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先生——苏月河

周末瞪乔曦，乔曦用眼神说拜托了。

还不容周末不配合，叫凯凯的男孩首先反应了，“乔曦你别想唬我，他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乔曦的反应也快，“凯凯，当着真人面说这个些就没意思了。”

对面的人气得发抖，转脸面向周末，盯了好久问：“你真的跟他在一起？”

周末看看对面的小孩，又看看乔曦，没说话，就耸了一下肩膀，你们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凯凯一下子咬住嘴唇，瞪着面前的奸夫淫夫喘了好几口粗气，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但他没让它流出来，转身愤愤的离开了。

06.

这是不是太狠了？周末看着那大背包倔倔的上下起伏，小孩的身影从一开始疾走到奔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您的胳膊能拿下去了么？”

乔曦双手举高撤下，对着周末讪笑，“谢谢了。”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又回以一个出声就后果自负的笑容，蔡琳琳跟前台经理自动退散，周末回头只看到两个黑影。

送他一个白眼，周末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说：“你把工作的地方当什么了，这种事情拿回家说去不行么？”

乔曦跟着他说：“你不怕我带他回家会出事么？”

“我怕什么？”周末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心说你要是敢灭口我就敢举报，“老实说你对人家小孩太过分了吧，要是真有喜欢的对象也就算了，随便拉个路人甲过来就做戏，你有点道德感行么？”

乔曦盯着他老半天，反问：“谁说我没有喜欢的对象了？”另一方面他搁心里问你在管谁叫小孩啊？

周末心想的是对啊你有啊！你有就更不应该拉路人甲了吧，我这路人不是太冤枉了点么？他嗔怒的又瞪乔曦一眼，“这次就算你欠我个人情，等我想到怎么要你还的时候再告诉你。”

遇人不淑，这不会是新一代周扒皮吧？乔曦扯了一下嘴角，假笑着应，“行。”

“你那是什么表情，早知道就把事情跟人家说清楚啊，何必闹到这里来。找我帮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好端端被你拉来做恶人我上哪说理去。”周末在心里不耻这种人，反正他不认识凯凯，那点罪恶感他喘口气就出去了。但是这个人，玩风流又不知道善后，他打心眼里鄙视。

乔曦也无奈，“我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是他不听嘛。”

“什么叫从一开始就说清楚，说清楚还跟他交往？”

“不是交往才要说清楚啊。”

“啊？”

“说好只是床伴关系，是他单方面要发展，我又没同意。”这事不能怪他吧，谁知道这小子这么拗。

明显乔曦轻描淡写的床伴两个字震撼到了周末，按照常理来讲这事是这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么，你敢不敢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让正常人好意思一点？

电梯到了跟前，乔曦走进去回身看他一眼，“不进来？”

“……哦……”周末默默的跟进来，没再接话。

难道是他把同性恋想得太简单了？他以前就觉得同性恋跟异性恋的差别只在于“同”跟“异”，也就是说他完全在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虽然身边就有个相熟的GAY，但他也知道这类敏感话题不是随便拿来讨论的东西，过分的好奇只会将对方推到更异常的位置。

他觉得同性恋喜欢男人就跟异性恋喜欢女人一样，不管性别如何爱情之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既然选择了结成相互尊重相互忠诚的关系，就不应该背叛欺骗伤害对方。他认为这是对的，可是大多数人似乎更喜欢即便有点小伤痕，却轰轰烈烈甜甜蜜蜜的爱情。

以前有一个女朋友说过周末这人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来讲是智商的上限，情商的下限。他从来不猜测女孩那些萌动春心，如诗情怀，有人主动追求看着顺眼就接受，不顺眼就发动毒舌，往往一句话噎死人。

在学校的时候也看过那些男男女女死去活来的折腾，有朋友为情所困买醉消愁，在他耳朵边絮絮叨叨的时候他只用两个字做评价：有病。男欢女爱的出发点都是双方面的欣然向往，要是有人选择退出，过分的坚持就是对起点的背离。他选择去爱别人，你也有这个权利，何必非要承受这份痛苦和委屈，让自己也不快乐。

个性上决定他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喜欢与讨厌两级分明，喜欢的那就好好对待着，要是哪一天讨厌了就让他们消失得越快越好。他认为与人交往就是两情相悦的事，两方，相互，有感情，有喜悦。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虽然痛苦但我依然爱你，为什么如果没有你我还不如死去，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爱你所以也要你爱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爱也可以做。

