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上——没有鱼的水煮鱼

打，你敢不敢！”

男人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哟，还敢挑衅啊。”他抬起腿一脚踢在叶苗身上：“挑衅啊。”

叶苗弓起身体，喘着气慢慢爬几步，男人站在他身后仍笑着：“挑衅？”

叶苗忍着痛，突然发力，他猛地站起身迅速朝走廊外冲去，男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跑？没那么容易！”立刻追了过去。

叶苗不敢停，他拼命地朝前跑，男人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叫骂道：“你敢跑！我他妈要你死！”

叶苗什么也不敢想，他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教学楼到校门口的门卫室有一段长长的水泥路，两侧都种了高大的树，他只觉得那条路似乎长的没有尽头，灰白

的路面在颠簸的视线里模糊而漫长，昏黄的路灯给已落叶的树映下狰狞而巨大的暗影，如鬼影憧憧。

“哎哎，是我不好，你饶了我吧，今天是我不对，我真的要走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于一川做出投降的手势：“你放我走吧。”

女孩子勾着他的脖子：“不行，你要真知道你不对，就再陪我半小时。”

“还陪半小时，不行！我弟弟……”

“不准再提你弟弟！”

于一川真的火了：“我送你回来把苗苗晾在那，然后陪你半小时又半小时，你还想怎样，别得寸进尺啊。”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陈蓓蓓叫道：“你现在走了，我们就分手！”

于一川一步也没有停顿。

女孩子叫起来：“真的分手！分手！”

于一川已经拉开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于一川把自行车踩得像飞一样，他直觉地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学校，他就是觉得弟弟会一直在学校等他，然而当他赶到教室门口时却是空荡荡地无一人。

怎么会不在呢？怎么不在了呢？

于一川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转过头仓皇地朝楼下望去，空寂安静的校园里有冬天的夜风吹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6章

怎么会不在了呢，不是说等吗，就算自己迟了也不能这样走啊，这样我做哥哥的会很担心啊，我会很担心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又不是小孩又不是不

认得路……于一川边骑车回家边一路想着，唉到底去哪了啊，你哥哥我可是牺牲了女朋友也要找你啊……

他车骑得很慢，一路仔细地留意有没有弟弟的身影，直到快到家的一个路口时才看到弟弟。

叶苗慢慢地走在路边，低着头，瘦小的背影更加显得单薄，于一川赶紧骑过去：“嘿怎么没等我啊？”

叶苗不说话，仍然低着头往前走，于一川自知理亏：“是哥哥不好，是我晚了，其实也没晚多久啊，别生气……”他发觉到弟弟的不对劲：“诶你书包呢？”

路灯并不太亮，但于一川已经看到叶苗的不对劲，他扔下自行车冲到弟弟面前：“你怎么了？让我看看。”他强行抬起弟弟的下颌，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灯光再暗他也能看见少年脸上明显的淤青和红肿，于一川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叶苗终于看见了哥哥的脸，他像突然恢复了神智一样，他突然拉住于一川的手：“你没事吧？”

“这话该我来问，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于一川从来没这么后悔过：“都是我不好，我一会不在就有人欺负你，要是我在就好了，谁干的，妈的我废了他

！”

叶苗呆呆地望着他，突然扁扁嘴，很想哭的样子，却又没哭出来。

于一川看了心疼，一把把弟弟搂到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告诉我是谁干的。”

叶苗被他紧紧地搂着，却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摇头，于一川不好逼他只好一遍遍地拍弟弟的背：“不怕不怕，没事了。”

于一川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而他现在反反复复说那么颠来倒去的几句干巴巴的安慰的话却一点也不觉得烦，叶苗没有给他什么反应他也不觉得着急，他就单纯

地觉得这样很好，一直抱着弟弟很好。

半晌叶苗低声说：“哥哥你要小心。”说完推开于一川往前走。

于一川跟在他身后：“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要小心，和我有关是吗？”

叶苗不肯再说，只说：“等会到家里我们怎么说？”

于一川拉住他的手：“你说实话就行，到底谁这样对你，如果和我有关就告诉我，妈的我不能让我弟弟这样被人欺负！”

叶苗轻轻摇头：“不。”

“说！”于一川觉得心里像有火在烧，语气也强硬起来：“不说不准走！”

叶苗又不肯说话了，两人僵持着，冷风吹过叶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于一川只好软下来：“还是回家吧，你冻着了生病了就不好了，”说着去牵弟弟的手：“

