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又病倒,这次的药一定要比上次难喝上十倍。」想起那日客栈中,玉清华病倒被玉如影逼着喝药,李
思凡一阵笑,再怎么骄纵,他那身病不好,注定得喝一辈子的药,让他开药,他不让他喝到哭着跪地求饶,他
跟他的姓。
玉清华蹙眉,狠狠瞪着李思凡,「你非得这么玩我?不如杀了我。」
李思凡仰天大笑,他一拍他的肩,「准备了。」
玉清华点头。天朝的士兵根本不敌义军的气势,纵使反抗,最后终究难逃被斩杀的命运,城墙之上、京城之中
鲜血飞溅,倒下的身躯几乎都覆盖了整座地面,犹如人间练狱,当城门破开的时候,玉清华便领着三千人杀入
了京城。
「你们不去,我可要先去宰了那些逃窜的鼠辈了。」铁布衣亦是哈哈大笑,跟在玉清华的身后进入皇城。
「如影,务必要小心。」靳绍弘忽然一把拥住了玉如影的身子,在他耳边细声叮嘱,如影一点头,他仰头看他
,便头也不回跟在玉清华的身后进了京城,靳绍弘一直看着玉如影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皇城之中。
「舍不得,怎么不与他一起去?」李思凡问他。
「既然答应了要帮助师兄,自然便要在师兄身旁。」靳绍弘说道,既然答应了,他就必定会做到,就算他不喜
欢无谓的杀戮、不喜欢不必要的征战,但是,既然卫无痕已经决定了以血铺开这条路,那么,他便遵从他的决
定。
「倘若是我,必定会选择待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边。」李思凡不懂,如果是他,除了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他
不会选择其他人,倘若是他,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宁可待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边,也不会离开一步。
生,他要与他同生,死,他亦要与他同死。不管前方的路是什么,他都要与他携手走下去,就算前方的路满是
血腥与冤魂,他仍不会畏惧,在他来说,他的心里没有谁比卫无痕更加的重要,就算是他生父、生母,或是他
姐姐,无关是谁,那人都不及他心里的卫无痕一样的重要。
靳绍弘转头,看着玉如影消失的方向,「对我来说,师兄与如影一样重要,只是,师兄于我的恩情重要的多了
。」
「你的意思是,玉如影不如无痕?」李思凡还是不懂。
「不,是我欠师兄的多。」卫无痕与玉如影两人在他的心中同等的重要,只是,一个是他的恩人,一个却是他
想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两人是无法比较的,选择待在卫无痕的身边,他的救命之恩,他的养育之恩,他的教授
之恩,他在此地,只是因为他欠卫无痕的多,亦是因为,他相信依玉如影的能为,能够平安回来,他相信他。
李思凡没有再问,倒是卫无痕走近两人,「准备了。」
李思凡一点头,他知道卫无痕一定是听到了两人说话,靳绍弘咬紧了牙,眯眼看着前方,卫无痕却仍是不冷不
淡的注视着京城,注视着,皇城。
第九章之十
进入京城,城中还是一如他离开的那日,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除了震天的杀声与响动的战鼓,京城犹如死城,
那日,忙着杀鸡的婆婆不见了,煮着大锅热汤给大家暖身的大婶不见了,那些磨刀霍霍、跃跃欲试的男人们也
不见了,玉如影觉得奇怪,城中的人既然决定了以死护城,又怎么会如此的顺利便让他们攻破皇城。攻城实在
顺利的太过迅即,让他不由得觉得有异。
玉清华与玉如影两人杀入皇城并不怎么的遇到困难,甚至没有遇到多少追兵,他们不知道,远在东、北两方的
大将军不肯出兵,以致京城中兵力匮乏,八万对上城中寥寥五千人,如何能够抗敌,对楼绝华来说,这是一场
必败无疑的战争,而他,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京城。
