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它的时候,文森特总会想到自己。
所有人都喜欢温驯的动物,恨不得周围的人都变成顺从自己的动物。
而后,有一次小规模火并,休斯顿家族的十多人落入敌人陷阱无法脱身。文森特丢下他们,自己离开
。他从来就是个惜命的人,与他们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兄弟情谊,他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他回到休斯顿的宅邸后,打开自己的房门,却在一瞬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那只猫没有像往常一样雀跃地扑过来。
它蜷缩在墙角落里,地上有斑斑血迹。看到文森特,它哀哀叫了一声,艰难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向他
挪过去。
它的一条腿被砍断了。
文森特站在原地,看了它很久,然后蹲下来,第一次把它抱起来。
它依旧温柔而安静的看着他,无辜的低声呜咽。
第二天,文森特把它放进一个纸箱里,丢弃在教堂门口。
文森特很喜欢它,但是它太脆弱,他也太脆弱,他无力保护它。
注定要失去的东西,不如在自己变得在乎它之前,放弃。
那天晚餐,休斯顿坐在长长餐桌的另一头,漫不经心地问他,「你的猫呢?」
文森特想了下,微笑着回答,「跑出去了吧?」
那天晚上,佣人敲开他的房门,拎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猫。
它依旧热切的看着文森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丢弃的这个事实。
怎么回来的呢?那么远的路,三条腿的小猫。
「好脏啊……」文森特看着它低声说,而后把它从佣人手中抱过来。
又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对方保镖看见了他,射出的子弹从目标人物头顶擦过去,击碎他背后的玻璃。
狙击失手,这是第一次。
他迅速收拾东西离开现场,并习惯性的安置十二枚小型炸弹。
当他通过高空滑索,在对面楼顶着陆时,背后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他握着方向盘以时速四十五公里悠闲的开在马路上,却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路口被警察拦住盘查。
他配合的降下车窗,递给他们驾照。
警察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拖出车,按在车盖上,给他做硝烟反应。
不用说,是有人设下圈套。休斯顿家族内部的人出卖了他。
他拧断那些警察的脖子,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拿火箭筒炸飞追他的警车。
事情闹得很大。伦敦警局出动上百名警员围捕。
那天午夜,他回到休斯顿的宅邸,偷偷从窗户潜进自己的房间,在幽冷的夜色中,他拿出自己最爱的
那把斑蝰蛇手枪。精巧而优雅的设计,可以轻易穿透任何防弹衣,9×26毫米口径的子弹。他默默装上
消音器,装上弹匧,拉下保险栓,举枪。
小猫远远的看着他,因为天生的夜视能力,它眼睛发出银白色光。它没有跑,也没有哀求。
适者生存,这是上帝的法则。我保护不了你,只能让你免受更深的痛苦。
硝烟味弥漫在屋里,很浓,熏得人的眼睛很痛、很酸。
文森特靠着墙壁慢慢坐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秒针转动几圈的时间,门被推开,橘色光线在地板上拉长,由一条细长的线
逐渐展开成扇形。
休斯顿走进来,看了眼墙壁上溅的血迹,微微蹙了眉,却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文森特面前,文森特看着他的鞋尖。
文森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竭力讨好他,甚或道歉,然后迂回的告诉他家里有内鬼。但他觉得很累
,累得懒得开口解释,只是低头坐着,从头到尾没有开口。
「警方那边已经搞定了,洗个澡好好睡觉吧。」休斯顿这样吩咐着,弯下腰,温暖的手心摩挲他的发
顶,这动作感觉是那么亲昵。
文森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被宠爱着。
几天之后,蜜拉贝尔打电话给他。
「文森宝贝,你简直太帅了!我一打开电视,新闻里全都是你们在高速公路上的追车影像!」
女孩高出平时八度、大于一般人六十分贝的声音从听筒中爆出来,文森特立刻把话筒拿离耳朵。
「是吗,谢谢您的夸奖。」依旧是万年不变,客气疏远的口气。
「你知道吗?把你出卖给警察的那个人已经被处决了。」
文森特把话筒拿近了一点,「不知道。」
「啊,怪不得你听起来那么没精神。休斯顿已经帮你报了仇啦。对了,还有,那只猫的事也查清楚了
。」
「猫?」文森特抬头,透过玻璃远远望出去,神色有些落寞。
「就是你养的那只嘛!那只猫的腿,是休斯顿手下一个得宠家伙干的,自作聪明的笨蛋,你没看见他
手被剁下来时的表情……」
蜜拉贝尔喋喋不休的叙述着当时的情景,绘声绘影。电话的这一端,文森特回头看向那原本溅成一片
的血迹——已经被新的壁纸修复,不见一丝痕迹。
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表情。
「想什么呢?」休斯顿低沉性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热的气息扫过他的皮肤,酥酥麻麻的痒。
「休斯顿,我可以对你撒娇吗?」
休斯顿带着点惊讶,撑起身体看着枕边的少年,指尖挑起他的下巴,他就顺从转过脸来。
低头伏下去,轻轻吻住他,舌尖温柔的描绘着他淡色的唇瓣。
绵长的吻结束,休斯顿以小指慢慢抹掉他唇上沾染的那一缕银丝。
「像这样吗?」他挑起嘴角,看着文森特。
「也许吧。」
第五章
文森特拿起撞球球杆,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轻握球杆,左手展开成V形,将球杆架上去,然
后身体慢慢俯低。
他一身黑色西装,内搭白色的衬衫,透过微敞的领子,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链子。酒吧昏暗
的黄色灯光迷蒙笼罩在他身上,让他更显出一分中世纪贵族的古典高贵。