诶，你要我小心，又不肯说是谁，他要是找我麻烦，我没有防备不是要倒大霉了。”

他故意这样说着，然后感到手心里弟弟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果然叶苗抬起头看他一眼，轻声说道：“哥哥，你要答应我只能小心他，不能去找他，我不想……你们打架。”

于一川尽量冷静地点头。

叶苗望着他：“你不要骗我。”

于一川也望着他：“我不骗你。”

“嗯。”叶苗的声音有些发抖：“是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人，他说和你抢女人……”

“我知道是谁了。”于一川打断他的话，他望着弟弟的眼睛：“你不要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

叶苗急急地说：“哥哥你答应我了不要找他，那个人很凶，力气很大，而且，而且你打架会受处分……我，我没事的。”

“这哪里叫没事，”于一川叹口气：“我带你去药店买点药棉吧，伤口不处理不行。”

“不要紧，真的没事，”叶苗勉强笑了笑：“我是男孩子。”

回到家已经很晚，父母早就准备好晚饭在家等两个孩子，于一川回家迟他们多少习惯了，叶苗一贯是好孩子突然也这么迟回家他们就很担心，尤其是看到叶苗脸

上的伤。

“怎么回事？”叶自立仔细看儿子的脸：“和人打架了？被人欺负了？”

于一川表情冷淡：“已经过去了，没事了。”说着就拉着弟弟往洗手间走。

叶自立伸手拦住：“什么叫已经过去，我儿子出什么事我还不能问？到底怎么回事？”

于一川把他手拉开：“男人打架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问的。”

叶自立去拉叶苗的另一只手：“别人打架正常是别人，我家小苗一向听话懂事，从来不跟人打架，小苗你告诉爸爸，出了什么事？”

叶苗抬起头望向于一川，他不想说是因为哥哥，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谎圆过去。

于一川硬着脖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要带苗苗洗脸，你放手。”

伊芬连忙走过来打圆场：“怎么和你爸爸说话，没大没小，老叶啊你也别和孩子见识，男孩子调皮难免……”

叶自立扭转过头，粗着嗓子：“我儿子从小到大和人吵架都不会，更不要说惹是生非地去打架！”

伊芬也皱了眉头：“那你意思是我儿子把你儿子带坏了？”

叶自立并不理睬她，掉转头对着于一川：“你放手！我来问小苗。”

伊芬上前一步护在自己儿子身前：“你对我儿子吼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就喜欢你自己儿子，你儿子受点伤你就心疼地不行，你要心疼就心疼去好了，你

对我儿子吼什么……”

“不要吵了……”叶苗轻声说道。

但父母的争吵声湮没了他的话。

“不要吵了！有完没完！”于一川突然吼道：“是我招惹的！是我招惹的人找苗苗麻烦！是我害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半晌女人突然说道：“一川你没事吧？你怎么招惹到人家的？你没受伤吧？”

叶自立声音冷冷的：“你看清楚，受伤的是叶苗，不是你这个宝贝的于一川。”他转过头对着于一川：“你怎么惹的麻烦？”

叶苗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而于一川并没有任何犹豫：“我交了个女朋友，那女的前男友现在来找我麻烦，结果我不在他就找了苗苗，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男人说话的时候突然扬起手掌打了少年一个耳光。

“哥哥！”叶苗叫起来。

于一川的头偏向一边，他没有反抗。

但一个更脆的耳光响起来，是伊芬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打了丈夫一个耳光：“你竟然打我儿子，我都舍不得……”

“你儿子为什么不能打？如果像你从前说的要我把他当亲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打？早恋，惹事，现在把麻烦引到家里，为什么不能管教？！”

“你根本是心疼你儿子，你居然打一川，为了你儿子打我的一川……”

父母的争吵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清晰入耳，叶苗低着头，他从来没见他们这样争吵过。

第7章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

“如果我再强一点，没有被人欺负，就不会害爸爸妈妈吵架，害你被打，害爸爸伤心……”

“不是你的错。”

“哥哥……”

于一川侧过脸望着旁边床上的弟弟：“如果我没有让你等，你就不会被人欺负，如果我没有送蓓蓓，你就会和我一起回家，如果我没有交女朋友，就不会有这样

的麻烦。”

叶苗侧着身体缩在被子里：“爸爸妈妈吵架，他们在一起快三年了从来没这样吵过，都是我……”

