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提出了一个无耻的要求,“暮雨,我晚点儿再去上班行不?累……”眉头蹙起来,眼睛轻轻眨两下,一副楚楚可怜卖萌状。
累啊……暮雨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况,虽然热情缠绵,也似乎没有什么过火儿的。不过,安然一直以来对上班时间都坚持得很好,基本没有迟到早退的现象,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累了。
“那行,你再睡一会儿,早饭我让保姆给你留着,你起来记得吃。曹姐那里我跟她说一声。”暮雨把被子给他盖好了,又隔着被子抱了他一分钟,耳语着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然被他珍重地举动搞得有点良心不安,明明就嘛事儿没有,不过是想偷个懒。
那天安然成功地晚上班两个小时,要不是曹姐有事情给他打电话他还能再赖一下儿。他起来之后直接打车去公司,暮雨嘱咐的早饭也没吃。
因为曹姐以前一直在银行上班,习惯地对上班的纪律要求很严格,而且什么企业的财务部门都一样,必须时刻要有信得过的人盯着。鉴于安然心脏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曹姐也尽量照顾他,不让他加班,不让他处理特别急的事情,不过,这可不代表曹姐也像暮雨似的惯着他。所有财务相关的东西,安然都必须学;考勤如实地记,请假、迟到一定会被扣钱。虽然现在对安然来说钱不是问题,但重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正常的部门正常的工作秩序不能被破坏,不能有人凌驾于这个共同的约束标准之上,一旦特例的存在,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自从那次耍赖成功,安然的自律意识慢慢就淡薄了,偶尔就晚起一次,暮雨也明白他是犯懒,却还是不自觉地由着他,然后亲自跟曹姐那里走正常的请假手续。本来他也不愿意安然辛苦,就盼着他身体能好好的,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行。不过,曹姐不是这么想的,在安然几次三番请假然后快中午时又神采奕奕地跑过来上班之后,她跟安然谈了谈,安然坚持自己早上确实是不舒服,曹姐看他气色好得一塌糊涂,冷哼着:你就装吧!安然耸耸肩膀,笑得猥琐,“没装,姐,你不懂……”
这个冬天降雪出奇得多,从入冬开始,连着好几场大雪,路面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那天安然再次姗姗来迟,进门儿曹姐就把他拉到一边,“今儿早上暮雨开车过来,因为路滑,他又开得快,车子差点撞树上……”
“啊?”安然吓了一跳,“他……他怎么样?受伤了没?”边说着就要去暮雨办公室看。曹姐拦着他,“他人没事儿,车子也划得不严重,就车头有一条,他不让告诉你,你可别说,不然他肯定怪我多事。”
安然气鼓鼓地,“跟他说了八百六十遍了,慢点开车慢点开车,就是不听。”
“是啊,这路上挺滑的,他开车又快……真让人不放心。”曹姐叹了口气,拿眼瞄着安然,“你多看着他点儿……”
“嗯,下回不让他开车了。”安然咬牙切齿地说。
下班回家,安然开着车故作不知地问暮雨,“我今儿看见咱那车头被什么蹭了一下儿……”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蹭的,下班就发现多了这么一道。”暮雨回答。
“哦。那回头去修一下。”安然随口应着,悄悄瞥着暮雨坦然平静的表情,心想,你可真能装。
第二天,阴天,又是个睡懒觉的好日子。巨大的闹铃声没把安然震起来,不过,韩暮雨从桌子上拿车钥匙那个小小的金属相撞声一下子就把安然叫醒了。
“等等,等等,我跟你一起走。”他急急忙忙穿了衣服,简单收拾了下,从暮雨手里抢过车钥匙就先坐在了驾驶座上。
这么久以来,只要是两个人一起上班,都是安然开车。暮雨从来也不跟他抢,可是今天暮雨硬是把他给拖了下来,让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塞给他一杯豆浆一个包子,让他趁上班路上吃。安然老大不愿意,说可以到公司再吃,暮雨淡淡地看着他说,到了公司基本没时间。安然知道再坚持也没用,只好从了。于是一路上,都只听到安然口齿不清地大呼小叫,让暮雨慢点儿开、看着红绿灯、躲着车啥啥的,
这顿早餐吃得可谓食不知味,甚至让安然胃疼了一上午。
只是从次日起,安然就准时地跟暮雨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就为抢个驾驶座。
某天曹姐去找暮雨,拍在桌子上几张粉红色大钞,“把修车的钱给你。”
暮雨推回去,“不用了。”
“唉,要不是我那后视镜坏了,我也不至于倒车的时候蹭着你家斯巴鲁。不过,你看我骗安然说你开车撞树什么的他还真信了……这个月多乖……准时准点儿的到……”曹姐不客气地把钱收进钱包里,“你可别出卖我……”
“嗯,我肯定不告诉他。”看暮雨答应得痛快,曹姐一愣。
暮雨看着曹姐轻轻地笑了下,温暖而惬意:“他啊,难得能好好吃早饭。”
曹姐忍着笑感慨道:“你俩……真是……”
让人嫉妒!
