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非常大,里面设了软座,很宽旷,别说两个人,就算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
薛钧良和滕云坐在里面都没有话,薛钧良合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车辇走的很稳,只是轻微的一摇一摇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姜谕的声音。
“陛下,十里亭到了。”
薛钧良这才睁开眼睛,刚一撩车帘,立马有人打起帘子放好矮凳,请薛王下车。
车驾前不远处跪着长亭的亭长和一堆驿官。
此时下了雪,地上铺着白茫茫的积雪,虽然只是薄薄一层,却让十里亭染上了几分壮观之气。
第二十二章:遇刺
“护驾!”
滕云还没下车辇,就听外面一阵杂乱。
薛钧良已经下了车,他虽然想到中途肯定会有人拦截皇后的车架,但是没想到竟然明目张胆到十里亭这么近的地方。
薛后阳虽然早有准备,不过没想到贼人埋伏在驿馆,四下顿时乱了,尤其这次是护送皇后,难免带了很多女眷。
滕云坐在车架里,心里一阵猛跳,这是绝佳的逃跑机会,只是他现在这个身体太羸弱了一点,若是以前一定不会怕被擒,但是现在搞不好会被刺客杀了也说不定。
滕云撩开帘子的一个角,外面的刺客好像都是冲着薛钧良去的,不过薛钧良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那么好行刺,刺客又是早有准备,不像是思虑不周。
滕云果然想的没错,行刺薛钧良其实就是个幌子,刺客人数不少,有一部分人趁卫兵反应不及偷偷摸到车架旁边。
袖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拉住腾云道:“娘娘,快跑罢,外面要支撑不住了!”
滕云知道如果不跑出去,刺客不一定能杀过来,毕竟这次都是薛后阳亲自挑选的亲信士兵,但是只有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机会,趁着混乱。
他稍一思考,立马抬手把头上的凤冠摘下来,把身上多余的首饰佩戴全都摘掉,袖瑶也是聪明的人,明白滕云的意思,从小柜里找出一件不是很鲜艳的衣服,帮他把外袍退下套上新找出来的衣服。
袖瑶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宫女了,此时虽然看起来很镇定,其实魂儿早吓飞了,手不停的抖,帮滕云套好衣服已经出了一头汗了。
袖瑶偷偷撩开车帐往外看了看,才跳下车去,伸手扶住滕云也跳下来。
滕云把零碎的首饰都摘掉,打扮也和普通的宫女相差无几,两个人也不算显眼。
道两边一边临水,一边是小树林,滕云带着袖瑶往树林里跑,只是还没跑两步后面就有声音,像是有人追来了。
袖瑶有些发慌,滕云低声道:“分开走。”
“娘娘……”
袖瑶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虽然两个人目标大了一点,但是一个人她也不敢,只是滕云没给她思考的几乎,向另一边去了。
林子里野草不少,滕云一身裙衫也不方便,总是带着地上的草和枯叶哗哗作响,而且他的体力不行,刚跑了两步就已经喘不过来气,嗓子里仿佛充血了一样。
滕云干脆矮身缩在草丛里,用手捂住口鼻,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刚刚躲进草丛,就听见有人的声音,就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滕云屏住呼吸,生怕他们会发现自己。
等那些人走过去,滕云稍一放松,就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打着晃儿,身子一歪摔在地上。
那些刺客似乎也是练家子里的好手,听到声音立马折回来,用叶刀削着草丛查看。
滕云手一撑想要起身,胳膊打着颤,似乎完全用不上力气,下一刻却猛的被人扑出去。
滕云身后是个土坡,土坡不算太陡,但是斜坡很长,一直蔓延下去,林子里又黑,看不见下面是什么。
滕云被这一扑,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被人牢牢抱在怀里,顺着土坡就滚了下去。
那人的手扣住他的后脑按在自己怀里,尽量保护住滕云不让土块石头磕到。
这一滚更是天旋地转,滕云死死闭着眼睛,胃里仿佛也翻滚着,带出一阵阵的恶心。
终于到底的时候滕云好不容易吐出口气,但是仍然睁不开眼睛,好像四周还在动一样,他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已经被人拉了起来,没走几步,拖进了旁边的土坑里。
待到他恶心的眩晕感慢慢平复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却是薛钧良。
薛钧良的冕旒没了,头发虽然束着,但是散下来不少,有些凌乱,黑色的蟒袍上都是灰,还刮破了几处,显得非常狼狈,但是表情仍然那么冷静。
薛钧良一手揽住滕云,尽量缩在土坑里,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示意噤声。
刺客见人跌下来,自然也跟着下来寻找,幸而这附近比较暗,而且枯木杂草蔓藤不在少数,还有几处发臭的小河沟,刺客找了找又怕人摔下来没事逃跑了,也不敢久留,往深处走了。
