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下——先爱先疯

明靖突然极快极轻地抱了抱小妈，在她耳边低声说，“……谢谢！”

在小妈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转身朝内院的书房走去了！

……有一件事明靖从来没敢面对过，而且永远也没机会面对，他曾经对女性抱有的一点幻想全部都已经放在小妈这儿了！

穿过月亮门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书房窗前爸的影子……很端方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这个场景他从小时候一直看到18岁离家，却从来没有这一刻如此地怀念过！

从前，他不明白家到底有何意义，可现在他懂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人和事，他从一个从来没有过家的孩子身上，学会了怎么去珍惜自己所有的这个家，以及家里的每个人。

从此，他不会再有自由，责任、亲情将重重束缚起他，他象一只做茧自缚的蚕，茧里既温暖又安全……可是，有很多想做的事不能够去做了，有些不想做的事却必须要做！

明靖在院子里慢慢地抽一支烟，在这个院里的回忆，如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地浮现出来，妈优美飘逸的影子在院子里四处留痕，曾经不怎么喜欢那个待自己有些凉薄，甚至还不如保姆的妈，现在却添了几分后悔，如果自己能对她好一点，多跟她说说话，多给她一点从爸那里得不到的温暖，或许还不至于……

笃笃……明靖敲响了书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爸！”明靖走进去，对着那个宽厚的背影低低地叫了一声。

“嗯！知道回来了！”父亲背对着他，眼睛依然盯在书上，没有看他一眼。

明靖在屋里转了一圈，打开了另外一边的窗户，“开窗通通风吧，老开空调不舒服！”

爸转过身来，摘下眼镜看着倚在窗边的明靖，整个人显得很疲惫，“有事吧！”

“嗯……也不是为事儿才来的，还想看看小妈和小琪……当然还有您！”明靖补了一句，却觉得比不补还糟。

爸淡淡地看着他，“有事说事儿！”

明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华宇的事儿您不考虑一下？”

“不行，这事儿我想过了，做房地产风险太大，对金氏这种百年老字号来说不值得，……你外公交给我的产业，我要看得牢牢地，不能有一点闪失！”

明靖趴在窗口，还是忍不住点着一颗烟，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抽，“爸……这个世界在变！可您和金氏这么些年来，一点没变！……您觉得这是好事么？”

“好事坏事还轮不着你下结论，一切自有后人评说！”

“和记黄埔您知道吧！”

“什么意思？”

“您接手金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对于那时候的事，我勉强算个后人吧！……您回忆回忆，那个时候和记黄埔和金氏的规模相比怎么样？”

“差不多！”

“现在呢？”

父亲沉默了……他把书放在桌上，眼睛却看着对面的一副字，是明靖外公写的，不进则退！

“现在，和记黄埔的规模有10个金氏了吧！……为什么？”明靖一口气地说下去，眼睛却不敢掉回头看父亲，对于为金氏殚精竭力的父亲来说，这太过残酷。“不进则退！就这么简单……这世界变化快，如果你只是想着守成，很快将无成可守！”

父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落寞。

明靖转过身来，递给父亲一支烟，“试试看，偶尔在书房抽只烟，会不会把这里烧成白地！”

这次，父亲没拒绝……不知怎么的，明靖松了口气！

父子俩对坐抽烟……这是从没有有过的事，他们俩好象都觉得有些尴尬，可与此同时，也有着些微的轻松！

“爸！这次是个好机会，我们只需要投入30%的资金，就能得到华宇50%的股权，很值得！”

“你仔细想过没有，华宇主营业务是房地产，这块我们没有经营过，而且现在什么世道，去年的地产泡沫破灭以后，地产界有多少大公司都很不景气，房子卖不出去，资金收不回！”

“您只看到坏的一方面，可没看到华宇的房产都集中在经济前景良好的大城市，尤其在本城，大多都是四环内的好地段，这些资产，不管市道怎么不好，只会涨不会跌，暂时固然不好销，可一旦经济危机过去，必然会换回超值利润！……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将不可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拿到华宇！”

父亲不说话了，他低头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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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妈着急地站在月亮门外，问刚进去送茶的吴婶，“怎么没声音，不是又犯倔，谁也不理谁了吧！”

