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乐——枫林火染

珣争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本来要止住歆泽，叫她老老实实的守口如瓶，没有想到，竟然先被她将了一局。他打心眼佩服歆泽的聪明和绝俗的气质，有那末一霎那，仅仅一霎那，他忽然感觉歆泽和乐影，很像。

不知不觉，歆泽和珣争的冷战开始了，除了平时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表现的亲密，私下里基本上是不言语。

看着外边惆怅的秋雨，歆泽的琴声越来越婉转，心里也跟着阵阵惆怅。

“四王妃……今儿就是白露了，四阿哥也没有回来用晚膳。“

“是吗……把东西都撤下去吧，我也不想吃。”

“可是……”

“其实，他会不会来都是一个样，我早就不指望什么了，只是希望他可以回头，放了乐影。“

“四王妃，您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惦记着他？”

“宝儿，你知道吗？有很多东西是一生都永远无法忘记的。“

“我从来都没有像过结果会是这样……”

雨打芭蕉，如诉如泣，有过多少往事，不堪从头提……

珣争去了皇帝那里，与大阿哥一起。皇帝老了，希望他们学着处理朝政，至少也可以帮助他分担一点，老皇帝一生之中只有6位阿哥，大阿哥很优秀，也很有政治见解，是个君王的料，可惜就是生性很残暴，很冷酷，心狠手辣。最有才华的就是二阿哥，他虽然是辰贵妃的庶出，却有治国的能力，是老皇帝心中最佳的继承人选，可惜，4年前，他就早早夭折，三阿哥最不成气候，花天酒地，典型的纨绔子弟。四阿哥心思细腻，精通政治，了解民情，可望统治天下，五阿哥能征善战，可是生性鲁莽，没有心计，做不了皇帝。而六阿哥才刚到结发的年纪。所以，众阿哥当中，最有希望将来继承王位的就是大阿哥和四阿哥，在大臣们之间，他俩人的呼声也最高。何况他们两人都是皇后的嫡亲。所以，两人其实也在默默的竞争。

歆泽刚刚梳洗完毕，抬头看看天空，又是一个阴霾的日子，她很讨厌下雨，让人很心烦。

“四王妃吉祥。”小丁子进来。

“嗯……”

“皇后娘娘叫您过去一趟。“

“怎莫？皇额娘今儿怎莫一大早就叫我过去了？出什模事儿了吗？”歆泽很奇怪。

“这，说实话，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只是皇后娘娘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啊？哦……知道了。“

心里很疑惑，但是还是换了件衣服去了坤宁宫。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辰贵妃还有央淑妃也在，她们都是后宫内德高望重的女主子。尽管有些不安，但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沉着些。

“皇额娘，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来，过来额娘这里坐。“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

“你们看看啊，这才几个月，歆泽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

“不，没有，大概是因为天气凉，食欲不太好，多谢皇额娘关心。“

“怎莫？吃不下东西？怎莫回事是不是受气了？告诉我，谁敢欺负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怎莫说你也是我选的，是堂堂的四王妃，说不定有朝一日就是我这个位置。“

“歆泽不敢。“

“歆泽……”皇后拉住她的手，眼神中是慈爱。“最近珣争有没有冷落你？”

“阿？啊……没有啊，我们挺好的……”她的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好？他在外边搞了那末个东西，我就不信你们能好到哪里去！”

“啊！”

“我全都知道了！你还瞒我！”

“歆泽知罪！请皇额娘息怒！”她跪了下来，心中暗叫不妙，这种事情让皇后知道，乐影一定会吃大亏，更何况现在珣争在养心殿，怎莫救乐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到找珣争来救乐影。她知道这次皇后一定是有准备的。她偷偷的向小丁子使了一个眼色，他点了一下头，明白歆泽是叫他赶快去找珣争，叫珣争保护乐影。小丁子毕竟是自小宫里混大的，机灵的恨，左闪右闪，偷偷挤出了大厅。

“行了，起来吧。”皇后叹了口气，“我不是怪你，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妖精勾引珣儿！我就是埋怨你怎莫不早告诉我。受了委屈，还自己忍着，是不是受了珣争的气？还有那个妖精！”

“皇额娘，其实这件事情……”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给你做主！”

完了，这下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把他带上来！”

