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见萧玉盘走来,便勾起一抹笑容,道:“萧庄主所谓何事?”
“琴瑟公子请先到厢房稍作歇息,在下与岳父大人商讨完此事后还想向琴瑟公子讨教。”萧玉盘语气淡薄,却是掩盖不住目光中的急切。
第5章
从房内出来,萧玉盘收起了略带悲伤的神色。
沿着湖边走去,微凉的秋风拂过,多少有些苍凉之意,不少种在湖边的数枯萎,干燥的落叶飘入湖面浮着,最终还是沉入湖底。
一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抓起湖边的一片枯叶,捏在掌心,不见用力,再松手,那片枯叶已被揉碎,洒在湖上,仿佛是星星点点的微光落下,煞是美丽。
那人一身白衣,柔软的黑发高高的挽起,由于随意而显得微微凌乱,却不给人一丝失礼的感觉;一袭白衣显得那腰身纤细瘦弱,下摆铺在石路上,随着轻风微微飘起;嘴角微勾,看着湖面的眼神也是极为温柔,眉角轻挑,极为魅惑。
“七写。”日思夜念,不过是这两字罢了,萧玉盘看着琴瑟,语气中不禁带了些痴迷。
琴瑟抬眼瞧了瞧,便道:“庄主,琴瑟如今已改名换姓。若非庄主今夜提起,怕是琴瑟早已忘记七写是谁。”
眼角含笑,语气淡泊而温文有礼。
萧玉盘愣了愣,然后又叹息,道:“七写,我明白你是恨我的。”
怎能不恨?即使千百般理由,自己伤害了他,毋庸置疑。
琴瑟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极为悦耳。
萧玉盘瞪大眼睛看着琴瑟,那人虽是在笑,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心中疑惑,却也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七写。
“庄主,”琴瑟突然抬头看着萧玉盘,道:“您说笑了。”
萧玉盘抿唇,道:“七写,你当初爱我至深,当今也是恨我至深,即便你不承认,我也是明白的。”
又是一阵凉风,卷起了那袭白衣。
琴瑟将垂在耳边的那缕黑发梳到耳后,道:“庄主,琴瑟曾经恨过,但是如今不恨了。”淡淡的将目光放到,远处,才再次开口:“琴瑟若是恨庄主的,又何须答应这次的喜宴?即便答应了,琴瑟也会大闹礼堂,而不是,衷心送上祝福。”
萧玉盘皱眉,说:“我抛弃了你,你如何能不恨。”
“抛弃?”琴瑟摇头,那缕发丝又垂到额前,道:“庄主并没有抛弃琴瑟,若庄主和琴瑟是爱侣,那尚有抛弃一说,但庄主那日说过,琴瑟不过是庄主用来讨他人欢心的一样物品,庄主不过是利用了一个并非心头之好的物品,用完自然是要除去了,哪有抛弃一说?”
萧玉盘口气稍稍带了些窘迫,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每日屈居于你身下,说话自然也是有些不得体,七写你原谅我罢。”咬了咬牙,又道:“柳惜儿死去,我没有多少伤心,也是有些高兴的,现下没有什么可以阻挠我们了。”
又是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正好飘到了那袭白衣之上。
“庄主你还是不明白。”琴瑟叹息,敛起笑容,道:“我不恨,自然是因为我已经不爱了,我爱你至深时,自然也恨你至深,如今我不爱了,自然也就不恨了。只可惜庄主夫人,二九年华嫁与庄主,为你三从四德生儿育女,竟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萧玉盘说不出话了,怔怔的看着琴瑟。
琴瑟起身,那袭白衣飘扬,枯黄的叶子被抖落在地上,道:“若是庄主无事,琴瑟还想先回去休息。”
萧玉盘正准备开口,又被琴瑟打断了。
琴瑟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庄主。我以为我们相爱过的,没有想到你却从未喜欢过我,若当真相爱,结合本就是一件相爱的事,哪有屈居一说?居上居下,又有何妨,可见庄主对我的情谊,比不过你那想法。”
第6章
厢房还山而建,在屋内也可以听清冷风吹过之后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偶尔几片已经枯黄的叶子从窗口飘入室内,落在地上。映衬着跳跃的烛光,毫无生机。
修长的指尖捻起琴弦,一袭白衣轻轻飞扬,额前的那缕青丝亦是在空气中飘动。
眼角含笑,嘴角微勾。
“嗡”的一声溢出,极为微弱。
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渐渐弥漫,虽是不浓,但却是极为的舒爽。
“这并不是琴瑟的居所,阁下深夜探访,琴瑟也无甚好东西招待。”琴瑟并不抬头,伸出一只手指又抚了一下琴弦,那只手十分纤细,带了多少病态。
只听从房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窗外似乎还有一些衣服摆动的声音。
琴瑟起身,朝窗户走去,凉风迎面吹来,那袭白衣随风摆动,挽起的青丝也稍显凌乱,伸手将那窗户推得大开,走回桌边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道:“阁下若是不嫌弃,何不入室喝上一杯茶水?”
