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洺不知道自己触动了赵戮的逆鳞,他一辈子没有亲人,对于亲情自然非常珍视,而奉洺天生是心狠手辣的人,也只有对待他的时候格外柔情,牺牲一个姐姐而已,奉洺不会放在眼,却正好触了埋藏在赵戮心里多年的那根刺。
奉洺眼神闪了闪,逐鹿侯的情绪这么激动,难免以为他对长公主抱有别的感情,心里涌上一丝疲惫,用手遮住眼睛,冷声道:“侯爷不必多说了,孤的使臣此时已经要从薛国回来了,这时候再讨论,不嫌为时已晚么?”
赵戮后退了一步,奉洺虽然贵为一国君主,却对他百依百顺,从来不会违逆他的意思,没想到会有翻脸的一天。赵戮一句话没说,大步走出寝宫。
瑞雪站在外面,急得不得了,见到赵戮出来,马上迎上去,道:“主子……怎么样了?”
赵戮没说话,只是脸色冷得可以,顿了一下,道:“你跟我回府,我有事情要你去办。”
袖瑶急匆匆的回了云凤宫,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滕云让她去打听滕裳的事情,回来就说大事不好,还以为薛钧良真的立马处死了滕裳。
袖瑶道:“奴婢打听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件别的事!”
滕云知道他说的不是滕裳,才放了心,道:“先说滕裳。”
“哦……滕裳这事情还挺有意思的,”袖瑶道:“陛下已经亲口许诺了万年侯和滕裳的婚事了。”
“什么?婚事……谁的?”
“万年侯和滕裳啊,娘娘您也觉得好笑罢,还是明媒正娶的男妻呢。”
滕云全身一震,他脑子里有一瞬间放空了,道:“那滕裳怎么回的,答应了么?”
“当然答应啊。”
袖瑶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嫁给侯爷或者杀头,谁也不会选杀头嘛……娘娘啊,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罢!”
滕云扶着桌沿儿慢慢坐下来,他当然知道滕裳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他的一身傲气,要屈尊卑微的嫁给一个男子,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他的敌人。
“娘娘,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奉王派使臣让您回去省亲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启程,这可如何是好,自古以来嫁出去的娘娘什么时候要省亲了。”
这很明显的,奉国和薛钧良的关系一向紧张,尤其现在滕王主动献上公主和亲,奉王肯定不满,这时候召皇后回去,肯定有开战的意思。
而滕云现在的身份既是薛国的皇后又是奉国的长公主,夹在中间难免尴尬。
滕云听到这个消息却不着急,反而觉得是个机会。
身为一个后宫的皇后,自然出宫什么都会受限制,然而省亲就不同,滕云一心想要逃出去,正好遂了心愿。
袖瑶看滕云的脸色淡淡的,也没什么惊奇,心里想着,果然皇后就是皇后,临危不乱。
薛钧良下午批完了奏章,没什么事情就到了云凤宫,这几乎快成了他的习惯了。
薛钧良道:“爱妃想必也听说了,奉王甚为想念你,要你回去省亲,不知道爱妃怎么看。”
滕云连顿也没顿的道:“全凭陛下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薛王这是试探自己,想留下来和不想留下来都不对头,只有不表态才是最万全的。
而滕云这种“乖顺”的举动,正好合了薛钧良的心意,又想起来姜瑜说的话,一个帝王只有一个子嗣,确实说不过去。只是薛钧良忽然又阴郁起来,他说过不会逼滕云,会等到对方心甘情愿,看着滕云淡然的样子,真不知道心甘情愿是何年何月。
滕云此时根本就不知道,薛王在打他的注意。
薛钧良已经动了想要子嗣的念头,自然不可能放滕云回奉国,不管奉王是真的想念长公主还是弄虚作假。
薛钧良没有打算走的念头,反正这几天清闲,折子批过了,就让袖瑶去传话,说晚膳要留在云凤宫。
“对了,再过些时日万年侯要大婚,爱妃省亲的日子要缓一缓,毕竟后阳也算是重臣,爱妃不在也说不过去。”
滕云手颤了一下,试探的道:“妾身听说是侯爷要娶的是滕国的相爷?”
