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如晦 下——瓶小鱼

小子，楼月清在你师弟手上，李明丽也在押回来的路上，皇城也攻破了，这天下可说是在你的手上了，你打算

怎么办？」

楼绝华一听，不由心里一痛，闭眼，他只想母后虽是满身罪孽，但若能逃出生天，指不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

人，却没想到，仍是难逃天眼。

卫无痕谦恭说道：「铁大哥，在下攻破楼氏并非为取天下大权，只是，在下必须为无辜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

必须为天下苍生谋取平安喜乐。」

「卫无痕，领兵破我楼氏的人，竟然是你！」许秀撑着一口气，指着卫无痕，他真不相信，居然是卫无痕，义

军的首领，居然会是卫无痕。

「你小子还没死透啊，我补上你一刀，让你死的痛快些。」铁布衣啐骂，提刀就要上前，却让卫无痕挡下。

「铁大哥，既然大局抵定，就别滥杀无辜了。」卫无痕沉声说道，铁布衣挑眉看他，却不知道他这究竟是好心

还是坏心，许秀眼看是活不了的，补他一刀，却反而是给他一个痛外，他真不懂，卫无痕那一剑是怎么会失手

。

「放、放开我，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皇后，是皇后，是你们这些低贱的人可以碰的么？放开我！」李明

丽连声斥责，此时的她凤袍都脏了、凤冠也歪了、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她满脸惊恐、抖的牙齿都在打颤，却

让义军推上了龙舞坪。

浩浩荡荡三十馀人，除了为首的李明丽之外，便是在她之后的李国丈以及其他文武诸官。

「你们这些低等的贱民，谁准许你们碰我了！」李明丽尖声斥责，犹如枯枝的手指直指着身前的士兵，那人却

打了他一掌，将她推倒在地，李明丽哀叫一声，她抬头一看，随即笑开了脸，「思凡，你、你也在这里？快点

，快点毒死这些人，把他们这些无礼的家伙全部毒死，快呀！」

李思凡心里一痛，蹲下身，扶起了她，他替她整了整凤冠，理了里鬓发，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很美的，美若天

仙，哪里曾有这样狼狈，李明丽仍在说：「思凡，你别光顾着我呀，快把这些人毒死，你一定办得到的。」

李思凡心里不由得一痛，「即使落到了今日这地步，姊姊……你还是不肯收手么……」

第十章之三

自幼，他爹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的女儿送入了皇城，做当时还是太子的楼月清的妃子，又送他去学医毒，要

他将来在朝堂上能祝他一臂之力。但他却因为不愿意与亲人同流合污、不愿与他们一起危害苍生而选择出走，

这一走，就是十三年。

后来，他遇上了卫无痕，遇上了他愿意追随一生的人，他本来以为，他会与他一起离开这些，一起远走他乡，

再不会回到此地，却没想到，因为卫无痕的一念，他会再次回到这个让他痛恨不已的地方，他会再次面对他此

生最不想见的人，而此时，却是人依旧、事已非。

李明丽身后的文武百官一看是李思凡，连着跪成了一片，有的磕头，有的哀泣，一片哀号，「国舅，小的知错

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铁布衣骂道：「思凡小子，你身分可真够尊贵的，居然还是国舅？」

「铁大哥，思凡虽是李家人，却未曾与他们一起作恶，您忘了么？捉拿李明丽等人回来的可是思凡。他必定不

会背叛我们的。」李思凡的身分，一直都只有卫无痕一人知道。

铁布衣啐了一声，有卫无痕的保证，他也不好发作。

李国丈厉声斥责，「思凡，你怎么都是我李家的人，难道，你就不肯帮你父亲，帮你姊姊么？」

对于所有人的指责、叫嚣、求饶，李思凡一阵沉默，只是，沉默，他记忆里的李明丽，是很温柔的一个女子，

她十五岁的时候，才有了这么一个弟弟，她对他，一直都是很疼爱的，就算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她还是对他这

