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它跑不了,下次落到我手里让它知道厉害!”说着贼头子跳起来,对着空中挥了两拳。
果然对这家伙来说,阿广要比老母的遗物重要得多,现在他脑海里恐怕已经完全没有帛书这回事了。
不过难得现在可以好好说话,景翔也不能浪费时间,他得为自己和同窗争取一下。其实这贼头子虽然蛮横霸道,但是也不是完
全不讲道理的,慢慢给他讲,他应该会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反正景翔就这么突兀地开口了。
“老大,在下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还在为阿广的事情憋气,贼头对着景翔的脸色也不好。
景翔有些心虚,却没那么害怕了,他知道这人虽然凶恶,却不会真的弄死自己,“我那位同窗他……可不可以放了?”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要求情?”
看着对面人越来越严肃的面孔,景翔捏一把汗,却还是坚持说下去:“在下虽与他交恶,却无心害他,他家境贫寒,寒窗苦读
只为一朝考取功名,可是你将他囚禁在此……”
“读书有个屁用,不如回家种田!”不等景翔说完,贼头粗暴地挥挥手,表示不想再听,“一个个都是饭桶,什么都不会做!
”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啊,子曰……”不对,说了他也不懂,“圣人言……”不行,他还是不会明白,再换,“常言道……”
“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真以为我不懂啊!少来。”贼头咧着嘴把火堆拨得弱了些,脸上全然不在意。
景翔知道自己努力方向错误,只能抱着脑袋继续琢磨。
“对了,他考上功名是能做官的,做了官就有用了啊!”景翔一合掌。
“做官?那些整天跑到山里来嚷嚷着要砍我脑袋的家伙?”
山洞似乎更冷了,景翔深感失策,山贼这种亡命之徒怎么会喜欢要做官的人呢?
贼头子丢了拨火棍,一屁股坐下来,嘿嘿干笑:“你倒是提醒了我啊,你们这些小肚鸡肠的人被整得这么惨,要是以后当了官
肯定要回来找我们报仇吧?山寨的位置也暴露了,我们可没活路咯。”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浅笑着的嘴角也带着残酷的意味,明明灭灭的火光给他纤细的五官笼罩上一层阴影。
第一次看见这冒冒失失的家伙如此阴沉的表情,景翔竟吓得打了个冷颤。
“不会的!你刚刚才救了我的命,是我的大恩人,我不会这么做的!”况且我考不考得上还另说呢,想到这景翔又慌忙解释,
“而且朝廷里的官制很严苛,我们是不能回原籍做官的,更不可能来这里剿匪!”
这些话可句句属实,景翔完全是被吓坏了,说完额头的冷汗都渗透到伤口里,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动。
跟他对视了片刻,贼头动动嘴角,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书呆子真有趣!也不看看你这熊样,打死我也不信你还敢再上山
来!”他笑得停不下来,还连退数步靠在了山壁上。刺耳的笑声一直在洞里回荡,甚至惊得山洞深处的蝙蝠都飞了出来。
被他的反应震得目瞪口呆,景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能无奈地叹气:“是是是,我们确实没那胆子,所以你先放了裴奕
吧,他家里就一个儿子,全家饿着等他做官呢,你这样是害他全家去死啊。”知道那些文绉绉的道理都是废话,景翔也干脆直
说了。
“这次错过了,他就又得等三年,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刻也耽误不起!况且找宝藏有我一个就够了,何必多害一个人?”
“就他那副德行,去了也白去!”贼头冷哼着别开脑袋,面上尽是不屑,可略微思索片刻后又不知为何服了软,“行吧,回去
了就叫他滚蛋,省得浪费粮食。”
“老大,我代替他谢谢你了!”景翔一听,生怕他改主意,立马对着他拱手行礼,贼头白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景翔心里大石头落了地,对他这点脾气也就不在意了。
可没安静一会,贼头又突然说道:“你求我放他,怎么不给自己说说情?说不定我一心软就让你走了。”
“啊?”
没等景翔回神,贼头子又立马接上:“不过别做梦了,你怎么求情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东西没找着呢,谁知道是不是骗我……
”说着他把拳头捏得咯咯响,“要是你耍我玩的话,等着喂阿广吧。”
完了!景翔心里一凉,上苍保佑,阿广你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回来。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最后的谈话如此尴尬,两人都没法再继续,只能缩成一团各自睡去。
景翔是被冻醒的,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洞外的天空微微发白,太阳就要升起了。
火堆似乎才刚熄灭不久,上面还冒着白烟,伸手过去还能感觉到烫,看来应该是贼头子走时弄灭的。
摇晃着站起来,浑身都酸痛得厉害,实在是不想动,可是继续蹲着也冷,景翔无可奈何,只得一瘸一拐去外面洗漱。
洞口到溪边只得几步路,可就这几步路就差点要了景翔的命。
他刚走出去就一阵阵抽痛,两眼一黑就顺着洞口滚到了溪边,摔得浑身都是泥水。
虽然这一身衣服早已肮脏破烂不堪,但勉强也还能穿穿,可现在被这些污泥一搅和,那就算是彻底毁了。
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倒霉起来就没边!
