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上——非荼

第3章

不过在面对新教室的时候，这点挫败感全被我搁在脑后了。初中到底要比小学好点的，有大理石地板，而且我们这一届挺幸运，以前都是木头的桌子凳子，现在换成了精致的小桌子和有靠背的椅子，算下来一个班才二十来个人，不像以前，一个班五六十个。

新桌椅都还乱七八糟地堆在教室外面，充分发挥我班长的职责，我带领大家把桌椅搬进去、摆好，虽然还没安排座位，但是大家都自己各自占了一套。忙活中我看见一个无措站在班后面角落的人——那个顺拐女！强大的责任心立刻出现，我走过去问她：“没桌椅？”

“恩。”她慌张左右望望，然后呆滞地点了点头。

“走，我帮你去找！”说着就走出去，到了办公室，哪个老师也不认识，随便找了一个问了原来所有的新桌椅都在一楼会议室，我就风风火火地带着她去把新桌椅搬回来了，心里特自豪，特满足。折腾完这一切，我们班主任才出现——打扮的挺有钱的样子，脸抹地很白，老是涂着口红，烫着卷的头发也总飘来一股啫喱水的味儿。不过年纪应该不小了，四十来岁吧。她姓李，是教英语的。很严肃地讲了几句话，意思就是让我们交钱，说是给教官买东西的钱，说什么人家累了三天都是义务的，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买点水果什么的，哼，一个人交二十，一个班就四五百，买那么多水果啊？虚伪，直接说给他们的工资就得了……不过李老师倒是很利索，简单说几句就完事可以放学了。刚准备要一哄而散，忽然有个学生站起来说刚才军训汇演他和248班同学借的白球鞋，还没还给人家。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情急，他就和我们隔壁已经汇演完的248班不认识的人借了双鞋穿……

“我带你去还吧！”我和他说。李老师很放心地给大家放学了。我带着他来到248班门前，往里瞅了瞅，他们班那老师真能说，还在那儿训话呢，我可懒得等，一推门，准确地说是一踹门进去，手里拎着球鞋鞋带儿说：“谁的鞋？”顿时引来一片注视的目光。

“哎呀哇塞，真狂……”我一撇，就看见那小子了，正抱着胳膊鄙视地看着我，对我这种做法很不满。哼，我才不在乎，我是来还鞋的，挑衅似地又问了一句：“谁的鞋？”

“我的我的……”有个女生赶紧站起来跑到我身边把鞋拿走了。这时候我看见她旁边坐的就是二丫，哈哈，冲她一笑，我一扭头，就看见他们班主任很无奈的表情了，这个老师，长地尖嘴猴腮的，皮肤蜡黄，眼睛贼小，还有很严重的眼袋……我要是长成她那样我准去死……

没和她说什么，扭头走了。

谁知道，这个第一眼就让我讨厌的老师，竟然成了我的班主任……

第二天正式开学，一大早就被告知我们一个年级八个班现在被迫改成六个班——有一部分老师说是什么响应国家号召支教去了，很突然，人手不够，所以有了这个并班的办法。我们班被分地支离破碎的，一一被插进了别的班，而我，被分到了248班。

别的倒没什么，我最沮丧的就是班长这个职位，可能因为这次分班就消失了。真郁闷……收拾好东西，怏怏地坐到位置上，有个人上来和我说话：“听说你学习很好？”我一扭头，一个男的。

“还行吧。”这是事实，我不想表现地很谦虚。

“哦～”他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了，我回头一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蚁子①！走那两步路，快扭天上去了……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旁边正在塞零食的人，她没理我，反而冲那二椅子喊了句：“呦～轩儿姐，又勾搭上别人了～”我本来还在怀疑，他是不是闹着玩儿，故意那么走，听她这么一喊，我确定了，他就是个二椅子……这个二椅子叫董轩，后来我才知道她妈和我妈当年还是姐妹呢。唉，城市小了，认真算起来，跟谁都能扯上关系。那个吃零食的叫秦雪，她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头发总是油了吧唧的，看着让人很没食欲那种。

再后来要上课了，班里轰轰烈烈地进来一群人，个个都眼熟，都是这片的，不少以前都是一个小学的。一群小混混总是在学校门口晃荡，时间久了身上不挂牌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男的女的都有，我感觉他们颇有些明星的气质——不是他们有多好，是因为走哪都挺惹眼的。现在竟然和他们做了同学……哼，其中就有那个该死的人，我也大概知道他叫什么，好像叫张杰吧。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特别黑的男的，精瘦精瘦的，叫曹帅。其实在我心里，他们都是很牛的人，能摆平很多事，在社会上认识很多人，人际关系四通八达的……但是我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刚开学，先发书。他们班本来的班长是个女的，军训的时候就见识过，挺爽朗的女生，可现在看着她分配着大家发书，心里就很不舒服，本来应该是我的活……不高兴很快被发下来的东西吸引了，不只有书，还有学具，装在塑料袋子里，有活扣，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会有什么新鲜东西。还有两门新开的课，生物和地理。翻开生物书，里面的图片特别丰富，一页一页地全翻完了，倒是语文，小学的书都还有彩色配图的，一上初中，全变黑白的了……