此时,大多兵力都集中在城门与皇城之前,火凤凰的大牢,也就原本这么两百馀人看守着。
火凤凰的大牢,玉如影仅来过一次,便是被火凤凰捉入皇城的时候,虽然仅只来过一次,但他当初为了寻隙脱
逃,沿路都有记下路线与兵力的配置,他曾与玉清华拟过战策,并曾经与那三千人排练过,因此,两人此次带
兵杀入大牢,并不怎么的遇上困难,他们带领的人也不怎么的受到损伤,因此,他们很快的便杀入了皇城,杀
入了火凤凰的大牢。
进入大牢,便发现火凤凰不在,玉如影心想是不是皇城告急,他去别处支援了,玉如影暗中庆幸,连忙指挥士
兵放出牢中狱囚。
义军取下墙上的钥匙,将一串数十支钥匙分散,每数人一组,一牢一门的放出被皇后监禁于此的囚犯,有些人
受了重伤,有些门开启之后,却发现囚者已经死去多时,有些人身上只有皮肉伤,而有些却是满身血肉模糊、
衣不蔽体。
南宫文的大牢就在正前方,临近大门最近的一座,当他看见玉如影领兵进来救人的时候,不免一阵惊愣,但看
清楚了那些人绑在肩上的雪白布条,便知道了这些都是义军。
「如影,你怎么会、会与义军的人在一起?」南宫文愣的几乎都忘了怎么开口,
「伯父,我们来救你的。」玉如影拿出几支钥匙,怎么试却都无法开启南宫文的囚牢,此时,身旁几个义军拿
去无法开启的钥匙,又递给了他几支,试了几次却仍是不能开启,玉如影一阵心急。
「这些是义军的人,如影你怎能与这些叛国贼在一起?」南宫文不由斥责玉如影的莽撞,天朝虽已腐败、朝纲
溃烂,但楼氏始终为天下归属,起义反抗,便是义军之名,在他眼中仍是逆贼。
「伯父,如今家不成家,国不是国了,如何能说是叛国贼!我来,是因为义军本就有心先救牢中犯人,我只是
与他们一起进来罢了。」又试了几把,仍是不能开启,此时,却再没有人递上钥匙。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说的真好?」
玉如影正想试试以其他方法开门,忽然,他的身后,那人一阵大笑,那声音,却是他万分熟悉的,他猛地回头
看了过去,果然是南宫凌云,一头白发,一身白衣,肩头的凤凰张狂燃烧,他一脸的笑,身旁却带着十数人将
他围住。
「凌云哥,你!」玉如影一愣,本来他那十数人于他数千人比起,根本就不成威胁,但是,他的手上却捉着玉
清华,一柄弯刀抵在他的颈子。
「玉如影,我劝你最好放弃无谓的抵抗,要不,我就把他的头割下来。」南宫凌云仍是笑,他一把捉住玉清华
的发,逼迫他仰头,玉清华吃痛,不由呜咽一声,玉如影一急,几乎就要上前与他硬拼,他手里的刀却又进了
一分,在玉清华颈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欸,我不是要你不要轻举妄动的么?害我一紧张,就弄伤人质了,你最好不要妄动,要不,下次可就不止这
样了。」南宫凌云嘻吸的笑了笑,他动了动刀,脸色一变,动了杀机,「放下刀,叫你的人出去。」
「如影,你别听他的!」玉清华连忙喊道,南宫凌云却一把抓在他的肩上,他留在他身上的刀伤才刚刚结痂,
让他这一抓便又溢出鲜血,玉清华痛的软脚,却被南宫凌云猛力捉住。
「你不要动他!」玉如影连忙扔下手里的长剑,一把踢开,他转身与义军的首领小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
与他周旋。」
首领本想硬拼,但玉如影这样说,他只当他是心里有方法应付,便将救到手了囚犯与他的手下一起离开,南宫
凌云看他带走了部分囚犯,倒也没有阻止,只是摇头叹气,呵呵哈哈的笑着,他一蹙眉,满脸可惜。
「可惜了,还有的玩呢。」语罢,他仰天大笑。
他放下手里的玉清华,身旁的士兵便上前将他捉在了手里,南宫凌云一把拎起玉如影,将两人推往一处,
南宫文的手伸出牢门,指着南宫凌云痛骂,「南宫凌云,你、你这个孽子,我真后悔生了你这孽子,涂炭生灵
、危害人间!」
南宫凌云只是冷冷的瞟他一眼,跳着小步走到他的面前,他握起刀背往他手上猛力一砸,几乎打断,南宫文痛
的哀叫,他却一把捉住他的衣襟,「南宫文,你不要乱攀关系,我的名字是红云,再放肆,下次,便不是刀背
了。」
他松手,「你安分点,现在,还没轮到你呢。」
