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人轻放于岸边,易仍然维持着伸手去救昌延神君的姿势。事情变化的太过突然,连刚刚发生了什么,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易都无从得知,他脑中此刻唯一能够持有的映像,就是昌延神君跌入云海的那一幕。
那一幕里,只有易和昌延神君,不,是易和晷宫立文,早上才似确认一般的从晷宫立文那里得知,他喜欢着自己,是的,喜欢,他竟然是喜欢自己的,那么自己呢?
易在心中逼问此时惘然的自己,眼睛定定的,定定的盯着那翻涌得愈加凶猛的云海,好像就这么盯着,昌延神君立时就会从那白色云雾之间冲涌而上一样,可是,一刻,两刻,三刻……时间比同九天之瀑的飞泻还要迅速,可是易从那云海翻涌之间,却没有看到昌延神君的身影,没有看到,真的没有看到。
似乎是觉得眼睛出了毛病,易用一直维持着对昌延神君施救的那只手擦了擦眼睛,本以为能够看清些,可是手拿开的那一刻,眼睛却更加模糊了,云海的翻涌也被一层磨砂水汽所隔挡。
看不清,还是看不清,易伸手又去擦,眼中的水汽骤然放大,一大颗一大颗,颗颗都好似被炭火翻滚了一遍,热的吓人,可是此时就是止不住了,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想让那热热的东西从眼里流出来,因为昌延神君说过,即使是流泪,也要在他的面前。
想到这里,易拼命地揉眼睛,即使是流泪,也只能让昌延神君一个人看到,这里这么多人,被任何一个人窥视了去,都是自己违背了昌延神君的命令。
昌延神君……晷宫立文……易在念着昌延神君的名字的时候,脑中犹如被天雷击中,嗡的一声,身体也似被这惊雷震彻,脚步虚浮地在原地晃了一下,见他遭受打击如此大,将他安全置于云海之边的人,也就是蓝,重又迎上前来将易收于他的胸口。
突然而至的温度,不但没有让易觉得安心,反而是因着这温度的主人而感受到一阵阵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惊恐。
双手对蓝一阵胡乱地推搡,可是蓝说什么也不放开,并在觉出易今天绝对不会安静下来后,沉吼道:
“易,是你将昌延神君推下了万劫不复,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接受他的威胁,我们……”
“住口!”易狂怒地截断蓝的话,冷哼自嘲道:“威胁?是啊,为了你,我甘愿受其威胁。”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威胁已经成为习惯,如果此后一生再无这种威胁的与日相伴,自己……要怎么活……
蓝似主动忽略了易口中的那丝自嘲,顺着易的话接到:
“没有他的威胁,我们以后就可以无所顾虑的生活了,而且,今天是你将昌延神君推下了天之涯,天帝一定会因功……”
蓝的话再次只说了一半,因为易的冷笑,这冷笑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凉,苍凉中又自添了许多自责。
易冷笑道:“我不是傻子。”
突然听易这么说,蓝的眼中闪过惊诧,而后面色转为深沉,但并未发出一语,只听易继续道:
“你不是蓝,昌延神君说的没错,蓝已经死了,你是谁?心魔?”
禁锢易的怀抱立时一僵,很快僵硬消失,只余胸口微许震颤,似笑,可是易却没有听到任何笑声。
“是,我不是蓝,”邪恶的笑声在半句话结束后瞬即绽开,“但我不是心魔,也根本就不存在心魔,这只是晷宫立文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所说的谎话。”“蓝”将禁锢在他怀里的易与他拉开些距离,垂目凝视着易,转而一只手抚上易额头的一绺黄发。
黄发被抚触,天界之中总是莹润着些许微风,微风裹挟着淡淡菊花香,吹动没有被抚触的那一缕黄发,轻轻软软,贴着脸颊,本来很舒服的触感,却因为此时那只带着邪恶的手的抚摸而胃液翻腾。
“勿,我是洛心。”
勿,我是洛心。
洛心……
易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一双眼睛,也就在这一刻,蓝的身体开始慢慢消解,足有一刻钟,蓝的身体才彻底消失,而出现在那消失的蓝光之中的,正是易曾经在妖界见过的妖王洛心。
“……是你……”易的声音轻如羽毛,轻轻飘荡在这战后余生的战场之上。
战场,硝烟散尽,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硝烟,因为那么多人对付一个人,怎会用得上烟雾滚滚,烧杀震慑寰宇,只要略施些阴谋,既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一瞬,易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此时天帝还在,却在知道面前的蓝是洛心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即使是诧异也没有,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他们相互苟合的阴谋。
刹那间,易的面容上再无表情,即使是眼中那圈圈纹痕,也因为想到了这些而瞬即消逝。
“我不是勿。”易口气冰冷,借势推开洛心,转身向着翻滚的云雾飞奔而去。
晷宫立文,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单地离去,我已经离不开你的威胁,离不开你的强势,离不开你的占有,离不开,再也离不开,你说你爱上了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可惜……太晚了……
到得这一刻,易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为什么会时常出现那么多莫名的情绪,是爱吧,自己也爱着他,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了此时,自己才真正明白这一切?
