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说了一遍。
一时间沉默了,房间很安静,外面的灯光静静地散着昏黄的光。
“风哥。”
小瑞唤了我一声,换来了半天的沉默。
我觉得今天的小瑞怪怪的,或者说,从我说起森的时候,小瑞就开始变的好奇怪。
“陪我喝酒。”
我皱了皱眉,喝酒可不好,上回跟小瑞他们的那件事还记忆犹新呢。小瑞不理我,径自去冰箱取了几罐啤酒,堆到茶几上,很
爽利地开了几罐,仰脖子喝起来。
我犹豫着,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小瑞身边:“小瑞,你是不是不开心?”
小瑞抬眼看了看我,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亮的令我不禁往后缩了缩。他凄然一笑,继续闷头喝酒。
茶几上的酒很快就喝光了,啤酒罐子东倒西歪。
我默默地收拾完,然后架着已经醉死的小瑞进了卧室,打开灯,顿时惊呆了。
立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
“风哥,你说你最喜欢什么啊?”
“森。”
“我是问吃的或者是嗯,比如花。”
“花哦,那就油菜花吧。”
“什么呀,真土。你快改改吧。”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跟小瑞两个人这么对话过,时至今日,排山倒海地涌到了我的脑海中。
不是说土么,那为什么……
那是满屋子的金黄,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就好像是真的一般,黄的晃着我的眼睛。
床上,窗上,墙上,衣柜上,桌上。
只要是你想的到的地方,就到处都是油菜花。
就好像是到成了一个油菜花的童话世界里面一样,心里面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替小瑞掖好被子,就要离开。
“风哥。你知道的,是吧。”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来,像是大提琴的声音,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小瑞的声音也可以这么的好
听。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看小瑞。
“有时候认为你傻,有时候又觉得认为你傻的人自己才傻。”小瑞说完,开始小声地哭起来,声音低低的,像是小动物那软软
糯糯的叫声,眼眶中流出来的泪水又快又多,很快就染湿了被角,晕湿的地方要比干的地方颜色深,黄色变成了金黄深黄。
看的人触目惊心。
“好好睡吧,我下回休息再来看你。”
走出房间,关上门。
我拍了拍胸口,傻笑了一下。那句话虽然拗口了些,但是我还是听明白了。认为你傻的人自己才傻。
呵呵,是啊,我才不傻,我那是老实,回去了以后,要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送给森,看他以后还敢再叫我傻瓜。
虽然有些担心小瑞会哭多少时间,担心他醒过来会不会头疼。不过第二天那辛苦的训练就把我弄的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同伴一个个耷拉着脸,喊着要死啊,蛋疼啊。
我抹了一下脸,我的蛋蛋不疼,脸蛋疼啊。
这个教练,实在厉害。
云晓曾经教诲我说打人不打脸,掐人不掐鸡。
可是教练却可劲地打我的脸,又掐又戳又点,简直把我的脸当面团使。
他说那是让我能够深刻地记住,每天看到自己一脸熊相,就会记住再犯错,会吁么样的惩罚。
就这么又训练了几天。
有一天,小瑞居然找到了这里。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把我喊了出去。
“风哥,你跟蔡总到底怎么样了?”
“啊?我们很好啊。”
就是好几天没有联系嘛。
我怕打扰到他的工作,而且,这里的训练也好累,每天洗完澡爬到床上贴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是么。”小瑞冷笑一声,他从来没有这么笑过,那张明媚的脸一下就寒气逼人。
我后退三步。
心止不住地生生疼起来。
第十三章
我看着人潮涌涌的飞机场,不禁一阵唏嘘。
来的时候,那是怎么样的一幅光景,走的时候居然这么心酸。
机场上的人各有各的心事,我寻了个角落,默默地等着飞机起飞的时间,小瑞坐在我的身边,虎着一张脸,看上去还在生气。
终于还是憋不住,开口低声地吼道:“风哥,我跟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你去又有什么用。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会因为谁去而改变。
脚边突然蹒跚地走过来一个小孩子,仰着可爱的头,等着水蓝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他的脸上只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
幸福。
我曾经以为,我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永远地幸福和快乐。
但是,一个惊天消息把我所有的幸福打消的烟消云散。
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点没有睡觉。
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但是心底的这个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犹记得小瑞拿着报纸一下贴到了我的面前,脸上掩饰不住地怒气:“不信,你还不信,你自己看看。”
我怎么可能相信。
怎么愿意相信。
不久之前,森还对我说他和欢姐没有什么,在一起只是互惠互利。前不久,森还在这里跟着我到处玩着。
怎么会一下子要结婚了。
大幅的照片几乎占满了报纸的整个版面,让我不想看也不得以地看到了。
男才女貌,强强联合!