那股衣服摆动的声音停止,一股强风顺着一个蓝色身影落入屋内,便听那个声音道:“琴瑟公子果然大方,在下未曾出声便送了在下一阵绿源香,在下登堂入室后便又在这茶水中下了红线,这可怎担当得起?杨公子这般可是太好客了,”蓝色的衣摆沾了几片枯叶,只听那人又道:“红线公子这么好客,在下真当受宠若惊了。”
一句话,道破了三个身份。
琴瑟抬头瞧那蓝衣人,那人戴了个斗篷,黑纱垂下,看不清脸面;但是瞧那手上的肤色,却看得出是一个年少之人。
“公子不必客气。”琴瑟淡淡一笑,道:“若是公子如此了解在下,区区绿源香红线,又是岂能招待公子的货色?”
那一笑中竟带了几丝娇媚。
蓝衣人笑道:“琴瑟公子真狠的心,但是偏偏在下可喜欢这等毒美人了,怎生是好?莫不是要与天水山庄为敌来争夺琴瑟公子。”
那杯茶渐渐产生了凉意,几丝红色线条冒出了水面。
琴瑟抬头,看着那蓝衣人,突然笑道:“何须为敌?我与天水山庄无甚干系,若要说有,便是在下曾是这里的一名琴师,又何足与天水山庄为敌?”
“从杨七写到琴瑟,再从琴瑟到红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你恨萧玉盘么。”蓝衣人的声音突然敛起了笑意,道:“你最重视的人这般对你,当真如你适才所说,你不恨么。”
琴瑟亦是收起了笑容,神色略微凝重,道:“我最重视的人不是他。我也不是为了他才从杨七写变成琴瑟,又变成红线的。”
“那你又是为甚杀了柳惜儿?”蓝衣人的语气是极为温柔。
火光在跳动着,一滴清蜡留下了红色的蜡身。
琴瑟伸出一只手指去接住这滴清蜡,笑道:“她死并非因为我的嫉妒之心。而是,她比另一个女人美。”
蓝衣人看着琴瑟,半晌才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最重要的人,”蓝衣随风飞扬,斗篷垂下的黑纱却终不掀起,蓝衣人已跃上窗台,道:“可是杨子鱼?前日高中状元的安卿?”
