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错位 下——慕染°

没了气势。

洛轩被叶零用枪抵着心口，却丝毫不畏惧，他只是老实地回答：“Roy在手术前曾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

出来，所以希望我能去一趟医院，至少，可以不要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手术的结果。”

叶零一愣，紧接着手一抖，枪就掉到了地上。他的目光呆滞，愣愣地看着前方，可双眼好似完全没有焦距，明明是看着洛轩，

却又好像没看着他。

“他料到了自己会死，其实他比我明白许多，但是他仍然答应手术，是因为这是我希望的，他是为了我在搏命，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要不是我，他还能活得久一些。”叶零说着，眼中又漫起一层雾气。

洛轩伸手将他揽入怀里，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我来的时候给姚浅打过电话，知道了Roy的情况，其实你不必自责，就算不动

手术，他本也活不了多久，你只不过是在给他寻个存活的希望。”

叶零将下巴搁在洛轩的肩膀上轻轻地摇头，“不是，我知道的，我知道成功率很小，可还是让他去动手术，Roy他……是因我而

死。”

“叶零……”洛轩本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剧烈地开始颤抖，他连忙不再往下说，只轻抚着叶零的背脊安抚道：“

别多想了。”他顿了顿，后又开口，“叶零，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之前叶零何其坚强，一直强忍着没让眼泪滚下来，然而这一刻，洛轩的一句话却使得他的忍耐伪装顿时崩塌，眼泪瞬间滑出眼

眶，滚烫的触感，仿佛会将皮肤灼伤。

洛轩察觉到叶零的情绪波动，一个劲地帮着他顺背，同时轻柔地安慰，“没事了，叶零，有我在，至少，还有我会陪着你。”

多么令人感动的言语，却让叶零越哭越大声，由起初的小声啜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这个过程只不过经历了短短几分钟而已。

到最后，他实在是哭累了，就抱着洛轩拿他的衬衫擦鼻涕眼泪，洛轩也不嫌他脏，什么都由着他。

大约过了半小时多，洛轩拉着叶零到休息区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帕子为叶零又擦了一遍脸。叶零的两只眼睛都肿的像兔

子似的，盯着洛轩手里的手绢哽咽着说：“这时代怎么还会有年轻人用手绢？”

洛轩瞄了眼自己的手帕，笑道：“我怀旧不行吗？”

叶零一把夺过那块帕子，看着这古板单一的方格子图案，终是又骂了一句，“这图案太丑了。”然后又往自己脸上狠狠抹了一

把。

洛轩见叶零开始挑剔，心说这小子应该是恢复理智了，于是跟着开起了玩笑，“那你回头给我设计个好看的图案啊！”

“行。”不假思索的，叶零脱口而出，回头才突然意识到些许问题，他抬起头对上洛轩的眼，压着嗓音问道：“洛，你是不是

忘了，我是SEVEN的成员。”

洛轩随性地耸了耸肩，“没忘啊，所以那半边玉我不是留给你了吗？”

“嗯。”那块玉，他已经连同Roy拿回来的那半边玛瑙一起交给源哲了，接下去的事就不是他该管的了，或者该这么说——他已

不想再多管。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似乎这话题总会带出许多尴尬，但叶零却觉得，有些事总要说清楚，如同该面对的时候用逃避的方式永

远解决不了问题一样。

所以在沉默了许久后，他终于又开了口，“那块玉，就当借我的，SEVEN的信誉不该因为我而受到损害，所以顶多，等我们和雇

主的关系终止后，我再想办法帮你把信物拿回来，到时候他没了信物，也一样没办法完成他的野心。”

“不用了，没必要让你冒险。”洛轩靠着椅背，抬头望着天空，“我是刃的前任老大，所以，这件事应该由我亲自去处理，刃

是重组还是继续解散，终究是我说了算。”

叶零顺着洛轩的视线也望向天空，“你不会恨我吗？”

“恨倒没有，就是有过失望，也有过伤心，那时觉得你骗了我，利用了我的感情。”洛轩倒也坦白，丝毫不忌讳地说道。

叶零忽而笑了笑，他那红着双眼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诡异，“怎么？现在不怪我骗你了吗？”

“想通了，我记起了你曾经问过我的话。”洛轩将视线收回来，然后专注地凝视着叶零，“你曾经问我：你说你真的爱我，问

我信不信？当时我没回答你，现在却是想好了答案。”他捧起叶零的脸，认真且深情地吐出两个字，“我信。”

叶零怔住了，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缓过神来，可是他却说：“但我不信。”这一来，却换作洛轩怔愣了。

叶零说：“当日，你在我和黎夜中选择了他，在我看来，这是对你我之间感情的一种否定。”

“我当时……”洛轩显然是想解释什么，而叶零却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唇间，“什么都不用说，洛，你想说的我都能猜得到，可

