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上——非荼

“哈哈，人家看上你了呗～”

“……”我立刻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狠狠地撇了撇嘴，撇完嘴后忽然想起——当时张杰就是这种反应！那么说，我在他眼里，就像这顺拐女在我眼里一样，那么……那么让他觉得恶心？自卑感像条小虫子在心窝里钻动，我思考地越多，好像就越给了它养分，长地越来越大……

很无奈，顺拐女跟我回家是顺路的，而且她有骑自行车，她那意思就是让我带着她回去呗？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生……真的受不了了，给她抛下一句以后别来找我就跑掉了……我不知道她恨不恨我，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以后偶尔碰面的时候，我挺心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老感觉到背后有两道凄怨的目光……

九点半之前必须睡觉。为了这个我妈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每次我恋恋不舍地坐在电视前期待着剧情发展的时候，她都会用已经气到极限的音调喊：“没完没了了？？！！”要不就是很无奈地：“看吧，哼，看吧，看一黑夜都别睡觉了。”电视是在他们卧室里，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会早早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然后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冲我爸说：“声音小点，要不就给我关了！！”这时候望一眼表，九点四十。还有几分钟这一集就结束了。我想不通，为了这几分钟，就一定要和我们过不去吗？我多看这几分钟，成绩就会一落千丈吗？哼，她就是存心找我们的不痛快，找了十三年了。只要我们高兴一点笑声高一点，她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妈？都说妈妈喜欢儿子，可她偏偏和我说她喜欢女儿，说我是捡来的，从臭水沟里捡来的，还指着我特别小，看不出男女时的照片说瞧瞧，这是我闺女。我觉得她可悲，可怜，可笑。可是让我自己都觉得耻辱的是，和她吵架的时候我竟然也会拿这件事来和她犟嘴：“你不是有闺女吗？找你闺女去！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亲生的！我本来就是捡来的，我为什么有你这样的妈，为什么被你捡回来了！我宁愿在臭水沟里淹死！！”

“啪——”一个巴掌扇在脸上，舔了舔牙床，甜腥的。我恨你，恨你，最恨的就是你！！怒气冲击着大脑，眼泪在眼眶里渗出来，咬紧牙关，千万别掉下来。我不是你的闺女，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就是一个男孩，想让我哭？没门！！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我现在就走，走地远远的让我自生自灭！！！

不只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的想法。一提到家，印象最多的，就是心惊胆战四个字。

我已经养成习惯了，站在家门口前，先听听里面的动静——有没有怪异的声音，比如，吵架声，比如，摔东西声，比如，他们两个，为了我的争吵的声音。

“他还学会撒谎了，问他有没有拿桌上的五毛钱，他说没拿，那这是啥？！钱自己长腿了跑进他抽屉了？！”

“哎呀不就五毛钱别嚷嚷了！”

“哼，不就五毛钱？你知道你是谁不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穷地锅都揭不开了你还云里雾里的连自己是个啥东西都看不清楚！”

“行了，有完没完！！天天就在家里耍混蛋！！”这时候我爸的吼声让我觉得特别陌生，每当他吼的时候，我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都是让她逼的。

要给我多大的勇气，推开这道门。真的想离开啊，可是每当我赌气要冲出去的时候，我爸又会低声下气地求我妈，求我：“行了行了这是干啥呢龙龙快去你屋里呆着吧——”然后拉我妈：“行了行了别生气了你看看这都呦呵呵又耍什么脾气……”这时候我妈的腿残了一样，自己不会走。我爸又像托死尸那样把她拖走，脸上赔笑哄着。他的笑，在我眼里，疼的绝望。

最可怕的是她就那样一直盯着我。直到我爸把房间门关上。

其实我知道，我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我呼吸都急促。可是我不甘心，我也想要轰轰烈烈一次。

唉，今天不用抢电视了，早早窝在被窝里看书吧。睡觉之前一定要看书，不管看到多晚，他们从来都不管。所以我爱这段时间，自由自在。养成这个习惯是因为在我懂事的时候，发现我大爷有个大木箱子，偷偷掀开一看，里面全是书！于是，陪伴我长大的除了泥土，一个捡来的皮球，一个不知道从哪搜来的变形精钢小模型，就是这些书。在小时候的我看来，那个箱子深地像海洋一样，无边无尽的乐趣等着我去发现，经常会拿着一本画册看，可是我只看得懂画，看不懂字，于是就老缠着我大爷给我讲那画里的故事，听着听着那画里的人就像活了一样站在我面前了……所以，小时候的时光因为有了这些故事里的人的陪伴，也很丰富多彩的……再后来，我回了“家”，带着从大爷那里拿来的童话书，每天睡之前都要我爸给我念上一段。我爸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绘声绘色的，于是没有噩梦的夜里，也是这些故事里的人在陪我。既然是故事，就免不了会有妖怪之类的东西，可是童话里的妖怪也都是可爱的，我不觉得恐怖，于是在小学班会课上老师要同学们讲故事的时候，我就讲了这个我觉得很有趣的故事，可是没有一个人笑，老师也冷冰冰地说，这故事不好，妖魔鬼怪的不适合我们听。

