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上——没有鱼的水煮鱼

“那为什么会把我们叫到学校，为什么警察会盘问你？”

于一川微笑：“警察按程序盘查，学校走走过场，社会人的这套把戏难道你还不懂？”

伊芬站在儿子旁边：“你怎么跟你叔叔说话！”

叶自立站起身：“我不懂，我就知道你又给家里惹这些麻烦，学校里的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小苗，你怎么还一点反省都没有！”

于一川昂着头：“我为什么要反省，又不是我干的！警察、学校都没认定我，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如果真是我，为什么警察不抓我，学校不开除我？！”

伊芬叹口气：“没说是你，不是你才好呢，爸爸妈妈还不是担心真是你干的……妈妈不图你学习有多好，有多大出息，只要你好好做人……”

“我没有好好做人吗！”于一川猛然转过身：“你也认定是我干的，对不对！”

伊芬看着儿子后退一步：“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最好，那种要坐牢的事，不是你最好。”

“还是说，你们都希望是我做的？”于一川反而笑起来：“是啊，我给家里惹麻烦了，我在学校害的苗苗被人议论，我本来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你们一家三

口本来很好啊，现在多我一个，那你打电话叫警察来把我抓走啊。”

他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寒冷。

伊芬忍不住哭起来：“你不要这样说，妈妈听着难受，妈妈相信不是你，我家一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们不再听外人乱说，妈妈只要你好好的……”她抱住儿子

的胳膊，将头靠在儿子的背上。

房间里只剩女人压抑的啜泣声。其他人都默然无声。

伊芬哭了一会，说道：“从今天开始，谁再说我儿子是犯人，我绝不放过他。”

叶自立叹口气：“没人说他是。”

伊芬接着说：“从今天开始，谁再觉得我儿子是外人、多余的人，那我也把谁当外人、多余的人，我说到做到！”

叶自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摇摇头：“够了，我明白。”

父母回了房间，兄弟两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叶苗还是不说话，于一川关上门，很自然地凑过来，像往常一样想去亲弟弟，叶苗退后一点躲开，并不看他。

“怎么了？”于一川拉着弟弟的手：“讨厌我了？”

叶苗摇摇头。

“那你也是嫌我给你添麻烦了？”

叶苗又摇头。

“那你也觉得我是犯人？”

“那天晚上你回来，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叶苗抬起头：“是血。”

于一川放开弟弟的手：“是你的错觉。”

“你说你上晚自习，高三年级那段时间根本没有晚自习，那天晚上你那么晚回来，你是去干什么了。”

“好啊，你也觉得是我，出去告诉你爸，叫他报警啊。”

“哥哥……”叶苗拉住他的手：“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你们就算问我一万遍我也是一样的回答，”于一川甩开他的手：“我在街上闲逛不行吗，非要我承认我打了人？连你也这样逼我，真他妈的出乎意料！”

“哥哥你别这样，我也不想……”叶苗说着主动抱住哥哥。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叶自立站在门外，他一眼看见两个孩子抱在一起，他愣住了。

于一川立刻把叶苗推开：“你怎么不敲门？！”

叶自立并不回答他，只看着叶苗：“你们在干什么？”

“不干什么。”于一川干脆地回答：“我要睡觉了，请你出去。”

叶自立走进来拉着叶苗往外走：“小苗，你从今天开始和爸爸睡。”

于一川立刻走上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妈妈从今晚开始到这个房间来住。”叶自立看一眼于一川，拉着儿子走出去。

于一川还想说话，叶苗扭过头，对他轻轻地摇头。

从那晚开始，父母分居了，平时在一起吃饭时也很少说话，都是各人做完各人的事就各自回房间。

家里气氛太沉闷了，于一川带叶苗去公园玩，春天的公园绿意盎然，叶苗坐在湖边问哥哥：“你说不说话就要离婚，他们现在这样……”

于一川望天：“我也觉得不妙啊，唉，可惜把我们也分开了。”

“我不想他们离婚……哥哥，他们不会真的打算离婚吧？”

“大人的事搞不懂，估计在今年夏天之前不会提这事。”

“为什么？”

“笨，”于一川摸摸弟弟的头：“你中考我高考，他们忍也要忍到考试结束之后。”

叶苗望着哥哥：“就是说考试结束之后就会离？”

“谁知道，不过他们的确没什么感情就对了。”于一川捡起一块小石头：“你爸为了找人照顾你，我妈为了找个伴，本来好好的可以维持下去的一家三口，就因

为我来，就完了。”小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落入远处的湖水中，激起一大片涟漪。

“就像这样。”于一川笑笑，拍拍手上的灰。

“我不想他们离婚，好不容易有爸爸妈妈在一起。”

