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乐——枫林火染

一进门就听见姐姐的大嗓门。

“妹妹啊！大姐今儿个等了你半晌午了。“

“是！姐姐！是我的错了，刚才临出门时有点小事，少耽误了一会儿。你别那样大声了，也不怕吓到你的宝贝儿子！”歆泽一边笑着，一边与桢泽进了屋。

“妹妹，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有见了，我这心里一直很惦记你。是不是四阿哥对你不好啊？看看，把你瘦成这样！”

“啊？没什么。”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在歆泽听来却特别的敏感。

“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也瞒不过我，可别真让我猜中了，你们两个难道闹气了？”

“啊……也不是……”

桢泽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莫说……”

她看着桢泽，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乐影的确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内心的耻辱感却与日俱增。可是这次说来也很奇怪，若是换了平常，珣争一定天天留在他这里，好好的折腾他一番，可是，这几天，珣争再也没有来。上次在永寿宫，他清楚地记得珣争是怎样鞭打自己，是如何将那冰冷而又沉重的铁器深入自己的身体，他很，恨极了。可是，他也清楚地记得，他那嫉妒的眼神，还带着，恨受伤的感觉，直到最后，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珣争望着自己，望着自己布满血迹和白色液体的无力的身体，他哭了，很伤心地哭了，是那样的痛彻心肺。他跪在自己的面前，战抖得紧紧地抱着自己，轻轻的吻着自己的每一个伤口，是那样的不忍，是那样的心疼。乐影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夜珣争眼泪的温度，是那样的温暖，暖的有点发烫。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日子，他没有再见到珣争，心里竟然会有种不安，怎抹会这样？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想着那个人，那个自己明明恨之入骨的人，那个令自己不止一次尊严扫地的人。他弹着琴，好让自己忘记，不去想那个人，可是，怎莫也不行。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

“不用弹了，你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子，大概十六七岁。身材修长，好像快和珣争差不多高了，他的美貌与乐影不相上下，只是更加妩媚勾魂。他的皮肤晶莹透明，一双如深潭般的眸子闪闪发亮，薄薄的朱唇，不经意的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乐影愣了一下。

“你不用问我是谁？这并不重要。 “他步态优美清雅，并不拘小节，随身坐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似乎有点面熟。”

“乐公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说起来，你我几年前的京城文艺会上还有一面之缘呢。“

“文艺会？你？……你难道是吕大人的外甥……融佑？”

“正是在下。”

原来是珣争的伴读，也是他的男宠之一，早就大名鼎鼎的书画天才。

“你为什么来找我？”

“乐公子不用这样距人以千里之外吧。”

乐影轻轻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继续弹着琴。

“乐公子果然是与众不同，难怪把四阿哥迷成那样，早就听说乐影是个美人坯子，性格更有魅力。近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说你应该说的吧，是他叫你来得？他还想怎样？”

“哈哈，没有任何人叫我来，是我自己想要来。其实我要告诉你，这些天，四阿哥不会过来了，他这次真是让你给伤透了心。“融佑走到他的身边，妖媚的看着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

“是吗？你还真是死要面子！明明想着他，却还不承认！”

“你不要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你的反映已经说明了一切。乐公子，你知道吗？我从十四岁那年就跟着他，已经3年了，是他身边的男孩子中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可是，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对哪个男孩子下这莫大的功夫，用这莫多心。“

“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请离开！我对他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融佑笑了，笑得十分妖媚，乐影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样久的呆在珣争身边了，他的本钱不仅仅是年轻貌美，还有勾人的技术。融佑忽然三下两下的退去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衣物。只剩下一幅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赤裸的胴体。可是，乐影却惊呆了，那是因为，融佑那雪白无暇的身体上几乎刺满了大面积的的美丽的玫瑰花的图案。惊人的漂亮。他忽然想起融佑有着特殊的绘画天赋。

“你说我美吗？”他揉揉得问。

“你的确是少见的完美的人。“乐影说得很平淡，但是很真诚。

融佑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既然我是这样的完美，那你凭什么和我争！”