黑着脸从冰冷的水里面爬出来,景翔都想骂老天爷了。
气哼哼地在水里站了一会,发觉继续恼火除了得风寒外再不可能有收获,他只得爬出来,慢吞吞找了一处潜水清洗。
对着平静睡眠倒映出来的陌生面孔,景翔又想哭了。
一坨一坨的泥巴也就算了,那从鼻尖延伸到鼻梁的长长伤口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光长,还结着青黑色的痂,周围的肌肤也有些
红肿,看起来极端丑陋不堪入目。
“哎哟喂……”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闭着眼往脸上泼冷水。
算了,只要不照镜子也看不见,吓人也吓不倒我,吓死那个贼头子好了!他含泪安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在意一个
皮囊?
虽然是这么想,可是他还是沮丧得不行,瞬间觉得世间都晦暗了。
不过晦暗的世间很快就有了亮色。
贼头子出现了。
他扛着一根竹竿,另一手拧着一串鱼,唱着古怪的山歌回来了。
景翔看着他活蹦乱跳地走到了自己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可笑。
这哪里像个山贼,根本就是个渔夫。
“哟,我走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色啊。”贼头子停止唱歌,把那串还在挣扎的鱼提到面前,又用奇怪地调子说道,“看,有
肉吃了,有肉吃了。”
“哦……好。”景翔还在发呆,看着那挣扎的鱼弹到脸上都不知道躲,结果伤口正好挨了一下,只能再次捂着鼻子垂泪。
“哦,对了,给你找的药。”贼头子猛地正经起来,把鱼换到另一手上,然后侧身掏腰包,从里面抓出一把草来。
“嚼烂了敷在伤口上,解毒的,好了保准一点痕迹都没有。”
见景翔不动,他干脆把东西塞景翔手里,这才大步朝着洞里走去。
慢吞吞抖掉草药上的泥土,景翔皱着眉把它们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真苦,想吐,还要敷,好恶心……可是毕竟是人家一番好意,而且余毒未清烂掉了怎么办?那就真没脸见人了。
想到这景翔忍痛把那一团奇怪的东西贴在了伤口上,然后对着小溪尽头那白花花的瀑布入了神。
瀑布有好几股,都很纤细,坠落的声音也小,可是夹杂在碧绿的树林中却非常显眼,像是挂在绿色毯子上的珠帘一样。偶尔微
风过去,几根水柱就各自飘荡,如同互相玩闹一般。
真漂亮。
不知不觉就看呆了,景翔对着那边入了神。
总觉得有点熟悉,却又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或许是做梦的时候来过吧,想不到这破山里也有这么漂亮的瀑布……景翔想,然后情不自禁就要过去。
可惜美景并不能填饱肚子,当烤鱼的香味飘过来后,景翔又倒戈了,连疼痛都顾不得就连滚带爬赶回了山洞。
“快吃,吃了好干活。”贼头指了指一边黑漆漆的烤鱼,又转过头继续忙碌了。
景翔没有动,不是不饿,而是他注意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也照到了洞口,照亮了昨夜景翔“惨遭毒手”的地方。
墙壁上的图案在耀眼的阳光下清晰可见,而下面的石像,也变得跟夜晚全然不同。
“老大……你娘到底是什么人物?”
第7章
也不是景翔少见多怪,他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破山洞角落里看见镇墓兽。
这种东西不同于其他雕像,他只在典籍里见过,是前朝贵族喜欢弄在陵墓里面镇鬼护灵的玩意,除非是在古墓否则不可能见到
的。
而且,也不可能这么小。
景翔犹犹豫豫走过去,对着那造型诡异的东西深思。
扁扁的脸,尖尖的长牙,巨大的眼睛,隐匿在山壁里的平板身体,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再抬头,上面就是隐藏在帛书里的图案。
灿烂的日光下,那清晰的笔划特别刺眼。
这里难道曾经是墓穴,因为时光流逝墙壁坍塌?不可能,哪有四壁如此粗糙的墓室……可是为何镇墓兽会在此?还如此小巧不
显眼?
“这玩意怎么了?没见过?山里有不少呢。”贼头子见景翔发呆,捏着根烤鱼一边啃一边说。
“还有?”
“对呀,过了这个山头,我抓到你们的那条路边上也有,还有猫儿石下边也有,我见过好几个。”说着,他又吐出两根鱼刺,
“嗯……我还砸过一个。”
猫儿石是什么景翔不知道,可是自己被抓的地方距离这里已经很远了吧,一样的镇墓兽放这么零散?还是说那墓巨大得延伸了
几座山头?贼头她娘要找这个古墓干嘛呢,盗墓?不会吧,区区弱女子,这是不要命了?还是说一切只是巧合?