薛钧良点点头,道:“没错,正是滕裳。”
“……只是妾身听说这个滕裳秉性耿直,怕不会同意嫁给男子罢?”
薛钧良听着,忽然笑起来,弄得滕云不知所以,薛钧良笑够了,才道:“爱妃说的有道理,不过……滕裳也算是心机重的人,他在官场将近三十年,保命还是保颜面这些小道理,还是明白的。一个人连头都没有了,要脸来做什么,还谈什么抱负社稷。”
他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道:“说来这件事孤也有三思,孤担心的倒是万年侯……恐怕后阳的心思倒是比不过滕裳,要处处吃亏受制于人,说不定踩进坑里,还要帮着他人填土埋自己。”
滕云道:“那为何陛下会应允这门亲事?”
“为何?”
薛钧良摇了摇头,道:“因为孤有个不省心的弟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明知道他对滕裳有感情,孤即使君王更是兄长,总不能坐视不理。”
滕云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就算是一母同胞又怎么样,能做到薛钧良这一步,不管真的假的,确实不容易了。
他正想着,忽然觉得手背上一沉,已经被薛钧良拉住了手,薛钧良的手骨节分明,上面有些茧子,正好能罩住滕云的手。
滕云一颤,差点反射性的把薛钧良的手甩掉,幸好立马克制住了,不然这可是大不敬。
薛钧良既然想要滕云心甘情愿的委身自己,当然要拿出些行动来,女人总是喜欢柔情体贴的,薛钧良后宫如云,自然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只是他算错了,这个皇后的瓤子,并不是个小巧秀气的女子……
薛钧良温声道:“爱妃是想家了么?”
第十九章:见面
滕云被握着手,极度的不自在,总想抽回来,可是薛钧良完全没有自觉,而且可能还觉得自己表现的很温柔。
用膳的时候还亲自为滕云布膳夹菜,袖瑶在一边看着都觉着受宠若惊,用过膳还传御医来给皇后看了看脸。
滕云脸上的伤疤渐渐脱落了,露出嫩粉色的皮肤来,只不过掉疤的时候总有些痒,而且伤疤旁边会泛红,有些发干,滕云自己本身都没觉得如何,薛钧良倒是观察到了,让太医开了药膏涂抹。
御医再三保证,伤疤脱落之后一定不会留下痕迹,薛钧良才把人放走了。
薛钧良为滕云涂着药,忽然笑道:“爱妃竟然如此香。”
滕云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调笑,道:“是药膏的香气。”
薛钧良像模像样的闻了闻药膏,又摇头道,“药膏哪有爱妃香气宜人。”
说着竟然揽住滕云,轻轻吻在滕云的额角上。
额头上一阵温热,虽然只是短促的一碰,但是滕云登时震了一下,这样单纯而温柔的亲吻比之前亲在嘴上还要要命,滕云皱着眉,往后靠了靠,尽量保持距离。
薛钧良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还略作惊讶的道:“是我手重,弄疼了爱妃么?”
滕云也不能说什么,抿了抿嘴,道:“不敢劳动陛下,还是妾身自己来罢。”
这回薛钧良也没强求,把药膏很爽快的交给滕云,道:“今天晚了,孤就先回去了,过几天让滕裳进宫来见见你,总归是要嫁进薛家的人,做皇后的要多教教他规矩,以免惹人笑话。”
薛钧良说完就走了,滕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烦躁,不知道薛后阳到底是怎么想的,依薛王的意思,难道薛后阳还对滕裳真的抱有感情不成?