呵呵,可笑的是,这个男人,曾经执着我的手,跟我说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
鼓足了勇气,打电话过去,一直是占线。
小瑞告诉我,那是设置的,森屏蔽了我的号码。
为什么要屏蔽号码呢,小瑞说这个再明显不过了,森不要我了。
怎么会不要我。
我没有做错什么啊,我只是一直忍着没有告诉森我在这里很辛苦,很累,很想他,难道这也有错。
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提醒我,登机的时间到了。
我站起身。
小瑞拉住我,即便戴着墨镜,我依旧能感觉到他那两只眼睛里面蕴藏的痛苦。
“小瑞,我要走了。”我打开小瑞的手,快步走开。
对不起。
从见到森的那一眼开始,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了别人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森,我是你的初见么?
远在香港的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你真的不要我了么,真的要跟欢姐结婚,真的把我屏蔽了么?
曾经的我只是一味的逃避,这一次,我一定要亲眼见到。
富丽堂皇的大厅,人潮熙熙。
巨大的鲜红的喜字贴在正中,充满了喜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最最完美的笑容。
我在人潮中,远远地看见了两个贴在一起的人。那种温馨的气场,是谁都插不进去的。
我像是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被浇了一身的冰水,瞬间僵了。
从机场到这里,一刻都不敢停。
甚至在外面被人拦起来,差点没有进的来,一身狼狈的我,跟这个场合实在太不配了,我感觉不到人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的目光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郎的身上。
那眉那眼。
那么的熟悉。
打扮的真的好帅,不愧是我的森,连带着胸口的那朵玫瑰花也显得格外的娇艳。
原来,森可以这么的好看。
我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森搂着的人。
风姿绰约,堪比仙人。
本来就知道欢姐很漂亮,原来做新娘子的欢姐更加的迷人。
我嘴角一咧,真好,真的好配。
果然,好配。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曾经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又到底算什么。
忍不住大声地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笑得所有的人都惊疑地看着我。
“小风子。”
我看着向我走来的云晓,忍不住后退。这不是森。这肯定不是森。森说过,他只有我一个。他和欢姐没有什么。
眼前的这些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他们是在演戏。
我要去找我的森。
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一路上撞翻了无数的人,大厅里面乱成一气,浑然不觉。背后传来了云晓大声的呼喊。
小风子?
我才不是小风子。
你们才疯了。
你们都在骗我。
这些人,这些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心里面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要去找森。
找到他。
然后,和他在一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什么欢姐,什么后妈,通通地走开,走开。
我分不清方向地乱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酒店的大门,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举目无亲,森,你在哪里,不要躲起来好不
好。不要不见我好不好。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好不好。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森!
嘈杂的大街,车水马龙,热闹异常,喇叭声,喧闹声,很快就把我的呼喊声淹没的连个泡泡都不剩。我睁大眼睛焦急地四处张
望,试图从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找不到。
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地变得虚无。所有的东西都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然后,就听到很大的一记声响。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一样。
在空中,看到了云,看到了天,还看到了一片金黄的油菜花。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
我与森相遇。
第十四章
黑黑沉沉的一片,比黑夜还黑,找不到一丝明亮的光线,置身其中,就像无边的大海中的一片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突来的滔
天巨浪给淹没,然后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我开始发慌,拼命地奔跑起来,希望可以找到一条出路,不再被这个黑暗的世界给困
住。
可是无论我怎么跑都是一团的黑,黑的就好像是浓墨一般,化都化不开来。我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一样都抓不住,只能继
续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化成一股无敌的力量,仿佛要冲破我的胸膛喷薄出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我使劲地摇头,不要,不要在这里,一个人真的好害怕。想喊森,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森,你在哪里,我好害怕,真的好怕,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么,快点过来把我带走啊,我不要留在这里。
不要!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久的我再也跑不动,久的甚至有那么一刻想到了绝望。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像是从缝隙中照射出来的一样,来的那么突兀,让我猝不及防,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明亮,亮的我
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是希望么?
是出口么?