第7章
那女子一身鲜红嫁衣,衣摆长得拖到了地上,那身长裙的样式有些陈旧,明显是有些年头了,但那布料却是极好的,红艳得妖娆。
秀发挽起,戴着凤冠,镶满了珠宝,在这光线微弱的室内显得极为耀眼,这一身装扮,都是富贵人家皇孙公子娶妻时新娘的装扮。
女子坐在桌旁,背对门口,看那背影是极为窈窕,只是看不见那女子一丝肤色,教人辨认不出年龄。
梁上悬着红色漫纱,亦是新房模样,漫纱垂至地面,随着墙壁上一个小洞吹进来的风微微摆动着,那个洞不过一个砖块大小,透入的风有限,光亦有限。
“母亲,柳惜儿死了。”一名男子坐在地上,那袭白衣铺在落到地上红色漫纱上,头发并未束起,落在白衣上。
那穿着嫁衣的女子娇笑,声音却极为沙哑,像是一个老妇的嗓音:“这世上,本不该有比我长得好看的人。”
白衣男子伸手将落在地面上的白衣收在怀里,又将地上的红色漫纱拾起,打了个结,道:“母亲自当是绝世无双。”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也不回头看那男子一眼,只听见一个木盒子打开的声音,又听到首饰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又道:“可惜你并不是女子,若你是女子,我真想把你的皮扒下来,好好收藏。”
语气中满满的遗憾。
白衣男子手抖了抖,不语。屋内的红色漫纱微微摆动,拂过白衣男子的肩头,撩起了几缕长发。
那女子又道:“琴瑟公子在天水消失,不怕惹人猜疑么?”
那白衣男子抬头,白皙的肌肤,匀称的五官,是琴瑟无疑。但却双眼无神,轻轻抿唇,溢出一丝嘲讽,道:“母亲放心,琴瑟会在天黑之前回到天水山庄。”
“好儿子,过来让娘看看你。”那女子朝琴瑟招手。
那只手手指纤细修长,只是上面却布满黑红色的肿块,有些地方破了流出的浓液干竭后的秽物,指甲长得卷曲,沾满了红色的血痂。
琴瑟起身,走到那女子脚边坐下,默不做声。
满目如血鲜红。
那女子的脸比起手更是恐怖,脸上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但是那目光婉转,极为惑人。
“母亲,有子鱼的下落了。他现在名为安卿,是当今的状元。”琴瑟为女子整理那红色的裙摆,不料却被女子一脚踢在胸口,向后倒去,吐出了一口血。
口中满满是腥甜。
“混帐!到那种地方作甚?莫不是为了那人?”女子起身,破口大骂,那张脸更为扭曲。
丑陋如得如同一个恶鬼。
琴瑟坐起身来,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液,道:“那我把子鱼带回来。”
白衣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鲜红。
又听那女子笑了,道:“不必,子鱼是才子,是个栋梁之才,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哪像你,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琴瑟低头,修长的手指收紧,握着拳头。
“见着萧玉盘了,杀他妻子时可有心软?”女子整理了下那嫁衣,又问。
琴瑟垂眉答道:“与我无关。”
“呵,那便让他生不如死罢,世上的男人都该死,”那女子面容扭曲,身上的嫁衣缠绕,但是语气却是极为柔和,道:“除了七写和子鱼。”
第8章
室内极为昏暗,只有小小的一束烛光在跳动着,红色的蜡身显得极为喜庆,蜡油从苗心开始一滴滴落下,原本圆润光滑的蜡身开始变得凹凸不平。
只见在微弱的光亮中,透过一层朦胧的漫纱,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躺着的那人身型明显较为瘦弱,比起跨坐在他腰肩的那名男子也要白上几分,但略微显得病态,头发散落在枕边,几缕落在了肩;而另一个较为强壮的男子则一直府身亲吻着躺着那男子,也不管躺着的男子根本不愿意接受。此般情景,明显在行那欢好之事。
那漫纱因为床上的行事而微微摆动着,垂在地面相互缭绕着,淡淡的红色在烛光下星星点点的光辉。
除了那浓厚的喘息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萧玉盘赤裸的坐在同样未着寸缕琴瑟腰间,府身吻着那瓣柔软的唇,唇间透着一股清香,缠绕在齿舌之间,足以令人痴迷。
“七写。七写。”啃咬着白皙的肌肤,伸手触摸着,握住了那只修长纤细的手,因为长年扶琴而长出了薄茧,十指交缠。
