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哦——」念柔受不了地摇头,又回头问奉先的意见:「你呢?」
奉先点头如捣蒜。「我保证。而且我会尽力追上这几天的进度。」
「那好,我们就先休息。」念柔转身吆喝大伙休息打饭后,与奉先、晴晓三人走向平日休息的田埂旁,一边打饭边开始关于尚隆出现在他们村子的故事——
「这要从一个叫亚力的男孩还有他写的瓶中信开始说起——」
奉先认真倾听,试图记下每一个细节,她相信这有助于自己对尚隆的认识与剖析。
她必须确认尚隆的为人,才能决定是否要表明自己的身分,并——
加入逆军。
「冷月!冷月!」
「……把这些东西搬到岗哨,到时会用得着——」
「冷月!冷月!」
「呃……」听命的岗哨队长插话提醒:「冷月,他在叫你。」
「不用理他。」冰冷的的声音一如其名,冻得这个队长心里直发抖,也同情那个一路火热到底,不怕风雪寒霜的鲁少保。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不畏冷月身上的寒气。
他——不,不只他,事实上,逆军上下都不明白鲁少保为什么对冷月热情不减,明知每回都会被冻得体无完肤,偏偏又老爱自己找上门。
实在不明白呐,只能说鲁少保耐力惊人,不怕冷。
「冷——月——哟——」
来了来了,更肉麻的叫法又来了。队长忍住抚平身上鸡皮疙瘩的冲动。
说真格的,他还真想马上回到岗哨,一方面是烤火取暖,一方面是避开看见鲁少保对冷月的肉麻攻势,鲁少保的肉麻功力之高,大概只有冷月能忍受吧。
「你先回岗哨。」终于,冷月开口放行。
吁!偷偷松口气。「那我先回去岗位。」溜!此时不溜待何时。队长跑得跟飞的一样快。
就在同时,呼唤声由远而近。「亲——爱——的——冷——月——」
冷月转身,恰好迎上朝他奔来的鲁少保。
「你又有什么事?」
「张三泰的家人连同吴家以及赵、陈、马、王、萧家的人来找你了。」鲁少保沉声,不像方才的轻松自若。「你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你。」
冷月点头。这几家负责逆军物资采买,半个多月前派去邻近城镇进行采买却迟迟未归。「他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是吗?」
「半个月了还没回来,很难没发觉吧?」鲁少保道。「你打算怎么说?」
「我有我的办法,与你无关。」
碰了一鼻子灰,鲁少保搔搔鼻子,跟在后头等着看。
「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冷月。」代表各家族的人开口道。「为什么他们出去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是没回来?」
「我交代了几件特别的任务请他们协助。」冷月神色自若地说:「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根据地当初是因应情况临时安置的,为了让大家有休养生息的时间与空间,现在大家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是迁移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为了即将迁居的事情在忙吗?」心急的家属打断他话道:「为什么不先让我们知道,至少,我们知道就不会这么担心啊!」
「事关机密,我有我的考虑,任务的内容愈少人知道愈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比起先前担忧的表情,如今是释然后的安心。「早说嘛,搞得这么神秘——」
「都说他们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瞧你们紧张的——」其中一名老者以一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涉世不深,太容易大惊小怪了」的表情斥道:「就算有危险,冷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语气里,是全盘的信任。
「没错。」冷月如是道。「这也是头子的信念,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重要,没有轻重的分别,逆军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每个人的生命,否则当初不会因为一封孩子写的求救信来到这个地方——」
「是啊,就是啊……」家属中经历过当年事件的人有感而发道。「想一想,写信给逆军的亚力都已经十五岁,是岗哨的小先锋了。」
「就是就是……」说到当年的事,各家族有过同样经历的家属开始交谈了起来,回忆着过往的苦痛与今日的安全无虑,在疑虑担忧被冷月的解释消融后,也有心情谈天说地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还有事要忙——」
「不好意思呐,冷月。」各家族的代表一脸赧然。「我们来的时候似乎是太激动了,对你失礼的地方还请——」
冷月扬起唇角,淡淡地,几不可见,但适时地柔化自己素来冷硬的表情。「我能理解你们的担忧,换作是我,面对家人不知去向的事也会和你们有一样的想法和作法。」
他……笑了?冷月难能可贵的和善令这名代表有点惊讶,也感动。「真的是不好意思,明知道这阵子为了迁居的事——头子不在、明老师也不在,最辛苦的就是你、呃——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小子,刚才是谁说要找冷月算账的?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个人说要帮忙来着?」其他家属听见这话,忍不住糗他道。
