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火龙吟——viburnum

赤金色的龙落下云端，化为人形的同时抬头去看，就在龙礁火神殿的门口，站着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男人朝着他走过来，手里，是那件他已经许久不曾穿上的锦袍。

赤`裸着的离轻轻推开想帮他穿上衣衫的手，而后拽着那有几分颤抖的指掌，慢慢贴在自己那曾经断了筋脉的地方。

两个人，半天都只是无言。

羲和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者他想说的太多，却理不清顺序。

但那温柔的火神，伸出手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嘴唇颤抖着，羲和像个无助的孩子寻求安抚一样，把脸颊贴在对方额角，久久不肯离开。

“我再也不用上战场了。”离淡淡笑着开口，“就算三百年过后，或者明天魔族就违背盟誓开战，我也不用上阵了。”

羲和点了点头。

“只可惜，我用了那么多年的封魔枪。”一声无奈的喟叹，离从羲和手中接过锦袍自己穿好。

“就留在战场上了？”

“嗯，没了主人，兵刃就成了凡铁，日晒雨淋，几天之内，也就化为灰烬了。”边说边往大殿里走，离就好像阔别了故里的旅者一般，环视着周遭的每一个角落。

“至少，你的神法还在。”羲和安慰一般说着，“若是今后有什么必须使用蛮力的事，有我在。”

离回过头来，看着对方，微微扬起嘴角。

“我知道。只是……你不用再重振本族了吗？精灵天妖不会甘心就此沉寂的。”

“不管他如何不甘，我也已经不想再打仗了。”

一句话，说得离一愣。

从曾经嗜血如命的猫妖口中听到这样的说法，又怎能让人不讶异。

“我只想自由自在，留在我想留的地方。”一步跨过来，羲和抓住对方的手腕，嗅着那隐约的莲花香，继而将嘴唇贴在那温热的掌心。

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若是他硬要你回去……”

“妖类之间，没有硬性的约束。可能，这就是我们惨败的原因吧。”

“……”离有点心疼的看着对方脸上头一次出现的惨淡表情，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换个同样重要的话题，“那个，你知不知道，震怎样了？”

“他在魍林。”羲和赶快回答，“他身上，有我留下的咒术，就好像一把魍林的钥匙。凡是会打开魍林通道的人，彼此之间都能相互感知。”

“那，他就打算一直留在那儿了？”

“他就是想回来，也不可能了啊。”叹了口气，羲和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莫要恨他。”

“感恩都来不及，说什么恨。”眼眶有些发烫，离做了个深呼吸，抓住对方的指头，“等日子太平些了，劳烦你，有空就过去看看他。”

“我现在就可以去，魍林是我的地盘，没有危险。如今你平安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揽住对方的肩膀，轻轻摩挲了几下，羲和让离先去床上休息。他自己则化为黑色的云雾，盘旋着离开了龙礁。

看着他走远，原本躺着的离翻身下了床。他默念了几句咒语，红光之中化为本体模样，而后从内室的墙上，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柳叶匕首。

那是震送给他的礼物。

以极为稀有的赤光铁打造的小型兵刃，虽没有什么法力在上头，但却可以轻易割裂最坚硬的大鳌的背甲。

离先是忍着刺痛剥落了自己几片红鳞，接着，他咬紧牙关，闭上眼，将匕首贴在自己的一只龙角上。

剧痛，随着龙角断裂声贯穿了全身，硬是把所有痛苦都吞进了肚子里，离边调整着紊乱的气息，边把空心的龙角和红鳞按照某种阵法摆在床上。

跟着，他闭上眼，一遍遍重复着一套似乎格外长的咒语。

那是只有龙族才掌握的高深神法，拟形术。

而作为远古龙族之一的离，则是使用拟形术的佼佼者。

他用草木做出来的鸟兽，能和活物一般飞翔奔跑，他用砂石做出来的游鱼，能在海中跃起数丈高。

而现在，他要用自己的龙角和龙鳞，做一次最完美，也最艰难的拟形。

咒语仍旧在一遍遍重复着，床上的角和鳞片却都不见了踪影，躺在那儿的，是一个皮肤苍白，发丝漆黑的男人。

猫妖羲和。

说明：

蜚。异兽，可引起火灾和旱灾。被驯服后十分忠诚。下图是一头普通的蜚，鬼族女先锋官缥缈无影的坐骑，是一头通体青白色的碧云蜚。具体蜚的资料可以参考百`度百科，更多图片请百`度图片查看。

第二十三章

魍林之中，巨石之上，坐着羲和。

在他旁边，是一头斑斓猛虎。

“我下次给你带几件衣服来吧。”靠在石壁上，羲和提议。但那青眸虎拒绝了。

“何必，山野间，还不就是虎形更为自在。”

