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师叔发现我对小彦的心思了?”陆昕阳思忖,想想,觉得这并不是错事,天非门门风开放,对
于男男之事并不禁止,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就算陆昕阳喜欢夏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游天骐以长辈的
姿态为夏彦考虑的话,陆昕阳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也算是个“良婿”──这份自信陆昕阳还是有的。
如此一想,陆昕阳便坦然了。
但陆昕阳暂时不想把真相告诉游天骐,他另有打算。
这些想法说起来漫长,但其实只在一瞬间。一点小小的心理波动并不至于让陆昕阳露出什么破绽,陆
昕阳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听了游天骐的话他似乎是想了想,稍稍停顿后才微笑道:“我倒觉得不
太像。小彦虽然坚强,但性子太过柔顺,而可意则更加坚韧要强,而且也更加……现实!”
陆昕阳想到了这么一个词来形容苏可意。夏彦他处境再怎么艰难,他也是个皇子,而且是曾经在奢华
中生活过的皇后之子,夏彦身上独有贵气和单纯是苏可意所没有的。
游天骐笑笑,没有否认。
事情交代完,游天骐让陆昕阳回去了。
过了几天,陆昕阳离开东庭山去看望夏彦。
路过山脚的一个镇子时,陆昕阳意外地在街边看到苏可意。
“可意?!”
陆昕阳勒马跳下,看了一眼手里抱着许多东西的苏可意,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可意愣了愣,有些闪躲地说:“我、我在买东西……”
陆昕阳看了一眼苏可意提着抱着的那些东西,虽然只是些普通的日用品,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人份的
。
“在帮别人买?”陆昕阳问。
“嗯……是,是。”
本来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但苏可意闪躲的态度却让陆昕阳起疑了。
陆昕阳盯着苏可意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在瞒我什么?”
苏可意身子一僵,陆昕阳知道自己说中了。
但苏可意在隐瞒什么?
陆昕阳惊讶且疑惑。
其实下山买点东西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帮别人买也很正常,苏可意若是坦然地说出来陆昕阳笑笑也就
走开了,但苏可意却支支吾吾的,正常的事也变得不正常了!
陆昕阳微沈了脸色,寒声问:“有人欺负你?”
苏可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陆昕阳不太相信,皱了眉头,又问:“那你为什么突然下山买这么多东西?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要
的,这些价格可不便宜!”
苏可意的家境谁都知道,苏可意平时连门里过节时发的小糕点都格外珍惜,怎么可能突然下山大量采
购!
苏可意咬咬嘴唇,支吾了两下,才说:“我……我是帮别人买的,因为我刚好有空,他们懒得下山,
所以我就……我就帮他们带……”
“帮?”陆昕阳挑起眉梢,“你拿了他们多少钱?”
苏可意脸色顿时白了,头埋得更低,根本不敢看陆昕阳的脸色。
陆昕阳知道自己说中了。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天非门里有些徒弟来自富裕家庭,或者是天非门长老的晚辈,这
些人手里自然有些钱,他们有时候想要买一些额外的东西──比如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男孩子们想要
打打牙祭开开荤,这些门里不会有的东西就必须下山到镇上购买,但是下山很麻烦,所以他们会托其
他人带。于是就有一种人出现了,这些人可能是门里专门负责采购的人员也有可能是家境不好的弟子
,只要你肯付给他们一些“劳务费”,他们就会愿意为你下山购买需要的东西。
显然,苏可意就在做这种事。
对此,陆昕阳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可意所做无可厚非,不偷不抢的卖力气赚钱,谁也不能说什么。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陆昕阳看到
了也就是一笑而过,可是……陆昕阳想到之前苏可意那样努力地练剑的样子,陆昕阳心里的滋味复杂
得说不出来。
两人都陷入沉默。苏可意是不敢开口,陆昕阳是不知如何开口。
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陆昕阳也不想责骂苏可意。
陆昕阳叹了一口气,拍拍苏可意的肩膀,温声道:“上山的时候小心一点,东西太多的话就慢慢走,
赶着容易出问题。”
感觉到手下的少年身子一颤,想来苏可意也不是无动于衷。
但苏可意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陆昕阳摇摇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陆昕阳翻身上马,勒了马缰准备离去,但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虽然我也知道以你的资质练
武恐怕是难以练成高手,但以前的你……那种精神,我喜欢。你要是有心,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
,最怕你自己放弃自己了。可意,我希望过几天我回来时你不再是现在这样。”
苏可意始终低着头,陆昕阳无从得知苏可意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他只是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道
了一声“再见”便策马而去。陆昕阳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但他没有回头去看
那是怎样的目光,他只希望当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重新振作的努力的苏可意。
番外:一步之差(3)
天非门所在的东庭山离康国的京城建兴不是很远,骑马大约也就两三天的路程。游天骐和陆昕阳大多
数时候也不是单纯地为了夏彦特意跑来,天非门在各地都有许多产业,游天骐作为掌门时常需要来回
奔波以处理各种事务,有时路过建兴就会顺道进宫一趟。而陆昕阳作为年轻一辈的高手,也需要经常
地到江湖上磨练自己,而江湖嘛,建兴也是有江湖的。
陆昕阳来到康国皇宫,看到了他可爱的心上人,但很快他也从小家伙嘴里听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韦卓?”