薛钧良的手一直没放下来,刺客走远了又等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松开,滕云急喘了两口气,再久一点,他真怕被捂死了。
薛钧良看着他憋红的脸,轻轻笑了一声,两个人挨得很近,气息都打在滕云的耳朵边,让他不由打了个颤,猛的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薛钧良。
两个人倒是比较有默契,再等了很长时间,没见刺客折回来,才出了土坑。
薛钧良身上有些血迹,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被土块刮得,虽然狼狈,但都不是大伤,不过他的右手似乎不太灵便。
薛钧良也不嫌脏,坐在一边,道:“爱妃,怎么办,我的手好像断了。”
滕云实在没想到,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
他看着薛钧良的眼神有些复杂,上一辈子他们是死敌,甚至自己死在他的手里,而现在,那个人竟然肯出手救自己。
他不知道薛钧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或者其实自己刚一逃跑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滕云看着薛钧良装可怜的样子,好像对方一点都不怕和部队走失,也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如何狼狈。
“怎么,爱妃被感动了,那也不着急,回宫之后叫你看个够。”
薛钧良言辞暧昧,还故意压低声音,只是滕云根本没想到那个方面去,只是起身在附近捡了几个粗一点的树枝,然后坐在薛钧良旁边,把他的衣服从裂口的地方撕下一点,给薛钧良把断了的手固定一下。
薛钧良用另一只手拨了拨被撕下的豁口,仿佛是可惜衣裳就这么坏了,不经意的笑道:“爱妃动作这么熟练。”
滕云包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装作不在意,在外打仗习惯了,这些小伤小病都会自己处理,但是身为娇生惯养的长公主肯定不会,别说处理伤口了,这种境况下,应该很慌乱才对。
他这么想着,还是帮薛钧良固定好。
薛钧良虽然也觉得对方有些异样,但是质疑只是一闪而过,也没放在心上。
他单手把黑色的外袍退下来,铺在一边,伸手拍了拍,道:“坐下来歇歇,后阳的人应该很快能找到咱们。”
滕云看了一眼地上铺的衣服,他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话,这个身体果然是娇生惯养的,体力和耐力都不行,滕云现在喉头里已经肿胀着充血,真怕一开口顿时吐出来。
他坐下来,薛钧良见他们离得挺远,就主动往这边挪了挪,然后扶住滕云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道:“累了就闭眼歇息一下。”
滕云虽然是很累,坐下来也慢慢有了倦意,只是他靠着薛钧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全身都是僵硬的。
薛钧良也发现了,滕云的头靠着自己,但是身体都绷紧的,不禁笑了一声,然后伸手从后面楼住对方的腰。
滕云本身的困意被这一下惊得全飞了,薛钧良感觉到他打了个颤,反而把人搂的更紧,“天冷,靠着暖和点。”
薛后阳的动作也算快,还没到一个时辰,就寻了过来,而且大部分刺客已经抓到。
薛后阳跪下来请罪,薛钧良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滕云已经睡着了,众人也不敢太大声吵醒娘娘。
滕云晕晕乎乎的,觉得周身很暖和,他缩了缩,忽然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贴在脸上,顿时惊了起来。
薛钧良看着他猛的撑起身来,以为他做了噩梦,轻轻拍着滕云的后背,道:“没事了,再睡一会儿到宫里再起来。”
滕云有些没完全醒过来,他盯着薛钧良看了半天,总觉得地有些晃,身上还盖着毛皮的毯子,薛钧良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又变回之前衣冠楚楚游刃有余的样子。
薛钧良看着他人发呆,他本身是趴在自己腿上睡觉的,还以为回到宫里滕云都醒不了。
那个人的衣服没有换,因为怕吵醒了他,薛钧良也没有嫌脏,就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只是这时候,滕云脸上有些淡淡的晕红,好像是因为暖和了,眼睛有些发呆,氤氲着丝丝的水汽瞧着自己。
这个时候虽然不太合适,但是薛钧良被这样瞧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躁动,而滕云又趴在自己腿上,这个姿势非常的引人联想。
薛钧良知道要是他们俩人再保持这个姿势,一会儿自己的反应就该被发现了。
伸手把人反过来正面按在地上,薛钧良替他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顺手捏了捏对方的耳垂,听到滕云“嗯”了一声,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砸了一下。
薛钧良的手从耳垂滑到滕云的下巴,伸手钳住,附身吻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清理”?