乐影静静的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是吗？其实我应该恨你，但是我今天来了见到你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你不要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你不要天真了，珣争身边的男宠那末多，等有一天他厌倦你了，他就永远都不回来了。“融佑一边说，一边向他走进，那雪白的身体和妖艳的玫瑰花就好像是在挑衅，在示威。乐影分明的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慢慢的穿上衣服，“你知道吗？”好像是在对乐影说，却有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那天晚上来到我那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哭着，他还喝了很多酒，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样。你真不该和那个女人走得太近……尽管我知道你对她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融佑只是看了乐影一眼，又甜甜的笑了，却是一种苦的味道。”他昨天抱着我的时候，还在迷迷糊糊的叫你的名字。“说完一转身，轻盈的走了。留下的乐影，便是百般思绪。

歆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姐姐。桢泽很是震惊。

“竟然会是这样，真是苦了你了，妹妹。可是是到如今，你为什么总是要勉强自己呢？”

“为什么？难道现在我还要与珣争硬碰硬吗？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要告诉我，我斗不过他，叫我自己干脆放弃低头。而实际上我也的确不可能大过他的权利。“

“那你真的？”

“当然不可以。其实，自从我嫁如这个皇宫那天开始，我的命运已经定格了，不会再改变，所以说我和乐影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绝对不是要和珣争争什么，而是，我要救乐影，是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攻的能力了，只好，尽我的全力，保他！”

“保？你怎墨保他？你现在连见都见不到他。“

“是这样，可是越是这样，我才越好帮他。但是，姐姐，我需要你帮助我。”

“我？”

“对，乐影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帮他回到过去，但是我至少还可以帮他逃离。所以，就要姐夫帮忙才可以。他与内务总管的杨公公是义父子，对于，杨公公来说，弄个人出去，根本就是轻而易举，更何况，眼下就是一个机会，下个月底二十九是皇额娘的寿辰，到时候更容易混水摸鱼。“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搞不好会出大事……”

歆泽跪了下来，“姐姐，我知道，我不该因为个人的问题而让大家冒这个险，可能我是很自私，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姐姐和姐夫一项深明大义，你们也不希望看到乐影受这样的罪。何况，珣争身边那末多男宠。他是不会在乎乐影一个的，也许已开始会有点不高兴，但是慢慢的淡忘了之后，他又会有新的宠儿，就不会再追究乐影的事情。另者说，其实皇额娘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打内心里，还是很反对珣争的这种事儿，所以就算真的穿帮，皇额娘不但不会责怪我们，反而还会奖赏我们，也就是说，整件事情最后的筹码，我们还有皇额娘。是不用怕会兜不了低的。“

桢泽扶起妹妹，“你快点起来吧，你这是干什么，你对那个人好，我怎末可能会不明白。为了他，宁可连自己的幸福也扔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姐姐也明白。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这样，反正你也是来探亲的，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你就在这里住几天，这阵子你姐夫去了江南给皇上办事，三两天会回来，毕竟他是当家的，等他回来后，我们从长计议，具体策划一下。好不好？”

“姐姐，这末说，你肯帮我？”

“傻瓜，我就只有你这末一个妹妹，我可不想看你就这样给苦死，虽然，你姐姐没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能帮你的一定帮。“

“谢谢姐姐！”

“好了，好了，哎，说到底都是孽阿……”桢泽抚摸着妹妹的头，充满了怜爱。

就这样，歆泽住在乘祥的府上。

（十）

珣争的确没有再来寒露斋，想起那天融佑的话，乐影不禁有些担心，可是却尽力排斥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所谓的虚荣心在作怪。《夜裳》眼看就要完成，可是现在却全没了心情去写，天天都回心烦意乱，脑中挥之不屈的竟然都是他的影子。他忽然想去永寿宫见他，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正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报，融佑公子请他去一趟永寿宫，他虽然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他很想见到珣争，便去了。

到了宫门口，小太监告诉他，融佑公子在厢房里等他，请他自己过去。乐影心里有些犯嘀咕，但是还是径直地去了那间厢房。他礼貌的敲敲门，可是奇怪的事并没有人应门，于是他便推开门自己进去了，一股很浓的玫瑰的香气。满屋都是零落的玫瑰花瓣，嫣红嫣红的颜色，很诱惑。隐约听见内室好像有人声，他走过去，却吃了一惊，只见两具绞缠的男体，那是融佑，和珣争。

“乐影？”珣争也感到非常意外，而融佑眼中却依然是那种妖媚的神色。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他身上那些火玫瑰的颜色显得特别刺眼。