我犹犹豫豫地朝着光线走过去,一步一步,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在地狱中看到了天堂近在眼前。
离光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的仿佛伸出手就可以够到一般。
我飞快地奔起来,告诉自己快跑,快冲出去,快,快,快!
就在同时,耳边隐约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很低很低,甚至可以忽略掉。
却因为那么熟悉的语调和音质,让我瞬间停了下来。竖起耳朵,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捕捉着。
果然声音越来越清楚,虽然还是很低,我却能够万分肯定了。真的是是森,是森在唤我。
他在喊啊风,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
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温柔地让我只想这么一直听着,一直听到老。
看着近在面前的金黄的阳光,我没有一刻犹豫,转头朝着森的声音的方向走去。即便阳光那边是天堂,即便森要把我带到无尽
的黑暗,无尽的地狱,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的。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就跟梦里面的情形一个样子,若不是那种切身的疼,我依旧觉得是在做梦。
头很疼,浑身都疼,像是所有的骨头都碎了一样,那是一种比死还要难受的痛苦。我探手摸了摸周边,感觉好像是躺在一张床
上,只是实在黑的厉害,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一点都不熟悉。
脑海中忽然晃过一些破碎的片段。
那是满眼的白,白色的婚纱,白色的裙裾,白色的鲜花,在那无尽的白色之中,有森的笑脸,有鲜红的喜字。
终于反应过来,我还要找森。
找到他,跟他一起远离这里,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快乐地过日子。想到这些,挣扎着就要起来。不能这么干躺着,还有很重
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还没有找到森,怎么能躺下呢。
身体痛的形容不出来,似乎每动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恨不得立时死去,但我咬着牙,坚持着要起来。
“啊风。”
我恍惚了一下。
声音又响了一遍,只是这次明显较刚才要清晰很多,好像就是在我耳边响起的。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有些陌生,听上去异常的沙哑,还很疲惫。
我大大地张着眼,努力想要看清一些什么,却是徒劳,只好小心地问道:“森?”
是你么?
是么?
为什么你的声音变成了这样。
明明碎如溅玉,就像黄莺一般,比电视里面那些唱歌的人的声音还要好听,比老家小河的流水声还要悦耳。怎么现在感觉跟磨
刀子锯老木头似的。
还是说森在跟我玩游戏。
或者。
我眨了眨眼睛,旁边的这个人不是我的熟人。嘟了一下嘴,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要是森还好,要不是森的话,不定是什么人口贩子,想要把我卖到哪个地方给人家做小媳妇呢。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
静的让我有些无措。
慢慢地我能听到身边那人的呼吸声,平缓而有力,很熟悉,也很让我安心。
心里一动,正要说话,就听他开口喊了我一声:“傻瓜。”
多久多久了,久的让我忘记了这个傻瓜是在唤我,我就是那个傻瓜。以至于才听到的这个词,一下子蹦到耳中,亲切的让我忍
不住想要哭。
我一个激灵,不在怀疑,怎么可能认错呢,饶是声音变了,但是森的感觉还是在的,只有他才会这么喊我。
也只有他会给我这种亲切的感觉。
是森。
是他!
森,他就在我身边。
我嘿嘿的傻笑,这是从知道森会订婚以来,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刻;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既然森好端端地在我边上,那么什么
结婚,什么新郎,什么不要我,一定都是假的,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是的,都是假的。
不过,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难过。
想要抱抱他,亲亲他,跟他好好地说话,只是眼前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好黑好黑,一点点的光明都没有,就好像是一块黑布
蒙住了眼睛,什么看不见。
这样的黑,让我紧张,让我窒息,让我只想紧紧地依靠着森。
无端端地想到了那个梦境,我吓的缩了缩脖子,颤颤地伸出手,一边摸索着前方一边着急地喊着:“森,怎么不开灯?”
我不喜欢黑。我害怕。
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黑暗比老鼠还要可怕,比女人还要可怕,比香港女人还要可怕。
伸出去的手一下被抓住了,那是森的体温,透过手心脉脉地传递过来,给我温暖,给我力量,给我勇气。
森没有说话,我小心地把他的手抓到脸前,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在脸上摩擦。
依靠着他,心里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
森的手背有些凉,贴在脸上很舒服;他的手背又很光滑,抚摸着脸的时候感觉很快乐。我怎么都不觉得厌烦,越来越喜欢,越
来越上瘾,若是这么一直牵着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