陆昕阳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陌生名字有些排斥。
“嗯,韦大哥人很好。”夏彦笑着说。
陆昕阳心中隐约不痛快,便说:“你只和他相处了一天,你怎么知道他人很好?”
夏彦道:“他花了六十两银子买下了我的簪子,我说太贵了,他便说让我陪他逛一天作为补偿,可是
一天下来所有的开销都是他出的,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其实我知道他是想帮我才这么做的。”
陆昕阳不喜欢听夏彦说别的男人的好话,当下淡淡地说:“小彦,你别太相信人了,你们不过初次见
面,他突然对你这么好,只怕是有所图。”
夏彦眨眨眼,眸光微黯,没反驳。
陆昕阳知道夏彦心里不舒服,便搂过这孩子柔声安抚道:“小彦,或许那韦大哥确实是个好人,但并
不是天下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好,大哥是怕你真的碰到坏人的时候会被骗了。”
夏彦很自然地靠进陆昕阳怀里,还不自觉地蹭了一下如同撒娇一般,害得陆昕阳心下一荡,差点失了
神,但好在夏彦轻轻软软的声音很快就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昕阳大哥,等以后我出去了,我就带
着青荷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估计夏彦的逻辑是外面坏人太多,所以他要找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一起生活。陆昕阳想到自己被夏
彦列入“可以信赖的人”的范围里不禁欣喜,但也不由得苦笑:小彦啊,大哥我可是……对你有非分
之想呢!
但不等陆昕阳回答,夏彦又自顾自地冒出一句:“可是师傅他会不会不高兴呢?”
夏彦很怕游天骐。
陆昕阳拍拍夏彦的背,安慰道:“不会的,小彦放心吧,师叔他可是很喜欢你的,你要去搬去天非门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夏彦无不忧虑地说:“可是母后的仇……”
陆昕阳皱皱眉头:这倒是个问题。
游天骐究竟怎么想陆昕阳也弄不懂,游天骐执着于报仇,应该是立刻杀人泄愤才对,可是精明阴险的
他居然被小小夏彦的说辞给“唬”住了,按说这是不可能的,若说游天骐根本不想报仇吧,这更不可
能,因为游天骐是个很看重恩情的人,如果皇后真的曾经将他拉扯带大,那么游天骐绝不可能忘本。
如果夏彦不能亲手报仇,游天骐会怎么做?是对夏彦发火还是亲自血洗皇宫?
陆昕阳也看不透游天骐的想法,但这些猜测他不能对夏彦只说,他只能说:“其实如果你真的无法报
仇的话,师叔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你已经尽力了。”
“但……我怕师傅他会……会对父皇不利……”夏彦迟疑地说。
“这……”陆昕阳也有些为难,但照顾到夏彦的情绪,他还是说,“没事的,师叔其实很疼你的,你
多劝劝他,他不会真做什么的。”
陆昕阳心知自己是在说瞎话,以他对游天骐的了解,只怕怒火上来的游天骐什么都敢做。但是夏彦不
了解,加上对陆昕阳十分信任,陆昕阳这么说了,他就这么信了。
有了陆昕阳的安抚,夏彦虽然依然有些顾虑游天骐,但在聊天中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期待日后搬入天非
门的日子,虽然皇子在十六岁开府后并不能随意离开封地,不过如果皇子在封地内“死亡”的话,其
待遇往往依照王爷制式就地下葬,要说有什么例外,那一般都是皇上和这位皇子感情极好,死后也要
召回看上一眼才肯罢休,不过这种事情肯定是和夏彦无关的。
韦卓的出现让陆昕阳有些不痛快,本着自家的兔子要看牢的心态,他计划在夏彦身边多呆几天,哪想
呆了不到两天就接到游天骐通过天非门内部渠道的紧急传书,不得不匆匆赶回天非门。
一路上陆昕阳都在猜测游天骐是为了什么事叫他回去,第一个让他想到的就是不久后智慧堂的入堂考
核。
天非门的武功传承和其他门派不一样。
其他门派一般是所有有一定势力的人都可以收徒,但在天非门,只有“传功者”才能享有一般意义上
“收徒”的权力和义务,也就是传承功法。
天非门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即智慧堂,而智慧堂里的人就被称为“传功者”。天非门所有的
功法都由传功者向众弟子传授,而非传功者则不能向其他传授功法──就算是父子也不行!