吴婶乐颠颠地说，“哪儿能，边写边画，还低声叨孤什么，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样儿！”

“那就好，那就好！”

小妈高兴地跑回偏院，一把抱起赖小海怀里的妞子，亲了脸蛋亲小嘴，“小海……你和妞子真是福星，这结了十几年的疙瘩算是解开了！”

小海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妈拍着他的肩膀笑，“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这父子俩的恩怨没法说！”

晚上，明靖回到偏院的时候，赖小海已经在客房安顿好了，小妈陪他吃过晚饭后，就把妞子也抱走了。

赖小海正在琢磨那明清风格的四柱雕花大床到底该怎么睡，睡觉的时候该拉帘子还是不拉帘子的时候，明靖从后面抱住了他，“赖子……我想你！”

86.

赖小海笑了，“人不都在这儿了么，还想什么？”

“我会一直一直想，想到不能再想为止！”

“嗯？”赖小海握住明靖抱在他腰间的双手，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明靖抱着他，抱了很长时间，突然说，“赖子……走吧！明天就走！”

“什么？”赖小海惊住了，整个人软了一下，明靖顺势抱着他倒在床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别怕，只是暂时的，你出去换个环境，休息一下，顺便躲过一波风浪。”

赖小海翻过身来，盯着明靖探寻地看，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定和惶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抓住了陈萃的死穴，可他也抓住了我的！我会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那为什么我要走？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明靖把他的头按在胸前，“这次……真的不行，我不能分神，你在这里，我会老是担心，没法集中精力！”

“我想和你一起，有什么错！……以前我们不够坦白，错过了那么多，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明靖扳过赖小海的脸，“宝贝，听我说，只要你在这里一天，陈萃都会不停地利用你来牵制我……这一次，只要你安全地呆在远处，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走！说什么我也不走！”赖小海知道明靖不会骗他，可他心里就是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似乎只要他离开，就会有些东西永远地发生变化，不能再回到过去！

“走吧……赖子，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赖小海突然扑在明靖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失声痛哭……

痛楚慢慢从明靖心里泛出来，……每一次分离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时间在变、季节在变、地平线在变、周遭的每件事都在变……可这一切变得再快，都变不过人心。

分离之后会怎样，赖小海还会是那个赖小海么？他明靖又能继续做那个明靖么？对此，他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可是，不分开又能怎么样呢？一些变化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即使没有这些事，他和赖小海之间也已经不复最初的模样！

“赖子……赖子……”明靖吻住赖小海哭得抽搐的嘴唇，细心地用舌尖舔着他唇上的泪水，“……有时候分开，是为了更长久地在一起！”

“我……我……知道……可我就是对自己没信心……我什么都抓不住，从来都是，想要的永远要不到！”

“我给你……什么也给，只要你还要！”

明靖缓缓地加深那个吻，苦涩的感觉，慢慢从和赖小海接触的部分传递过来……于是，他知道了，赖小海有多么怕，那个即将和他分离的未来，和未来后面的无限未知。

他想安慰他，告诉他不用怕不用怕，那未来有我……可他说不出，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

明靖进入赖小海的时候，两人都被极度压抑的情绪包围着，这使那进入，象是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刹那就击中了神经的深处。

赖小海和明靖都不能控制地叫了出来……赖小海猛地紧抱住他，声音激越地在他耳边喊，“明靖，答应我，不管分开多久，你都会记着我！”

“我答应！”明靖的声音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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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明靖就把赖小海叫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一切需要的东西，他都提前准备好了，手机、笔记本、电源插座、衣服、洗漱用品……

他一样样把东西放在箱子里，告诉赖小海什么在什么下面，拿的时候小心不要把什么弄丢了……

赖小海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嘴角叼着烟，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

明靖收拾完了，把两只新的大行李箱立在墙边，转身看着赖小海，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坐在赖小海身边，将他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全心全意地感受那身体的温存感觉。

他们抱了很久，一直到不得不走……

明靖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赖小海低着头走在后面，快到前院停车的地方的时候，明靖的手突然被一只凉凉的手握住了，那只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然后另一只手换上来，牢牢地握住。

