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尖叫了一声“薄言”,想要追过去。宇澄诸脸色一凛,结实地一把抱住了妄言任由其挣扎却不松手。这变故确是来得太快了,妄言无法接受地闪动着泪光,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冷静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了宇澄诸怀里,悲戚让原本精致的面容显得痛苦异常。
“是死门。”
章浅胤走到了那扇墨城和薄言一起消失的门前,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转头看向妄言。这样的结论对于常人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因为是妄言。章浅胤知道这个女子的坚强,否则,墨城也不会把女孩子带进斗里。
“我们要走出去。”
宇澄诸墨黑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芒,要保护这个女人看来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啊。但是,现在这句话是他一定要做到的,也是最现实的。
章浅胤轻轻地勾动了嘴角,宇澄诸,真的是个很出色的人。如果不是跟着自己,或许他早就做到他说的了,所以,他不能再跟他们一起了。他淡然道:
“那么,该上路了,领队。”
第十八章
手电的光打在刻有少许无意义古纹的墓壁上,照出了一片绝望。不知是苍色还是惨白的石色生生地刺痛了双眼,书写出的是死亡的气息,是不用嗅觉就可以视化的绝对威胁,它带来的不仅是痛苦,还有无尽的黑暗。即便是光芒也在这样的气味中也显得苍白无力,只因照亮的再也不是道路。章浅胤立在墨城消失的那扇门前,久久地用眼睛描绘着门上的古迹,那些留下了千年尘埃的纹路肃穆而沉重,没有感情的凹凸不平似乎也被谁赋予了伤悲,它们在等待中苍老,并将永远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耗尽斑驳的灰烬,直至崩塌。
所有的石门都是一样,一样的纹路,一样的伤悲。厚重地宣泄着宿命的同时,透露着死亡和冷漠,生人勿近。宿命?这个词让章浅胤心头猛地一颤,墨城的笑脸在黑暗中逐渐淡去,浮现出的秦裔冰冷如刀刻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如初见,来到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宿命呢?那么,其他人能否活下去呢?
“现在可以走了,我研究过了,这样应该没错。”
宇澄诸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角,轻松的笑脸有种让人放松神经的功效,看着他总感觉心情也会好很多,章浅胤淡笑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目光又飘向了仍旧维持着同一姿势坐在地上的妄言。发有些微的乱,被妄言绑成了一束马尾,妆容已经全部洗去了,只剩下美丽的倦容。
她很累,是心上的。
“妄言?”
沉默了一下,宇澄诸向妄言伸出了手,再这样耗下去,恐怕情况会更糟。
“嗯?谢谢。”
妄言被宇澄诸所唤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而后,当宇澄诸伸出了手,妄言神情复杂起来,章浅胤见状,在第一时间转身继续观赏起刚才的纹路来。
章浅胤将脸微微靠近了那些已经残缺的花纹,想看得更清楚些,但是在低头靠近的一瞬间,他猛地一惊,退离了那扇门两步。他的动静不小,惹得还在安慰美女的宇澄诸不满地发言了:
“章浅胤同学,你这是怎么了?墨城起尸了还是变粽子了,看把你吓的,你啊根本不用担心,别说就算他是粽子他也不会咬你!”
章浅胤赶快稳定下了心情,勉强扯出了个笑,点头称是。
“抱歉,我没事了,现在可以走了。”
妄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能因为这样就丧失信心,他们必须活着出去,替自己,也替薄言。
这回,队友变成了三个人。章浅胤记得以前墨城经常开玩笑说“三人行必有一受”,现在想来那些日子已经恍然如相隔千年,现在的情况,更适合“三人行,必死其一”。这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说法,章浅胤自己先打了个冷颤。
“……那么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破解奇门遁甲的方法了,现在就只能搏一搏。浅胤你听懂了没?我说的时候你怎么像在开小差啊,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啊。”
宇澄诸的话把章浅胤拉回现实,完了,他现在走神的功力是越来越深湛了。不过,他说什么丢无所谓了吧。
“我听懂了,一切都按你说的办吧。”
章浅胤淡笑着回应了一句,这句话往往很管用,果然宇澄诸不再追问,而是打算正式实践了。
跟着宇澄诸,章浅胤很男人地来断后,这是他第一次走最后一个的位置。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这真是个好位置,质押动静小店,做什么都没人知道。不知是第几扇门,只知道前面两个人是走了这一扇,章浅胤默念着一个口诀,点了点头,跟着走进了这扇门。而后,他们顺利地进入到了第二层。
“这里应该只有九十九扇了,我们是正确的。”
宇澄诸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最后只剩一扇门时会出现什么,或者最后那扇门被推开后出现的还是无尽黑暗,又该如何,走一步算一步。
章浅胤继续跟着走,就这样一扇一扇地过去,章浅胤对宇澄诸不是没有赞叹的,果然不仅是个富家公子而已。能走到这里,他也是很重要的帮手啊。
走了大约有个把个钟头,也不知到了第几层的时候,出现了变故。
“怎么了?”
