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灰烬——清夜无尘

“对不起，夏尔。”

夏尔有些惊讶，“为什么说对不起？”

“关于我的事，本来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你，也许你会作出另一种选择。”雅克低着头说，声音有些嘶哑。

夏尔笑了，“你暗示我会被吓跑？”

“被吓跑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比如说，那一次你就不该跟我跳下悬崖。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可能会死吗？”

“你要听实话？”夏尔眨着眼睛。

那双碧眸深深凝视着他，满是期待，又有隐忧。

夏尔半开玩笑地，眼里却满是情愫，“因为只要我跟你跳下去，你就永远甩不掉了我了！”

碧眸一震，漫上一层泪光。

“噢，夏尔，你必须明白，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不能属于你，甚至不能跟你在一起，我……”

“你爱我吗？”夏尔打断他的话，握住他的手，

十指紧扣，雅克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当然爱你——”

“这就足够了。”夏尔再次抱住他，“我亲爱的圣血之子，不管如何不要忘记，你爱主，同时也爱着一个尘世的普通人。”

31、千年记忆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真的吗？”夏尔惊喜不已。

“当然，只有你能帮我找到命运之戮。”

“呃，原来是这原因。”瞬间又失落起来。

碧眸带着笑意看他。

“可是你弄错了吧？”夏尔奇怪道：“我根本不知道命运之戮在哪里。”

雅克深深地凝视他，“你知道的。它存在于你尘封千年的记忆里。一千年前，你带着命运之戮消失于沙漠尽头。从此，邪恶的黑血势力也沉寂了千年。但是如今，他们又卷土重来。所以，你一定要想起来，你一定要帮助我。”

夏尔吃惊地张大眼睛，“我，你是说我在一千年前就活着？”

雅克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怪我没把话说清楚。你当然不是一千年前那个人。但你恰好有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身体结构和基因构造，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你能接收到一千年前的那个人残留在世界上的信息，然后替他完成未竟的使命。”

夏尔思索着，忽然哈哈大笑，“我的理解是，一千年前的一个鬼魂借我的身体重生了，对不对？”

“不是的，”雅克摇头笑了，眼里却掠过一丝哀伤。“别担心，他的灵魂早已进入天堂，不会侵占你的身体。等这件事结束后，这些信信息连同留在你脑海里的记忆，一切会烟消云散。你还是夏尔，不会变成他。”雅克眼里掠过一丝忧伤。

“他叫什么名字？”夏尔轻声地问。

“马尔斯。康斯坦丁，当时是拜占庭帝国的战神。”

“还有呢？”

“还有……有空再说吧，我累了。”雅克说着靠在床背上，闭上眼睛。

“你爱他？”夏尔没有忽略雅克眼里的深沉的哀伤。

雅克没有回答，装着睡着了的样子。

夏尔等了一会儿，只好离去。就在他打开门的一刹那，雅克在他身后说：“今晚我们就进入沙漠，到时候，你会知道一切。”

苍茫的月下，广袤无垠的沙漠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波浪。

沙漠中间，一辆越野车沿着狭窄的道路奔驰。开车的是夏尔，雅克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在查看地图。

他们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下停了下来，平整的沙漠中，这样一座山峰显得异常突兀，山上尽是巨石，寸草不生。

雅克指着山顶，“咱们得上去。”

夏尔从车上取来两套攀岩装备，看着雅克略显苍白的脸，“你的伤彻底好了吗？要不要歇一晚，明天再上？”

雅克摇头，“不行，白天温度太高，上不去的。”

夏尔只好从命。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两人借助装备互相配合，两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峰顶。

雅克明显体力不支，累得站立不稳。夏尔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却吃惊地发现雅克胸前的伤口又出现了血迹。

“怎么？神父没把你治好吗？”夏尔焦急地问。

雅克叹口气，决定对他说实话，“我这次中的子弹，染上了‘死神之爱’，是曼陀罗的剧毒，一时半刻好不了的。”

32、白衣天使

雅克领着夏尔进入一座山洞，这里面极为干燥，想必是处于高山之巅的缘故。

夏尔看了看，不解地说：“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这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雅克，出什么事了？”他惊讶地发现雅克正靠着石壁站着，紧紧抱着双臂，一脸哀痛。

夏尔心揪紧了，在他的印象中，雅克在他面前一直是沉静的人，总是淡淡地微笑，似乎从不会情绪激动，更不会像现在莫名其妙地表现出悲不自胜的样子。

他连忙走过去，搂住雅克的肩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他轻声地问。

雅克这才恍然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来一下，抱歉地说：“对不起——”