明靖握着，真希望眼前的路有无限长，那他们就可以这样握着，一直到时间和空间的无限远处。

飞机场里。

登机时间到了，赖小海站起来，拉着他的行李箱向登机口走去，突然转过身来，向明靖灿然一笑。

那一笑刺得明靖心里一颤……赖小海最美的一个刹那，就这么深深地刻了下来，把程为和沈孟华留下的一切印迹，洗刷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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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宇大厦六层。

沈孟华气势汹汹地冲进副总裁办公室，把一摞文件摔在他桌上，“你什么意思！撤销审计，撤销延期还款的申请，打算干什么，和陈萃狼狈为奸，置华宇于死地！”

明靖摇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再审计下去，项目就会永远停滞，先期砸在里面的钱就会白砸，我们要重新开始，争取时间，挽救这个项目！”

明靖递给沈孟华一份设计图，“看看，我们会发牌，可不会照着陈萃的套路发！”

沈孟华接过设计图，坐在椅子上慢慢看，越看他越是惊讶，图纸没有大变，原来的规划还在，可所有的建筑都变成了高层，原来计划中的园林区全部利用起来，变成了商业空间。

“你疯了，这么一来，规模不是更大，要投更多钱进去！”

“没错！可你还有其他不赔钱的方法么？”

……没了……确实没有，城市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地皮，现在唯有尽可能地在这块地皮上做文章，把蛋糕做得越大，单位成本才会越低廉，才能够弥补前期陈萃在里头捣鬼所造成的损失。

“可这种市道，能卖得掉么？”

“一年卖不掉可以两年三年的卖！……附近都是些旧房子，按照现在市政建设的速度，至多明年，这里就会全面改造，改造完毕之后，这里就是一片庞大的住宅区，只要严格控制开支，勒紧皮带过两年，就会逐步好转！”

“太冒险了！”

“没冒险就没收益！”

沈孟华看着明靖苦笑，“现在的年轻人啊……”

“是啊，你已经老了，准备退休吧！”

“什么意思？”

“别忘了，从明天开始，金氏开始收购华宇的计划，收购完毕之后，你只能以普通董事的身份参加董事局会议！”

沈孟华转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看过几千几万遍的城市风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靖……你给我的报复，我开始有点承受不起了！”

“不是报复，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明靖面无表情的说。

“那么陈萃呢？你打算放着不管？”

“怎么可能！我有我的计划！”

“能说给我听听么？”

“不能！那只跟华宇的新总裁有关，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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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在前面开车，明靖坐在后座正听电话，“你说那几家公司都跟陈萃有关，拆借款全部是一个来源？……嗯，就猜到是这样……集资的事情查得怎么样？……嗯，尽快吧！”

电话刚压掉，另一个电话又进来了，陈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郁，“你答应从项目里转的款呢？说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周！”

“最近沈孟华盯得紧，我没法转，至少他现在还是总裁，我不能不防着他！”

“有必要那么小心么，反正华宇迟早都是我的！”

“你是没必要，毕竟是我在操作，我还不想坐牢！＂＂好吧，再给你一周，不能再迟了！”

“知道！”

“知道就好，我手里的头条新闻，不知有多少报纸杂志都想买呢！”

“放心吧，我还不想让明家身败名裂！”

明靖按掉电话，在心里冷笑，就自己一个人的话，身败名裂还真算不上大事！……可牵扯到了家里……

明靖捏了捏皱紧的眉头……但片刻又释然了，不破不立，有些东西，保持着表面的完美，并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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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金氏正式收购华宇50％的股份，成为华宇最大的股东，而明靖也正式成为华宇的总裁。

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了一件轰动全国的非法集资案，而这起案件的幕后主谋就是陈萃！

所有涉及这桩案子的资金都被冻结，因此，华宇的那笔拆借款暂时不着急还了，明靖将金氏投入的资金投入商业街项目。

“明靖！你怎么能想到陈萃会非法集资的！”沈孟华冲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还激动得浑身发抖。

“很简单，那几家拆借给华宇的公司都不是什么运营良好的公司，不可能有大笔的现金等着借人，……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些钱和陈萃有关，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陈萃说到底，他的自有资产也只有一家广告公司，他的米哪儿来的？……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一下就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