“本来就不是原配，能凑合过就过，不能凑合就散，想开些吧，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会像想的那样，”于一川又捡起一块石子，大力扔出去：“想要什么

就得靠自己。”

叶苗低声说：“可是……他们要是离婚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那可不一定。”于一川收回手势，低头望着弟弟，春风吹拂着他年轻而俊朗的脸：“不过就要看你敢不敢和你爸争了。”

第13章

高考时天气已经很热，伊芬像大部分父母一样焦急地坐在考场门口等待，叶苗也陪她来了，见她脸色难看就安慰：“妈妈你别担心，哥哥说他复习地很好。”

“说不担心，怎么能不担心，我就他一个儿子，高考关系到将来一辈子的事，”伊芬拿面巾纸擦脸上的汗：“一川成绩也不算多好，唉，都怪我，以前没怎么管

过他学习。”

叶苗从书包里拿出小扇子给继母扇：“哥哥成绩也不差的啊，月考时他一次比一次考的好呢，他还说应该能考上一本的。”

伊芬只顾着叹气：“高考就这么一次，就算平时成绩再好这几天发挥不好也白搭，诶，你说天这么热一川会不会中暑啊，他再一紧张脱水怎么办？”

叶苗觉得以继母的脸色来看她先脱水中暑的可能性比较大：“哥哥身体那么好，运动会都拿全校第一的，妈你别乱想。”

“唉，我以前不管他学习，他小时候做作业我从来都没看过，他爸爸也爱玩更是什么都不管……”

叶苗还是第一次听继母说于一川从前的事，他认真地听起来。

“后来我和他爸爸过不下去了，一川十岁的时候就和他爸爸离了，我当时不肯要他，他就一直跟着他爸爸……”

叶苗觉得奇怪：“妈妈你为什么不要哥哥？”电视上不都是父母双方抢孩子的吗。

伊芬摇摇头：“当时不想再和他爸爸扯上任何关联，所以坚决不肯要他，只求离婚其他什么都不要，干干净净地离开那个地方……我对不起一川那个孩子，我走

那天也是这么热，我坐在车里，那孩子跟在车子后面追，叫妈妈……我对不起他……”

叶苗不说话，他只是想当时十岁的哥哥会不会因为母亲的抛弃而难过，十岁的男孩子已经懂事，跟在抛弃自己的母亲车后拼命地追赶，他知不知道那只是徒劳，

叶苗想起和哥哥第一次见面时哥哥说的话，十七岁的男孩子靠在墙边冷淡地说：我这么多年没妈的孩子当惯了……

伊芬接着说：“我当时不想再和他爸爸扯上任何关系，那个男人，太……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一川考不上好大学，”她眼睛看着远处：“而是，他会变的像他

爸爸。”

叶苗看着继母：“哥哥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伊芬沉默了一会：“简单地说，他是个坏人。”

叶苗觉得继母的眼神并不厌恶，也不是怨恨，而是更多的怜悯，他想了一下，还是想不出哥哥的爸爸会是怎样的人。

“我和他爸爸认识时年纪小，觉得他长的漂亮就喜欢他，真的，他真的是美男子，我年轻时和他一起出门，别人都说他比我漂亮，一川长得像他，也是漂漂亮亮

的小伙子，女孩子都喜欢。”伊芬像沉入了回忆中，她慢慢地说：“那时他也很聪明，很能干，年纪不大就赚了很多钱，可是他做人做事，我真的受不了。”

叶苗想了想，还是：“所以，你们就离婚了？”

“他在外面乱来，哪个女人受得了，我只想快点逃离那个男人，急着就提出离婚，他一口就答应了，当场就签了字，之后我就走了，留下一川在他身边，”伊芬

看向叶苗：“我走的时间越长就越后悔，我不该把儿子留给他，但又想，或许他有钱，一川能得到更好的生活，男孩子跟父亲，终归要好一点，跟我一个女人，

怕长大了娘气，可是我很想他，我后来见过一川几次，他恨我，见我都不理睬，其实当初是我抛弃了他，他恨我是应该的……”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叶苗默默地递过一张面巾纸。

“他爸爸生意破产了我就立刻把他接过来，他不想理我，我一点都不怪他，是我亏欠他在先的……我不要他回报我，只要他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我就是不