……
云雾突然在眼前汇聚,茫白一片,听不到嘈杂的唏嘘声,耳边一片安静,只有脉脉如流水一般的叮咚之声,古老的乐声,像山泉,像流瀑……墨湖被云霞耀出斑驳点点,闪烁着星光,墨湖之岸上,一白衣少年正自敲击着面前的乐器,形同古琴,音质却如八音盒里迸射出的音符,偶有风声,垂落一粒豆大沙砾,沙砾望着那正自认真演奏的少年,心中尽是羡慕之意。
“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沙砾如是想着,便沉入墨湖水底,那时,湛蓝的天空,蓝的仿佛天空会流动一般,缓缓的,填满沙砾心间的空隙,从此,沙砾爱上了那蓝得纯粹的天空,更爱上岸边那如天空一样明净的少年……
……晷宫立文,如有来世,我一定要先于你说出对你的爱……
——第二部·魂·变·完——
第三部:晷·易
第一回:回归
如若……没有永生,亦没有永世……
“易……你快醒来,我知道……知道你痛……痛就要叫出来……”
迷蒙间,易丙辰听到一声声男性的低吼,夹杂着不成段的话语,浸满情欲的靡靡,然而,听到这个声音,易丙辰心间却涌入一股股似甜又苦的味道,如同想念一般,五味杂陈。
伴随着那一阵靡靡,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后穴之中,缓缓律动,规律的抽插,因为心智的回归,那异样的酥麻感觉渐渐变得清晰,直到那酥麻夹杂着痛楚与神智做最后的对接,易丙辰才稍有所悟,他终于意识到正在他身上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嗯……痛……”当坚硬的长物再次抵住易丙辰的顶端,他终于无法再自忍受,轻哼出口,却在这声呻吟溢出之后,抵在后穴之中的长硬之物猛然僵住。
穴内柔软的息肉包裹着坚挺的热硬,易丙辰可以很明显的感触到那热硬的每一分每一寸变化,僵硬在片刻后缓释,就如同它的主人,由惊异转为惊喜,又由着那惊喜一点点侵蚀到彼此的心里。
“易,你终于醒了!”有人从背后覆住易丙辰的身体,温热的,还带着残留的汗意。
易的身体为着这个声音和背后突来的温度而颤抖,他不确定地轻声问道:
“你……你是晷宫立文还、还是昌延神君……”易丙辰此时的思维并没有他神智那般清晰明澈,反而纠结了万千麻线,只这一刻根本寻不出头绪在哪里。
“你说呢?”背后的人喉中微不可辨地泄露一丝笑意,接着他的唇就像他此时的身体一样,攀着易丙辰的身体,从背脊缓缓游移,直至到了易丙辰的颈侧才算停了下来。
我说?如果知道我怎么会问?不,是不该问的。
易丙辰终于发现自己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无论是昌延神君还是晷宫立文,他们都是一个人,自己想知道的,并非这个,而是,此时,是在天界,还是在晷宫国。
天界……晷宫国……
易丙辰脑中如有电闪,几丝清明掠过眼波,曾经的一幕幕,都如磨砂的电影一般在头脑中独立成型,无论是天界所发生,还是晷宫国所经历,都彷如是昨天才有的一般,那么清晰,却因为时空的交错现出那么的非同寻常。
“这里是哪里?”如果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不是就能够判断自己现在究竟是天界的易,还是晷宫国的易丙辰。
“莫语·独情。”覆在背后的温度空出一只手来,在易丙辰的背后轻抚慢揉,就好似许久没有吃过肉的食人族,在见到肉的那一刻,不是疯狂的褫夺,反而是慢条斯理的探究出它的每一处隐匿。
“莫语·独情……”无从理会在自己身后温柔抚摸的那只手,易丙辰眼神飘忽地询视着自己所处的地方。
宽敞的洞穴,因为点点荧光而显得格外幽静明朗,置身在此处,和梦游在爱丽丝仙境里的爱丽丝无甚差别,周身弥漫着莫语独特的酒香,冥远萦绕,易丙辰发现自己竟身无一件衣物,酒水柔柔激荡,漫射出一圈圈颇具质感的波痕,那波痕在碰触到两人的身体时,又自向着另外一方向波荡开来。
难道,自己这是在天界?不,天界哪有那个千年古树洞,那是……妖界?