第九章之十一
他环顾了下,火凤凰喜爱玩弄人,爱玩弄人命、生生折磨致死,他的大牢原本已经是人满为患,但义军救走了
大半的囚犯,如今除去南宫文一家七口,便只有十数人还留在牢中,「啧啧,就剩这么些人啊,不好玩了。」
「红云,什么事情不好玩了?」火凤凰沉声问他,声音,却是难得的宠溺,他从外面进来,自然看到了守在门
口的义军,只是,那些人也不敢动他,便放任他进入。
「凤主!」南宫凌云喜孜孜的跑了过去,作势的作了一揖,却让火凤凰一把抓起他的身子,搂住他的腰便吻了
上去,南宫凌云像是早有准备,嘻笑一声,抬手搂住了他的颈子,启唇由他长驱直入,南宫凌云让他吻的气息
不稳,声声嘤咛,他瞟了过去,玉如影不愿看他,但玉清华却死死的瞪着两人,他笑。
一吻方歇,火凤凰意犹未尽在他唇上一啄,他卷着他如丝白发,缠绕指间,银芒闪烁,像他眼中的冷厉,「你
想玩,自然多的是机会让你玩,但现在不是时候。」
南宫凌云嘻嘻笑了笑,意思的应了一声是,才问道:「凤主,外面的情况如何?」
「义军已经攻入皇城,与楼绝华在大殿上正僵持不下,李明丽昨日半夜便已经由地道逃走,楼月清,似乎是打
算束手就擒。」火凤凰沉声叙诉,玉如影听的却是一阵心惊,卫无痕说会留下楼绝华一命,却不知道要拿楼月
清如何。
「凤主的打算?」南宫凌云问他。
「既然天朝覆灭,留下也无用,自然是走了。」他勾起他的脸,细细摩擦被他吻着红肿的唇,南宫凌云让他碰
的一阵嬉笑,若有似无的勾引着,火凤凰欺身,狠狠的咬他,「红云,现在不是时候,等离开这里,我再好好
的疼爱你。」
「都准备好了么?」火凤凰放开他。
「都遵照凤主的指示,炸药都埋好了。」南宫凌云呵呵的笑了一笑,笑的妖冶媚惑,勾动人心。
「等离开,便毁了这里。」火凤凰点头满意的一笑,他撇头得意的看了南宫文一眼,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死,
南宫文必定是痛恨悔恨,虽然他与他无仇无怨,但人生么,就这么一回,得意须尽欢啊。
「凤主,那这两人,应该怎么处置?」南宫凌云又问,他指着玉清华与玉如影两人。
「还有点时间,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火凤凰一笑,坐在他的主位上,抿了一口侍从抖着手奉上的茶汤
。
南宫凌云喔了一声,他走近玉如影,抬手勾起他的下颏,「听说,你曾是我的未婚妻?凤主说,我想怎么处置
,便怎么处置啊……你说,我怎么处置你好?」他看着他,一阵冷笑,「楼绝华救你离开已经是让你捡回一命
了,玉如影,你还蠢的回来送死,你真是笨的可怜,笨的让我同情不已啊……」
「啧啧,难得了这一张花容月貌,可惜,毁了。」他转过他的脸,抚了抚他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痕,忽然狠狠的
抠下,原本只是细伤,让他这一动顿时血流如注,玉如影却一声没唉,只是沉着的瞪着他。
「你不要碰如影!」玉清华看他欺近玉如影心里一慌,挣扎了起来,那士兵箝制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痛的他
脸色一白。
南宫凌云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反抗,撇头看他,又是一笑,他转向他,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迫他看着自己,
「还没轮到你呢,你紧张什么?」
「嗯?玉清华,听凌雪姊姊说,我恨你?我不原谅你,这一生一世都不原谅你,我恨不得你死。我说过这样的
话,是吧?」南宫凌云淡淡的陈叙着那日他对他说的话,但语气平静,已经没有了那日的痛彻心扉、心裂欲死
的悲哀痛苦,玉清华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脸色一白,南宫凌云又是一笑,「既然,我这么恨你,你说,我应该
怎么折磨你好?你说,我要怎么杀你才好?」