“这个……老大,事情很复杂,可能我们要找的可能不是宝藏而是个古墓。”
“古墓里也有宝物啊,没事,你给我继续找。”
“可是……这个……不明来历的古墓是不能去的。”掏坟掘墓那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大罪,他可不能掺和了。
“有钱就好,管他是谁的坟。”贼头不以为然。
要钱不要命的主啊这,景翔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改变路线:“其实在下也是胡乱猜测的,或许这并不是真正的陵墓而是利用
这些东西作的标记,可是无论怎么说……令堂的身份都极为可疑,在下认为,一切还算得从她那里入手。”
贼头似乎只听懂了最后一句,丢了光溜溜的鱼骨头,干脆地拍拍手上的泥土:“没事,你要看就去看吧,她房间还在,寨子里
的人也可以问,只要把东西给我找到了就好。”
听完他这一番干脆的交代,景翔觉得鼻梁更疼了。
“小时候听说过一点事情,我娘好像是识字的,爹还收着一些她留下的字,她还会画画会弹琴,不过都是听说的,没见过。”
踏上回山的路,景翔走得痛不欲生,贼头子也懒得拖他,两人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慢吞吞往上爬。
“唔,这么说她倒像是个富家小姐。”这就更奇怪了,那些大家闺秀都不出门的,她一个人跑进山里来找古墓?鬼上身了吗?
“不知道,反正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生得好看,跟别的人不一样,不过不好看我爹也不会看上她嘛哈哈。”说着贼头又笑起来,
“我爹说他这辈子是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了我娘呢。”
可惜遇到你爹是你娘最大的悲哀吧,景翔暗自叹气,却不敢说出来,只能继续问:“你娘一直想跑吧?这么说关于帛书的事情
她没有告诉你爹?”
贼头思忖片刻,犹豫道:“应该不会说的,不然为什么我爹没有去找?他要去找现在就没我的事了。”
也对,你娘肯定恨死你爹了,当然不会说,可惜她的秘密也就这么被死亡带走了,到底她当年要找什么还查不查得到也难说。
“说起来……”贼头没等景翔答话,又忽然另起了话头,“我爹都没跟我娘葬在一起,到底爹把娘弄哪儿去了?”
“没葬在一起也是令堂的愿望吧,她本来就是进山做事,结果就这么被困在山寨一辈子,肯定恨死你们了,要是还合葬,她恐
怕死不瞑目……这一点令尊倒是做得对。”
“自己要跑我们地盘来,又没本事跑,那就只能乖乖当压寨夫人呗,好吃好喝供着有啥不好非要折腾,结果把命都折腾没了,
真是的……哎,我倒是觉得我爹可能知道这事,把我娘葬在她要找的地方!等我回去问问……”毫不在意地评价着双亲的事,
显然贼头只关心那虚无的宝藏却完全不讲孝道。
贼头还在喋喋不休,景翔却觉得一切都刺耳得他听不下去了。
他知道这些不法之徒没良心,可是,想到这个家伙也如此绝情势利他就说不出地难受,特别是想起昨晚他的好,再看看现在他
那想起钱就两眼放光的德行,景翔真是一肚子火。
“你好歹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能这么说?你脑袋里就只有宝藏?”终于,景翔还是发作了。
贼头眨眨眼,不以为然:“死都死这么多年了,我又没见过,凭啥要难过啊?为了她我还没少挨爹揍,烦都烦死了,还难过呢
,哦,要是让我找到宝藏我倒是会为她难过一下。”
“你……你……你真是……”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贼头听得懂又符合自己意思的词来,景翔这话一直没憋出去。
可贼头也不傻,看他那不平的脸色也明白了,自然脸色那点笑意也没了:“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倒是跑啊,跑去找官兵来
灭了我们帮她报仇……对了,我爹死啦,抓不了。”
说起他爹这人也完全不失落,景翔更是无言以对,自己怎么又跟这个没教养的山贼认真了?猛吸两口气一忍再忍,景翔还是当
自己没听见了。
贼头也不管他,自己倒是说得高兴,一路上来就一直在胡乱猜测宝藏有些什么。
到底见识少,似乎除了金元宝银元宝就说不出花头来,听得景翔索然无味。
景翔并不认为那里面会有什么宝物,不然一个弱女子也是搬不走的,若是还有帮手,那她被掳走后为何无人来救?是隐瞒了所
有人偷偷来的?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有更不得了的秘密才是,到底是什么他又猜不着,只是觉得不吉利,怎么想都不吉利。
终于回到山寨,远远地就看见外面围着十来人,吵吵闹闹像是出事了,贼头子踮起脚远远看了看,也不管景翔了撒丫子就跑,
一边跑一边就呼喝:“出什么事了?”
景翔回头看了看来路,浓密的树林望不到头,现在的情况也没法跑,于是还是只能慢吞吞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