妖界!脑中一瞬电闪过自己坠入云海的那一幕,是洛心,全是洛心,自己之所以会坠入天之涯,完全是因为洛心的诡谋将昌延神君逼迫进了那苍茫无际的云海之中,自己才最终选择了黄泉路上的陪伴。
不,怎么可能是在妖界,身后的人不是洛心,所以……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许,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只有自己死了,昌延神君也死了,两人的魂灵才有共赴这酒池的可能。
背后轻抚的手一顿,继而热烫的呼吸喷洒在易丙辰的耳侧:
“如果你死了,我还怎么活?”语罢一条粘湿的舌头就扫过易丙辰的耳垂。
“你的意思是……我还活着?”不,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脑中的那千万条麻线更是乱了,连同最初保有的神智也越来越混沌。
“这里是北旻,这莫语·独情是北旻境内的禁地,并非……”吐息在易丙辰耳廓的声音稍有停缓,随即补充道:“并非妖界。”
“这……”易丙辰一时除了混乱,就只能摇头意欲摆脱这股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想起了我们的从前是不是?”轻如羽翼的声音在易丙辰的耳边骚动着,易丙辰一时间有些害怕那声音,因为那声音,使得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有了反应,股股热流顷刻间无不涌向下腹的敏感处。
“想起?”不,那不是想起。
易丙辰已然确定,身后的人是晷宫立文,自己现在所处的,是晷宫国的北旻,然而,在天界的一切却非梦境,更不是比同晷宫国更加遥远的记忆,而是,随在晷宫国之后,自己新的经历,虽然那时自己不知为何想不起在晷宫国的记忆,但现在想来,一切再是清晰不过。
“晷宫立文,其实,我是先遇到了你。”是的,先遇到的人,是晷宫立文,而后,才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昌延神君。
喷洒在易丙辰耳边的热气猛地凝住,之后才又长长地喷吐在易丙辰的颈侧。
不等晷宫立文开口,易丙辰已经继续解释了下去:
“坠入云海的那一刻,我已经忆起了一切,我本是一颗平凡的沙砾,只是、只是羡慕你的光辉,所以,所以我成为了一颗天珠,然而,在成为天珠的时候,本来的灵魂却被母贝驱赶了出来,只能漫游于天际,阴差阳错,变成了一个女人,然后又阴差阳错的,来到了本应是我的身体内,可是,这个身体却是有着我还不曾有过的记忆,这段记忆,对你来说是过去,可对我来说,却是未来,你……明白么?”不确定晷宫立文能否听懂自己所说的话,因为连易丙辰他自己都不是很通明他自己说了什么。
“是么?”耳边带着灼人热度的声音飘渺响起,淡淡的,似乎并未对易丙辰所说的一切感到疑惑,更未露出一丁半点的吃惊,只是在反问过后继续道:“你告诉我这些,想要说明什么?”
第二回:疗伤
说明什么?为何要说明什么?自己适才这番话有何意义吗?没有,真的没有,自己只是想让他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是想让他更明了的看清自己,只是想让他懂得……
“我爱你。”
是的,爱他,自己之所以要告诉他这一切,就是想要让他懂得,自己也是爱着他的,在天界时,因为记忆被封存,所以无法参透心中对待他的感情究竟为何,然而在跌入云海之时,那汹涌的情感,竟在顷刻爆发,只是为时已晚,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企盼着来世,先于他说出对他的爱意。
“我想让你知道,从我作为一粒渺小的沙砾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在你那里,我……”埋藏的情绪再度爆发,易丙辰再也说不下去,喉中似被掖进千斤巨石,闷痛的同时,不得不哽咽难言。
易丙辰一直都是背对着晷宫立文,所以他看不到此时晷宫立文的神情,如果他此时能够看到,一定会惊讶于他的表现,除却邪魅与暴戾,晷宫立文的脸上很难出现其他神情,或许只有在面对易丙辰之时,才会出现如此时一般的怔怔,而且他的脸颊,竟然出人意料的出现两抹薄红。
晷宫立文,居然也有脸红害羞的时候。
因为激动,晷宫立文从身后一把抱住易丙辰,紧紧的,使得被圈抱的易丙辰都无法正常呼吸。
“易,我要你,给我你的一切好不好。”难得一见的央求,在此时也出现在了晷宫立文的语气里。
好,不好,两种答案,任选其一,能有其他抉择吗?答案是肯定的。
易丙辰答:“可不可以这次让我在上面?”他的声音极轻,因为从未这样要求过,因此身体都因为此时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不可以,”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晷宫立文就脱口否定道:“我说过,你这辈子就是做下面的料。”
晷宫立文的话令易丙辰无语了好久,原以为久别重逢之后自己无论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都有几分胜算在里面,结果不仅连一毛钱便宜没占到,还让人把自个儿的身体折腾了好几个来回。
本来就因为刚刚清醒而身体虚浮,再加上被晷宫立文这么一气折腾,激情过后,易丙辰只能全身无力任由晷宫立文抱着他。
不过,因为自己适才的要求被拒绝,易丙辰心中一直是愤愤不平的,因此稍缓了些力气回来他就开口道:
“你说这辈子我就得……做下面,那、那下辈子我们可不可以颠倒过来……”呃,这辈子还遥遥无期呢,怎么就想到了下辈子。
晷宫立文垂头将唇贴在易丙辰的唇侧,轻笑道:“妄想,何况,我们两人只有这一世的生命,再无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