出门的时候那位姐姐犹豫了半天,回头说:“暮雨啊,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可能我管得有点儿宽……昨天和前天下午安然都是看着报表就倚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什么……他那个破破烂烂的体质你也知道,反正……你俩在一块儿……晚上就别让他太累了……”
……
韩暮雨愣了一下,似乎有阵热风从脸颊边儿吹过。他眼睛都没抬,极为淡定地点点头:“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曹姐也有点不好意思,没再说什么便关门出去。
暮雨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摇头苦笑,“以后不能再让他半夜爬起来看球赛了……”
番外五(安然)
自从那天暮雨拦着我看凌晨1点的球赛直播我没听,他就不高兴了。
我开始说不看了,后来等他睡着,又偷偷跑去客厅看。灯都没开,电视也就调了很小很小的声音,自己也不敢叫唤,看到兴奋时也只能捂着嘴。看到精彩处就觉得肩膀上一沉,我回头,暮雨正拿了毛毯给我披上,因为光线很暗,我也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他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卧室了。
被孤单单地晾在沙发上,我在立刻关了电视上楼睡觉和坚持看完直播之间纠结了半天,这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儿多,正是关键的时刻。我最终决定,还是看完吧!
知道他是为我好,只是……谁还没点儿业余爱好?我不就看个球儿吗?我不就想看个直播见证现场吗?虽然说重播毕竟跟这不一感觉啊!
找了一条又一条理由,我就是想让自己坦然一点儿,虽然还是忐忑到了最后。
裹着毯子蹑手蹑脚地上楼,推开卧室门我才发现,台灯开着,床上没人。 拿眼扫了一圈,只见暗乎乎的阳台上有红芒一闪一闪。
心一下提起来,我赶紧跑过去。
室外空气冰凉得像是凝固了,那家伙就穿着薄棉睡衣靠在围栏上抽烟。
他在抽烟。
我知道他抽烟,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抽烟。不太明晰的光线里,他微微蹙着眉,慢慢吐出银灰色的烟雾。那星亮在他指尖上红光,忽然就烫疼了我的眼睛。我把他往屋里拖, “大半夜的干嘛呢你,这么冷的天不怕冻坏了啊!不睡觉瞎折腾,还抽烟?你……你……” 结果拉了两下他都没动,只是很轻地看我一眼,又转回头去,沉默着把烟按灭在栏杆上。
他生气了,真生气了。
我其实也没犯啥大错。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个熬夜看球的经历,虽然知道他是顾忌着我的身体,可就算我身体有点儿残次,那也没这么弱吧?
这也就是想想,他不理我了,我只能死皮赖脸地凑过去。
摸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脸也是,耳朵也是,胳膊都僵了……我瞄了眼脚下,一片烟头。心猛然被谁拧了一把……这死孩子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我立马醒悟,我错了,真错了,肯定错了,必须错了,不错就邪了。我迅速把毛毯从身上拿下来给他披好,肩膀胳膊都裹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的,最后伸胳膊将他环住,“暮雨,暮雨,今儿是最后一天,以后我再也不半夜看球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动也不说话。我费劲儿地搂着他,后悔得想死。
为了个破球赛居然让他难过,我是够离谱儿的。
片刻之后,暮雨叹了口气,轻轻挣了两下。那我能松手吗?自然不能。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安然,你先放开我。”
语气特严肃,我本就哇凉的心一下子上冻了。抱一下都不行吗?你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我向来不介意耍无赖什么的,特别是对暮雨,不过,那也得分场合不是!
不情不愿地放了手,为今之计,只有表明我真诚的认错态度和日后悔改的决心以争取宽大处理。只是我一个装可怜的表情还没摆好,身子就被暮雨拉进他怀里。又长又厚的毛毯把我俩裹在一起,他拥着我,头靠在我肩膀上,很低的声音说:“你别冻着了。”
我听到心底寒冰解冻时清脆的碎裂声,周遭的空气都柔软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抱着他,长出一口气。
真舍不得让他难受,因为我让他难受了他就连发火儿、反抗都不会,至多就是不说话。他总是很好欺负,于是,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就会说我……你呢……是不是我折腾到天亮你就站到天亮啊?你就这么跟我较劲是吗?”我半真半假地在他耳边抱怨,单纯地胡搅蛮缠,没道理跟他讲,再说了,道理是什么,能吃吗?