智慧堂下分黑鱼、白鱼、太极、步云、丹药、六窍等子堂,每个子堂里的人所擅长的各不同,像是黑
鱼子堂中的传功者在黑鱼剑法上有所专精,而白鱼子堂的传功者则专擅白鱼剑法,若是细化到个人身
上,每个传功者所精研的内容又有所不同,同为丹药堂的传功者,可能甲擅长炼药而乙擅长制毒。门
中弟子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喜好向智慧堂中的任何一个传功者学习,从各个子堂的传功者身上汲取
各种武学的经学,而且传功者在门规规定的范围内不得藏私。
天非门独特的传授传承保证了门内每个弟子都可以获得最好最正确最全面的教导,不会出现因为师傅
某个方面“瘸腿”而影响了弟子的武学进展,而更重要的是,这可以让门中弟子忠于门派而不是忠于
某个长老。
传功者的作用如此大,在门中的待遇自然也不同凡响,传功者本身的地位就比普通弟子高,他们相对
于普通弟子就相当于师傅的地位,而平日里每个传功者只要专心于武学即可,门中任何事宜都不需要
传功者操心,而当门派遇到大劫时,首先得到保存的也是传功者。而传功者的地位也全凭个人实力说
话。
在传功者内部,最高等的为乾者(夫若天之无穷者),其次为坤(夫若地之无垠者)、艮(夫若不动
如山者)、坎(夫若大智若水者)、震(夫若雷霆万钧者)。智慧堂每年都会进行一次自愿性质的考
核,每五年进行一次强制考核,考核成绩将决定你的地位,高则升,低则降。而且这种考核难以作假
,因为考核是在一个特别的洞穴里进行,一个等级一个出口,过关则能从出口出来,不过关只能中途
退出,没有任何猫腻可言,每个考核者能达到什么等级一目了然,令人无从作弊──要知道机关可是
不会留情的。
因为传功者可以享受如此待遇,而且全凭实力说话,所以不少痴心武学或者是不擅长勾心斗角的人都
很愿意加入智慧堂成为传功者。但传功者意义非凡,入堂的测试自然也十分严格。
以陆昕阳的水平,成为震者多半不是问题,但陆昕阳并不想进入智慧堂。
智慧堂是一个有福利有地位但没有实权的地方,虽然传功者掌握着功法的传承,但在门规的约束下,
只要学习者达到了要求,传功者是不可以握着功法不传以此为要挟的,况且传功者不止一个,你不教
还有其他人教。退一万不说,就算你拉拢了所有传功者禁止向某人传功,可门里的裁决组织“公正堂
”不是摆设啊,公正堂里都是些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顽固家伙,若是有人把你往那里一告,你可就没
有好果子吃了,撤去你的职位还是最轻的处罚,最糟糕的是要废去你一身功力再将你逐出天非门,到
时候你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死得那叫一个凄惨。
传功者没有实权便罢了,关键是除了堂主长老之后,绝大部分的传功者也无法利用传功的机会组建自
己的势力。传功者和普通弟子之间虽然在实质上含有师徒的成分,但论感情论伦理都比不上普通师徒
那样联系紧密,别的门派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或者是“师命如山”,但在天非门里却几乎没
有这种观念。像是陆昕阳也是由智慧堂的传功者教出来的,但除了几个熟悉的长辈,他对其他传功者
并没有特别的感情。
因为没有实权也没有形成自己势力的机会,所以传功者最多是成为长老,而很少成为掌门──在天非
门近两百年的门派历史上,只有两个掌门是从智慧堂里出来的。
这种地方可不是陆昕阳想呆的。
陆昕阳要做掌门,他要得到整个天非门的力量。
这是陆昕阳从亲眼目睹父母惨死之后就下定的决心,十几年来,已经成为一种信念扎根于内心!
陆昕阳寻思着如果游天骐真的是为这件事叫他回去,那他要如何推却。
番外:一步之差(4)
回到天非门,陆昕阳本想在第一时间去找游天骐,却不想被告知游天骐出去了,傍晚才能回来。陆昕
阳本事不急的,但随即传话的那位师弟问了:“陆师兄,听说你要参加今年智慧堂的入堂选拔是吗?
”
陆昕阳心下一沈,心道一声果然,面上淡淡地问道:“掌门师叔说的?”
那师弟笑道:“是啊,上次我拿东西去书房的时候,听到掌门师叔对倪长老提到,不过倪长老似乎觉
得让你进智慧堂大材小用了呢。”
这姓倪的长老正是智慧堂的堂主,全名倪天擎,天非门里每位堂主也都是长老,对门中事务有一定的
决策权。
陆昕阳笑着答道:“我也不知道,还没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