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上——非荼

总之所有儿时的记忆里，他们带给我的都是吵闹声、摔东西声，莫名其妙的匆匆脚步声。我不是聋子，什么都听地到，知道他们在打架，可是我不敢冒出被子阻止，任凭自己把被子里的氧气都吸完也不敢掀开被子喘口气，就在这时候会突然听到“噔噔噔”光脚踩着地面上的声音向我袭来，接着就是毫不留情“蹭——”掀开我被子的我妈，拽起我就往地上拉。我吓坏了，被子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一股洪水像我压来……我爸骂骂咧咧地扯开我妈拉着我的手，那吼声震天动地：“你他妈的耍混蛋耍够没！啊？！”再然后我就看见我爸像托一具尸体一样把我妈拖进他们的房间。这种情况发生后，有时我听到的是“乓乓——”的莫名物体撞击声，有时是一片死寂，有时，是在我听来毛骨悚然的哭声。

很多时候，我爸都是很温和的，话少，老实，正因为这样，他一发火，比谁都可怕。每次都是被逼急了。每次他们吵架，我妈就会来扰我安生，我最期盼的不是他们别吵了，而是换个地方吵，最好永远别回来。可这是不可能的，退而求其次，我最盼望我爸赶紧来，把我妈弄走。我烦她。也正是因为我，每次妥协的都是我爸。他发完火，摔完东西后，只能又软下语气来哄我妈。我妈这时候就有理由犯混蛋了，不是不吃东西，就是没玩没了地找我麻烦，以此来表示她的不满。

这样的循环不知道多少次了。

其实他们吵架的原因，应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知道我妈心里是有怨气，她总当着我的面说我奶奶如何如何不好，我大姑如何如何不好，想当年是如何如何亏待她了。她说她怀着我的时候我奶奶连盆好菜都舍不得给她吃，她说因为早上忘了倒洗脸水被我大姑骂了一通，她说他们合伙欺负她，把她逼地怀着我就想跳河。茶余饭后她会和我说这些，家里来客人了她会不厌其烦地和客人们说这些，和我爸吵架的时候，她还会说这些。

我最烦她跟我说这些。当年的事我不在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姐对我很好我奶奶我大爷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可她为什么就是要阻止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是我的亲人！不管再怎样，那都是他们那一辈的事情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也背负这些？她是我亲妈吗？如果是，为什么不希望我开心一点，总希望我也像她一样满腹怨言呢！

这些都渗入到生活太深了，我跟她说不通，我一说，她就骂我是牲口，说我让她寒心，说白生我了。

那你别生我好了。

低着头默默地把地上的水擦干净了，二丫的声音响起来：“二姑！”

“二丫来啦！吃早点没？二姑给你买去！”她对她们那边的亲戚一向很好，很好。

“吃啦吃啦！龙龙呢？”

“龙龙——二丫来了！”

“哈哈，等会儿啊，我换上鞋咱们就走。”我怀疑我妈有洁癖。我们家可能是所有亲戚中最穷的，可我们家绝对是所有亲戚中最干净的，再穷，地上都铺了地板砖，用他们的话说，我妈一天要扫八十回地。

“上哪儿去？”我妈和蔼地问。只要是和我表兄弟姐妹出去，她一向很宽容，不太多问，只要是和我堂姐出去，她绝对万般阻拦。

“买字帖，语文老师让每天练字，给我拿点儿钱。”

“十块够不？”

“……还要买钢笔。”

“你以前不是有钢笔？”

“……不能用了。”

“用啥也不小心，给你买一筐回来也不够你撒或①的！”

“……”要不是二丫在，我肯定又和她嚷起来了。

“哎呀二姑！你看你这人，人家买正经东西又不是玩儿去，你快点啊～”我向来很羡慕二丫，不只是二丫，我羡慕我所有那些兄弟姐妹，他们总是能有什么说什么，遇到什么事都不尴尬，都能热心肠地上去劝说，而我，从来不，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劝。可能是麻木了？有一次我爸去我大爷那儿帮他修自行车，时间久了忘了还答应给我舅舅帮忙，我妈就跑到我大爷那里又吵又闹，不依不饶，最后吵凶了干脆怎么着？把身上的衣服撕碎了直直地躺在我大爷家院子里。我奶奶一直卧病在床，什么事都不管，我大爷呢，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我爸呢，无奈吼了她两句，她就更得寸进尺地哭闹起来。我呢，在一旁玩儿土。

“早点回来啊！”我妈把钱塞给我，我赶紧跑了出去。

来到南大街，心情挺好。南大街是宣化最热闹繁华的一条商业步行街，一条大街由南向北三座楼——俗称南门楼的拱极楼，俗称鼓楼的镇朔楼，上面还有乾隆皇帝题的牌匾呢，写着神京屏翰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再有就是俗称钟楼的清远楼。钟楼可能是听的最多的，因为宣化还有一个很响亮的品牌——钟楼啤酒。反正我们这儿喝的啤酒都是钟楼啤酒，至于外地人会不会喝我就不知道了。