暮雨没睬我的茬儿,慢慢开口:“安然,吴越说,我不在的那几年你常进医院……”
这不是造谣么?“他胡说八道……”我激动地挣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搂紧了。
“我也问过曹姐,她说确实有好几次……甚至有一次你在她办公室里晕过去了,她吓得电话都拨不出。”
不就那么一次吗?还不是因为你?我这么想着却不能说,只好嘀咕一声,“那是特殊情况。”
“安然,我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干什么都由你,只是别影响身体了。我听他们说起你生病住院就特别紧张……要是有一天你在我面前倒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咱们这么年轻,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咱们都好好的在一起……所以,你就当是为了我……”
寂寂无声的夜,清泉绕过耳畔,我听见最平实的,最美的情话。
雾从虚空起,潮湿了了每寸视线。
何苦这么纵容我,你只是爱我,又不是欠我。
不知道怎么说,我只好沉默着点头。
很多时候我们为了尽兴为了痛快可以把自己豁出去,只是毕竟人生太脆弱,谁都不知道自己能禁得起几次蒸腾,总是想过得恣意,点燃了自己去换更加明亮璀璨体验,却不知道哪一会儿燃料耗尽,便永恒熄灭了。我不是无挂无碍的人,亲朋好友一大堆,长辈的教训平辈的挖苦小辈的敲竹杠,这样俗气市侩的生活我仍过得有滋有味,当然,还有我的暮雨,我对他就像他对我一样重要,我得留着这点能量一直陪着他,让他发愁,让他牵挂,也给他温暖,给他依靠。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是种自由,但如果是透支了健康去换取一时的愉悦,那大概就叫放纵了,而我有着需要珍重对待的人和需要珍重对待的人生,是没有理由这么干的。
“暮雨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把头埋在他脖子里胡乱蹭着给他道歉。
他被我磨得不行,稍稍躲了我的骚扰,略略放开怀抱,“好了好了,安然,别闹了。”
我看着他,一脸真诚忏悔的样儿,“亲爱的,你去睡觉吧,我从现在起就在这阳台罚站,直到天亮!”而后一脸决绝地看着远方的路灯……
可能我的表情过于壮烈,暮雨忍不住笑出来,很轻地笑声,却让我的心神摇晃不已。他在我额头亲了亲,特温柔地让我“听话。”
“不行,必须罚站。我要恳求你的原谅。”我说得一本正经。
暮雨耐心地应付我的瞎折腾:“我原谅你了……我本来也没怪你啊。”
我强撑着严肃,问得尽量不猥琐:“是吗?你怎么证明你原谅我了?”他如预想的一愣,我贴过去搂紧他的腰,厚着脸皮提出无赖的要求:“要不,让我亲一下?”
他眨眨眼睛,嘴角慢慢弯起来,甚至思考了下,说,“行吧。”
我美滋滋地仰头亲过去,心智瞬间迷失在他柔软冰凉的嘴唇、温暖的口腔和淡淡的迷人的烟草味儿里。他低着头细致地回应我,在我每每想退开时,不肯罢休地追吻过来。毛毯将我俩裹在一起,本来就已经不冷,他毫不掩饰的眷恋和渐渐沉重的呼吸,更让我觉得身上都热起来。
暮雨最终半拖半抱地把我倒腾回屋子里。
上床,关灯。
3点已经不是睡觉的点儿了,我翻来覆去几遭,最后滚到暮雨手边,“暮雨,你真的原谅我了啊?”
“真的啊,”暮雨搂过我,回答带着笑意,“不是证明过了?”
我把头窝进他怀里,小声提议:“那你要不要再更深入的证明一下啊?”
暮雨不是木讷的人,从来都不是。
所以他在听到这个建议的下一秒钟就轻巧地翻身压住了我。我不觉感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脸皮越变越厚了。
然而暮雨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亲亲我的脸,说:“明晚吧,明晚证明给你看……你都折腾一夜了,上午帮你请假,你多睡会儿。”
“……好吧。”不单是我,他也要上班的,还得按时按点儿,很多事等着他处理,真这么整宿的熬着谁都受不了。
我靠在暮雨身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梁,极柔和的声音感叹道:“怕是又要被曹姐批了。”
番外六(暮雨)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抬手关了那个声音很大的闹钟。安然也醒了,眯着眼睛愣一会儿,然后翻个身,一只胳膊拦在我胸口,一条腿压在我腿上,又开始睡。
他睡觉的样子像个小孩儿。眼睫毛很长得扑下来,我拿指尖轻轻划过,他也不躲,倒是会笑出两个酒窝。这是我这一天最甜美的开始。
答应今天给他请假,我还是要去上班的。叔叔去海南旅游没有回来,早饭也只有保姆和我一起吃。
出门时我才发现找不到车钥匙了。
这个,只能问安然。果然,拍着他的脸把他叫醒了,听我问起车钥匙在哪儿,他迷迷糊糊地说床头柜第二层。第二层没有钥匙,只有他前几天跟他徒弟换的几沓崭新的十元的零钱。我没来得及再问,他就说,“拿一张,出门,抬手,打车。”
不知道我开车的技术在他眼里是多差,明明我就没有过一次扣分儿或者违章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