清脆的撞击声响,黑球落入球袋。
「你又赢了,文森特。」伊恩泄气的叹了口气,拿起啤酒灌了一口。
文森特无所谓的笑笑,放下球杆,走到一旁的小沙发坐下。
伊恩是个情报贩子,同时也是个电脑骇客。当年他盗取了休斯顿家族的资料,贩卖给第三方,结果被
抓住,文森特是负责刑求他的人。
那天,在地下室的小牢房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伊恩更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他抬起头,可怜兮兮看
着站在面前的文森特,然后很无辜的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休斯顿家族这么可怕,要不然借我十个胆
,我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呐……」
文森特本来应该弄死他,制造伦敦又一起人口无故失踪案,但是,他顺手把伊恩救了。
「你看起来还有些用处。」那时,文森特淡淡微笑,这样说。
文森特从来不会吝啬施舍恩惠给人,不过,这不是出于慈悲,而是意欲获得更多回报。
人情是一种报酬率很高的投资。
「唐·佩雷拉,最近又找了个情人。」伊恩压低声音说。
「我对八卦新闻不感兴趣。」文森特手指撑着额角,微笑的说。
伊恩翻了下白眼,「你听我说完,那个女人现在来伦敦了,这可是个好机会,文森特。你又不是不知
道,佩雷拉家族的情报不是一般的难挖,你要是逮住那个女人,说不定能撬出点情报。」
文森特微微摇了摇头。
唐这么放心让那女人来伦敦,要嘛她无足轻重,要嘛就是个陷阱,想从她身上捞到什么,根本不可能
。
伊恩喋喋不休开始对着文森特疲劳轰炸,文森特点了一根烟,躺进沙发里,异常耐心的听着。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文森特和休斯顿在私人运动场打网球,管家福斯特忽然神色有些匆忙走过来。
「老爷,出事了。」
「怎么?」休斯顿停下来,走到场边,放下球拍。
文森特自然的拿起毛巾,贴心替他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
「白羽先生执行任务,遇到了埋伏。」
文森特手停了一下,也转头看向福斯特。
「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送到家族名下的医院急救。据前去救援的人报告,白羽先生……身中七枪,情况不太好。」
文森特一直没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工作,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我们立刻去医院。」休斯顿抓住他的手腕,强势把他拽走。
他把文森特推进车里,然后自己坐进来,甩上车门。
文森特有点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你很担心。」休斯顿开口,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他怔了一怔,旋即笑了,「怎么会?」
「你在乎他。」
文森特笑得更加无辜,「您在开玩笑吗?」
休斯顿沉默,他忽然转过头,浅灰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文森特,深邃得如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深海,会
让人一不小心失足溺进去。
那一刻,文森特甚至有了窒息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你以为他是海水,实际上他更像沥青,溺进去可是会死得很难看的。
休斯顿毫无温度的笑,再开口时,语气有一点嘲讽。「除了你自己的命,你还在乎什么?」
文森特努力维持着微笑,但他知道,现在自己一定笑得很扭曲。
因为,这一次,休斯顿好像不幸言中了。
休斯顿家族的私人医院在各方面条件都一流,环境清幽雅,更加像是一个私人的疗养胜地。
休斯顿拽着文森特下车,他的手劲很大,让文森特觉得手腕都钝钝的痛。
经过抢救,白羽已经脱离危险期,被转入加护病房。
休斯顿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着属下报告具体情况。文森特在角落里靠墙站着,也一直一语不发的
听着。
「白羽先生失去意识之前,有句话说了一半。他好像提到,出卖的人,这样的字眼。」
休斯顿微微眯起眼睛,如同鹰隼般狠厉。「哦?他这样说了?」
身着深色西装的属下立刻弯腰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是。」
休斯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待所有人报告完毕,他挥了挥手,下属们便迅速鱼贯而出,一时间,偌大
的休息室,只剩下文森特和他。
空气中弥漫着两种不同的烟味,一种是浓重的雪茄,一种是清淡的女士香烟。
烟雾在空气中扭曲着、伸展着,然后支离破碎,消散不见。
文森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休斯顿,你打算让白羽一直待在这里?」
休斯顿吐了口烟,看向他,口气仍旧有些不悦。「是又怎么样?」
文森特修长的眉微微蹙起,「你明知道,从刚才的报告来看,是有家族内部的人陷害白羽,而且白羽
很可能知道那人的身分。你把他留在这里,那些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刺杀他……」
话忽然打住了,他微微咬了唇,「这才是你的意图,把白羽当做诱饵?」
休斯顿勾起嘴角,把手里的雪茄在烟灰缸中放下。「你为什么要生气,你又不在乎他。」
文森特忽然笑了,天蓝色的眼中结上一层冷冷的霜。「我的确不在乎他,我只是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那里……」
休斯顿忽然站起来,走向他,重重把他按在墙上。
棱角分明的脸逆着光,显得更加阴鸷。
下巴被狠狠捏住,文森特被迫抬起头,挣扎了几下都是徒劳。
「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休斯顿一字一句的说。
文森特别开视线。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失态?他自己也有些迷茫。是在为白羽受到的对待而生气吗?
