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伯礼一边慌忙命令落轿,一边诚惶诚恐的打轿子里跑出来,跑到武芾跟前,当即双膝跪地。
“下官有眼无珠,不识钦差大人,多有得罪,还望钦差大人见谅。”
李伯礼将玉佩双手高捧于头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噼里啪啦往土路上砸,好似一条甫爬上岸,拼命抖毛的落水狗。
51.情场失意?
将方棠从李伯礼手上成功解救,武芾照样高兴不起来。
方棠不知什么原因非得跟他赌气,一不肯理睬他,二不肯接受他的提议坐到马背上来,异常固执的拖着明显衰弱的身子一步一蹭,头也不回的走在他前头。
害得他着急,心疼,又不舍得教训他。O(>﹏<)o
“上马。”
武芾紧走两步,抓住方棠手肘命令。
方棠盯着武芾的脸,眯了眯眼,挣开武芾的手。
“钦差大人认为,以方某目前的身体状况适合骑马么?”白痴!这个死人想看他屁股开花么?(╰_╯)#
“这……”武芾面色赧然,视线不自觉的四处游移,这才尴尬的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多么强人所难。O(>﹏<)o
“你的身子,这么走也吃不消啊。”
“人贱,身子贱,吃不消也得忍着。”
“何必又说这种赌气话?”
“钦差大人位高权重,肯出手相救,方某感激都感激不过来,怎敢赌气?”
武芾心知方棠该是还在记恨他那次中途撤退,便不与方棠计较。
想到方棠身体不适,他实在不舍得再看着方棠受罪。索性背对方棠蹲下,示意方棠趴到他背上。
“钦差大人何等矜贵,岂是方某这等贱民……”
武芾猛回头,迸射出数道凛冽寒芒,封冻住方棠未尽的自嘲,只得乖乖识相的爬上武芾后背,任武芾背起。
“光天化日,钦差大人不怕被人看见,遭人诟病?”方棠并非惧怕武芾,故而该说的话照说不误。
“闭嘴!”然而,武芾不过是谦让方棠而已,绝不是好惹的主儿,该有的威严丁点儿不少。
一声冷斥,方棠老大不情愿的咕哝几句,暂且收敛恶意的挑衅。
“回湖绿楼。”
下达完旨意,就此收音。
武芾背上背着方棠,手里牵着马,顶着路人,以及守城士兵的诧异目光回了乌龙县城。
又冒着往来行人的指指点点,将方棠背到湖绿楼门口,在方棠不怎么客气的命令声中,在门口止步,放下方棠。
方棠谢都没一句,潇洒进门,将翻脸无情诠释得淋漓尽致,同时激起武芾的强烈不满。
武芾几步上前,拽住方棠手肘,迫使方棠面向他,直视他。
“钦差大人您在青楼门口如此这般拉拉扯扯,怕是不合礼教吧?为了您的清誉,劳烦您放开方某。”方棠嘴角泛起嘲弄,讥讽道。
“再不合礼教的事你我都做过,这会儿才来划清界限,不觉得太晚?”
“钦差大人可是指昨夜之事?”
“不然呢?”
方棠轻笑,甩开武芾钳着他手肘的手,唇角嘲弄的痕迹越发深刻。
“昨夜乃方某禁不住药力折磨,才犯下那等大错,钦差大人该不是认真了吧?”
“大错?!”武芾咬紧牙,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从方棠嘴里蹦出的无情字眼,漆黑的眼瞳被倏然窜起的怒火烧得更加深沉,相悖于怒火之滚烫的冷肃寒光在最深沉的底端隐隐浮动。
“莫非钦差大人想定方某一个玷污朝廷命官清誉的罪名?方某孤家寡人一个,钦差大人以为方某会怕?”
“你确实胆子恁得大,不知道何谓怕。”
勾引他在先,吃到嘴不认帐在后,眼前这个扰心的人儿绝对算得上胆大包天。
他该恨他的玩弄。
可他疯疯癫癫替他顶罪,不正表明他对他非但不无情,反而有情有义,又要他如何恨得起?
若要说他纯粹为赌气,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未免心太狠。
都说女人的心思玲珑剔透,难以捉摸,这个迷了他神魂的狐妖之难缠,还要加个更字。(╰_╯)#
“多谢钦差大人夸赞,方某荣幸之至。”
“左一句钦差大人,右一句钦差大人,你究竟是何居心?”撇清关系,也做得太明显了吧?(╰_╯)#
钦差大人这四个字,经由这狐妖口中唤出,格外刺耳,听不出一丝尊重。(╰_╯)#
“方某能有何居心?难道阁下的钦差是假冒的?”