我很自私，你离开的时候我哭得很惨，总想着要你快点回来，但如今你回来了，我又无法放下你与黎夜的那段过去，我很矛盾

很挣扎，即便是现在，我仍然爱着你，胜过当初，可是，只要一想到在你的心里，黎夜比我更重要，我就又难过得想哭，你说

，我要怎么做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你在一起？”

洛轩沉默。

叶零也沉默。

又过了多久，叶零自己也算不清，只记得天色渐渐黑透了，他的眼睛也都差不多消肿，他这才说：“反正，这本来就是一场游

戏，那么，就当中场休息吧，让我们俩都好好想清楚这问题，另外，Roy的身后事还需我来打点，最近，可能真的没有心思考虑

太多。”

闻言，洛轩了然地点了下头，“你可以慢慢想，不过，那所谓的游戏就让它结束了吧？”

“嗯？”叶零不是很明白洛轩的意思，此时，洛轩又再度启口，“等Roy的事情办妥后，换我来追你，这一次，不再是游戏。”

Chapter 45

走出射击俱乐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路边的灯亮着昏黄的光，叶零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行走中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他低

着头，如同一个孩子般踩着自己的影子嬉戏着。

洛轩跟在他的身边，一路陪伴着，却也不说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叶零身上。待快到医院的时候，叶零忽然问道：“对了，你

是打算一直这么跟着我吗？”问这话的时候，他仍然低着头踩着或大或小毫无规律的步子，并没有抬头看洛轩一眼。

而洛轩却专注地凝视着他，淡淡地应了声，“嗯。”

闻言，叶零终于抬起头，对上洛轩的双眸，却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为什么？”

“因为……”洛轩想了想，后正色启口，“想要陪陪你，不希望让你独自难过。”也正如Roy最后要求的——不让Zero一个人哭

泣。

叶零又低下头，迈了一个很大的步子，正好走到某盏路灯旁，灯光打下来，将他半边脸的轮廓映得无比深刻，“其实就算你陪

着我，又能怎样呢？”他的侧脸看上去很落寞，眼睑低垂，纤长的睫毛遮挡住他的双眸，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Roy不在了，

明明今天上午，他还在和我开玩笑，说许多过去的事。”

“叶零……”洛轩听出了叶零语气中的悲伤，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慰，但叶零却冲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洛，陪着我你

会感觉很无聊。”

“不会。”洛轩的回答很干脆，叶零听了无所谓地耸耸肩，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回到医院，姚浅已经将应办的一些手续都办完了，他见叶零和洛轩回来，便走上前，拍了拍叶零的肩膀，而后对洛轩甩下一句

，“多陪陪他。”随后就走了。

可是姚浅没能走出医院，就已被一群闻讯赶来的记者堵住了，娱乐圈里，要是有谁死了，这消息总传得特别得快，要是那死了

的还是个小有名气的model的话，关注度则更会提高许多。

叶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他很累，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的，于是只好把应付媒体的事都甩给了姚浅，他却跟着一名医生去见

了Roy。

洛轩没有跟进去，是叶零独自进了停尸房，冷冰冰的空间里回荡着叶零低沉的嗓音。

“你竟然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只是开头的第一句话，叶零说完，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你曾经问我，如果你死了，我

会为你哭泣吗？”他的眼泪滴下来，落在Roy苍白的没了血色的脸上，“现在，你有答案了吧？”

而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小声而压抑的啜泣响起，叶零的肩膀因隐忍而不住地颤抖，等又哭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沙哑的嗓

音骂道：“混蛋，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活着出来的，怎么可以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食言了，你骗了我。”

本来已经消肿的双眼又开始发疼，叶零使劲地眨了眨，又接着道：“我现在好希望你能睁开眼，然后狠狠地打我骂我，都怪我

，为什么要你动手术，是我错了，Roy，你醒过来好不好？”

没有回应，是啊，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再醒来？叶零都懂，却又都不想懂。

门外，洛轩等了很久，他无数次地想要进去看看，可每次他都把冲动克制下来了，他想：这个时候，叶零应该希望能和Roy单独

呆一会儿吧！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门总算被打开，叶零从门后走出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洛轩见了一阵心疼，一把就将叶零揽

入了怀中。

叶零也不抗拒，任由洛轩搂着他，将脸颊靠在对方的心口。

洛轩说：“没事的，叶零，有我陪着你，至少，我还在。”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儿说错了，叶零突然推开了他，用一种冷漠

的眼神盯着他，最后凉薄地甩下一句“不用”，转身就走。

那天之后，叶零就很少和洛轩说话，偶尔说上两句，也都是冷冷的口气。洛轩不知道是因为叶零忙得没空理他，还是自己真的

说错了什么话，让叶零生气了。反正洛轩总觉得，叶零和他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近来叶零也确实是忙，但他却一直没有在媒体面前露面，不过外头的消息倒是传得很快，他也会经常关注新闻，每每看到那些