于是我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了。

后来自己认字了，不用爸爸给讲故事了，就每天自己看。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是文字，看一段心里就会踏实一点。

拧开台灯打开了那本书，想着看一会儿就睡，看一会儿就睡，可是故事情节实在是吸引我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我看到半夜三点半把它看完了……我依然没有爱上李宇春，只是一个名词让我觉得特新鲜——同爱。那时候真不知道其实应该用狗血来形容这个故事——一个女大学生，她叫李宇秋，学习不错，她的教授有个养子，叫江大河，在上男子高中，巨帅无比，但是叛逆至极，冷酷无情，因为小时候母亲的背叛所以恨透了所有女生，但是酷爱宇春，骨灰级玉米，于是乎这个教授想让李宇秋去帮他一把，让他能够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所以——让李宇秋乔装改扮成男生混进他们学校，于是有了后来一系列狗血但很吸引人的情节，看的时候最让我激动的是江大河对还是男装的李宇秋很有好感，洗完澡看见陪他温习功课的“他”睡着在沙发上，于是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忽略其实李宇秋是个女的这件事，一个男生抱另外一个男生，反正我就是觉得特别新鲜……后来江大河还故意气追自己的那个花瓶女说，李宇秋，“他”是我的同爱！那个女生问，同爱是什么意思？其实这也是我想问的，江大河的答案是——同性恋爱人！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同性恋这个字眼，以前也看过一部电影，霸王别姬，可是到现在我也没看太懂……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张国荣化了妆比不化好看……

最后的结局是江大河知道了李宇秋是女生，长大了一样微笑着送她出国深造……

看完了没什么大感觉，就是觉得，恩，同性恋挺好玩的，不过如果是女生同性恋就更好玩了，最好是两个美女。

夜深人静，闭上眼还是书里微风吹过教室的青涩画面，带进几片泛黄的落叶，江大河和李宇秋……我挺希望他们能成的……

我相信我自己，明天上课不会打盹儿的！想想把书拍给二丫：“我一晚上就看完了！”那得意的场面，多牛啊，还是满心期待的……据说她看了一个星期才看完。

第8章

第一次月考我在班里排第二，第一名是张学东，第三名是苏羽琴。我和张学冬以前是小学同学，没怎么说过话。他也是班委之一，是学习委员。我们班这三十来个人，除了实在差的，其余谁都有头衔，但是有实权的没几个，就比如这学习委员，就是个挂名的。干活最多的要数我和张晓敏了，归根结底，还是什么事都是我做。张晓敏就是个打下手的……我觉得一来学校浑身上下特有劲儿，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这成绩一出来，班主任没说什么，语文老师先把我和苏羽琴叫到办公室训话了，其主要内容就是说我和她都属于太张扬的那种类型，不如人家张学冬踏实，话音里的意思就是，瞧瞧，活该吧，再让你们得瑟。训完话我没觉得很难过，因为本来我上小学的时候成绩就不是比张学冬强很多。苏羽琴也不在乎，蹦蹦跳跳地和我并肩就走回班了，一路上上说说笑笑，我光记得她的白牙了，人们都爱形容牙齿好看叫贝齿，我就觉得她牙长地挺像贝壳的。

班主任走进班把一张表格递给我，原来是成绩单，谁考多少排第几一目了然，小学时不会这样……她让我贴班门口的墙上，我一边贴一边看，哼，我和张学冬就差两分，再往下看……一种很期待的感觉，我知道，会有让我高兴的东西——哼，张杰那个东西，倒数第三，哼，真是不出意料，就是个混混，就是个垫底儿的，在这儿耍什么大爷，就这成绩？回家更好！

不过似乎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大摇大摆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因为这成绩收敛了……

画板报是件挺有趣的事，但是我也不是神，自己编不出那么多东西，想不出那么多点子花样，就跟老师说是不是买本板报书，她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说：“该收点班费了。”

“……”我倒没考虑这么多，她让我和他们说，我为难了：“恩……老师要不您和他们说吧……”

她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抬起正在备课的头失笑看着我说：“这有什么的啊？哪个班都要收班费的啊，你做为班长就是班级需要什么你就努力去做，磨不开面子？”

“……”我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有一点，恩，怎么说？心寒，就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那双老鼠似地眼睛，看着就不让人喜欢。

怏怏回了班，今天还行，都乖乖上自习呢。站在讲台上，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稳住了气，大声说：“明天每人交一块钱班费。”

“……”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就都低头继续写作业了，我放下心来继续说：“交到小组长手里就行了。”

“凭什么啊？交什么班费啊？”人渣，人渣！！

“因为班里有要买的东西，所以要交班费。”我不慌不忙地说。

“买什么啊？”他抱着胳膊语气非常不善地问我。

“板报书。”

