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上——先爱先疯

早晨上班，他直接去了外联办公室报到，这个办公室比较特殊，除了老黄，没有别人，也不隶属于什么上级部门，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勉强摆了两张桌子，和明靖以前仅次于沈孟华的豪华办公室是没法比了。

老黄看到他挺高兴，也不计较他迟到了10分钟的事，看来倒不是个拘泥的人。“得，办公室条件不好，对付着用吧，反正能待在办公室的时间也不多！”

老黄大致给他介绍了一下工作情况，其实说起来倒不复杂，因为华宇的主营业务是开矿和房地产，都是涉及土地和矿山这两项重大资源的，需要办大量的审批手续，有很多事必须得到政府部门的谅解和默认，外联办公室就是负责和政府接洽办手续这些事！

“听起来挺简单是吧！干两天你就知道了，这里头门道太多了，有很多事儿很微妙，要把这里头的关系理顺了，你先准备喝出个啤酒肚吧！”

“啊……！”

“做好准备，每天应酬是少不了的，陪酒陪唱陪洗澡，陪打高球网球乒乓球，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有！”

明靖乐了，“怎么听起来跟三陪小姐差不多？”

“就那意思吧！不过难度可比那个大多了，不光是陪的事，还要能边陪边把问题解决了！”

老黄看明靖乐呵呵地，轻松自在，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拍了拍他肩膀，“就你这少爷脾气，也不指望你能干到我这份儿上，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明靖也拍了拍他肩膀，“行，要不我就在这儿睡觉？一准不给你添乱！”

“想得美，别忘了，一年以后你可是要替我的！”

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出发，老黄有公车可开，是一辆六座商务别克。

“就俩人，配辆跑车多爽！”

“毛头小子，就知道爽不爽的，干这个必须得大车，大领导是不说了，用不着咱这车，可那些小鬼呢，过年过节送礼，偶尔近郊玩一圈，六座正好！”

这一天，明靖可算是见识到老黄的本来面目，原来就觉得他有点胖狐狸相，真正跑业务的时候才发现，他哪儿是老狐狸啊，简直是一条成了精的老黄鼠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就不值得一提，他不过是个中层经理，但在国土资源局、城建局那些机关里，简直是处处逢源，人人见他都是亲热地一拍肩膀，“老黄来了，有事儿说话，能帮得上忙的必然帮！”

而老黄简直就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两个词演绎绝了，他的态度绝对不至于太谦恭，可绝对亲热得让你舒服，不温不火间，分寸感极强，任谁见了他也没法讨厌……

当然，明靖也初步领会到老黄说的累是个什么概念，那些机关里，你要找的人，八成时间都在开会，你得等着，可等还不能白等，相关的部门、科室该跑的要跑跑，说两句暖人心的恭维话，让让烟，套套近乎，有了关系人情，今后办事儿也好张嘴。说实话，跟在老黄后面，他有点不敢说话，他知道自己平时说话有点冲，说话多了难免出问题，但他发现长得漂亮也算一项优势，无论男女对比自己漂亮的人，多少语气都会软一些、态度都会比较亲切，所以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借人家打印机打文件，调取一下资料什么的，倒也相当方便。

等下午5点，机关都下班了，老黄送他回公司的时候，明靖累得都快睡着了，不光是腿累、嘴累，关键是心累，处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拍马屁拍马腿上，这以后估计都别想办事了！

老黄在旁边奚落他，“怎么？不笑了，不吊儿郎当了！”

“还行！没你说的那么费劲！这也有个天分问题！”

老黄呼噜了一把他头发，“小样！……不过还行，这漂亮脸蛋还就是有点用处，比我当年起步快多了！”

“呵呵……”明靖光笑了，没力气跟他争竞。

明靖满脑子都是赖小海白白的笑脸，粉嫩的唇，他只想着赶紧回家，抱着赖小海好好睡一觉！

可没成想，一回家，就生了一肚子大气！

刚进门，就看见满屋狼藉，明靖不是个有洁癖的人，他住的地方决不至于太干净，但也绝不会太乱，今儿这个乱，绝对是超过他的忍耐度了……茶几上堆满了碟片，有很多都是明靖作为收藏买的正版碟，就那么胡乱地和啤酒罐零食袋堆在一起……，不知为嘛沙发的位置也变了，可能是为了换碟方便，围着电视构成了一个紧密的圈子，烟头丢得满地都是！

李平就堂而皇之地半躺在沙发上，光着的脚丫子搭在茶几上，看到明靖进来，他邪魅地挑了挑眉，“今儿回来有点晚了！”