精神状态很好地上了两节课，中间要上操，所有人都出去了，班主任让我留下说：“听小王老师说你学习挺好的，让我多关照你。你以前是班长，现在还想当吗？”那小王老师，就是我妈认识的那个姨姨吧。

“恩，想。”

“那你就还当班长，张晓敏当副班长。”我听了这话得意极了，满口答应下来。当天班主任就在班上宣布了，我是大班长，什么事都管，张晓敏也是班长，不过大事都要我来办……哈哈哈，让我给挤走了吧？不过张晓敏挺憨，没计较什么，后来也很配合我的工作。

接下来老师给我安排了第一项任务，在自习课上登记大家的姓名、家里的联系电话。刚开学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做，班主任并不会在班里看自习，只是走之前嘱咐我让管好纪律。于是我很风光地站到讲台上，吼了几声安静，可能是声音很有震慑力，之前闹哄哄的一片现在果然都安静下来了。看他们都安生了，我才拿着表格挨个去登记。

走到一个女生前我问她叫什么，她一乐问我你不认识我？其实我认识她，假期的时候在一个英语补习班上过课，只不过是没怎么说过话，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皮肤虽然有点黑，不过长的挺好看的。见我没回答，她就笑了笑接过我手里的表格写下一个名字——苏羽琴。我看了眼，冲她笑笑，意思就是我记得你名字了。再接着，是个男生，那绝对是个刺儿头，反正我给他表格的时候他拽了吧唧的接过来很不屑地写上名字，我一看，苏亚军，也姓苏？难道和苏羽琴有什么亲戚关系……后来我知道，他俩的确有亲戚关系。我瞪了他一眼，向他示威——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

到二丫那儿，她说：“不用我写吧？”我笑笑，在上面写上：“邹晓”。

“是这个邹吧？”我把“zou”念成了“zhou”，我基本上没叫过她大名，以前也没接触过这个字，而我小时候也听别人喊过我妈叫小zhou，所以我一直认为邹念“zhou”……

“zou”！她纠正说。

“邹？”怎么这么别扭，哈哈，邹精②的邹吗？

“哼……”我听到一个很鄙视的鼻子出气声，没错，就是张杰。他什么都没说，就是瘪着嘴，摇了摇头。这是很明显的嘲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那表情就特不舒服，好像让他鄙视地看一眼，我身高就能缩个十几厘米似地。对，他是把我潜藏的自卑给勾出来了。他就像根刺似地，看见他我就讨厌。可是表格还要继续填，我把它往他桌子上一扔，意思你自己写吧。

“什么态度啊你？”他语气不爽地说。看着他稍显怒气的眼神，我心里又缩了一下，搁在以前，我绝对不敢惹，怕挨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班长，我才不吃你那一套！

“没什么态度，写你名字还有电话。”我表现地毫无畏惧。

“……”他又瞪我一眼，像是让了我三分，抓起笔“蹭蹭蹭”写完了，我一看，龙飞凤舞的，说句实话，字写的挺好，最起码看起来挺有气势，连笔字，像大人。不像我，写字很随意，能拼成个字形就行了……我从不在乎那些，成绩才是硬道理，他这都是虚的！

最后全部登记完，我看着手中有三十一个人名字的表格，雄纠纠气昂昂地想，你们一个个的我都要治地服服帖帖的……

第4章

其实当班长我真的没有经验，只凭自己一腔热情，尤其是每周一下午的一节班会，一节自习，都让我觉得很风光。我会提前好几天准备班会内容，什么讨论啊小游戏啊互动啊，尽量搞地有声有色，而班会完了的那节自习，是年纪班干部开会的时间，我和张晓敏就会拿着笔记本跑上四楼大会议室听池青讲这一周的各种事情安排、表扬或批评某个班的卫生或纪律。当别人都还在乖乖呆在教室里的时候，我和张晓敏就会快活地窜上楼梯（我们班在一楼），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很好。

每天早上我都会很早到，检查卫生有没有做好。今天来了看见楼道里脏脏的，暖气片低下好多零食袋，一看就是没扫，看了眼值日表，是苏亚军负责，奈何在班里找了半天都没他身影，眼看查卫生的值周生就要来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了。当我拖着墩布进班的时候看见苏亚军正悠闲地坐位置上和苏羽琴说笑，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问他：“你怎么不做值日？！”