报导，心里就说不出是何滋味。

姚浅这次倒是很帮忙，Roy的葬礼他也出了不少力，那天姚浅和他说：“按照界内的规矩，Roy的葬礼，我会请一些圈内的好友

，你没有意见吧？”

不过几天，叶零就好像突然瘦了一圈，脸上尽是憔悴，“嗯，但是请别邀请韩睿辰和黎夜，我不想见到他们，我想Roy也不愿意

见他们。”

“好，我知道了。”

Roy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那天来了不少人，叶零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中，那也是自Roy死后，他第一次出现在媒体面前。

当日代表家属念悼词的是叶零，捧着Roy的照片走出丧堂的也是叶零，Roy这辈子并非没有亲人，只是，真正到他死前，还陪伴

着他的人，只是叶零而已。

葬礼后，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叶零却被一群记者围住了，之前在葬礼上不方便采访，这会儿丧宴都散场了，那些娱记也

不再顾忌太多，一个个都拥了上来。

他们问的大多是同类的问题，例如“对于Roy的突然死亡，Zero有什么看法？”或是“Zero有什么话想要对天上的Roy说？”

对于那许多问题，叶零只是回答了一句，“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他。”

Roy的身后事办完以后，叶零在整理他的东西时找到了那本日记本，另外在Roy的家里还有许多本日记，似乎是从很久前就开始

写了。

那一个夜晚，叶零在Roy的家里，翻看着那些日记过了整晚，他记得Roy曾说过，真要看他的日记，那就等他离开以后再看吧，

他说，这里面记录着的心情对他很重要，如果可以，希望能带到下一世。

那时叶零不清楚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而经过这一晚，他终于明了。

Roy的日记确实从很久前就开始写了，里面写了他对叶零全部的爱，而从日期看来，中间有挺长一段日子他都没写过日记，重新

开始写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病了。

日记的篇幅不长，有的甚至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但叶零却总能从那些文字里感受到Roy当时的心情。

2009年8月19日，晴。

Zero去了悉尼，我送他到机场，看着他入闸，一回头，却又开始想他。

2009年9月2日，晴。

仍旧是个好天，Zero回来，依然是我去接他，这些年，数不清多少次在机场送走他，又多少次从机场接回他，每次都盼望着他

回来后就不会再走。

2009年10月4日，阴天。

Zero说他可能真的爱上麦洛轩了，那时我差点就哭了出来。昨晚他喝了很多酒，我趁他酒醉吻了他，第一次表白，却有些难过

。今早醒来，把许多事给忘了，下午送走Zero，才慢慢回忆起来，我的病似乎越发严重了。

2009年10月13日，小雨。

最终体检报告出来了，我果然病了，很严重的病，会慢慢恶化的病，几乎不可能治好的病，会死掉的病。淋雨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想着不能让Zero知道，他要是知道，会难过的吧？

2009年10月30日，多云。

陈医生劝我动手术，可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10%，理论上的10%，而实例中，却没有一个成功的案例。我想：即便要死，这最后

几个月也该好好地过。

2009年11月1日，晴。

Zero打电话来问我洗洁精放在哪儿，我说在吊柜里，可他并没有找到，最后竟然在餐具柜里找着了，可是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是我放的吧，只是我不记得了。

……

日记太伤感，叶零不敢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只能飞快地扫阅，然而越是到后面，文字也越是悲伤。

2009年12月31日，晴。

今年的元旦，只能在医院度过。还记得去年这时候，与Zero一起去跨年倒数，都快被人群挤扁了，却仍觉得很幸福。

2010年1月5日，阴天。

今天还能自己吃苹果，明天，又或者后天也许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了，身体越来越差，很怕自己撑不了多久，可是，

我放不下Zero。

2010年1月11日，阴天。

近来总是阴天，现在手脚都动不了了，偷偷请护士小姐帮我写日记。前阵子天气不错时下午还会出去晒太阳，现在就只能窝在

病房里写日记，偶尔会和Zero聊起我们的过去，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其实最快乐。

2010年1月13日，阵雨。

律师打电话来，说给我哥那一百万的手续已经办完了，我又拜托他为我立一份遗嘱，这些年来当模特本没赚多少钱，大多储蓄

都是在SEVEN的任务中存下来的，本想留着养老，现在都快死了，倒不如给需要的人。三分之二捐给爱心基金协会，三分之一做

不动资金，如果哪一天Zero急需用钱，这笔钱就是留给他的。

2010年1月22日，晴。

手术前最后一篇日记，时常会想，如果人生真的只是一场游戏，那么在这场游戏里，到底谁才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