么的好、这么的宠他，比起当时对权势汲汲营营的父亲，与家中冷漠的仆人，只有她会关心他穿的暖不暖、关

心他吃的好不好，关心他跌跤了疼不疼。

他至今都还记得，在那时候，父皇会带他进宫去看看李明丽，而她，怀里抱着一个才刚刚出生的婴儿，是那样

的慈祥，是那样的温和，他不想学医毒，却只有她会帮他求父亲别送他去。

是什么时候，这一切，却变成了这样，是什么时候，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变成了杀人不眨眼、变成了

肆意而活了一个狠毒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无情的要他毒死谁，却不许他问为什么……

「收手，思凡，你在说什么啊？」李明丽笑，笑的高傲，「不可能，不会，我告诉你，这天下是我的、这江山

是我的，楼月清是我的、楼绝华是我的，就算是爹，在我面前也要维维诺诺，何况是你！我要你做就做，不要

问本宫为什么！听到了么！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我们可以一起共享荣华富贵、一起共享这如画江山，思凡，

你知道，姊姊最疼爱的就是你，你知道的，是吧？」

李明丽嘻嘻哈哈的笑着，神情中，已经出现了疯癫的模样儿。

她不接受失败，决不，这天下是她的，这江山也是她的，楼月清是她的、楼绝华也是她的，都是她的！

卫无痕看她，不由一叹，他转过身去，「思凡，我让你自己动手。」

李思凡没有回答，他张手，抱紧了姊姊摇摇欲坠、削瘦狼狈的身子，他，紧紧的抱着那个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

人，「姊姊，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最好，我知道你一直都最疼我……」

「思凡，你知道了，我疼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疼你疼谁呢？」李明丽笑靥如花，灿如明星。

「所以……思凡不能看你继续堕落下去了，我助你，脱离，尘世苦海吧……」李思凡一叹。

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何时下的手，也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杀了她，每个人，都只看到李明丽忽然软倒的身子，