文森特有些自嘲的想,原来,自己还有人类的感情啊。
酒红色的发丝滑下来,扫过他微垂的眼帘,接着他抬起手,轻轻覆上休斯顿捏着他下巴的手,「对不
起……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休斯顿的手瞬间放松了力道。他俯视着文森特,感觉自己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文森特闭上眼睛,等待着意料中霸道的侵占。
但是,休斯顿带着烟草味的气息,只在他面前短暂逗留片刻,就退去了。
「去看白羽。」休斯顿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休斯顿的背影,一瞬间,文森特有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他已经对他厌倦了吗?
在休斯顿这样的男人面前,即使是文森特,也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加护病房里,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这种味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降生和死亡。
文森特推开门走进去。
那个人的头发依旧柔软,神态依旧柔和,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仿佛是睡着而已。只是,扣在他脸上的
呼吸器、他缠满绷带的手臂、手上插着的输液管,在在提醒着所有人,这个叱咤风云的杀手,现在其
实脆弱不堪。
文森特站在门边,已经恢复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
休斯顿抬眼,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文森特看上去有一丝不愿意,但他还是顺从男人的意思,走到床边。
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白羽。
在他记忆里,白羽始终从容且淡定,轻声说话,语气平和而沉稳。微笑着抽烟,微笑着喝伏特加,微
笑着举枪杀人。
他不想看到这样躺在病床上的他,落魄无比、脆弱无依。任何人随便动动手指头,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这让文森特觉得,人无论这一刻怎样强悍,下一刻,可能就会离死亡很近。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就像在告诉他,无论怎样强悍、怎样有用,终究摆脱不掉有一天被上位者舍弃的命运。
「面对你的老师,此刻你不想说些什么吗?」休斯顿站在文森特身后,带着些许戏谑的口气说。接着
,他手探进西装背心的口袋,习惯性摸出打火机。
文森特没有回头,「说些什么?你指获奖感言之类的吗?还有,Boss,在病房里抽烟,会被医生诅咒
的。」
「噢,抱歉。」休斯顿耸了下肩,把打火机放回口袋。
当然,他注意到文森特叫他「Boss」,一般而言,这只小猫只有被触到逆鳞才会这么喊他。
「好吧。」文森特弯起眼睛笑,天蓝色眼睛泛出耀眼的光。忽然,他手扶着床沿坐下去,俯身在白羽
额上轻柔印下一吻。
「我为我们彼此祈祷。」他轻声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细致如瓷器的皮肤上投射下淡淡的暗影。
「要是你死了,你银行帐户里的钱我能分到多少?你有立遗嘱吧,嗯?白羽。」他细瘦的指尖轻轻触
及白羽微微蜷起的手指,「是不是够我隐退了,舒舒服服的在一个郊区大房子里过完下半生?如果是
这样,你这辈子总算做了件善事。」他带着笑意,微微侧头注视着白羽。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白羽训练他时的情景。
刚遇到白羽时,他不过是个对他人没有任何威胁的瘦弱少年,唯一会的,就是在年幼时学习的射击术
。这样的自己,竟硬是被这家伙用两年给训练成了怪物。
那时候的魔鬼训练,文森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余悸犹存。
他每天的训练课程是:早晨五点半起床,身上背着二十公斤的重物跑五公里。十点在私人健身房举十
五公斤哑铃一百五十下,拉力器一百下,臂力棒一百下。下午两点训练射靶一个小时,之后练自由搏
击、泰拳、散打等等,以便能适应巷战、夜战,并能在搜捕中脱险逃生。
此外,还有全能训练,包括使用各种枪械、手榴弹、枪榴弹、小口径火炮、反坦克武器,以及各类型
车辆,并能够熟练地排除故障。另外侦察谍报技能训练:观察潜伏、窃听、捕俘、审俘、照相等也没
有漏掉。
这还不够,还得加上每星期一次二十五公里负重三十公斤的越野训练。每半个月一次跳伞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