萧玉盘觉得极致心疼。
那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又在那精致的锁骨处留下一枚淡红的痕迹。
因为自己的妄为方才受了这般苦楚,说不清此时心中是追悔还是心疼。
琴瑟看着萧玉盘,突然觉得级累。
无论是那人还是这人眼中,都只有过去那个温柔的杨七写。
杨七写啊杨七写,你这般懦弱,怎就这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
他从杨七写蜕变至今的琴瑟,竟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声音极为凉薄,没有一丝被欲念困扰般,开口道:“开始吧。”
萧玉盘停下啃咬的动作,看向琴瑟。
眼内是波澜不惊。
抬腰去触碰那硬物,咬了咬牙,坐了下去。
硬物撑开柔软的内部,撕裂的疼痛由身体传入心头。
曾经对他痴情不改的杨七写,对他再无一丝温柔。
淡淡的血腥味在室内蔓延,萧玉盘咬牙抬腰吞吐着。
床上挂着的漫纱使这两具身影在烛光下更朦胧。
翌日。
安卿一身红色的礼服,在热闹的集市里骑马缓行,周围的路人一片片的恭贺声淹没整个街道,安卿则微笑着向周围的人道谢。
琴瑟从窗台望下,耳边阵阵的吵杂声,但却无半点厌烦。
黑色柔顺的发丝卷成一团在后脑,那双勾人眼睛在日光下映出了淡淡的光泽。
嘴角边的笑容惑人,那袭白衣随着风飘逸飞扬。
糕点香茶摆满了了一个桌子,萧玉盘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看向琴瑟的目光有些深沉。
“怎么?”琴瑟捻起一块糕点,道:“庄主后悔带琴瑟出来了?”
那欢好之后,琴瑟便提了一个要求,他想看看今年状元,安卿。
萧玉盘见琴瑟眉角略微带了不屑,皱眉道:“我们天黑之前要回天水山庄。”
琴瑟将糕点拿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太过甜腻。
琴瑟皱起了眉头。
萧玉盘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你怎的对这状元这么感兴趣?”
琴瑟挑眉,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道:“庄主可记得,琴瑟与庄主仍是池中鸳鸯之时,曾经提过我还有一个弟弟?”
萧玉盘沉吟了一会,想起了确有此事。
那时二人是极为甜蜜的,在一次杨七写抚琴之后,道来了他的生平,自然也就提到了那个无缘一见的弟弟,看了看安卿渐渐远去的背影,楼下恢复了往常的闹市,道:“你们都是天人之姿。但是,”想了想然后才继续说:“你胜他百倍。”
萧玉盘并不会什么哄人的蜜语,这话也确实是他所想,自然就说了出来。
琴瑟起身,走到萧玉盘脚跟前。
昨夜那种淡淡的清香又溢满了鼻腔,萧玉盘一阵失神。
“啪”。
琴瑟挥手,及用力的扇在萧玉盘的脸上。
萧玉盘头都被打侧了,满脸错愕。
琴瑟勾唇一笑,尽显妖媚,道:“你可是觉得我像个泼妇?”
萧玉盘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看着琴瑟。
“男人解决事情都是用刀用剑,只可惜我都不会。不管低俗还是市井,我现在可都不会再受委屈了。”琴瑟敛起了笑容,透出了一股傲气。
与生俱来的骄傲。
曾经肯为了那些亲情爱情而抛弃的骄傲,是他仅剩的所有物。
转身离去,那袭白衣明亮且耀眼。
第9章
琴瑟是琴瑟,杨七写是杨七写。
自己错了,杨七写死了,剩下的琴瑟,根本不需要他保护,自己再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等处理了红线的事情,琴瑟便要离开了。
莫不是要他被后悔折磨至死?
曾经以为可以很久的事情,却毁在了自己手心。摊开手看着掌心,突然举得有些可笑。是自己没有抓住,能怪谁呢。
萧玉盘疲惫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桌上的茶不再冒烟了,糕点也就凉透了。
琴瑟坐的那边桌子,还有一块被咬过而又被嫌弃的糕点。
伸手捻起那块糕点,似乎还残留着琴瑟身上那股清香,虽然不浓,但却是极好闻的,又有了些迷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