可是滕裳和万年侯完全没有什么交集,就连战场上也没有正面交锋过,薛后阳做将军的时候,藤上已经被滕王召回了国去,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夺了兵权,之后就再也没领过兵,也没让他出滕国京师半步,更别说见过面有什么私交了。
滕裳同意下嫁这一点,虽然让滕云有些震惊,不过稍一思考也明白了,滕裳对滕国是死忠的,必然不会想一死百了。
其实只要薛钧良松口,确实如他所说,薛后阳纵使战场上处于不败之地,论心机思虑肯定在滕裳之下。
但是想想也知道,薛钧良怎么可能轻易的松口,养虎为患这个道理太简单了,就算疼爱弟弟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恐怕他这步棋布的还很远。
万年侯大婚的事情也算是薛国的大事,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况且薛王说了,要亲自主婚,自然不能怠慢。
薛后阳和滕裳一起进宫来,滕裳作为“内人”要去后宫拜见皇后,而薛后阳自然和薛钧良唠嗑。
薛钧良看着薛后阳得意满面的样子,不禁笑道:“这样就满意了,你的志气跑哪去了?不要让人家说万年侯是个惧内的侯爷。”
薛后阳傻笑了一下,道:“陛下,您就别打趣臣弟了。”
薛钧良道:“虽然我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但是你要知道,滕裳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心思比你这个武将要深得多,能不能打动他,还要看你自己了,谁也帮不上什么。”
薛后阳叹口气,道:“说实话……臣弟没奢望过这些。”
薛钧良道:“我看你们相处的还算可以,起码滕裳不躲着你……”
他说着咳了一声,道:“后阳啊,你说一个做妻子的总是躲着丈夫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不躲着你。”
“啊……”薛后阳沉吟了一下,道:“陛下……臣弟还没成婚呢,这些……不太懂。”
薛钧良挥了挥手,道:“随便问问而已。”
不过说完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想再说什么补救补救,薛后阳倒是没注意,接着道:“是不是这个妻子心里另有别人啊?”
薛钧良听着,脸色“哗”的一下就沉了下去,薛后阳觉着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果然话不能直说。
薛钧良听着这种可能性,立马有些坐不住了,忽然记起滕浅衣说的话,皇后和滕裳可能是旧识,而自己刚还让滕裳去拜见皇后。
薛后阳惴惴不安的站着,就听薛钧良道:“摆驾云凤宫,也差不多是午膳时候了,正好吃个家宴。”
滕裳来拜见皇后,虽然滕裳是要下嫁的人,但是毕竟是男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皇后的,所以需要隔着珠帘。
滕裳被宫人引着进了大殿,袖瑶说娘娘在茶室呢,于是领着滕裳去了茶室。
茶室进门正殿的侧面,进去是个屏风,转过去摆着桌子书柜小条案,旁边设着珠帘,里面是个美人榻。
滕裳垂着首,很恭敬的摆下去,道:“滕裳给皇后娘娘请安。”
透过珠帘,滕云也看清对方的表情,尤其滕裳低着头,对着地上,更是看不见表情。
外臣觐见是不需要行双膝跪拜之礼的,跪拜只能上拜天地君王,下拜父母高堂,别国的君主,只要不是附属一般都不会跪拜。
滕裳之前送亲,也没有行跪拜礼,而此时,却双膝跪在地上,因为他再也不是外臣,而将要成为万年侯薛后阳的嫡妻内子。
滕云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道:“起罢,袖瑶设坐。”
滕裳的举动从始至终都很恭敬,谢了恩才起身坐下。
两个人正巧都是话不多的人,滕裳是不知道对方是滕云,自然没话可说,而滕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滕裳终归是男子,为了避嫌不可能让袖瑶和侍女都出去,后宫里那么多耳目,滕云不会傻到自己找麻烦。而有旁人在边上,他又不能说些什么。
一时间俩人都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袖瑶眼观鼻鼻观心,还以为娘娘不喜欢这个滕裳,其实也难怪,男人做嫡妻这是惊世骇俗的,谁会喜欢,说出来怪吓人的。
袖瑶趁机出来续茶水,刚转出茶室,还没出正殿,就看见薛钧良带着薛后阳进来了。
袖瑶也没听见通传,着实吓了一跳,跪下来请安,还没开口就被薛钧良拦住了。
薛钧良环视了一圈,正殿上不见滕云,也没看见滕裳,心里难免咯噔一下,道:“娘娘在哪?”