“唉明明是因为我，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于一川坐起身靠在床头：“好在你没什么事，不然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安静了很久，叶苗突然说：“哥哥，你不要去找那个人打架，好吗？”

于一川叹口气，停了一会说：“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我不会骗你。”

叶苗轻轻嗯了一声：“那就好。”

他闭上眼睛，于一川又叹了口气，拧灭了灯，准备睡觉。但他很久都没有睡着，那个黄毛卢威伤了苗苗，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更何况，就算他不去找卢威，能

保证卢威不来找他吗？于一川明白弟弟的顾虑，苗苗一直是个乖孩子，不打架不撒谎，连吵架都不会，在他看来打架是很可怕的事……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慢慢在地上移动，于一川默默地想着，然后他听见旁边的床上有轻微的声音。

“哥哥，你睡着了吗？”极轻的，像是不想让人听见。

于一川朝黑暗中的弟弟看去：“你还没睡着？”

叶苗小声说：“我怕……”

于一川叹了口气：“不怕，我会保护你。”

叶苗又说了一遍：“我怕……”

于一川掀开被子站起身，一步跨到弟弟床上，钻了进去，弟弟的身体小小的，他张开手臂把弟弟搂到怀里：“还怕吗？”

叶苗窝在哥哥的怀里，他觉得一直冰冷的身体被温暖包围起来，慌乱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他轻轻地说：“我怕哥哥还会被那个人找麻烦。”

“不怕，我已经和陈蓓蓓分手了，他还有什么理由。”

叶苗难以相信地抬起头：“分手？”

“嗯，就是今天。”

“那……哥哥你失恋了？”

“啊？什么？”

“你很难过吧？”叶苗抓着于一川的手指：“你因为失恋了很难过，所以才和爸爸吵架，对吗？”

“哪跟哪啊！”于一川笑了笑：“失恋没什么，就是害你被人欺负了，我才难过。”

“我不要紧，哥哥你千万不能和人打架，”叶苗认真地说：“我们班就是有一个人打架被处分，记录到档案里，老师说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哥哥你还要上大学，

你不能冲动啊……”

“原来是这样，我不会的。”于一川只觉得心里柔软地像要滴出水，但他手上却用了力，将弟弟更紧地抱在怀里：“乖，不怕，睡觉吧。”

叶苗接着说：“爸爸妈妈吵得那么凶，我好怕，他们不会离婚吧，他们要是离婚了我们怎么办，哥哥你会走吗？”

于一川反而笑了：“唉，傻孩子担心什么，会吵架是不会离婚的，不吵架不说话才要离婚，我爸妈就是这样离的，我有经验，你相信我。”

“嗯。”叶苗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于一川抱着弟弟，他感觉到弟弟在他怀里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苗苗大概睡着了。他的手尽量温柔地抱着弟弟，而同时，强烈的复仇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不能原谅伤害弟弟的人，更不能原谅自己。

于一川遵守了和叶苗的诺言，他没有去找卢威报仇，而是从此之后每天按时和弟弟一起上下学，没有再迟到早退过。

叶苗坐在于一川的自行车后面，天气越来越冷，风吹在脸上滋味十分不好受。

于一川拍拍弟弟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冷吧，躲我后面，别被风吹到了。”

叶苗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你在前面更冷吧，要不我们明天开始做公交吧。”

“公交多麻烦，又要等又没位子……”

于一川突然停下了话语，刹车。

叶苗的身体撞在哥哥的背上，“怎么突然停了？”他边说边跳下车，然后看见了站在哥哥面前的男人。

是那个黄毛。

“好久不见啊，小苗苗。”卢威笑眯眯地和叶苗打招呼。

于一川把弟弟护在身后：“我没有再找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卢威对于一川笑：“你和蓓蓓分手了？”

于一川看着他：“没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他推车要走，卢威一伸手拦住他：“我这几天都在想你为什么要分手，因为我揍了你弟弟所以你怕了？以我对你的印象你不像是这种缩头乌龟啊，为什么呢为什

么呢？”

这里离学校已经很近，不少学生围观过来。

“不为什么，我不想惹是生非，行吗？”于一川平静地说：“请让开。”

“真的？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学生呢，还是说，你本质就是这样缩头乌龟，哼，你弟弟被我修理一顿也白修理了，我原以为你是个有种的男人会咽不下这口

气呢！”卢威带着鄙视的语气：“蓓蓓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你被她甩了也活该，呸！”

于一川语气依然很平静：“说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