宣化是座古城，有京西第一府的美誉，在古代是军事要地，现在么，我看是没什么重要性了。只是这三座古楼带给这座小城的古韵气息是挺让人骄傲的，在南门楼附近甚至还留有一些青瓦红柱的古建筑，那里有不少卖字画的，卖糖人儿的，还有卖糖葫芦的，小时候那里还经常有唱戏的，我大爷带我去过不少次，唔唔啊啊的不好听，我大爷说那是河北梆子，每次带我去，我都会睡着。

后来渐渐的南大街变现代了，城楼旁边的古城墙都给拆了，建了现在大大小小的商场，卖什么的都有，服装饰品小吃，到了过年的时候还会有不少摆地摊卖对联年货的，热闹极了。宣化的年轻男女们都喜欢来这里逛逛，什么时候眼馋了，想看美女了，就来这里晃晃，肯定会满意而归，当然，奇装异服、红毛绿眼的小混混也少不了。于是就有了古韵与现代繁华相融合的一片独特景色，细品起来，还挺有味道的。

像张杰那一类的人，绝对就是没事干就爱来这里晃的主儿。不知道怎的我居然就想起他这么个玩意儿了。

走进一元书店，此书店盗版书很多，但是价钱便宜，便宜到一块钱一本的也有，故有了这么个书店名。

挑了一本字帖出来二丫就拉着我看那些十块钱一本的特价小说了，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太幼稚了。

“诶！这本我看过！挺好看的，你也看看吧！”我瞄了一眼，叫——李宇春，真帅！唉，超女刚比完，现在听的最多的就是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大街上见到最多的发型就是——炸毛头，越刺儿越好，就像李宇春那样的。其实我也想整成那样，就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搞的？那头发都能那么支棱起来……我拿起来翻了翻，瘪了瘪嘴：“这盗版的也太差劲了！李宇春都印成李宇秋了！”

“什么啊！本来就是李宇秋！没印错！哎呀你看吧你看吧，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李宇春！”她是绝对的玉米，她喜欢李宇春我可以理解，她是挺帅的，可我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更喜欢张靓颖何洁那样的，最起码有个女生样啊，尤其是何洁，我挺待见她的。还有黄雅莉也不错，挺乖巧的。

“唉——她有什么好的！”

“哎呀，我不管，我明天就把书带到学校，你必须看完，看完你肯定会爱上她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一定要爱上她呢？恩……不过我也理解了，因为我也总是和她说蔡依林如何如何好，我也想让她爱上蔡依林——自己喜欢的，大概都想让别人也喜欢吧！

买完书买完笔，还不太想回家，于是就和二丫慢悠悠地在大街上晃荡，旁边商店里飘来了一阵歌声：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那年夏天有好多流行的歌，像什么七里香，童话，欧若拉，杀破狼，听到烂的要数老鼠爱大米，猪之歌，还有特别经典的想唱就唱……还有一首特别让我恶心的歌，叫什么不知道，就知道有句歌词是什么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像这种恶俗的歌也就张杰那种人渣会整天哼，学校里满楼道都是那猥琐的声音。

第6章

第二天一坐座位上，二丫就跑我跟前：“给！这本书！”我低头一看，不正是那本李宇春，真帅吗……

“我……”

“哎呀你看吧你看吧，特好看！”

“呵呵……”我无奈收下书放进桌斗里。看了看表快上课了，该收我们组的字帖了。我既是班长也是我们小组的组长，同时我和张晓敏都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班主任说我数学成绩不好，所以要我当课代表，我特别不理解，在我印象里应该是哪门功课好才可以当那门课的课代表……前几个都挺老实，我看看那字写的也都很规矩，只是到贾成媛这儿卡住了，我说：“字帖。”

她就瞪着俩大眼看我，半天没动，我又说：“字帖！”

“……”她看着我的眼神非常仇视，瞪了一会儿扭过头去，不看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话还不管用了？不把我放在眼里？？这贾成媛是昨天才来学校的，军训时她没来，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原因，长的挺好看的，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特骄傲吧？那一脸横样一看就知道又是个问题生，我怕你？

“我、说，让你交字帖，你没听见？”

“没写！”她很不情愿地又看我一眼，扭过头去了。

“……那你现在赶紧补，我下了第一节课再给老师交去。”我可不想让你们以为我就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人。

“……”她又瞪我一眼，不过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却没动。

“……你还不写？”挑衅？

“我还没买字帖。”她特别冷地说。

“……”行，没字帖是吧，我回了自己座位拿出字帖，放她桌子上：“现在有了吧！”

“……”她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还是不太友善，不过没刚才那么凶了……哼，别再想蒙混过关，少了谁的作业没交都不行！