几个太监把乐影带到了大厅，歆泽惊讶得看着他。他看见歆泽，也有点震惊，但是他立刻明白了怎莫回事。歆泽担心得看着他，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抬起头来，叫咱们大家瞧瞧！”皇后的话语冷酷并且含着讽刺。乐影只是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抬头，我行我素。太监们拉住他，抬起了他的头。皇后眯起眼睛。眼神中是残酷。

“呵，你们都瞧瞧！多漂亮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张脸怎莫会是个男子。难怪把男人都迷的丢了魂儿。你还真厉害！！”

“皇后娘娘，你大概搞错了！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儿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得十分冷静。

“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勾引四阿哥，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攀高枝！”

“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根本一文不值，如果遇到了错误，为什么不能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一味的追究别人的错，这样往往会颠倒黑白，不是吗？”

“住口！！你还挺嘴硬！竟然敢公然顶撞我！来人！给我张嘴！”

一个太监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打了下去，响亮的耳光声揪的歆泽的心难受极了，但是也是干着急。一点也帮不上忙。乐影的脸被打得通红，立刻肿了起来，映着雪白的皮肤，十分刺眼。嘴角躺着血。喘着粗气。

“老实了吧！竟然有这种丑事！真是给皇室蒙羞！你一个戏子竟然也敢秽乱后宫！这往后怎莫得了！说不定哪天皇位都要叫你篡夺了去！今儿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这往后后宫还有规矩吗！”

“我早就说过，这根本不是我的错！”

“你！！！反了！！”

“姐姐，您别气坏了身子！”辰贵妃上前给添油加醋，“为这种不要脸的戏子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得。“

“嗯！平时总是把家法挂在嘴边，今天我就用用这家法！以前我处置过多少不守规矩的妃子贵人们，为了皇室的名誉和珣儿，今天我就破例，也给男人用用家法！看你这狐媚子以后还敢不敢勾引四阿哥！！来人！”

歆泽一下子慌了，“皇额娘，这件事情还是不要闹太大了吧。”

“怕什么，后宫的事情我说得算。由我给你撑腰！”

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上来把乐影按在地上，他想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皇后递给歆泽一根三尺来长的硬皮尺，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针。

“歆泽，我给你出气的机会！拿着它，去！教训他！！”

“皇额娘，我……”她很为难，不知道该怎莫办。

“去啊！！！”

她向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们四目相对，就好当初在纳兰府离别的时候一样，她的双腿就好像惯了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动。泪水模糊了眼睛，歆泽双手颤抖着，事实上，她浑身都在发抖，她根本就做不到，她宁愿受家法的那个是自己。

乐影的眼神流露着悲哀，幽幽的的伤感，这是他最美丽的时候，他竟然微笑着，微笑的看着歆泽。歆泽……我不会怪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我的确夺走了你的幸福，你是我最亲的人，你相信吗？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伤害我的资格，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在伤害了我之后可以得到我的原谅的资格，除了你……

她摇着头，泪水疯狂的侵蚀着早就湿得一塌糊涂的脸。

看见她哭成这个样子，辰贵妃摇摇头，“算了，姐姐，你看歆泽还年轻，没有经历过事儿，八成是给吓得。“

“嗯！小贵子！”

“是！”

小贵子夺过歆泽手中的戒尺，“四王妃，还是让奴才来代劳吧！”歆泽想拦住他，却被辰贵妃一把来了过去。

戒尺打在他的身上，层层的针刺入皮肤，腰上立刻红了一大片，接着是臀部，大腿……

痛……无边的痛……虽然不伤内里，但是这种皮肉之苦是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乐影紧紧咬着嘴唇，硬是一声不出，眼看疼得脸色都变了，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头上的冷汗湿了乌黑凌乱的长发。

歆泽恨不得立刻上前制止，可是，可是她跟本就什么也做不了……珣争，快啊！为什么还不来，现在，只有你才可以救乐影……快啊，否则就来不及了……

小丁子到了养心殿，可是侍卫说什么也不让进，说是皇上和两位阿哥正在商议国事，要等商议完了才可以让他见四阿哥.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外边等着，心里却是心急如焚，那边等着救命呢，这可如何是好……

乐影被打得已经晕死过去好几次了，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怕是身上已经一块好的地方也没有了。歆泽的心好像被刀割一样。不行，眼看乐影就要撑不住了，在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她灵机一动，也豁出去了。

