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宇尚吓坏了,疯狂地扑过去扶起欣姨。“别动……”欣姨被磕的不轻,只觉得天旋地转,血顺着额角直淌下来。罪魁祸首郝春水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愣愣怔怔的站在那用袖子抹抹嘴,弄不清楚状况。
顾不上跟醉鬼算账,戚宇尚抱起欣姨冲进了客厅。他在部队学过急救,但此时看到比妈妈还要亲的欣姨血流满面的躺在沙发上,他拿着急救包的手竟抖得筛糠一样。简单地止了血,一面打电话叫医生一面找了条毯子给欣姨盖上,这时他忽的想起了什么,拉开门冲着院子里大吼一声:“郝春水,你给我滚进来!”
春水的酒彻底醒了,人却吓得瘫坐在地上。江米条咬住他的一只裤脚向大门外拽,他苦笑着摸摸它的头。
“条条,哥哥这次作大发了,不能跑,跑了就是个孬种。”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被自己胸前的呕吐物恶心的胃直抽抽。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到客厅短短的几步路,艰难的跟奔赴刑场似地。
“宇尚啊,你不许跟春水发脾气,我没事,你们可别让我着急……”欣姨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到戚宇尚一张脸跟黑煞神似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春水奔过来把欣姨按住,看着她脸上残留的血迹跪在沙发旁边忍不住哭出了声。
“欣姨,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他伸出手想去擦她的脸,脏的跟黑老鸹爪子一样,赶紧又缩回来。
“孩子别哭,欣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再出去玩儿拿上手机,不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年纪大了,看着宇尚刚过上几天像人样儿的日子,不容易。他浑,可是个好孩子,你多担待他一点好不好?”
春水哪受得了这个,嚎啕大哭。戚宇尚的眼圈儿也红了,一把将春水提了起来。
“嚎什么嚎!欣姨您也闭嘴!就擦破点皮儿,弄得跟临终遗言似地,你们想气死我是吧?”
一老一小都不敢再吱声,这时大夫和护士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春水退到角落里蹲下,努力回想自己这一晚上都干了什么,越想越怕,小脸儿煞白。
上完药包扎好,又给她打了一针,医生说欣姨没什么大事,为了保险起见天亮以后再去医院做个检查。折腾大半宿,老人家终于睡着了。送走医生,戚宇尚回到欣姨的卧室,看见春水蹲在床头悄默声地抹泪儿。旁边的小护士看着他的一张花猫脸,偷偷笑着递给他一条热毛巾。春水看看自己的两只脏手,没敢接,小护士扶着他的后脑勺幼儿园阿姨似地给他擦了几把,戚宇尚想都没想夺过来扔到地上。
“甭管他,小心吐你一身!”小护士吓的一激灵,麻利儿地躲一边去了。
“回屋去。”戚宇尚冲春水摆摆头,态度还算温和。春水偸觑了一眼,一宿没睡,老小子的两只显示屏里却是电池满格,血量足到爆。
“我想在这里陪欣姨,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先去睡吧。”
“现在已经是今天了。”戚宇尚不为所动。
小护士是个好心眼儿的姑娘,看见这两个人又脏又疲惫,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上前相劝。
“你们都去洗个澡睡吧,这里有我呢,有事我再去叫你们。”
“八婆八婆!”春水腹诽着垂头丧气跟在戚宇尚身后,看他在卧室门口停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连内衣带外衣一股脑扔在门口,春水迟疑了一下跟着效仿,两个人光溜溜地进了卫生间。戚宇尚站在喷头下仰起头,默默地冲了好长时间,春水忐忑地想他这是在灭火呢还是在激发能量?取过一条毛巾,开始轻轻地给他擦背。好一会儿,胡噜了一把脸上的水,戚宇尚把春水拉到身前站好,仔仔细细地开始给他清洗。
戚宇尚比春水高出一头还多,春水的头时不时的被他搂在胸前,仿佛听见了他咚咚的心跳声。“闭眼。”戚宇尚柔声说,拿下花洒冲他头上的泡沫。春水紧闭双眼搂住他的腰,眼泪都吞到了嗓子里,感觉自己的自尊啊理想啊坚持什么的都硬生生被他冲的七零八落,撕心裂肺的疼。
“你知道我是从几个人身下把你刨出来的?然后就像头脏猪一样对着我没完没了的地吐。欣姨这么大岁数担心了你一天一夜,临了还让你害成这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抽你一顿?”关了喷头,戚宇尚用一条大毛巾裹住春水的头发一边擦一边问。
春水被吓得浑身一震,脑子开始飞速运转。“从几个人身下把你刨出来,”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自己喝的神志不清的,难道做出了什么伤风败俗猪狗不如之事?他眨巴着眼睛想从戚宇尚脸上看出些什么,这一看不要紧,老小子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几分哀怨几分不满几分宇宙无敌之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啊……”春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转过身用双手撑着趴在浴室的墙上。
“长官你抽我吧,直到抽不动为止。”
戚宇尚拿过条湿毛巾抻直,一抖手腕摔在墙上,“啪”的一声水星四溅。春水打了个激灵,咬紧牙关等着。
“求饶。”出乎意料,戚宇尚没有动手。
“说以后不再出去疯跑,不喝醉酒,不去夜未央那种地方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
春水小时候不止一次被郝八一用湿毛巾抽过,知道它的厉害。他嘶的吸了一口气,光裸的身体在逐渐消散的水汽中渐渐变凉,记忆里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却越来越来清晰。
“以后不会不打招呼就夜不归宿,不会喝醉酒,不会和人鬼混。”春水从善如流,可他知道戚宇尚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保证,他不能给他。
“但还是要出去唱歌。”春水明明白白的把这几个字说出口,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略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回过头平静地注视着戚宇尚。
“来吧,今晚我欠一顿抽,不要手软。”
戚宇尚攥紧了手中的毛巾,缓缓地把春水的头按了回去。“受不住了可以喊停。”他嘶哑着喉咙说道,眼睛里燃烧着看不见的黑色火焰。束绳成棍,结结实实抽了下去。
春水的背上很快布满了红痕,立时肿了起来。他的手有些撑不住,不停地下滑。戚宇尚停了手,伏在他的耳畔低语。
“求饶。”
春水挺了挺背,笑,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他抹了把头上的汗重新趴好——我哪个也不抛!