只看到她在他的怀中，满脸不敢置信，满脸的怨愤，却都化成了一滴泪，缓缓的闭上了眼，咽气。

谁还记得那年，李家的女儿嫁入皇城，嫁妆几乎摆满了一厅堂，织锦缎布、红绸纱绡，黄金珠宝、古器玉簪，

哪一个不是稀世珍宝，还有一顶缀满了宝石的凤冠。

八抬大轿十六人抬，前前后后百馀人送她出嫁，一身喜气的红衣，一路吹吹打打，铜锣声、唢呐声从城头响到

了城尾，欢声震天，粉色衣装的女婢头上簪着娇艳的牡丹，衬的一个个美若天仙，手里拿着花篮，洒了满天的

鲜花、赏银，娇羞的新嫁娘一身红衣，凤袍凤冠，娇羞的小脸抿着一抹羞涩，比那美婢，还要再美上几分，美

的不染烟尘。

抬入了宫里，抬进了太子殿上，拜过天地，揭开红头盖，良人看着美丽如花一般的她，也是一愣，两人相识，

腼腆而笑，交杯酒、银耳汤，温文儒雅的他，与娇美羞涩的她，曾经是这么的让人生羡。

一年之后，她为他产下皇子，两人感情如胶似漆，楼月清始终对他以礼相待，一直都是这么的美好，直到……

直到……

直到楼月清遇上了出尘清丽的玉清灵。

李明丽闭上眼，始终心有不甘，楼月清，曾经对她是这么的好，他们曾经是让人这么称羡的一对，怎么，她的

良人说变心就变心了？

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的，上一刻还能捧在手里呵护宠爱，下一刻，却能爱上别人？

如果还有来世，她只求上苍让他做牛、做羊、做马、做狗，就是不要做人，做人太苦，如果，她还有来世，她

不要再做一个女人，一个只能苦苦等待的女人，太悲哀、太痛苦。

李思凡抱着李明丽逐渐冰冷的身子，他痴痴的看着她，卫无痕拍了拍他的肩，他才轻轻将她放下，缓缓起身，

只有卫无痕看到，一直这么高傲的李思凡哭了，虽然只是一滴泪，但是，他确实是哭了。

不管世人怎么咒骂李明丽的不是，不管天下人怎么说她的不好，对他来说，李明丽都是他的姐姐，是唯一会对

他好的，他最喜爱的姐姐。

第十章之四

「母后……」楼绝华挣开许进的保护，他冲到李明丽身前，跪下，他颤抖着握起李明丽逐渐变的冰冷的一双手

，满脸的泪，他不由一叹，一直以来，他都只希望李明丽能痛改前非、他希望她能悔过，却没想到，至死，他

都没能让她悔悟。

他没想到，李明丽就这样结束了她满是罪孽的一生，他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无声哀泣。

「姊姊，你满身的罪孽，至此为止吧……」

李思凡没有理他，他扫了跪地求饶的佞臣一眼，那些人都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让人跪拜敬畏，如今，却是

哭在他的脚前求他饶命……李思凡看着那些人，他不由一笑，「各位大臣，我想问问，当你们迫害人命的时候

，那些被你们所杀的人，也曾这样跪地求饶么？」

那些求饶的人停止了哭泣跪拜，面面相觑，李思凡一叹，「自然是有的吧……」

「那，你们可曾放过？」李思凡又问，他的眼神冷了几分，佞臣面面相觑，有的知道他的意思的，抖若筛康，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不带感情的询问，「既然如此，你们以何面目球我原谅？」

李思凡伸手，指间夹着数枚银针，「用你们的命，洗清你们满身的罪恶吧。」

「不，求求您，国舅，求您看在我对李家一面衷心的份上，饶命啊！」

「不要，你不要杀我，不对，这不是我的错，都是李明丽的错，都是她，若不是她教唆，我们哪有胆子做这些

事。」

看他是要赶尽杀绝了，有的慌张哀叫，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吓的失禁，也有的将责任推卸到已死的李明丽身上

，哀鸿遍野，却阻止不了李思凡无情杀戮，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哀泣的声音便歇止了。那些，在朝堂上呼风唤

雨、让人惊恐畏惧的佞臣，便死光、死绝。

李国丈看着自己宛如修罗一样的儿子，不由得簌簌发抖，一脸惊恐，他连李明丽都能杀了，又何况是他。李思

凡却没有管他，收起手里的银针，他看着那个他该叫一声姊夫的男人，他问他：「你做何感想？」

楼月清平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负手而立，「冤冤相报何时了。此生既带着满身的罪孽走尽，便只希望，他们

死后能在佛祖的面前，诚心认错，赎完满身的罪孽，来生，可要好好行善。」

「那么我姊姊呢！」李思凡逼问，若不是因为楼月清，李明丽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是因为他。

楼月清抬眼看他，仍是冷冷淡淡的，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模样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人的个性很是别扭，就

算喜欢也要说讨厌，就算关心也假作不在意，他也是这样的，对什么总是都清清冷冷、平平淡淡的，好似什么

都不在意，却是什么都放在了心里，临行前，他知道那人已经病入膏肓，却又坚持要一战，明知，此战的代价

恐怕是他就算赢了，也是没命，他仍坚决，不悔。

「是我我对不起她。」楼月清淡淡的说。

「就只有这样？」李思凡又问。

楼月清点头，当年，李明丽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便下手毒死了玉清灵，李明丽虽是他的发妻，但他害死他此

生最爱，他，如何都不能原谅她的，就算多年虔心修佛，他也无法原谅害死了那犹如出水芙蓉、心静澄明如仙

女下凡的玉清灵。

李明丽至死都不知道，楼月清的确是有意迎娶玉清灵，却只是准备迎娶她做自己的妃子，他想过，要封她为灵

妃，辅助李明丽管理后宫，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准备立她为后，对楼月清来说，他的皇后只有李明丽，而，至