夏尔不满地说：“我不要听这个，我要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事事瞒着我！”

“夏尔——”

“嗯？”

雅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夏尔。夏尔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半晌，雅克离开了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已经很久不去想了，我以为漫长的时光可以冲淡一切，没想到这里又让那可怕的痛苦。“

夏尔拥着他坐了下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千年前的记忆？”

雅克点点头。

“我到底怎样才能看到它？”

雅克看看表，又朝洞外看了一眼，说：“现在时间还早，你先睡一觉吧。等天亮的时候你自然会看到的。”

夏尔看着他，半开玩笑地，“我睡着了你可不许偷偷跑掉。”

雅克也笑了，“别告诉我你怕黑。”

“我只是怕你离开我，雅克。”

“别说傻话。”

夏尔凝视着他，“雅克，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一直不敢说——每次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雅克浑身一颤，“夏尔……”

夏尔摇摇头，深情地说：“雅克，我爱你，即使你爱的是另一个人，我也不会减少对你的爱。”

“夏尔……”

“不用解释，雅克，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我身边。”

夜里山洞内寒气逼人，两人把随身带来的睡袋铺开，钻到里面去，暖暖的很惬意。夏尔确实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边还仅仅拉住雅克的手。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淡淡的月光，雅克仔细地端详着夏尔的脸，这张脸跟一千年前分毫无异，还是那样刚毅俊逸，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那样情深款款。

是的，夏尔，雅克爱你。但是，夏尔是谁？雅克又是谁？

等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谁又能坚守对谁的爱。

夏尔发现自己正在做着一个从未有过的梦，在梦里，他是另一个人，在一个从未见过的时空，他全身披甲，手执利剑，四周是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号角声、厮杀声响成一片，脚下是残骸满地、血流成河……

他高举手臂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士兵们的欢呼：“马尔斯！马尔斯！马尔斯——”他沉毅坚定的黑瞳扫视一切，一头桀骜不驯的银发在空中飞扬……

他抬眸望向天际，蓝天依旧澄净，不染一丝血腥与尘埃。

他笑了，他看到一位天使向他款款走来，雪白的圣衣，明亮的金发，一双清澈的碧眸深情地看着自己，淡淡地微笑。

“雅克，雅克——”他情不自禁地高喊，向那白衣天使跑去，他要拥抱他，紧紧抱住他，不允许他逃离。

33、我不是雅克　穿着白色圣衣的雅克一双碧眸凝视着他，却好像听不到他的话，喃喃地说着另一个人的名字：“马尔斯……马尔斯……”

马尔斯——那个耀目的战神、众人的王者，不！我是夏尔，雅克，我是夏尔，你为什么不叫我夏尔？

夏尔挣扎着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奇怪的梦，梦见雅克情深款款地教他“马尔斯”。

他环顾四周，雅克已经不知去向，夏尔心里顿时一阵深深的失落。

这时，晨光从洞外照进来，明暗交织的光线形成一片柔和的半透明的灰白的雾，从洞口一直蔓延至整个洞穴。夏尔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他打了个哈欠，打算继续补足睡眠。

忽然，他看到有人从洞口走了进来，在雾里显现，淡淡地，像素描的笔触，一开始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然后轮廓越来越清晰，夏尔睁大眼睛，惊喜不已——是雅克，雅克回来了！

他正要开口呼唤，忽然发现眼前的雅克有些不一样了，一身雪白圣衣，胸前挂着十字架，像是祭台前的主教。

他就是刚才梦里所见的雅克！

雅克没有看到他，径直地走了过去。夏尔清楚地看到，雅克迈着凝滞的沉重的脚步，缓缓地向前走去，脸上尽是哀伤欲绝的神色，垂落的双肩、消瘦的背脊似乎悲不自胜，夏尔心里跟着抽痛起来。他想跑到雅克身边，四肢却像被钉在地上丝毫无法动弹。

雅克走到洞穴最深处，停了下来，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石壁开了，雅克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件铁器，看样子是一支长戮。他抱着长戮呆呆地站了好久，然后提起长戮对准自己的心脏——

夏尔吓坏了，大喊一声：“雅克，不要——！”拼命想冲过去阻止他，却根本动不了，只能拼命喊叫，然而雅克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雅克的长戮终于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笑了，笑得那样宁静，那样幸福，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

夏尔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倒在地上，落下刹那间，他觉得肝胆俱裂，他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人眼睁睁在眼前。他喘息哽咽、却落不出一滴泪，含混不清地喊着雅克的名字。