“长官你老了吧,跟搓澡似地。你那散打冠军是不是花钱买的?”
戚宇尚知道自己输了。郝春水是个倔种,打死也不会求饶,可再抽下去就会破皮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手粘上他的鲜血。叹了口气,他扔掉了手中的毛巾,披上一件浴衣转身离去。
春水站在喷头下用凉水冲自己的背,牙齿不停地磕碰,浑身打颤,直到后背火辣辣的感觉变得一片麻木。他擦干自己径直走了出去,看到戚宇尚靠在床头皱着眉沉思。
春水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趴在戚宇尚的身边。老式的红木大床的床头有许多暗格,这几个月每天上午醒来戚宇尚都不在身边,春水百无聊赖之中已经把它们翻了个遍。他拉开最角落里的一只,取出一本相册。
“你要干什么?”戚宇尚恶狠狠地瞪着他,伸手就夺,春水按住他的手,一双眸子清亮亮的,让戚宇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这是李哥哥吧?”春水翻开相册,一个英气勃勃的男人赤着上身,斜披着一挂重机枪的子弹,叉着腰正对着镜头满不在乎地微笑,古铜色的肌肤和子弹一样,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戚宇尚不语,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他轻轻合上相册,温存地抚摸春水的头。
“放在那好多年了,都不敢碰。不是故意要你看到的。”
春水把相册依旧放回了暗格,拉住戚宇尚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戚宇尚你听着,我没能力像他那样挡在你身前,也不想躲在你身后,我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永不分离。”他低下头吻住他的唇。“不管你愿不愿意。”
戚宇尚落寞地笑了,春水趁机含住了他的舌尖反复吸吮。他抚摸着春水冰凉的肌肤,感觉到他身体里燃烧着的青春之火。
“郝春水,你没有心肝吗?”他被吻得神思恍惚,嘟嘟囔囔的其实并不想要一个回答。“就这样一直傻了吧唧的吗?”
“是啊,比你想的还要傻。所以你放我自由的飞吧,再高再远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春水的后背疼的厉害,所以他一直没有睡着。支着下巴趴在戚宇尚的身边,看着他的脸庞随着晨光渐渐清晰起来。他用自己敏感的断指温柔地抚摸他紧皱的眉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唉,他醒来以后会不会变个样子?毕竟精液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来说只能算是润滑剂吧?具有黏合剂功能的到底是什么呢?”
戚宇尚在睡梦中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睁开眼睛看到春水坐在床前,膝盖上放着个托盘。
“几点了?”他懒洋洋地伸出手捏了捏春水的脸,“行啊,以前弄得我半死不活的,现在有点要死要活的意思啦。”
春水的脸骄傲的红了,他嘴唇动了动,认真地说你得给我机会多练。
“练什么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些话都是骗你这样的小孩子的,你想想,挺粗的棒子非要磨成针,还有个XX用。”戚宇尚喜欢光着身子在床上骂脏话,这样平日里穿西装的时候就可以装的人模狗样。
“那你怎么不怕磨呢?”春水觉得他老拿自己当傻子。
“我跟你的构造不一样。”戚宇尚掀开被子步履如常地走向卫生间,“你一铁杵和定海神针有可比性吗?”
“齐天大圣怎么不一棍子劈死你!”春水恶意满怀地暗暗咒骂,不过看到戚宇尚心情这么好,他舒了一口气。
“欣姨醒了,挺好的,喝了一大碗粥呢。”春水放下托盘巴巴儿地跟到卫生间门口。“一会儿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你放心出去吧。”
“抽你一顿就变十佳青年了?老老实实在家补觉吧,我带欣姨去。”
“那,那,”春水看到戚宇尚被自己啃咬的有些红肿的乳头,不由得心猿意马,一时想不起要说些什么。
“那什么?”