“随你。”点了个头，羲和轻轻一声叹，“离的伤，没事了。”

“是吗。”提到火龙神，震抬起头来，迟疑了片刻又低下去了，“好好照顾他，现在他已经不能上阵厮杀了。”

“休战会持续三百年光景，这期间，他的身体能不能恢复到最初？”

“不能，我断了他的镜灵脉。镜灵一绝……”

“永世不能持兵刃。”

“你知道？”

“知道。龙族左肋镜灵，右肋冗阳，号称文武双脉。镜灵脉断，无力打斗，冗阳脉断，无力施法。”

青眸虎听着，轻轻伏在巨石上，淡淡叹息。

“不知他是否恨我。”

“你明知他不会恨你。”

“所以才让我加倍愧疚。”

“愧疚什么，若你不这么做，谁知道现在他是否能安好？鬼族杀红了眼一路追击，紫微星背后都中了箭。”

“……”

“再说，就算现在是休战了，可谁知道哪天又要打起来。这等事……唉……”

“堂堂猫妖羲和大人，会为征战之事愁苦？”

“若不是因为离，也就不会有愁苦，你我都一样。”

听着羲和的话，震愣了片刻，扭过头去了。

“你若待他不好，我就引来霹雳毁了你这片小树林。”

“小树林？”羲和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这威胁管用了。”

“哼。”

“那，我先走了。”站起身，那猫妖说了句再会，刚想离开，却又扭回头来，“离不能擅离职守到这儿来，你自己也多保重。你身上有魍林的‘钥匙’，就等于是魍林的主人。鸟兽都会怕你，不用担心再受袭击。若是觉得天冷，东边有热泉。现在既是休战，神佛也就不会踏入这儿半步，尽管放心。”

突然被嘱咐了这么多，震有几分讶异，但他还是冲着对方点了点头，而后就不再言语了。

羲和略作沉吟，打开通路，出了魍林。

回到火神殿的时候，离并不在大殿里，也不在内室。羲和四处寻找，登上龙礁最高处，看见下面的苍洋之中，有个正在沐浴的红发男人。

微微挑起嘴角，他走了过去。

感觉到温热的水流之中，有丝丝凉意渗透过来，离回过头，看着羲和。

“回来了？”

“嗯。”凑过去，羲和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震怎么样？”

“还好，至少安全。”伸手轻轻抚摸那光滑的皮肤，羲和有点贪婪的嗅着那股暗香。

让他没想到的是，一贯矜持的离，这次，竟然主动解他的衣带。

“饿了？”挑起眉梢，那男人眼里渗透出邪气来。

“只要你的衣裳。”离微微红了脸。

“要我的衣裳？给谁穿？”

“给你自己。”突然有点想笑，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放在龙礁下头阴影之中的一个躯壳。

那是羲和的“拟形”。

“来，看看是否相像。”把脱下来的那件黑色衣裳抱在怀里，离带着对方来到那躯壳跟前。

“这是……要干什么？”眼看着简直就是自己的尸体躺在那儿，羲和一阵诡异的感觉涌起，“莫非，你发现我竟然有个失散千年的弟兄？”

“紧要事你就别说笑了。”离无奈的看着那家伙，而后蹲下`身，把衣服给那拟形穿好，“有这个，你就不必再被妖族纠缠，神佛也就不会再把你列为最大的威胁。”

“所以说……”摸着下巴眯起眼，羲和用余光在离光滑的裸`背上游走，“这就是所谓的‘拟形术’了？”

“你……又读我心思？”离回头看。

“没有，只是几百年前听说过龙族会这个。”收回目光，羲和俯身仔细看着“他自己”，“果然一模一样毫无偏差啊……”

“把‘他’悄悄放到会被神佛一族发现的地方就行了。”

“能确保不会被发现是假的吗？”

“能。”

“你何以断定？”

“我……”这么一说，突然红了脸，离犹豫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还没掌管铎洲的时候，每日就是沉浸在玩弄神法里，那时，我用拟形术做了……”

“做了什么？”

“做了黄囊帝江。”

“帝江？”羲和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不止如此，还让它跑到了燃灯佛跟前……”

“那，没被认出来？”

“没有，反而被小心谨慎送到山林里去了。”脸上更加发红，离在对方发表意见之前就自己先把话题结束了，“那时年幼无知，做的尽是蠢事，就莫要再让我提起了吧。”

“好吧，那些都放到一边，只是……”看着身上并无遮蔽的火神，羲和伸手过去，揽住对方的脖颈，凑上一个亲吻，“只是你要引诱我到何时？”

赫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在这男人面前不着`寸缕，离极端的困窘之中想去找那留在沙滩上的锦袍，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压在温热的细砂之上。