一双手将他抱住，清凉的手按住他发烫的前额，一阵熟悉的清淡气息包围了他，使他立即平静了几分，他贪婪地呼吸着这好闻的气味，不由自主地靠这个怀抱……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努力睁开眼睛——

是雅克，他的雅克！带着宁静的微笑看着他……

夏尔怔了几秒，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目不转睛地望着雅克。雅克蓝眼睛闪过一丝泪光，伸手抚向他的脸颊，“对不起，夏尔，都怪我。”

夏尔终于恢复了理智，松开了雅克的怀抱，冷冷地道：“雅克，刚才你给我放的电影太精彩了，能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雅克深深注视着他，蓝眼睛里尽是哀伤，“我不是雅克，从来没有雅克这个人，我是艾伦拉斐尔，一千年前梵蒂冈的枢机主教。”

夏尔立即想起梦里他身穿雪白圣衣的样子，心被狠狠抽了一下。

34、乱伦之罪

雅克蓝眼睛里尽是哀伤，“我不是雅克，从来没有雅克这个人，我是艾伦拉斐尔，一千年前梵蒂冈的枢机主教。”

夏尔立即想起梦里他身穿雪白圣衣的样子，心被狠狠抽了一下。不由得讽刺道：“主教？你的上帝允许你用圣戮自杀吗？”

“我是为了赎罪，我罪孽深重。”拉斐尔垂下长长的睫毛，声音变得嘶哑。

“什么罪？”雅克追问

“我犯了逆性之罪，爱上了一个男人，违背了对上帝的誓言。”拉斐尔愈发痛苦。

夏尔心一抖，放柔了声音，“这不是罪。”

拉斐尔摇摇头，“那时是中世纪，而且，即使今天，男男相爱无罪，但是，我爱上的男人竟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拉斐尔痛苦地哭了出来，“夏尔，你现在明白了吗？我跟我的亲哥哥乱伦！”

他说不下去了，双臂紧紧环住自己，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你的哥哥——他就是马尔斯，对吗？”夏尔忽然明白了一切。

拉斐尔抬起头，破碎的蓝眸望向他，无声落泪。

夏尔又是一阵心疼，他从来没有见过雅克这副样子，那样凄惶无助、那样绝望。他向他伸出手，“雅克，没事了，都过去了……”

拉斐尔躲开他的手，向角落蜷缩过去，“你知道带着生生世世的记忆活下来是多么可怕的事吗？那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不在？因为我怕再见到那一幕……”

夏尔努力劝慰他说，“雅克，拉斐尔和马尔斯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一千多年了，把他们忘了吧！你是我的雅克，你没有罪，我们的爱无罪！”

他握住雅克的手，这一回，雅克没有挣脱，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

过了半晌，雅克抬起头，朝夏尔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刚才那景象……让你很不好受是吧？”

夏尔说：“简直是一场噩梦，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却毫无办法！”

“正如你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除此之外呢，你还看到什么？”

“就这些，然后你就出现了。”

雅克很困惑，“那，你想起什么了吗？”

夏尔更是不解，“我没想起什么，雅克，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雅克欲言又止，“命运之戮的下落，我——我是说拉斐尔用命运之戮自杀，之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之后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夏尔摇头。

雅克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叹口气，“马尔斯，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马尔斯这个称呼让夏尔心里一阵难受，“天哪，再说一遍，我不是马尔斯，请你不要对着我喊另一个名字，这让我很伤心。”

雅克脸色倏然变得苍白，转过头去，没再说一个字。

夏尔思忖着，忽然明白过来，小心探求道：“在拉斐尔自杀后，马尔斯怎么样了？”

雅克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马尔斯进入了山洞，带走了拉斐尔的尸体，连同命运之戮，走入了沙漠，从此失去了踪影。”

“所以你想知道命运之戮的下落。你所做的一切，从我们的邂逅开始，什么考验、什么生死搭档之类的……就是为了唤起我的记忆，帮你找到命运之戮？”

雅克点点头，满眼愧疚地看着他。

夏尔站起来，“很抱歉，帮不了你。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马尔斯。”

雅克背对着他，双手撑在墙上，声音有深切的绝望，“该道歉的是我，我一开始就错了。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浪费你的时间了。”

夏尔知道再没有什么可说了，转身离去，走到洞口，又不甘心地回头，“我知道这样问很傻，当你说爱我的时候，实际上是对马尔斯说的，对吗？”

沉默就是答案，雅克一语不发。他听到夏尔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