“哼……我还以为你多牛逼呢，自己没本事了就要我们掏钱给你买东西。”他不屑地瘪瘪嘴说了这么一句就装作在看书似地抓起一本书翻了起来。并没有继续和我争论下去的意思。

我觉得委屈极了，真的委屈极了，可是委屈的同时又憎恶自己真的没本事，我讨厌没本事的自己。张杰，张杰，我想起这两个字就讨厌，想起这两个字我都觉得肝儿疼！！每当我觉得自己找到一点自信，找到一点开心的时候，他总会出来泼一大盆冷水，总会勾起我的自卑，我感觉我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同样让他讨厌到极点的人，如果被人讨厌了，那一定说明我真的不好。为什么活着就这么累呢？为什么就不能轻轻松松地做一个人见人爱的人呢？有的时候真想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才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我记得小时候表弟过生日，大家聚在一起特别开心，我五舅——我最有钱的舅舅，奥迪帕萨特丰田他都有。他闺女带来了dv，给热闹的聚会录像，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子都凑一起，他们唱歌拍手特别欢实，面对镜头特别新鲜开心，都想让自己也上上录像，可我觉得坐在他们中间浑身不舒服，唱不出歌，拍不起手，他们越高兴我就越别扭，于是撅起嘴来。这时候我妈一把把我扯起来：“黑着你那颗骷髅①给谁看呢！”她是怨我破坏了大家高兴的气氛吧。被她这么一说我更恼羞，赌气一样地躲进另外一间屋子，这时候呢，大一点的哥哥姐姐就会一边劝我妈，一边进来安抚我。

我真觉得我多余，我真讨厌我自己。

我同桌和我关系挺好的，我说要去买板报书，他说和我一起去。他叫邓晓正，戴着一副眼镜文邹邹的，但是看得出来他家也挺有钱的。走在校园里干什么都得有个伴儿，上厕所要有伴儿，去小卖部要有伴儿，上体育课时要有伴儿——我俩都不打篮球。二丫那边儿呢，也早就有了成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腻歪地不行，她俩最响亮的口头禅就是——你变态呀！哈哈，估计这词儿是二丫从那本书里学来的。那这次班会的主题就有了——友谊地久天长。

说官腔话那是我最拿手的，好词好句全堆上来了个开场白，就准备让底下的人发言了，讲讲自己的好朋友。我呢，讲的就是邓晓正。其实在小学时也有个还算不错的同学，王桦，他现在在二百五班。（248，249，自然有250……），自从上了初中我俩好像就没怎么在一起过。自己说完了找人发言，结果没一个举手的，无奈，随便挑了一组：“你们组挨着说吧。”他们论这个儿上来结结巴巴地讲了讲自己和朋友的故事，就二丫说的还有趣点，上来就说，我先说说我这个朋友的特征，看你们能猜出来不——她的口头禅是，你变态呀！

“哈哈哈哈～张靖喽！！！”很容易就被大家哄堂一笑后猜准了。再接着，坐最后一排的，张杰。我看也没看他，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谁知道他居然走上来了……他一上来我就往边上站了站，离他越远越好，哼，这种人渣能有什么友谊？全是些狐朋狗友吧，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没想到，他规规矩矩地站那儿，还腼腆地背起了手，多少也有点儿磕巴地说了起来……他说他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和他是一个老家的，从小一起长大，他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来安慰他……但是现在他来宣化了，他那个朋友还在老家，他挺想他的……

哼，我还以为他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情呢。

有一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比晴天霹雳就强了那么一点而已。突然被告知今天要体检。体检没什么，可是……早自习被占用了，组织他们排好队来到梯间教室外等着，247班还没完事呢，跟张晓敏说了句你管好他们注意纪律，就自己跑厕所去了，这个时候厕所应该没什么人。

该死的！体检为什么不提前说一下？！早知道今天体检，我就不穿那双破袜子了……早上抓起一双袜子就套，套好了才发现大拇指那儿破了一个洞，想想反正也是穿在鞋里没人看见，就懒地换了，可是来了居然说要体检！体检，无非就是看看有没有蛀牙，测一测视力，吹吹气管儿，我老觉得查肺活量的时候特恶心，那用来吹气儿的嘴儿被别人用完就丢进消毒水里，下一个来了随便捞一个安上就接着吹，真恶心！除了这些——还要测身高体重，这个时候就需要当着大家的面脱鞋了……要是把鞋拽下来，被别人看到袜子破了，那要丢死人了！！！

还好还有一点时间，打算跑厕所里把袜子脱下来，权当今天没穿袜子了……虽然这也不怎么好看，但总比袜子上破个洞强。正弯腰把鞋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眼前一双不算太干净的白球鞋。想死的心都有了。让我死吧，也让他死吧！！！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不从这地球上消失！！！！！他最好立刻马上消失到其他星球上去！！！最好让我也消失，再也不要见人了！！！！！我、我恨不得把自己那只脚砍下来，然后很镇定地说，那不是我的脚，不是我的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