代表的脸更红了。「少、少啰嗦!我、我只是——」
「我先失陪了。」冷月朝众人点了头,在一片加油声中离开。
走出屋舍,在外头等他的鲁少保跟上。
「真厉害,几句话就成功安抚他们的情绪,甚至让他们自愿为你卖命。这算什么?善意的谎言吗?」鲁少保直挑最敏感的话题:「你就是不敢对他们说他们的亲人失踪,而且有可能落在天述军手里,甚至已经死了的事实是吗?」
应付村人时佯装的和善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冷硬淡漠。「现在不是让他们担心悲伤的时候。他们必须全心准备迁居的事情,现在的时点没人有感伤的余裕。」
「你那擅长运筹帷幄的脑袋在盘算什么?」他推敲着冷月脑子里可能想到的事。「该不会就连他们的死讯,你也打算利用吧?」
「必要时我会。」
「真不愧是冷月,够冷静够理智够谋略。」掌声鼓励。
「这是讽刺吗?」苍冰色的眸子凝睇存心挑衅的男人。「你应该还有比跟在我身边说这些讥讽的话要来得重要的事情做。」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但你的事更重要——」鲁少保强行拉人,一同闪到没人注意的树下。「把手松开,你握得太紧了,冷月。」
「什么?」
他自己没发现吗?鲁少保苦笑。「要说你是执着的笨蛋还是傻子?」
「鲁少保,你给我放尊重一——」看见被鲁少保抬到眼前的自己的手,冷月抿唇,眉头锁得死紧。
直到将他握僵的手指一根根扳开,鲁少保才开口:「懂了吧,傻子。」
冷月甩开他,同时送他一整只手臂的冰封之术,忿然离开!
没走几步路,想到有事情要交代,遂停下回头:「那几家的人我会安排他们在下一批离开,由你负责护送。」
语罢,不待鲁少保回应,径自离去,步伐之大,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
鲁少保敲碎封印自己整条手臂的冰,一边喃道:「嘴硬的家伙。」
「佟姊,绿儿送来消息了。」雀喜走进佟亦虹的房间,悄声道。
「哦?」躺在床上休养的佟亦虹抬眼。「什么消息?」
「我让绿儿自己跟你说?」雀喜询问。
「也好,就麻烦你了。」
雀喜点点头,闭上眼睛呼唤绿儿。
这是他们魔魅的秘密,对于人族、甚至对于同族……部分的魔魅来说,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魔魅,来自人族与魔兽的混血,混血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人族基因战胜魔兽,因而拥有人的外貌与魔兽的寿命,一种则是相反,魔兽基因打败人族,而有魔兽的外貌、寿命,甚至是力量,与魔兽无异,甚至少数仍保有生育能力。
拥有人的外貌与魔兽的寿命的——好比佟亦虹她们,没有生育能力,不能繁衍下一代,故面貌姣好者,经常被视为性玩物对待,其余的,多半居于奴隶阶段,受人族压制。
然而高傲自大的人族不知道,甚至大多数以奴隶、性玩物自居的魔魅也没有发现,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强大的力量,但与同族间,能以心电感应的方式传递讯息,能力更强一点的,还能进行同化,成为媒介,让另一端的人可以与这端的人同步交谈。
雀喜和绿儿就拥有这样的能力。
最早发现这件事的就是佟亦虹。她研究并善用这个能力,使她所带领的舞娘团成为逆军最佳的情报站。
「佟姊?」雀喜开口,令人惊讶的是,她发出的是绿儿的声音。「听雀喜说,您受伤了?」
「没有大碍,你们那边还好吗?」
「姊妹们都很安全,舞娘团也继续在经营,一切都照您所交代的,您不用担心。」
「我相信你的能力,绿儿。」佟亦虹笑道:「好好照顾她们。」
「姊妹们都很想您,我、我也是……」声带哽咽。「佟姊,您何时与我们会合?」
「还需要一段时间,再说——」佟亦虹抚摸自己右脸上的绷带,轻轻叹了声。「就算再见面,我恐怕也不能——」
「佟姊就是佟姊,不管怎样,永远都是我们的佟姊。」绿儿抢道:「我们需要您。」
「谢谢你的安慰,绿儿。对了,你那边收集到的消息是?」
「黑鹰军已经出动,这个消息我已经用老方法知会冷月了——」
「嗯。」
「另外,最近的消息是从砦石城来的。」绿儿顿了顿,才开口:「有人看到砦石城外吊了好几个人的尸体,像肉串一样——恶!对不起,佟姊——那些人被绑在木桩上,插在砦石城外。」
「是什么人干的?」
「据说是掌理东驹军的疾风将军。」
「准方龄么……」
「是、是的。那些人是被他拷问至死,而且——可能是逆军所属的人。」
「难怪他临行前会交代冷月迁村。」佟亦虹扬笑。「没有我的情报,他的直觉也能事先嗅到危险嘛,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这也是最近才听到的消息——这次率领黑鹰军的是他的左右手左翼先锋赤羽日,左相沙达亚并未出征。」
「他没有亲自出征?」佟亦虹抚颚。「这就奇怪了,他一向力主与逆军决战,不可能不亲自领军的。」
「……佟姊觉得事有蹊跷?」
「麻烦你再追查,也许——不,希望只是我多想,但还是不能不考虑。」
「佟姊的想法是?」
「还不明确,我需要更多消息,这点就麻烦你了,绿儿。」
「是,绿儿知道。」
「还有,以后消息直接传给雀喜,不必再通知冷月。」
「是。啊,佟姊——」绿儿顿了下,继续道:「姊妹们就在旁边,她们吵着要跟您说话,哪怕只是听到您的声音也好,从我们分开后,大伙就一直担心着……」
佟亦虹噗哧笑了。「那就麻烦你和雀喜了——」
「没问题!」绿儿与雀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一会,雀喜开口,竟发出众人争相说话的声音!