“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是正要去？”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对于我的问话他也很不满，撇了我两眼，我当时就急了：“现在几点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怎么来不及？你知道来不及？我动作就是快，怎么了？”他这说的都是狗屁话，现在我都帮他做完了，他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要怎么反驳他，到头只好大喊一句：“罚你做一天值日！”

“切，你说罚就罚啊？”

“你今天本来就少做一次值日，我说罚就罚，不然你来做班长！”我硬着头皮硬着语气说，他想跳起来反驳，被苏羽琴摁住：“算了算了！”他像是找到台阶，也不再和我争执，坐位置上打开书就看起来，还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除了嗓门大还会干什么。”气还没消，刚一转身就听见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句，是张杰揣着裤兜进来了，我真想上去抽他两下！

“哼，比你强。”我知道生气气的是自己，也学着他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

他又是那副鄙视的样子看了我一眼，还没等发作，预备铃就响了，政治老师走了进来。

老师正在往黑板上写课题，检查卫生的值周生鱼贯而入，我紧张得看着他们摸了摸窗台，够了够门框，应该没问题，我刚才都摸过了，很干净。今天不会被扣分的。

老师等着他们检查完走了，才清脆地喊了声：“上课！”

“起立！”这声起立，我和张晓敏轮班喊。

“老师好～”

“同学们好，来坐下吧。今天我们的课题是——认识自我。那我们先找几位同学来谈谈，你对自己有一个怎样的认识，谁先来？”说完往课堂一扫，零零星星有几个学生举了手，其中没我。按我的习惯肯定是最积极主动举手的，可是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课程还在继续，老师继续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悦纳自己。

“说到悦纳自己，首先就要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不能自卑也不能自负，要在这二者中找到一个平衡点，那就是自强自立，但是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正确的倾向，或是太过自卑或是太过骄傲，现在我们找几位同学来具体谈谈你们都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应该怎样面对？”这一句发问，没人举手了。老师首先看向我，我知道这个问题非答不可了。

“那我们的班长起个带头作用，裴明，你来说说。”

“我……”我犹豫着，我是自负还是自卑？

“你先说说，你觉得你会出现自负的状况，还是自卑的状况？就比如你现在管理这个班的纪律，一定会遇到很多很难处理的事？”

“哼，自负，负地厉害。”不用我回答，有人先替我说了。

“张杰你闭嘴，听裴明说！”老师们最不喜欢的就是接下茬了。不动脑子也想的到他那副鄙视的表情了。

深吸一口气，拿足了官腔，堂堂正正有理有据逻辑慎密地就我到底是自负还是自卑这一问题做了个很圆满的回答，中心意思就是我很正常，二者处于很平衡的状态。老师对我文邹邹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让我坐下。其实潜意识里，我知道，我是自卑。如果表现地自负了，那也是过度自卑造成的。

我就不知道，那个张杰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老找我茬？我明白了，他就是一个小混混，当然不喜欢管他的人。他说我自负，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语文老师很年轻，一看就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扎个马尾辫普普通通也没什么美感，一上来就给我们安排了任务，练字，每天必须交一张写好的字帖，而且必须是临摹的，不能是描的。这任务一下，又要上街采购了。

“明天我去你家找你，一起买字帖去吧？”课间二丫拿了一袋金丝酥坐我旁边，递给我一块说。

“恩，行。”我接过来嘎嘣嘎嘣咬碎了。这个比小浣熊有嚼劲。

“那我八点半去找你，你可别没起呀！”

“哈哈，知道了，你走着来？骑自行车？”

“走着去吧。”

“恩。”

第5章

我们院儿里都没有自来水，所有人用水都要用桶去离这里不远的水管子那儿挑。一大早我爸挑完水“佟”一声放在了门口，摁了摁被压着的肩膀。水被震出来一些洒在地板上，我妈拿着扫床的扫子出来就骂：“干点儿什么都干不利索！你看看这洒成啥样了！刚敦完地！”训完我爸就冲我喊：“戳那儿干啥？！赶紧拿墩布来啊？！一起来啥活儿也不干，就等着人伺候你呢？！”

从小到大我最让我心神不宁的就是我妈的声音。小时候，我的日记本扉页写了这样的文字。

生日：一月24号。

属相：鸡。

最喜欢的明星：赵薇。

最喜欢的电视节目：还珠格格。

喜欢做什么事情：画画，看书，看电视。

喜欢的颜色：蓝色。

最喜欢哪本书：格林童话。

最喜欢的人：爸爸，奶奶，大爷，姐姐。

最讨厌的人：妈。

小时候是跟着奶奶还有大爷一起长大的，我就是那个时候听见我大爷喊我妈叫小“zhou”，说出来可能没人信，那时我连我爸我妈都不认识。后来依稀记得有一次过年，我兜里揣着糖站在我妈床前，怯生生地递给她一块儿糖，她没要说你吃吧。那时候大年初一，她可能是病了吧，不然怎么会在床上躺着。再后来，我就知道她是我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