对于前面所走的步骤都是正确的这一点感到希望的妄言,见宇澄诸久久地凝视着墙上的一个空位,不由诧异地问道。
“这应该是正确的位置。”
宇澄诸的声音很低沉,难得认真。
“什么?”
妄言更加诧异地抬头看空荡荡的墙壁,难道……
“这里原本该有扇门的,对么?”
章浅胤替妄言问出了疑惑。同时心里也有意外,这里,的确应该有扇门的。但是奇门遁甲为何神奇?就是因为它可以灵活变换,古老的阵型可以在厉害的术数师手中可以展现新的强大能力。
面对这种情况,宇澄诸也有些没头绪了,毕竟他对于奇门遁甲的研究仅限于这些,最懂的人统统都不在,现在活该他们倒霉了。墨城和薄言,没有人用他们也许还活着来互相安慰,在这个九死一生的斗里,这种可能几乎为零,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不提,也算是种默契。但是秦裔呢?从淡然到让人会以为他是知晓一切地离开主墓室后,他就再也不见踪影,以他的身手,死?恐怕有点难。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似乎最可疑的人,就是他了。
“我来试试吧。”
章浅胤好像下了决心,走上前去。要知道,他自告奋勇这种情况还是相当少见的,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更不能让人放心了。
“阿猫你想死么?!”
妄言率先拦住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墨城,和她的亲妹妹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历史再次重演了。
“我研究过奇门遁甲。”
章浅胤体会到了有本事就可以拉风的道理,单凭一句话就把人家全堵回去的感觉真好……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章浅胤还是很老实走了过去观察起那个原本应该有门的地方,似乎是有什么痕迹!章浅胤一步跨向前想看得更加仔细一些,熟料脚下的石板突然翻起,章浅胤只感到一阵悬空……
定势思维害人,谁说门一定要开在墙上?这个斗,从来都没按常理出牌不是么。
这回,宇澄诸算是真的被摆了一道,无奈地朝妄言笑了笑,也跟着跳了下去。
等到两人安全落地后,四下望了望,没有门了,一扇都没有了!他们似乎是被困住了,因为四周全是石壁,全封闭式的环境带来的绝望厚重无比直压心脏。
而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全封闭式的环境里,在这么短短的一分钟内,和他们一起下来的章浅胤,不见了。
第十九章
亭台楼阁,器宇轩昂。
层层古色,仿若飞来之笔的回廊水榭,屋檐贵气,全是为了一个人而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连所谓表面上的平静都被打破了,黑暗之气只是在镜面之下暗暗喘息着,等待时机。因为,消息被封锁了,知道的人,都存有异心。
“下官赵高,拜见公子胡亥。”
苍老的声线中掩不去野心,献媚似的拔高了音调。
墨色的衣袍金色勾边,宽大的衣袖随意一拂,凭窗而立的男子缓缓回头,如鹰般得双目懒散地直视着跪在地上的老臣,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上扬,多了一丝兴味,周身气度比纨绔又添了一份凛冽,一切却都因他手上把玩着的一个玉镯而显得不易察觉。
“先生请起吧,所谓何事。”
胡亥随意地指了指房内的木椅,眼神深湛而慵懒,也不知是在看手上的镯子,还是在判断来者的用心何在。嘴角的一抹弧度,始终宣示着自身的气度。
赵高闻言起身,丝毫不避讳地坐在了木椅上,狐狸般的眼睛凝视着胡亥,见对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露出了一抹笑意,可惜,没有到达眼底。
“公子好兴致,这玉镯一看就是天下无双,也只有公子这般的人才能配得上如此神物!”
赵高瞥了一眼胡亥一直放在手中把玩的镯子,好言好语。他不曾想到在他眼里,这个学生——似乎最适合当储君的人竟是如此难缠。他从其少时看大的纨绔公子,难道就是此般?虽是一身绫罗的懒散模样,但赵高岂是不识人的愚钝之人,哪里看不出这就是只韬光养晦的雄鹰。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妙。赵高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依旧老奸巨猾的笑容不变。
“星夜之中下官来访实是为了传话,只一句。”
胡亥用指尖描画着玉镯的丰润外圈,不语。目光却微微集中起来,射向赵高,睨之。单单一瞬,却让赵高感到心头一颤,好一会儿才发现,适才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暗叫不好,但话一出口,如若现在想走,怕是要拿命去换了。收敛起唬人的笑容,赵高稳住颤抖的手,交握。现在无论怎样,都要保住底线。
“王驾崩了。”
可以压低的嗓音,胡亥的眼神有一瞬的涣散,继而清明地透出邪气,不加隐藏地玩味之意尽显。看来这一趟,他跟着王来对了。
“公子神算,下官着实敬佩不已。”赵高见状,笑得有些威胁,“此次王出行,公子执意相跟怕是早料到此事了,不知下官猜想是也不是?”