“周五的晚上音乐剧首演,我想去……就唱一首歌儿,唱完就回来。”
戚宇尚拧开了喷头开始一言不发地洗澡,春水哀叹一声,失望地走回卧室趴在床上。戚宇尚神清气爽的从里面出来,蹬裤子系腰带穿衬衣扣手表,一系列平时让春水花痴到口水横流的动作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来了。
“想去就去吧,别跟只瘟鸡似地。”戚宇尚插起煎蛋咬了一大口。“我跟你一块儿去。”
春水伸长脖子看了看窗外,奇了,天上就一个太阳啊?
音乐剧首演的当晚夜未央主舞台的演出大厅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袁峰和简捷早早站在门口迎接来宾,因为都是熟悉的朋友,气氛融洽又随意。刚想说你在这里我去后台了,简捷突然发现袁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副活吞了只青蛙的表情。
“见鬼了?”简捷拉拉他的衣袖。
“见他还不如见鬼呢。”袁峰指了指在四个保镖陪同下正向他们走来的戚宇尚。
“他能和春水一快儿来不挺好的吗?,诶对了,春水呢?”
春水躲在戚宇尚的身后,就差跟周扒皮似地拿根隐身草了。“谁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碎碎念,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本来就是个义演,又是个通俗的音乐剧,除了演员,大家牛仔裤休闲装随随便便的挺自然。戚宇尚这个疯子,非逼着春水和他在衣柜前捯饬了一个钟头,一身昂贵的纪梵希西装就别提了,光衬衫袖口那两粒精致的钻石袖扣就足以闪瞎大家的狗眼,更不用说公司首席发型师做的头发。戚宇尚矜持地走在一干自然朴素的音乐人中间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可春水觉得他就像东成西就里的段王爷飘飘下凡,窘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袁峰也被戚宇尚的一副屌样子惹得暴躁不堪,他凑到简捷耳边轻声说我他妈想揍他。简捷白了他一眼,快步走上前向戚宇尚伸出手去,一脸的憨厚的满足——看我家选春水的男人,钻石亮晶晶!
春水心虚地凑到袁峰跟前,挤眉弄眼的意思我是身不由己。袁峰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换衣服,穿的跟马戏团的小丑似的,丢人!”
春水一边往后台跑一边看着袁峰装的彬彬有礼样子把戚宇尚让到了前排最中间的位置,他摸了摸后脑勺,越来越觉得玄,今天晚上难不成要出事啊要出事?
16.
春水的节目压轴,又不用化妆,他在后台的扶梯下面找了个角落坐下,拉开侧幕的一角,刚好能看到戚宇尚。节目还未正式开始,周围的人都在打招呼闲聊,只有戚宇尚面无表情的坐的溜直,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我不属于这里”的气场,弄得袁峰在一边浑身的不自在又不好发作,瞪眼睛搓手,有自燃的倾向。
“戚姑娘真是漂亮啊。”春水由衷地赞叹,即使此刻那么一副“揍你千遍也不解恨”的做派。他掏出手机调好焦距,对着老小子那张傲慢嚣张又有一点故作镇静的脸来了张特写。他放下幕布的一角,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对着照片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一场过后还能不能再来?”
“今晚好多同行呀。”春水坐的地方是通往舞台的必经之路,这时有两个记者站在扶梯的拐角处等着抓拍候场的演员。
“都是奔着郝春水来的吧?好几个月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一出来就这么大排场,戚宇尚亲自护驾。”
春水有点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妥,一副故意偷听的样子。
“少了两截手指头也算修成正果,据说现在就是个金屋藏娇,享福享到天上去了。”
“也未必是好事,说实话我真待见他那嗓子,不唱可惜了。哪天戚宇尚腻了他再想东山再起,比登天还难。他要是聪明出院的时候真不应该那么不小心,如果不被曝光将来抵死不认,复出还有希望。”
另一个人突然吃吃地笑起来。
“你还真以为是被媒体偷拍的?宇尚传媒是爆料的那家网站的金主儿,把野鸟关笼子里也不是那么简单,戚宇尚这回怕是真动心了,这么损的招儿亏他想的出来。”
春水消化完他们的对话,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烧的烫人。他屏住呼吸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那两个人从他跟前走过去了化妆间。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心脏不受控制地时而紧缩时而膨胀,好像已经不属于他。音乐声响起,不断有人从他身边匆匆经过,他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悄悄地挪去了洗手间。
掬起一把冷水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春水看到镜中自己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我要一场不落的唱下去。”他活动着手腕暗暗发誓。“不让我出来我趁那混蛋不备阉了他,让他的下半身在后半生都处于失重状态,走路永远轻飘飘,性福只能靠屁股!”
算起来这应该是戚宇尚第一次听春水的现场,只是一首旋律简单耳熟能详的催眠曲罢了,不成想却被他演绎的像一阵神秘忧伤而略带质感的塬上风,吹得戚宇尚一时之间竟有些神思恍惚。看着那个被自己当做小孩子一样护在怀里的郝春水站在台上自信洒脱的样子,他心里一扇关的死死的门此刻略微有些松动,搓了一下脸甩甩头,他跟着身边的人们一样站起来鼓掌,祝贺演出圆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