拿了一叠字帖刚回座位上，那个人渣就吹着口哨踏着预备铃进班了……他们小组长跑去跟他要字帖，本以为他肯定交不上，那到时候我必定会代替他们组长好好训他一顿，脑子里正在编辑怎样有条有理地训他呢，就看见他从字帖上撕了一页下来交给组长，他居然写了……

下了第一节数学课后，我又去找贾成媛要字帖，勉强交上来一幅潦草的作业，估计是上课时偷写的。再后来第二节课下了出去上操，我惊诧地看见——她的一条腿是瘸的……好看的脸蛋加上那瘸腿，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可能是长期不能正常走路，屁股都变形了，像唐老鸭那样撅起来扭动着……一边往出走一边往她那边瞟，怕被别人发现所以装做很不经意，我不是色狼，我只是想看清楚，她那条瘸腿到底是怎么走路的……

“哈哈，小贾，咱们大班长看上你了哈～”那个人渣！！！！他怎么那么不要脸！！

贾成媛听见这句话回头看了我一眼，很快扭回去跟张杰说：“看上你了！”张杰没说话，但是我看见了，他那嘴瘪地恨不得挂地上去！

姓张的，别栽在我手里！！！！

语文老师马上就帮我出气了。

“今天我看了看咱们班练的字，都还不错，希望大家能继续坚持。”说着低头翻了翻，抽出一张来亮在大家眼前：“这张草书是谁的？”

班里沉默了几秒，一个很不屑的声音响起：“我的。”顺着这样的口气继续，下一句一定就是怎么了。

“张杰，你知道楷书是什么意思吗？”语文老师语气还算和蔼。

“不知道，没教过。”

“你先站起来，你连这点最起码的教养都没有？！”声音变尖了……

我往后看了看，他翻了个白眼特无奈地晃了起来，之所以不说他站起来，是因为他吊儿郎当的架势实在不能用站来形容。

“全班同学都知道什么是楷书，就你不知道？你六年的学白上了？话再说回来，就算你练草书，那字儿是你练的吗？你还真行，原封不动地描下来了，以为我看不出来？！”语文老师义愤填膺地甩了甩手里那薄薄的一张临摹纸……她交代过，要另外买一个九宫格的本子练字，是练，不是描。

张杰没话，不服气地皱着眉毛梗着脖子。

“你好好看清楚了，这才叫练字！”语文老师又从那堆作业里抽出了一张举在空中甩了甩，生怕张杰看不清楚，走到他跟前用手指戳着作业纸说：“一笔一笔，认认真真端端正正踏踏实实地写出来！”我怎么看着钢笔水儿的颜色那么熟悉……

“哼……没觉得比我写的好看。”他还是怕老师三分，哼那一声特别低，但是我绝对听出来里面鄙视的情绪了！

“好不好看放一边，作为一个学生，学习态度才是最重要的！重新写一份，下午自习课之前交上来！”语文老师的话不容反驳，转头走回讲台了。我知道，她刚才拿的是我的作业……按道理说我应该觉得庆幸的，老师用我的字帖给他做榜样，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字写的真不如他，这么一来，觉得有点儿恼羞，这老师拿谁的不好非拿我的……存心让他笑话我啊！

我真讨厌他，我真想让他从地球上消失，永远消失！！！

想起他那不屑的样子我就生气，生气中还有心虚，好像我所有努力所有风光让他那么一撇，就全消失不见，我又回到了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学生模样……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你干一架！！打败你！！！气死我了！！！于是，每当作业写完，课间发呆或是上课走私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教训他的爽快场面……

自习课我拿了作业坐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上自习，没一会儿作业就写完了。这初一的数学，真比六年级的数学简单多了，想想那些该死的奥数题就不寒而栗，那简直就是变态！写完作业没事做，就转着油笔①拖着下巴看着他们，苍蝇嗡嗡两声都别想逃过我的耳朵，谁要是交头接耳一句，必然躲不过我“温柔”地喊他一声名字……正无聊，就看见张晓敏看着我乐呢，她估计也写完作业无聊着呢，我把笔放下，换了个手拖下巴，谁知道她居然学我……我又挠挠头发，瘪了瘪嘴，她一样的动作……哈哈，这是跟我开玩笑呢，我无奈白了她一眼，自己也憋不住笑了——笑着笑着脸就变冷了——张杰正盯着我呢，那眼睛好像在说：你有什么资格管别人？看看你那个德行！

……我的脸再也没热起来过，本来打算一会儿看二丫给我那本书呢，现在也打消这念头了……

第7章

这几天我快疯了。

“裴明，嘻嘻，有人等你呢。”放学后班里只剩几个人在做值日，为了方便打扫椅子都落在了桌子上，看着教室空荡荡的，楼道里亮着灯，我往班后门一看——顺拐女……她已经连续等我放学好几天了，我非常无奈地跟和我一起做值日的同学说：“她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