方棠故作大惊小怪,眼底真实的嘲讽浓重得抹不掉。
“我有我的理由……”
“钦差大人的理由与方某何干?该分的等级还是分清比较好。”
“你……”武芾觉得自己快被方棠气到吐血,恶狠狠的瞪着方棠,气得还击之力都没了。(╰_╯)#
“好吧,既然钦差大人另有隐情,方某若是不配合,岂不是要担下犯上的罪名?要是耽误了钦差大人的大事,方某更是罪大恶极。今日之事,方某定当守口如瓶,还请钦差大人……哦,不,还请武捕头放心。
现在,方某可否进去休息了?”
“不准走!”武芾冲上前,又一次拽住方棠。
“阁下还想怎样?倘若阁下食髓知味,还想与方某做那档事,也请改日。以方某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难以承受阁下的需求,令阁下满意。”
“你非要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报复我?”武芾直勾勾盯着方棠状似玩世不恭的脸孔,苦涩问道。
“您这么说话太抬举方某。方某本就是轻贱之人,您不是不知。”
“我从没一刻轻贱过你。”
“那就当方某清楚自己配吃几碗干饭得了。您再这么拉拉扯扯,只怕旁人看了误会更深,污了您的名声,方某担不起罪责。”
“你我之间已然成就既定事实,还怕旁人误会?”
“方某适才言明,昨夜不作数。”
“怎样才作数?”
武芾执着的望着方棠那双美丽而慧黠的眼眸,竭尽全力让方棠认清他的真诚。
“您只是一时迷惑,暂时忘了伦常和礼教,莫要耍弄方某。”
“反复无常,若即若离,耍弄人的是你,不是我。”
“既然您知晓方某的性子,又何必想不开?您没吃亏,方某亦没损失,那件事到此为止。请您放方某进去。”
“里头空无一人,你进去作甚?”
“方某一介飘零,不进去里头,还能去哪里?”
方棠流露出的小小凄楚,令武芾心头一紧,手一抖,随即让方棠钻了空子,再一次离开他的管制。
再去抓,方棠已经进门。
“你跟我回去,与我同住。”
“理由呢?”方棠楚楚可怜的勾起一抹笑,哀戚的望着武芾。
武芾注视着方棠,嘴唇动了动。
“我……要你。”
“砰!”
话音落,门扉合,武芾的告白,连同他自己,一并被方棠关在门外。
木栓落,不得进。
对着紧闭的两页门板,武芾的身形被失落染成晦暗的灰。
犀利的眸光仔细打量着带着落寞回来的武芾,武范敏锐的从武芾身上捕捉他感兴趣的蛛丝马迹。
按理说,方棠即已被平安救出,他这个弟弟怎会落落寡欢,失意至此?
秋霜后,最后凋零的那些枯叶,都不及他弟弟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萧索。
莫非这世上果真存在把他弟弟难为成这般模样的愁苦?
想他们兄弟出生在家底殷实的书香门第,自小衣食无忧,备受宠爱,在进学的道路上更是一帆风顺。
总而言之,没经受过任何磨难,何曾有过苦恼?
想必是在方棠那儿碰了钉子。
愁成这样,足可证明他弟弟已然情根深种,无可自拔。
“芾弟,你是如何将方公子救出?”
“我自有我的办法。”
武芾回答完,重重叹口气,没了神采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
“芾弟,你可是在为方公子叹气?”
一声叹息,算是对武范的问题的肯定。
“莫不是你对方公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何谓不该有?”
武芾可算抬头,眼睛里可算有了光亮,只不过是对武范说法的谴责。
“男人对男人动心,有悖伦常,就是不该有。”
“那哥你和元大人又当如何讲?”武芾当即不留情的还击,心情不好,顾不得照顾兄长的情绪。
果然。
武芾话出口,武范的脸色就变了——乌云密布。
“少拿我跟那个畜生相提并论。”桌案一拍,愤然起身。
“哥……”
“你的事我不再过问,好自为之。”要害被戳,武范的心情可想而知,冷冰冰撂下这么一句,抬脚走人。
明知自己踩了兄长的老虎尾巴,惹得兄长不高兴,武芾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讨兄长谅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继续叹气。
屋子里残存的方棠的气息,令他的心,更加酸痛难忍。
次日早膳时候,武芾顶着彻夜未眠的硕大黑眼圈准时出现在饭厅,绕是没有胃口,为了不妨碍正常工作,也得吃些东西。
可就在武芾迈进饭厅的刹那,发现餐桌上多出的那个人儿,霎时傻在当场。
“五福兄,快坐下,告诉你个好消息,糖糖今儿搬来跟咱们一块儿住了!”
元嚣的咋呼,令武芾身形一震,死寂,晦涩整夜的心,终于又有了生命迹象。
看向方棠,难以置信。
52.黏在蛛网上
把武芾让进门,方棠心里的惊讶一点没在脸上显露,看上去平静依然。
说实话,方棠着实没想到武芾的忍耐力如此之强。
清早见到他搬来,居然能够忍到晚上才来找他。
中间那十几个小时,武芾难道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给他自己打气?
