他,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不断叫自己,他不满地颦起眉心表示抗议,虽然这个声音很轻柔,很平静。
还是睡不下去了。他的意识被唤醒,循着声浪捕捉这个声音。
“云弟、云弟……”谁会这样叫自己?
不……不!不可能是他,不要是他!
拼起最后的勇气和力量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张久违的面孔,温润的眼睛,清浅的微笑,柔雅的声音。自己曾无数次在回忆中见到这张脸,听到他温暖关切的话语。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这张脸重逢。
这就是自己苦苦追查的结果吗?为什么偏偏是他?
造物弄人,总喜欢把美好的东西一点点全撕碎,只剩下残酷和无望。
云舟嘴角泛起讽刺的微笑,用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声音对着这张脸说:“别来无恙啊,淮安王殿下!”
淮安王坐在他身边,眼睛精光熠熠而又深不见底,声音依然清雅柔和:“云弟,你好像不愿意见到我?”
云舟闭上眼睛,勉力支撑着,“原来就是你。为什么?那场大火,你的死,根本就是谎言。你有没有想过我经历了多少沉痛和愧疚。现在你问我是不是不愿见到你?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