他对人类关系的区分很明确，爱人就是爱人，朋友就是朋友，你可以跟爱人上床，但不能跟朋友接吻。这也是一种原则吧，至少在周末二十五年的生涯里他始终保持这样的传统思想，但是现在有人钻出来，拿着把小锤轻轻敲了一下，脆弱的保守的思想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可能是感情之类的事情本来就不只有感情就足够的，普通男女关系也会有出轨行为，说白了只是对自我的放逐和对欲望的放纵，人类都一样，与性向无关。

“周主管。”苏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将正在神游的人唤醒。

周末抬头看他，表情茫然，“啊？”

苏和站在门口说：“两点了，恒辰企业的代表来了，在会议室等我们呢。”

想起下午的工作安排，周末赶忙起来整理了仪容表情，跟苏和笑笑，“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走吧。”

来的是一男一女，穿着正统的职业装，女人头发高高的盘起，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市内的大型企业，要在酒店内租下两间商用客房，周末作为酒店代表与之巧妙周旋，双方目的明确目标一致，将自身利益最大化，只是各为其主。

结束会谈之后对方女领导颇为欣赏的打量一番周末，伸手过来说谢谢周主管，贵店的条件我们会好好考虑，三天之后给您答复。周末也友好的笑笑，一路将两个人一起送到酒店大门口。看车子开走之后他才长叹一声，好厉害的女人。苏和在旁边轻声笑，说周主管你也很厉害。

这可能就是周末注定头疼的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苏和又敲办公室的门，跟他说外面有人找，出来一看，是中午泪奔而去的小孩。看样子情绪恢复得差不多，除了那一脸好像见到杀父仇人的表情，基本可以说这孩子恢复正常了。周末笑了一下，看一眼表，说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要不你等一会儿？

凯凯说我不耽误你下班，就有几句要跟你说。这小孩上道，周末也不喜欢公事占用私人时间，他点点头，回身跟苏和交代一声，带着他意识里的小孩下楼到咖啡厅里说话。

服务生都认识他，嬉皮笑脸的过来问好，又看看他对面的人才递上菜单。周末看一圈，然后问凯凯你要吃冰激凌么——这人太恶劣了。对方瞪他一眼，当是唬小孩呢。他无趣的耸耸肩，点了两杯咖啡，看着服务生走远了他笑着跟凯凯说：“行了，咱开始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凯凯低头瞅着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开门见山，“你真喜欢他么？”

“这个么……”周末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是不是真要做到那个地步，又看向凯凯问，“我也想问你真那么喜欢他？”

“肯定比你喜欢！”凯凯断言。

周末无所谓耸耸肩膀，“那你就接着追呗，管我喜不喜欢他干什么？”

“他现在喜欢你啊！”

“呃……”周末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背这个黑锅，“你要是觉得他喜欢我你就没希望了，那又何必这么执着？”

所谓毒舌不仅要说话够狠，还得句句在理，周末同学在这方面可以出本教科书了。凯凯不说话了，白皙的脸蛋迅速涨红，霍的埋头爬在桌子上。送咖啡过来的服务生吓了一跳，惊慌的看向周末。周末摆摆手，示意他放下咖啡，然后最好以光速离开是非之地，不然后果他概不负责。

局面又恢复两个人对持，周末将一杯咖啡推到凯凯身前，见对方没反应就擅自往里面加糖加奶，另一只手拖着脸颊拉长声音说：“不要哭吧？”他们才说两句话啊，这往后还怎么交流？

凯凯的肩膀控制不住抖起来，“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跟他在一起？”

“……”

“跟他在一起感觉是挺好，但喜欢跟他在一起和喜欢他是两回事吧？”周末百无聊赖的说，他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怎么这些天天跟情情爱爱打交道的人还不明白。

凯凯抬头睁着一双兔子眼睛看周末，很不服气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你理解的意思，”周末低头喝一口咖啡，“你们到现在都不是交往关系，你以前怎么不抓紧时间把他套牢了，分开之后才想过来追着发展关系，这叫什么喜欢？”

“可是……可是我们以前……”

“你们以前一直在一起。”周末淡淡的说，不管对面的红眼睛又溢出液体，“他是个可以依赖的对象，但是人不能总依赖别人，更不能把这种依赖当做感情。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你继续死缠烂打只会将他推得更远，连朋友都做不了，就更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闭嘴！”凯凯突然大喊一声，不顾群众反映又将头埋在桌子上继续哭。

周末感觉有人拿着记号笔在他的右边额头上画了三条黑线，他咧了一下嘴角，拿起咖啡说：“你们的事情我是不知道，但我认为一段感情到最后要是只剩眼泪，那就没有坚持的必要了。”尤其你还是男人，虽然这么看着你也挺可爱的吧，可是别弄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啊。

07.