「天……」佟亦虹失笑。「一个一个来,别累坏雀喜和绿儿啊——」
透过雀喜与绿儿的感应,佟亦虹与姊妹们聊了会近况,才结束这次的联系。
「辛苦你了,雀喜。」佟亦虹抱歉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雀喜。「要不是我的身体状况——」
「不会啦,佟姊。」雀喜回以憨实的笑容。「听见大家的声音就让我觉得像回到舞娘团一样,我很开心。」
「是啊,我也是。」
「对了,佟姊,为什么不让绿儿照我们以前那样直接把消息交给冷月就好呢?」她不懂。
「时局开始变动,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佟亦虹进一步解释:「过去会用传信的方式,是因为我们没有人待在逆军里,只好这么做;现在你和我在这里,用我们的感应传达消息,比传信来得安全多了不是?再者,绿儿目前必须带领舞娘团营生,这样也能减少她的负担,我们只要将她送来的消息转告即可。」
「也对。」雀喜点点头,一会,像是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怎么了?」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冷月那个人,和他说话总让我不由自主地发抖。我得承认,我有点怕他。」雀喜老实说。「他好冷,真不愧是姓冷的。」
面对雀喜憨直的话,佟亦虹只有微微一笑,不能告诉雀喜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个男人的确让人害怕。
那个男人的冷不只是表面,是以,她才必须改变传递讯息的方式。
她没有告诉雀喜的是——
她必须拿送情报一事当作护身符,跟冷月交换她们的安全。
纵使尚隆告诉她,他已交代冷月在迁村的路上好好照顾她们姊妹俩,毕竟——
防人之心不可无。
深夜,砦石城外——
「什么人!?」城外夜巡的巡守惊觉地低喝,转身将灯移向自己觉得可疑的后方。
「怎么?发生什么事?」同行的伙伴跟着紧张地拔剑四望。「你看到什么?敌人?小偷?」
空无一物——「呃……我、我看错了……」这名巡守觉得有点糗,摸摸颈背,手心一点湿意。「刚、刚刚是露珠,不、不小心滴到脖子上——」
「呴!你也帮帮忙!差点吓死我。」伙伴推剑回鞘,拍拍胸脯定心。「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状况,随时有可能打仗的哩,还这样搞。」
「不过——真的很恐怖啊,那里——」他指指上方,头都不敢抬一下。
「不要说了,这是上面的交代,再怎么觉得这样缺德没人性又能怎办?话说回来,这么多天了也不见有人来认尸,尸臭味快传遍整个砦石城了,偏偏上头的人都不管——唉。」
「那些人到底是——」
「听说是逆军潜伏进我们砦石城的人,虽然是敌人,这种死法也实在是令人同情,听说是被拷问到死的——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只能说谁叫他们要投入敌人阵营,是他们的命……」交谈声逐渐远去,两名巡守前往下一个哨点巡视。
半晌,就在他们停下交谈的地方,一道黑影忽降。
黑影停在原地,抬头往上看去,漆黑的夜幕作祟,他只能看见一根根木桩与其上所绑物体的轮廓。
黑影叹了口气,展开行动——
当当当当当——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之际,砦石城外一阵骚动,示警的敲锣声响彻云霄。
「不见了!不见了!」巡守们慌张大叫!
原本绑在木桩上的尸体不见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听闻属下报讯赶来的城令紧张大叫:「是谁!是谁搞的鬼!?」
「不知道……」巡守抖声道。「昨夜明明还绑在上头……」
「混账!」城令大脚踹上回答的下属,歇斯底里地抱着脑袋绕圈。「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向进驻城里的疾风将军交代?那个不男不女的怪力将军,那个残暴到把这些人拷问到死的恐怖将军……
所有的巡守就这样守在城令身边,数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每根木桩旁都有一片不该出现的诡异水渍。
「你!」突然,城令停下绕圈的举动,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巡守。「你去府里禀告将军这里的情况,听好,一定要据实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