南宫凌云问他,口气里甚至是有些雀跃的,根本没有一点儿怨恨、没有一点儿忿恨,只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忘记所有的南宫凌云,忘了那曾经深情不悔的守候,忘了那曾经刻骨铭心的深爱,忘了,那曾经的呵护疼宠
、珍惜珍爱的感受,忘了南宫文、忘了玉如影、忘了,他曾付出所有深爱着却被狠狠背叛的玉清华。
玉清华抬眼看他,那曾经深爱着自己,却被自己狠狠推开、狠狠拒绝的男人,此刻,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却不再是以往的温柔守护、没有深情笑意,有的,只是嗜血无情的沉声询问。
他的心里不由得一痛,倘若,那日他没有推开他、倘若,他没有拒绝他,是不是今日的南宫凌云就不会变成这
副模样儿了,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心碎的服下忘情,忘记这所有让他痛心的一切。他,一直都希望南宫凌云能
放弃他,能忘了他,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以这样的模样。
倘若,不是他,他就不会答应帮助火凤凰,也不会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是不是,他与他之间会是不同的结局……
但他也知道,不管让他重来几次,他仍是会选择推开他,仍是会选择拒绝他,他知道,他此生都不可能接受他
,此生此世,他与他之间都没有可能。
玉清华忽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他捂着口一阵咳,咳的脸色通红,呼吐不顺,咳的几乎都要断气,就这么一瞬
间,他只觉得胸口一痛,咽喉一股腥甜上冲翻涌,玉清华没有忍住,随着他几乎都要断气的咳声,鲜血喷溅了
南宫凌云一身,溅在了他肩上的凤凰,他却仍在咳,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样,他捂着口,却止不住
鲜血从指缝中流淌而出。
看着那满目的鲜红,玉清华知道,自己再怎么硬撑,终于还是到了尽头了,恐怕他时间不多了,只是,他救不
了南宫凌云,他就一定要救南宫丞相,就不知道,他还来不来得及救如影……
南宫凌云看他咳血,只是一愣,随即出手如电,一连点上他身上几个大穴,他翻手按住他的腕脉,玉清华吸了
一口气,咳声渐弱,他知道是南宫凌云帮了自己一把,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随着咳声与鲜血溢出,他浑身
的气劲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甚至没有力气推开南宫凌云,没有力气再次挣开那握着自己腕脉的手。
洛风城中,他能以惊慌惧怕,掩饰自己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今,他却再没有理由推开他诊自己的腕
脉,他已经不记得了,让他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玉清华闭眼,吸吐沉稳、缓慢,轻的就像随时都会消失那样。
南宫凌云一愣,他一把甩下他的手腕,「病的都快没命了,不回去等死,来这种地方玩?」他的脉象,分明是
将死之人才有的脉象。
第九章之十二
玉清华抬眼瞪他,他抹去唇边鲜血,忽然,哈哈一笑,「南宫凌云,我一辈子都病在榻上,一辈子都病的不被
允许肆意而活,虽然,快意就只有这么一个月,玉清华此生,便已无憾。」
他觉得胸口一痛,不住的捂上胸口,闭眼急喘,南宫凌云却一针扎在他的肩上,玉清华只觉得疼痛缓解了,抬
眼看他,却看他转身走了。
「红云,怎么了。」火凤凰问他。
南宫凌云哼了一声,他走到火凤凰身后,抱着他的颈子,连声抱怨,「啧,一个将死之人,不好玩。」
「不好玩,那就杀了他们,我们该走了。」火凤凰宠溺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