“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自知罪无可恕……”
姜谕跪在地上猛磕头,官帽掉在旁边,额头已经肿了一片。
御医战战兢兢的为薛钧良包好伤口,看见薛王微微挥手,立马退了出去。
他们这些当大夫的不比朝廷重臣轻松多少,该听的不该听的总能听到那么几句,虽然知道有些话不听为妙,但是还是能漏进耳朵不少,陛下让退下,巴不得赶紧退出去,多一事不入少一事。
薛钧良摸了摸右胳膊,斜靠在榻上,他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但是不妨碍威仪,不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也不敢琢磨。
姜谕没听到薛王说话,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
薛钧良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行了,起罢。”
“谢……谢陛下开恩。”
“姜谕啊,”薛钧良道:“孤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论辈分,你还跟随过先皇,是长辈了……这次办事,怎么就这么不妥当。”
“老奴……”
姜谕双腿打颤,复又跪下来,以头伏地,道:“老奴死罪。”
薛钧良眼睛睨了他一下,随即道:“你跟着孤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劳心劳力,虽然这次办事不利,但是孤也不忍心要你如何……孤受了伤也没什么,只是你让皇后也受了惊吓。”
“老奴……老奴……”
姜谕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次的事情,他确实是死一万次也不够抵罪。
皇后娘娘回奉国的凤驾被刺客拦截,这件事情其实是在薛钧良意料之内的,这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好戏。
薛钧良是个老狐狸了,奉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也不及他思绪缜密,与其在薛国边境让奉洺截杀皇后,还不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导自演一番。
皇后娘娘受惊,不可能再按照计划省亲,同时也保证了皇后的安全,这样奉洺顶多责备几句,发兵就太牵强了。
只是让薛钧良没想到的是,这场好戏有一点点的脱轨,半路杀出了真的刺客,这些刺客当然不可能是奉洺的人,因为他的人还远在边境埋伏。
真正的刺客也是些宵小之辈不足为惧,而且这才离京师十里而已,兵力充足,不消一会儿工夫就被薛后阳全都抓到了。
薛钧良也是武将出身,受了些轻伤,让他生气的就是姜谕太掉以轻心。
薛钧良故意说话拖拖拉拉不紧不慢,姜谕好像筛糠一样,外人看起来姜谕的地位很高,很受薛钧良器重,但是姜谕知道,薛钧良不是一个庸君而已,不可能专宠宦官,他的信任都是建立在隔阂之间的。
姜谕是老臣,不及三朝也有两朝,而且在薛钧良腹背受敌的时候果断选择的扶持薛钧良上位,对薛钧良也算有恩,薛王铁腕却不忘恩,本身也不想怎么处罚他,但是小惩大诫还是要的,最大的惩戒莫过于让他自己筛糠。
等姜谕抖够了,薛钧良才道:“孤也不罚你了,没有功劳尚且有苦劳,也算是功过抵消,皇后娘娘受惊不小,你这些天就去伺候娘娘罢,有什么要的缺的尽管跟孤来说。”
姜谕如蒙大赦,自然感激涕零,薛钧良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深知薛王秉性的他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把姜谕安插在皇后身边,有什么动静都要回来禀报。
姜谕磕头道:“陛下恩典,老奴粉身碎骨不足为报!”
薛钧良笑道:“用不着这么严重,你有这心,孤就很高兴。”
他说完,向外看了看,只是他坐在内侍,别说有屏风,就算没有屏风,也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姜谕立时会意,道:“万年侯仍然在殿外跪着呢,大王要见么?”
薛钧良点点头,道:“宣。”
姜谕爬起来出去宣薛后阳觐见。
薛后阳跪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让刺客混在十里亭可不是小事,十里亭顾名思义,离京师大门只有十里,敌人就在眼皮底下,而自己措手不及,这岂不是死罪,搞不好还是通敌卖国的连坐之罪。
薛后阳垂首进了内殿,跪下道:“罪臣薛后阳,叩见大王。”
薛钧良起了身,走过去,伸出左手扶了薛后阳一下,“快起来,让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这让薛后阳有些受宠若惊,薛后阳长身而起,只是依然垂首表示戴罪之身,道:“臣弟无事,臣弟大罪,请大王责罚。”
“你没有罪,这是提督的事情,你不需要揽罪,孤养他们就是看大门的,连门也看不住,还要统领马步兵,简直是笑话。”
薛钧良说着,轻轻拍了拍薛后阳的肩膀,道:“自古以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后阳你这么快就抓到了刺客,京师的马步兵就交给你负责了。”
薛后阳愣了一下,抬头瞧薛钧良,瞧他没有说笑话的意思,马上跪下来道:“臣弟戴罪之身还能得到大王信任,臣弟……”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深知你说不出什么溜须拍马的好听言辞。”
薛后阳被他这样一说,立时有些脸皮发烫,尴尬的道:“陛下英明。”
薛钧良随即又坐下来,“刺客招了么?”
薛后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僵硬的点点头,道:“是……招了。”
薛钧良撩了他一眼,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道:“这么快,果然是万年侯的作风。是谁主使的?”
“是……”薛后阳垂下眼,道:“臣弟派人审文,起初刺客嘴硬不说,后来禁不住用刑说是奉王主使,但是后来有人改口,说……说是滕国裳相的……旧部。”
薛钧良沉吟了一下,“嗯……滕裳。”
薛后阳看不出他的态度,急忙道:“陛下,臣弟觉得此时略有蹊跷,滕裳心思缜密,不可能指使刺客这样莽撞的行刺,而且……”
他话还没说完,薛钧良忽然抬了手,示意他噤声,道:“孤知道,滕裳现在是你的内子,你关心他紧张他,我都能明白。既然刺客供认滕裳,你也不好插手,免得惹人闲话。”
薛后阳突然跪下,脸色有些决然,道:“但是臣弟私以为,这件事情交给其他大臣也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