十分钟之后，周末将空的咖啡杯放下，哭笑不得的说：“你还没哭完么？”

过了一会儿凯凯坐起身，袖子都哭湿了，越擦脸越花，周末看不过去递一张纸巾给他，他凶巴巴的接过去擤鼻涕，而后又一口气饮尽咖啡压下心中的悲愤。

看他将杯子狠狠的放在桌子上，周末好笑的问：“要不喝杯酒吧？”比较适合现在的气氛，不过转念一想，“呃，好像有规定不能向未成年人兜售烟酒。”会被罚款的，他喃喃自语。

凯凯怒，“你才未成年，你们全家都未成年！老子都二十七了，哪里像未成年！”他最恨别人蔑视他的年龄！

周末愣了好久，不接受这个现实，“你骗人。”你哪里看着不像未成年？

“……啧，明明一点都不可爱。”凯凯也嘟囔一句，乔曦的眼睛肯定有问题！“我没有要说的了，我走了！”

周末一个晃神的工夫，原本坐在对面的人已经一溜烟的消失了，三十秒后又跑回来捡起落下的大背包，附赠他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然后旋风似的跑出咖啡厅。

对啊，这样才叫可爱——周末苦笑——这样的才招人喜欢嘛，跑来跟他凑合什么。

在结账过程中他不经意的一瞥，发现了躲在盆栽后面的蔡琳琳，递钱出去的手顿时僵住了——大姐，你再怎么纤细那一小盆常青松也挡不住你吧？

蔡琳琳继续以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的精神病状态猫腰移动，因为没注意前方而撞到障碍物，低头疗伤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可怕的温柔声音，“蔡经理，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来自地狱的声音么……她认命的抬起头对上乔曦的笑脸，也堆起笑脸说：“我的耳环丢了，过来找找。我看是找不到了，以后有机会再去买好了。”说完逃也似的奔走。

乔曦在后面说：“不如让周主管赔你吧。”

蔡琳琳咣当一声栽倒在地，捂着鼻子回头看他，混蛋你也一直在偷听吧？

周末出来的时候蔡琳琳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只有乔曦一个人倚墙而立，双手抱在胸口前看着他微笑。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义务劳动。”乔曦淡淡微笑，伸手揽过周末的肩膀说，“走吧，送你回家。”

“我还没打卡。”

“我给你签证明。”

周末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心里才想起来问这家伙在外面站多长时间了？“你刚才见到凯凯了？”

乔曦耸了一下肩膀，“他出来给了我一拳，然后跑掉了。”

活该，要是我就往脸上打！周末翻了个白眼，甩掉人家至于那么轻松么？“我觉得他不错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乔曦说：“我跟他在一起的动机就不单纯，培养感情也属于浪费时间。”

周末冷笑问：“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就是为了上床吧？”

“这难道不是男人正常的生理需要？”乔曦低头看着他，表情暧昧的一塌糊涂，“难道你没有？”

周末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闪肩膀从他的胳膊下脱离出来，鄙视的看着他，“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分裂，人前人后差这么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路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乔曦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说：“事要公私分明，人要区别对待。革命经验告诉我们对待敌人要像冬天般寒冷，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

呸，你就胡扯吧！周末瞪他一眼，上车之后问：“那我算你的敌人还是朋友？”跟乔曦一起他是没觉到寒冷，但温暖的感觉好像压根没存在过。

乔曦看着他，“你现在是我公认的情人。”

轰隆一声，周末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你开什么玩笑！”

乔曦一边开车一边瞟一眼车窗外，说：“不幸的告诉你我们中午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而且据我所知此条消息已经以光速传遍酒店的每个角落，蔡琳琳就差拿喇叭广播宣传了。你跟凯凯进入咖啡厅后就有人用内线通知她，不巧被我看到所以才在那里找到你们。”这酒店内到底藏着一个怎样不为人知的网络啊，蔡琳琳这种人才拿来做情报都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周末瞪大了眼睛，“他们都知道了？”

乔曦点头。

“包括我只是个炮灰？”

“你是正经男主角。”乔曦还是一脸轻松的笑容，转头看着周末问，“不好么，男主角啊，要不要继续试试？”

试个屁啊！“我又不是同性恋！”

乔曦的眼神黯然，好像受到打击似的，转过头看着前方。突然安静下来，周末有点心慌，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是故意针对乔曦。可是他的反应，好像的确很伤人。他考虑是不是应该道歉，但气氛这么尴尬，他不好意思开口。

过了一会儿，乔曦平静的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奇怪，一个直男跟三个GAY围在一桌吃饭，没有丝毫不适不说，反而相处得很融洽。一般人都不会是这个反应吧，我是说你思想太开放，还是说你属性本来就不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