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比较能够接受。╮(╯▽╰)╭
方棠必须承认,之所以昨天那么对待武芾,完全出于报复。
从来只有他不甩别人,哪里有人逃得出他撒下的诱惑之网?武芾那日中途退缩,伤的不仅是他的感情,更是他的面子。不伺机报复回来,怎么对得起他的“良心”?╭(╯^╰)╮
这个白痴不会好好想想,若是他对他没意思,何必费精力勾引他?更不可能故意给他创造机会,把香喷喷的自己送进他嘴里,他又不是真的犯贱!
李伯礼那点肮脏的心思,机敏如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算准武芾一定会跑去搭救他,他才特意装傻,喝下那些加了佐料的酒。
目的自然是逼武芾就范。而他,还可以在事后装出被害者的无辜,利用武芾强烈的责任心与道德感,把武芾勾引到手之前,小小的加以折磨,借以弥补他面子上的损失。
好在武芾没笨到让他太失望,一如他算计好的那样赶去救他。
其实,即使武芾不能及时赶过去,他也早就留了后手。
李伯礼缘何次日才上门找麻烦?
被武芾打伤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就是,作为敬意,在他出现在李伯礼面前之前,已经给李伯礼下了药,就连李伯礼药效发作的时间,也早计算好。
如果武芾晚到两分钟,看到的场面将是李伯礼已然药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至于替武芾顶罪……
无非是他玩兴高涨,寻一把刺激,自己跟自己打个赌——赌武芾的身份绝不止是乌龙县衙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捕头。
他调查过武芾,因而知道武芾与上一科状元郎年纪相仿,又同名同姓。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加上武芾的气质,谈吐,他便认定武芾正是那位状元郎。
试问,一介状元郎,如无特殊理由,怎么会舍弃高官厚禄,远大前景,跑来这个鸟不下蛋的边陲小县城当捕头?
昨日,李伯礼那一干人等跪倒一大片的情景,恰恰证明他的推断,武芾果然大有来头。
他只想证明自己推断的正确,而武芾这么做的动机,及担负的任务,则不在他感兴趣的范围。
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儿秘密?
正如同短时期内,他并不想武芾知道他的来历。
武芾不知道方棠活动的那些个鬼心思,他的思想和整颗心,正在被他所认为的,当下最重要的困惑与苦闷死死纠缠,想得到一个透彻的解答。
摆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死路,还是活路,全仰赖方棠一句话。
昨日阴霾仍在。
武芾敢说,当初殿试时,被当今圣上亲自出题考问,都没此时此刻来得紧张。
“昨日你还不愿过来与我同住,今日怎么又……”
再紧张,再怕被无情拒绝,武芾深知,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糊里糊涂更难受。
“武捕头,难道这里只住着您一人?”
“你的意思是……来投奔大人?”
“咣!”的一声震动,武芾感觉自己的心跌落谷底,殷切的期望变得渺茫。
“元元与方某是故交,又是同乡,投奔他,不成么?”
“哗啦”,跌落谷底的心,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碰撞,破碎了。
依稀间,武芾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血肉模糊的躺在黑暗深处,不再跳动。手脚,渐渐冰凉,最后蔓延到全身。
武芾攥紧拳头,心深处传来的恐怖疼痛令他忍不住颤抖。
“既然你与大人相交甚好,又为何与我发生那种事?”
“哪种事?”方棠淡笑着,明知故问。
“你该死的狐狸精心思明明在大人身上,为什么还要来引诱我?诱惑我跟你,跟你……做那种不伦之事?”
极痛之下,迸发出极怒,武芾猩红着双眼,朝方棠爆吼,那副架势,恨不得亲手捏碎方棠颈骨,直接取他性命,祭奠自己被玩弄的感情。
“武捕头指上床?”
“不然呢?!你该死的既然对我没有那种意思,为什么要与我上床,发生关系?!”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您忘记方某中了李伯礼的迷药,并非自愿?”
“就当前晚你中了药,并非自愿。再之前的那一次,你又怎么解释?!”
“您落荒而逃的那一次?”方棠蹙眉思考良久,才好像终于想起那次并不愉快的亲密接触,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要确认似的反过来询问武芾。
“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并不是落荒而逃。”
“如果方某说,那只是气氛所致,意乱情迷,武捕头是否感觉舒服些?”方棠看似轻巧的笑意里,充斥恶意的残忍。
“气氛所致,意乱情迷?!”武芾咬着那八个字质问,感觉全身的血液快要结冰。
“难道武捕头不是如此?”方棠收起笑,美艳的脸上尽是冷酷。
“我……”自己的身心冷,方棠的神情冷,内外夹击,武芾冻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然武捕头要如何解释您幡然醒悟一般的退缩行为?”
立场随之颠倒,对调成方棠质问武芾。
“我不是退缩,我只是……”
“需要时间思考?”
“正是。”
“思考的结果呢?”
“我昨日说了,我要你。”
“倘若方某不想要武捕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