袖瑶道:“娘娘在茶室呢。”
薛钧良并没有抬步去茶室,而是问道:“滕裳来过了么?”
“回陛下,来了还没走呢,正在茶室。”
薛钧良这才抬步往茶室去了,弄得袖瑶匪夷所思的。
薛钧良也不让人通报,消无声息的进了茶室,还没转过屏风,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转过去就见滕裳坐在一边,滕云坐在垂帘后面,完全没有越矩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滕裳瞥了薛钧良一眼,也没见什么太大的反应,起身跪在地上请安,倒是他这样平静的样子让薛后阳觉得有些不好过。
薛后阳虽然之前没和滕裳见过面,但是两国交战这么多年,多少也听说了裳相的为人。
让滕裳给薛国跪拜,对于滕裳来说是要多大的忍耐。
薛钧良走过去,宫女主动打起珠帘,滕云也起来请安。
薛钧良这时候才扶起滕云,然后道了一声,“滕裳也不必拘礼,后阳还不快扶起来。”
薛后阳应了声,这才上去扶起滕裳,滕裳并没拒绝薛后阳的触碰,表情还是淡淡的,没当一回事。
薛钧良道:“今天御医来过了么?”
滕云听着他不紧不慢的问话,道:“来过了。”
“别忘了上药,御医说要连续用药才能有效果。”
说的甚为关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给滕裳和薛后阳听。
薛钧良关心够了滕云,才对薛后阳道:“等后阳完婚之后,还要你护送皇后回奉国去省亲。”
“臣领旨。”薛后阳道:“臣弟一定会确保皇后娘娘安全回宫。”
薛钧良笑道:“这个自然,孤最信任的莫过于后阳你了。”
说话间姜谕垂首进来,道:“大王,有密报送来。”
薛钧良道了一声“呈上来”,姜谕就恭敬的将一张字条呈了上来。
薛钧良拿过字条瞧了一眼,上面的字本甚小,而且字条也不大,按理说就算滕云站得近,也应该看不见是什么。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薛钧良有意的,拿着纸条斜了一下,滕云清楚的看见上面有一排蝇头小字。
——奉王有诈。
下面署名瞧不见,被薛钧良捏住了一个角。
薛钧良看完之后就把纸条顺手收进了宽袖里,也没再提这件事,吩咐姜谕在云凤宫布膳,让薛后阳和滕裳一起留下来,大家吃个家宴。
第二十章:成婚
滕国相爷滕裳下嫁给薛后阳的那一天,薛钧良派去滕国提亲的使臣也到了,这一节无非就是先斩后奏。
滕王以为薛钧良的使臣是来送滕云骨灰的,因为滕裳没准此刻已经身首异处,肯定不能再回来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薛国使臣竟是来道喜的。
不只是滕王,满朝文武当场一阵喧哗,如果是滕裳娶了薛国的公主还好说,只是薛国既没有公主也没有长公主,他们的相爷是嫁人。
说是提亲,其实根本是示威,而且滕王还没有一怒斩来使的气魄,毕竟现在滕国名存实亡,而且自己女儿还在薛钧良手上,说是嫁过去做妃子,其实也就是个质子完了。
薛后阳一身的酒气,他喝得有些多,却迟迟不肯回房,大臣们有些以为薛后阳不待见新妻子,毕竟那是个男人,有些以为万年侯是真高兴,毕竟这也是个下马威,总之敬酒的人一波接着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