乐影愣住了，原来融佑说的一点都没错，四阿哥不会记得自己，他身边不缺像自己这样的人。说白了，自己不过也是他的一个木偶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眼中湿湿的感觉，怎抹会这样，不！绝对不能让他们发觉。他故意镇定下来，“对不起，我想我找错房间了。“说完低头迅速的离开了。珣争愣了很久，眼神渐渐的变得迷离，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乐影渐渐变得清闲了，因为以前他是珣争身边最得宠的人，大家都巴吉他，现在，大家都传说他失宠了。虽然门厅冷清了很多，但是这正是乐影所喜欢的，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希望任何人来，除了那个人。可是他却也一直都没有再来。

直到他在一次看见了另一个他想见的人……

“歆泽？你最近好吗？”简单的一句问候，却是不同的意味。

“是的。可是我知道你不好，你瘦了很多，听说你最近又生病了？”

乐影浅笑一下，“老毛病，不碍事。“

“听小丁子说，最近珣争没有再来找麻烦。”

“是的，他大概已经淡忘了我。“他明明笑着，却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苦味。

“这真是一个好机会。”

“机会？”

“对啊，这说明他的警戒不会那样严。“

“……”

“乐影……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是的……我以前真得非常想离开这里，而现在，更想了。“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歆泽都看不懂的另一种东西。“我感觉很累，我真的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人，我不要就这样想个木偶一样的活着……”

“我可以帮你。”

“歆泽？你是说真的？”

“当然。我自有办法。“

“可是……”

“不要可是啦，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而且也很有把握。相信我。“

“歆泽，谢谢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她点着头，“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细节。”

初秋的也很凉，夏虫们的也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撕声力戒的叫着，用最高亢的方式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刻。乐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她会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夜珣争对他说过的：“我是你的男人……叫我的名字……”说实话，他心里并不是那样憎恨这个地方了，更不是那样憎恨那个人了，可是，当他想起那天所看到的一幕，他真的一刻也不想留下，真的希望人可以把一切都忘记，可是却怎莫也忘不了，越想忘记，却记得越清楚。融佑是对的，珣争既然可以放弃以前那末多的男宠，有朝一日也一样会把自己也放弃。而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他，现在已经厌倦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他已经死心了，不是吗？这是好事啊，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吗？自己应该高兴啊，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有种很疼的感觉。

按照歆泽的计划，当天是皇后的45岁大寿，宫里一切都会忙上忙下的，各宫主子都会为皇后喝寿，尤其是琰争和珣争。到时候趁着人多杂乱，叫乐影办成小太监，混到姐夫手下的仪仗里，再加上由杨公公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不会检查出来，很容易就可以这样出宫，到了后山的林子里，会有人在那里接应，然后就一路直奔西南署地，只要过了边卡，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就这样，大家在宴席上还是各规各位，神不知鬼不觉。

夜幕降临，漫天的焰火，缤纷灿烂。大家都聚在坤宁宫，皇后今天特别的高兴。琰争和珣争一起为皇后喝寿，之后便是大王妃叶赫纳拉绣奇和四王妃纳兰歆泽。他们喝寿完后，才是其他的阿哥和各自的夫人。不一会儿，连忙完公务的皇帝也亲自来给皇后过生日了。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可是，这个时候，计划却悄悄开始了。

“乐公子？”小丁子好不容易打发了侍卫，闪了进来。

“乐公子，这是奴才给您找的太监服装，你赶快穿上，趁着这回子大家都在坤宁宫那里，戒备不严，奴才带您从抄小道去西华门那里侯着，这乘祥大人手下的已经演出完毕，仪仗就快到那里了。“

“谢谢你，小丁子。”乐影接过衣服，却踌躇着。

“哎黝，乐公子，您还犹豫什么呀，您放心，你的东西，琴，乐普，盘缠都有人准备好了，就等您去会合呢。“

“我知道……”他向坤宁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连忙换上了衣服。

“好了，咱们走吧。”

乐影掏出那个珣争送给他的般指，叹了口气。最终与小丁子一起走了。有事先的安排，乐影很容易混入依仗里。和其他所有宫人一样，长着灯，向宣武门走去，离开皇宫。天空中的焰火好漂亮，简直美丽不真实，为什么美丽的东西永远是短暂的？那个方向就是坤宁宫，珣争在那里陪着他的母后。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将永远也见不到自己，永远。想到这里，乐影心里忽然有种报复后的畅快感，可是，之后的，是什么？是悲哀。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真的就这样离开，他真得很想再见珣争一面，可是，又绝对不能，不是怕什么，而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见他，自己一定会选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