明靖按住火，没搭理他，径直进了厨房，赖小海正忙着炒菜呢，看到明靖进来，不自然地笑了笑，“屋里有点乱，买菜回来净顾着做饭呢，没收拾！”

明靖从后面搂住他，亲了亲他的细脖子，“没事，你忙着，我去收拾！”

“别啊！弄成这样我够不好意思了……”

“这什么话？我不爱听，你为嘛替他不好意思，他是谁，你是谁？”

“瞧，还不是醋了！”

“没醋，我就是不高兴你把我摘外头，这家里咱俩是一伙的，他是外人！”

赖小海听着就笑了，“还说我小孩呢？你这分明就是过家家的小姑娘口气！”

“得，我收拾去了，你慢慢做，不着急！外面的那个吃了那么些零食，饿不着他！”

“我怕饿着你！”

明靖搬过赖小海的脑袋，来了个快速的深吻，就出来收拾屋子了！本来，他根本就不想在李平跟前转悠，可没辙，他不收拾，赖小海就得收拾，家里多这个么人，光收拾屋子就多了几倍的活，不能太累着赖子了，刚养胖点！

明靖拿了一个特大号的垃圾袋，把那些啤酒罐头、零食袋什么的往进丢，李平依然大模大样地坐着看碟，“……你这碟可太保守了……一点刺激的都没有……赶明我给你找几张，绝对精彩！”

“您留着自己看吧，我老了，受不了刺激！”

“还真幽默……听小海说，你也就比我大一岁！”

明靖没说话，李平邪里邪气地看着他，不知是职业习惯还是怎么的，眼神里总让人觉得有点挑逗的意味……明靖觉得有点不舒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出门扔垃圾去了！

吃饭的时候依然沉闷，赖小海费力地调节气氛，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但李平明显地有点心不在焉，眼神老往明靖身上飘，明靖则是压根不想在李平面前说话，回答一律用嗯这个字。

吃完饭，明靖帮赖小海洗了锅就一个人钻回书房看书了，看的是《厚黑学》，今儿的工作让他感触颇深，不学点做人的道理那是拿不下来这份工作了！

看到9点多，明靖出去倒水喝。

赖小海正趴在地上擦地板，李平把啤酒跟零食里的糖山楂什么的弄在地上了，不用抹布使劲擦擦不下来。扫到李平身上的时候，明靖气坏了，他坐在沙发上抽烟喝啤酒，明明有烟灰缸，他不往里弹，全弹在赖小海刚擦过的地上。明靖走过去，默不做声地从他嘴里拿下烟按灭在缸里。

“怎么，你这儿禁烟！”

“不禁，就是你不准抽！”

“这怎么话说的！”李平倒是没生气，就是眼神上上下下不安分地打量明靖，明靖依然不搭理，继续躲回房里看书！

收拾完屋子，赖小海进来亲了明靖一下，洗澡去了！

赖小海刚一走，李平就进来了，“你挺喜欢我们家小海么！”

“他姓赖不姓李，怎么就成你们家的拉！”

李平靠在明靖旁边的桌沿上，身子没规没据地抖着，弄得明靖放在桌子上的书都抖得没法看，只好拿起来，……忍……我忍……为了赖子，这号人我忍了……明靖心里念着紧箍咒，拼命地往下压火儿。但有的人他就是犯贱，明靖只能说，李平就是那号人，为挨打而生的！

李平看明靖不理他，索性侧趴在桌子上，扭过头来对上明靖的脸，“小海运气不错，男人里头，你算长得出色的！”

明靖从来没有被人夸的这么火过，他又念了一遍紧箍咒，眼观鼻，鼻观心……可接下来，李平就开始找打了！

“和小海玩儿……爽么？……我大概知道，小海虽然长得不错，就是有点放不开……有点儿太腼腆了……年纪大的好他这口儿，看着纯洁……你这年纪的可能有点不过瘾……要不……跟我试试……？”

明靖冷冷地瞪着书，没说话。

李平可能觉得沉默就是认可，他媚笑着分开双腿，跨坐在明靖腿上，“你跟小海不是前面就是后面吧！要不跟我试试别的？”

明靖心里面念了一万遍紧箍咒了，……李平坐他腿上那会他就忍不住要爆发，他再说出这句话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明靖的血一下都冲上头了，眼睛都红了，“滚你妈的！”他一挺身，胳膊一使劲，就把李平扔在地上了，李平瞪着他，再没眼力见的人也该看出来了，明靖对他断不可能有什么好感，就在李平要爬起来的当儿，明靖觉得不解气，冲上去又给了一脚，这脚踢得比较狠，李平打了个滚，跌出门外……