今的这一切，却是李明丽一手造成，让他不由觉得可悲、可叹、可笑。

他，也不能原谅自己。倘若，不是他的优柔寡断、不是他的三心二意，又怎么会落到了今日的地步，他，并不

怕担上亡国之君的名声，但是，他却不愿楼绝华与他一起葬生在此，楼绝华生为他们两人的孩子，并非由他所

选，他才是最无辜的。

「那么，你便死吧。」李思凡沉声说道。

「思凡，不需要你来动手。」楼月清仍是清清冷冷的说道。

「舅舅，你住手！」楼绝华以为他真的要下手，连忙喊道，李思凡与卫无痕回身看他，他哀求，「舅舅，您已

经杀了母后，我求您，放过父皇，好么？」

「楼绝华，还没轮到你，你紧张什么？」卫无痕冷眼看他，杀气冷冽。

玉如影一急，连忙喊道：「卫大哥，你答应我不杀殿下的！」

卫无痕瞟他一眼，忽然，勾起了一笑，又说：「玉如影，也还没轮到你呢，你倒是急着出来送死。」

玉如影一愣，曲向白窜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一把捉住了玉如影，五指成钩，扣上了他的

颈子，只要再紧上几分，便要当场扭断他纤细的颈子，送他下黄泉。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靳绍弘连忙要上前帮玉如影，卫无痕却在他的身旁，点了他几个大穴，靳绍弘顿时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人扣在怀中。

「无痕小子，你这是做什么？」铁布衣看情况实在诡异，忽然之间说李思凡是国舅，就看他大开杀戒，卫无痕

明明答应了留下楼绝华的性命，却又反悔。

「无痕公子？」许毅然也是一头雾水。

「绍弘，我问你……」卫无痕的声音，轻柔、缓慢，充满慈爱，他眉眼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是，早

知道了这结局，而你能够选择回到相识的最初、回到动情之时，你还是会选择与他相遇么？」

「欸？」

靳绍弘一愣，却见卫无痕冷冷一笑，不待他回答，「绍弘，要是我说，我也是有野心的呢？攻打楼氏，并非只

是未了拯救苍生这么简单，你相信么？」

「我不相信！」靳绍弘动了火气，那是不可能的，他师兄对掌门之位都兴趣缺缺的，怎么可能对天下霸权有兴

趣。

「可是，这是真的。」卫无痕无奈的摊了摊手，无奈的看着他宝贝师弟，他伸手，勾起靳绍弘的脸，「虹剑门

的掌门算什么？江山如此多娇，我当然是要她。」

卫无痕一笑，得意、骄傲，七年了，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努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

第十章之五

「好你个卫无痕，原来你也是心怀鬼胎的啊！」铁布衣啐骂。

他挽起袖子，举起手里的大刀，就要上前，准备给卫无痕一个教训，反正死了玉如影、死了楼月清还是死了楼

绝华于他都没有干系，他只道他要杀贼，李思凡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闪身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三尺长的长针

指在铁布衣与许毅然两人后颈。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李思凡沉声警告。

许毅然真是痛恨自己，他恨自己识人不清，走出了强盗窝，却是上了窃贼船，「你，李思凡，你李家造的孽还

不够么？卫无痕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的！」

「没什么好处，李思凡一生只为卫无痕一人。」李思凡一笑，倒也没有避讳，他喜欢卫无痕也不是一年、两年

的事了，他可是追逐着他整整八年。

「卫大哥，你答应我不杀太子殿下的！」玉如影生气的喊道，曲向白却收紧了手腕，狠狠的掐住他的咽喉，玉

如影一阵咳。

卫无痕瞟了一眼过去，「玉如影，我说了不用你急，总会轮到你的，你是楼氏的血脉，我留你不得。」

卫无痕抽出腰中的流云剑，当年，玉常露名扬天下之时所使用的配剑，云纹白剑，剑刃轻薄，那是虹剑门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