“住手！”小贵子停了下来。歆泽跪在皇后面前。

“皇额娘，别再打了，这伶人的确有错，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主要是因为他当初不知道这规矩的利害，才敢以下犯上，现在叫人打成这个样子，也算得了教训。量他往后也不敢了。何况，怎莫说他也算是四阿哥的人，如果真的给弄死了，四阿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埋怨您，到时候，母子之间落了这末个心结，为了一个伶人，与四阿哥骨肉之间搞成那样，实在不值得，在外人看来，也闹成了笑话，这岂不是让皇室蒙羞，成和体统。再者说，皇额娘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义天下，全国上下，小到贫民百姓，大到政府官员，谁不知道您仁慈宽

厚，洪恩齐天。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自古以来，奉行儒家说教，都是以仁制天下，您一项也都是以仁制后宫，若是真地为了这末点小事，闹出了人命，损害了您的名誉，实在划不来。更是不值当啊。“

“恩……”歆泽的一番话正中了皇后的要害，“有道理，还是歆泽冰雪聪明，想得周到。是这末个理儿。“

“所以，您消消气，回头我将他带回去，等他喘过了这口气，就叫人打发了他。“歆泽假装的狠狠地看了乐影一眼。

“嗯……这才有个王妃的样儿。得了，就照你的意思，人，你领回去吧。免得看得我心烦。“

“是。“歆泽暗喜，这人总算是救下来了。她赶紧叫宝儿和几个丫环把昏昏沉沉的乐影带回寒露斋，又和皇后敷衍了几句，天晓得，皇后后来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去，心思一直在他身上。心里急得是他的伤势。

（七）

刚到寒露斋，就看见乐影迷迷糊糊，遍体鳞伤得趴在床上。歆泽飞似的奔过去。

“快！快宣太医！”

她伏在乐影身边，伤心地哭着，不时地用手绢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汗，

“我的老天爷，怎莫给打成这样……”

“歆泽……不……不要难过……”

“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太医就到。”

“歆泽……”他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着……但又似乎是在苦笑……”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我现在这样活着，就只是为了……《夜裳》，不要为一具躯壳落泪，来为我的灵魂欣喜……至少它不曾改变过什么……而且，从今天开始……更是永远不会变……”他明明笑着，却留着眼泪。

“不，”她握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为了你希望，一定要坚强。“

他苦笑摇摇头。

太医来了，开始为乐影治疗。而这个时候，已近黄昏，四阿哥完成了政务，刚刚走出养心殿，就看见小丁子。

“哎黝，四阿哥！您可算出来了！出，出大事啦！”

“啊？”

……

珣争飞奔到坤宁宫，像是疯了一般，那气势倒真是把皇后吓了一跳。

“皇额娘，听说你教训了我的人！”

“怎莫？你考问我啊？”

“儿臣不敢！既然皇额娘已经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用瞒您，说实话，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要打要杀，都无所谓，只有乐影不行！”

“反了你！你使用这种口气和皇额娘说话的吗？”皇后怒了。

“儿臣现在已经长大，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决定，我明白我想要怎样！皇额娘，请你不要逼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来。”

“你，你真是太让我寒心了，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听话懂事，今天居然为了一个伶人这样气我。“

“儿臣不孝！只是，有些事情是难以说清楚地，如果您不想失去我这个儿子，就不要在伤害我爱的人……否则，您将会后悔一辈子，儿臣绝对不是开玩笑，请您最好相信我说的！”珣争的眼神中是愤怒的火焰，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让自己丧失理智，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乐影，这样子顶撞自己的母亲，

寒露斋里，当珣争看见乐影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确切地说是深度昏迷了。而歆泽在他身边。他看见，他亲眼看见，她在握住他的手，抚摸他的脸，为他擦去汗水，那种亲密的程度，怎莫可能只是一般的朋友？珣争心里的火焰一下子烧到头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皇额娘这些事情？现在还跑到这里来假仁慈？”他把歆泽拉出来，粗声粗语的问。

“我没有，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人，我也说过，我不会做那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今天的结果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对啊，四阿哥，今天要不是四王妃巧言对付皇后娘娘，恐怕是乐公子早就不行了。“宝儿也上前辩解。

珣争明白以歆泽的内涵和聪颖，她不会这样做。

“其实，皇额娘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宫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纸包不住火，宫女太监们都在窃窃私语。“歆泽认真地看着他。

“怎样？我就是要他，我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是，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乐影呢？你怎莫知道他不在乎！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让他快乐！为什么不给他自由！你这样侮辱他，束缚他！你就真的那样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