“别……还有正经事没……”刚刚施展过拟形术的离身上还有几分疲惫，想推开那家伙，又总是力不从心。

“什么事能比‘这’更正经？”邪气的眯着眼，羲和和对方交汇视线，一点点抹杀掉那仅存的矜持。

“总要……先把你的拟形安放妥当。另外，我着实没有力气……”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离只剩了红着脸以沉默对抗的本事。

然后，让他惊讶的是，这次，羲和没有不顾他的拒绝。

那男人站起身，抓过不远处的锦袍，把他那小火龙裹在里头，而后脱下自己身上那身黑色衣衫。

“要装作是我，就干脆彻底一点比较好。”说着，他边重新动用妖力给自己“穿”好衣服，边把那身原本就来自妖力的黑衣穿进战袍里头，又把腰间月灵刀给那拟形挂上，羲和吁了口气，“这就行了。”

“你的刀也要放上去么？”离不可思议。

“若是这方法管用，至少三百年内不会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就算过了休战期，重开妖魔之战，这三百年的时间，也够我重新打造一件称手的兵刃了。”还算轻松的说着，却有点不舍的摸了摸那已跟随他太久的利器，羲和随着一声叹息站起身来，“那，你打算把‘我’安置到哪儿？”

“津溪。”

“津溪？玄河的支流？”

“嗯，那儿紧贴着神佛领地，隐蔽但是有兵将把守，很快就会有人发现。”

“……好。那我现在就去，你等我回来。”说着，羲和先是幻化成本体的那一团黑色烟雾，而后把那拟形裹在当中藏好，又尽量隐去了气息，便直奔着离所说的地方赶去了。

说明：津溪，玄河的小支流，在神佛领土内，较为隐蔽。羲和的拟形就被放在这儿，等待被发现。

第二十四章

羲和的“尸身”，是两天后被发现的。

湿透的战衣，青白色的脸颊，还有腰间的啮骨月灵刀。

起初乍一发现是羲和时，守着津溪的神族兵卒，没有一个敢上前。

那疆场之上刀刀砍断神佛脖颈，提头饮血的大妖魔，竟然会在这里被发现？

开什么玩笑！

然而，当他们再三确认那的确就是羲和，而且的确没有呼吸时，莫名的亢奋就占据了心思。两个守着，一个飞奔去报信，不多时，就来了将官，让兵卒们把尸体小心带回去。

那个“羲和”，被一直送到了三清驾前。

并没有贸然定论是真是假，三个老头儿请来了燃灯佛。四位正宗门派的首脑聚集到一起，反复查验，都未曾发现半点漏洞。

这的确就是羲和。

消息散布出来，是又过了一天之后的事。

神佛人人心怀舒畅，而那尸体，则被一直运到西南方的乌图山，封存在最高峰的岩洞里。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有连神佛都畏惧的严寒，那里是流放堕落神灵的所在，同时，也是存放禁忌之物的绝佳场所。

猫妖羲和，就此可以从危害最重的妖类名册上勾去了，虽然，究竟是何人置他于死地，还是个未解之谜。

起初，还有人调查此事，然而毕竟刚刚休战，大张旗鼓说这些毕竟容易激发怨念。何况这又的确是羲和本人，与其去妖魔的居所询问，不如就此了事。免得又节外生枝弄出什么妖类讨要先锋官尸身的风波来。

“乌图山山高万仞，全年积雪不会融化，历来是禁地。”离边把那猫妖回来时顺便从苍洋捉来的鱼蟹放进一个侧面尽是朴实彩绘的陶盆里，边问羲和，“过不几天消息就要传到妖魔耳朵里了，到时如果精灵天妖用什么召唤的咒语找你，你可有办法应付？”

“放心，我不理睬也就是了。”

“可行吗？”

“嗯，没问题，接连几次没有反应，他们也就信以为真了。”

“但愿如此。”

“别想太多，没事的。”羲和抱住多少还有点担忧的离，在他鬓角轻轻亲吻。

“事情太多，让人不想也难。”离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你先告诉我，你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那个拟形的？”

一句话正问到离的命门上，他迟疑了一下，笑了笑。

“我的鳞。”

“只是鳞？”

“嗯。”

“没有其它？”

“还需要什么其它？”

“我只求，你别做什么伤了自己的事。”

“几片鳞而已，算不得伤，鳞还会长出来的。”

“……”一语不发看着对方，羲和在和自己交战。

他想用读心术，太想太想，妖类的直觉告诉他那拟形做得绝非几片鳞那么简单。可他对离说过，再不对他用读心术了。

即便，就算真的用了，对方也察觉不到。他仍旧不愿自己毁掉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