赖小海刚从浴室出来，头上蒙着一块大浴巾正在擦头发，脚下就被李平绊了一下，几乎摔倒！

“怎么了？这是！”他迷惑不解地看着两人跟斗鸡似的，恶狠狠地对看！

李平先跳起来了，“操的，你他妈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靖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不想在赖小海面前揭穿他，省得赖小海心里难受。

“你那什么男朋友，你洗个澡的功夫，他就调戏我！”李平恶人先告状。

明靖气坏了，紧箍咒也早忘了，冲上去又给了李平两个勾拳，再想打的时候，赖小海扑上来抱住他，“行了，别打了，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等着，我先弄走了他再说！”明靖冲进李平住的那屋，把他乱七八糟摊了一河滩的东西，也甭管到底是李平的还是本来这屋的，都稀里哗啦扔在他箱子里，提出来扔给李平，“滚，赶紧，别等着找打了！”

赖小海愣在当地，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靖……你……你是赶他走！”

“哼，恼羞成怒就赶人是吧！好，我走，……小海，你留点神，你这男朋友忒不是东西了！”李平检起自己东西，明靖强先开了门，“慢走，天黑小心摔着，我跟小海就不送了！”

李平恨恨地看瞪着明靖，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赖小海扑上去就要拽，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李平……你别着急走啊，先告诉我怎么了这是……”

明靖一把抱住他腰，单手就把他搂了回来，另一只手咣地关上门，“别拦着，让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赖小海噙着泪水，突然抬手就给了明靖一个耳光！

明靖慢慢松开手，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为了那么个龌龊东西！……操！我怎么对你，他怎么对你……你他妈有点良心没有！”

“我没良心！”赖小海以明靖从未听过的尖利嗓音吼道，“在你眼里，我们不就是这么一帮玩意儿么？只认钱不认人，我跟他一样，我能有什么良心！”

“滚蛋，你也给我滚！爱跟他过找他去！”一天的疲惫加上被刚才被李平气的，明靖的话没过脑子就出来了！

门响的时候，明靖才反应过来，他拿着赖小海的外套就跟着冲出去了……追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的小红字已经数到了……

……明靖直接就下了楼梯，边下楼梯，他边打赖小海的手机，……铃声就在他手边响了起来，赖子的电话在他外套口袋里……

……！

气喘吁吁跑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明靖开了车冲出了院子……

39.

路上很热闹，到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让明靖看人看得很费劲……直到他看到有小孩提着桶在卖单支的玫瑰花，他才想明白，今天原来是情人节！

明靖觉得胸口闷得发慌，……赖子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么？……看着街上一对对的，明靖眼睛涩得厉害，如果不知道还好，知道了的话，不知他今天一天都在怎么盼着自己回去呢，可自己偏偏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明靖开着车，艰难地穿行在车流中……拼命睁大了眼睛，看着路两边的人行道，他知道赖子天生节俭，能走路绝不打车……

……还知道他走路总喜欢走人行道的最里边，好象老在躲着什么似的……他的赖子还有好多数也数不过来的优点呢，勤快、体贴、温柔、善良、聪明……最关键的是他爱他……他说过的，他爱明靖，他爱的……

一滴水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落在方向盘上，……明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他怎么能哭……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都哭了，赖子跟谁哭去……可赖子就要不见了，他哭了又能怎么样，谁还在乎……！

想到这儿，明靖放任自己哭了起来，他用袖子拼命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赖子，你到底在哪里啊，这么冷的天，连外套都没穿，你是想感冒了让我疼你么？……没事，感冒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想让我怎么疼，我就怎么疼你，李平要住我们家就住吧，不行我搬出去……只要你开心……！

不知道找了多久，明靖始终没有在入夜后依然喧嚣的街道上发现赖小海的影子……这条路是他最常走的，因为一路上要经过好几家超市，可以买菜……赖子……我对你真不好，这么久了，没陪你逛过几次街，没陪你看过电影，没送过你花儿……你总是买菜、做饭、收拾屋子，然后寂寞地等我……

明靖突然有点明白了，虽然李平这不好那不好，可对赖小海来说，却有着重大的意义……他是他唯一的朋友……除了自己之外，唯一可以稍微依靠的人……是的，他自己有牛牛、有大姑和大姑父，可赖子有什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还被自己撵走了！

对于李平，他想到了很多种不同的处理方法，哪种都比已经做过的好，都不会伤到赖子……可有什么用？晚了……

明靖终于忍不住了，车子停在车河中，他伏在方向盘上，已经哭不出来了，却也什么都不想做……后面被堵住的车拼命打喇叭，明靖也不理……随便吧，现在除了赖子，他什么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