胡亥摇了摇手中的镯子,扬起的唇角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危险,墨一般黑的眸子深湛得骇人。
王驾崩,是迟早的事,而确定在这次出行故执意相随,可不是他的功劳。不过,这后事,他自是会办好的。
“先生还有何话要传。嗯?”
胡亥轻轻地搁下了手中的玉镯,一个正身,直对赵高,似笑非笑。莫名的压力随着他的纨绔之气此长彼高,赵高愕然之下只得跪地。
“下官已封锁这个消息,只等公子一句话!还请公子看在下官一心为江山所想饶一条贱命!”
“呵呵……”
意味不明的笑让赵高心下一凉,只要你今日放过了我,来日方长,怎会斗不过你一个纨绔子弟!
“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呢。嗯?”
尾音上扬,胡亥的声音中笑意盎然,似乎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事一般,玩味尽显,这纨绔之气,用的地方实在令人心寒。
“下官……下官已经与李丞相意下合作,这江山,只等公子您一句话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然明朗,胡亥却收住了笑,寒气泛滥。
“一道诏令,一次合作,就足以将我推上王位?”
胡亥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寒意不减。
赵高方寸大乱,他从来没想过平时只知吃喝玩乐的十八皇子怎么会摇身一变如此骇人,还是说,他一直是如此呢?难道他精明细算也还是被一个孩子所骗?
“那依公子所言……”
赵高战战兢兢地顺着胡亥的话往下说,这气势,较之先皇也无法比拟,饶是他圆猾至此都无法巧舌如簧。
“蒙氏手掌兵权,如若不除,后患无穷。副将弈,亦是。”胡亥顿了顿,语声中兴味更浓,“如今的储君,我大皇兄公子扶苏,更是。”
“是是是!公子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下官愿领命去办此事!”
赵高似乎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真实面貌,不由愈加惶恐。
“不急,我还想好好玩一玩呢。”
胡亥的俊颜一展,露出嗜血的玩味。
“弈副将此刻应在龙王山带兵吧,离大皇兄所在的上郡也不过万里有余,我曾闻他有匹神驹可日行万里,如此,便只需三日。”
胡亥沉吟着,一旁的赵高噤声直盯着平时状似昏庸的公子,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世上,竟还有人将王位当做儿戏,纨绔至此,也算是惊为天人。
“我们现在所处直隶,离上郡可是数万里之遥,我只想看看,到底是谁的消息快。”胡亥的笑容俊朗,“把先王驾崩的消息告诉弈副将,看他是先回国都以定天下苍生呢,还是先顾着他的有情人!”
俊朗的笑容在最后一刻染上了一丝阴沉,但眼里的欢喜还是藏也藏不住,赵高眼见心惊,这天下,在胡亥眼里竟只是一场游戏!
“告诉弈游戏规则,你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赢了这一局之后这天下也非我一人所有哪。”
胡亥收敛起锋芒之气,又是一副慵懒姿态,拾起桌上的玉镯,似笑非笑地望着赵高。
“下官明白……告退!”
赵高不敢再多说,在听到胡亥最后一句之后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迅速地退下。自小教出来的昏庸纨绔竟是锋芒内敛的野心家,捉摸不定的脾性思路和周身气势能把人逼死,一切一切,都已经脱出了赵高的控制。
“呵呵……”
赵高走后,胡亥低低的笑声响起,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
“琴,你料事,倒是从没错过。”
珠帘内,黑袍裹住了一个青衣身影,一头银发披散而下与乌丝交缠,被叫做“琴”的男子美得不可方物,却有着宁静祥和的气息。此时他美目紧闭,如扇般的睫毛不住翕动着,白净的脸庞泛着可疑的红晕。胡亥紧紧拥着他,唇角轻扬贴在他的耳畔厮磨。
“够了……”
轻轻地挣开了胡亥的手,琴稳住气息,用质问的眼神凝视胡亥,瞳色,竟是碧蓝。
“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亥的神色不变,眼里却多了一份阴沉。
“你说,为什么呢。似乎你料事从来没错过,但是这一次,当上君王的可是我。”胡亥顿了顿,“扶苏得不了天下了。”
琴垂下了眼眸,下眼睑即刻被睫毛的阴影所覆盖,显出了无穷的酸楚之意。
“你根本不愿要这天下的,为何要这么做呢?就算你要得天下,又为何要逼死他们呢?”
胡亥微眯眼,阴沉下来,气息开始危险。
“你帮他们说话?呵,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你现在的立场啊,你问我为何,我便告诉你,”胡亥欺身揽过琴,贴上了他的唇,舌尖细细描摹着琴红润的唇,轻声喃喃,“因为……”
猛然撬开琴的齿间,缠住了舌吮吸着,原因被淹没在了深吻之中,只余下琴努力抑制却不由自主的轻声呻吟。
这春宵,亦苦亦甜。
第二十章
山清水秀,翠色无边,营帐驻扎在这种地方应该算是不错的环境了,但主帐之中,却没有观景的兴致。
“报——将军,这是十八皇子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