能见他受一点委屈……不能见他受一点气，你爸爸打他，我恨死你爸爸了……”伊芬望着叶苗：“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很不高兴？”

“不，”叶苗轻轻地摇头：“其实我爸爸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妈妈，你会不会生气？”

“傻孩子。”伊芬笑了笑，她拉住叶苗的手：“要是一川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哥哥也很好的……”正说着，交卷的铃声突然响起来。

伊芬立刻放下叶苗的手，急急地立刻朝校门跑去，叶苗愣了一下，也马上跟了过去。

考完之后的于一川一身轻松，连分也懒得估，就忙着享受黑色高三之后的暑假了，叶苗的中考马上就在眼前，他也不打扰弟弟，天天跑出去玩，没一个月就把皮

肤晒黑了。

叶苗成绩不错，但对中考还是当人生大事来看，临考前一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叶自立看隔壁床的儿子：“紧张？”

叶苗点点头：“我要是没考上一中怎么办？”

叶自立笑笑：“尽量去发挥，别紧张，考出平时水平就行了。”

叶苗又点头，掀开被子站起身：“我出去喝点水。”

他走到客厅，摸黑打开冰箱门准备找点饮料，就听房门的锁啪地一声跳开，于一川轻手轻脚地摸进来。

“你才回来？”

于一川吓了一跳，打开灯：“你还不睡，你不是明天考试？”

“你还记得啊。”叶苗拿出一瓶绿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

“生气了？”于一川走过来：“不是怕影响你学习吗……”他走到弟弟身后，贴着弟弟的背轻声说：“不是你自己说，我在你没心思学习的吗？”

“可你天天都在外面，早上我起来你还在自己房里睡觉，晚上我睡了你还没回来，你看现在都十二点了……”

于一川从叶苗背后扶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嗯，我错了，补给你的。”

叶苗呆了一下，的确是很久没和哥哥接吻了……因为那种事实在太让人心跳加速，往往简单的一个吻就让他半天看不下去一个字，他还是个面临中考的学生，还

不想这么放任自己。

嘴唇上残留着略带粗糙感的触觉，还有哥哥的温度，叶苗的脸立刻红了。

于一川从弟弟手中把绿茶抢过来喝一大口：“好渴，你别喝了，这么大半夜喝茶你还想不想睡了。”

“我本来……就睡不着……”

“紧张啊？哎，没什么啊，不就是中考吗，我中考那天还睡过了头差点迟到呢。”

“谁和你比，没心没肺。”叶苗转过身：“我回房间睡觉了。”

“等等，”于一川从背后抱住弟弟：“好久没抱你了。”

“别闹，爸爸妈妈都在家……”

于一川靠近叶苗的耳朵：“苗苗睡个好觉，就像哥哥以前抱你睡一样。”

叶苗笑起来：“好了好了。”

“好好睡觉，哥哥有办法让以后都能抱你睡觉。”

叶苗眼睛一亮：“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于一川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他松开手：“晚安。”

叶苗那晚睡得很好，梦中有人温柔地从背后抱住自己，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溺。

第14章

中考之后叶苗没哥哥那么无事一身轻，一直忐忑地担心成绩，直到放榜那天才心安下来，叶苗考的相当不错，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一中。

于一川的录取通知书没多久也来了，他考上了本市一所重点大学，学了个热门的土木工程专业，伊芬几乎完全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学校在郊区，离家太远了，

坐车转车等车时间加起来要两个多小时，看来是肯定不能住家里。

“无所谓，反正新生都要住校，我住校好了。”吃饭时于一川满不在乎地说：“听说我们学校各方面条件都蛮好。”

伊芬舍不得儿子：“那你住校不是要吃食堂住宿舍，哪有家里好……”

“新生都要住校，要不你和我们校长说说把校规改过来？”于一川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转向叶苗：“再说苗苗不是也得住校了吗？”

叶自立轻描淡写地说：“小苗不住校。”

于一川看着他：“一中很远好不好！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你忍心看苗苗早晚挤那么长时间公交？”

“小苗才十五岁，住家里我放心。”叶自立夹菜给叶苗：“你说呢？”

叶苗看看哥哥，又看看父亲，小声说：“我也觉得住校比较方便。”

于一川立刻说：“就是，天天早晚挤公交多麻烦，而且一中管得严，高中就有晚自习，大晚上的苗苗还要一个人回家，你觉得安全我还觉得不安全呢。”

“一个男孩子有什么不安全。”叶自立说：“高中学习压力大，小苗还在长身体，需要照顾营养也不能缺，住家里学习我也方便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