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封大寨主吧?”
这笑面狐狸的话要是可信,他封君平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不过他如今赤手空拳,不是那两个混蛋的对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所以尽管对那两个混蛋恨得牙痒痒的,封君平硬是按捺住怒火,只当没看见。
连冀与他相看两生厌,自也只顾埋头赶路,然而楚梦深却得寸进尺,几日来在封君平耳边呱噪不休,变着法子引他开口,封君
平几度被缠到不胜其烦,恶言相向,楚梦深非但不生气,还似乎乐此不疲。正如此刻——
“封大寨主此言差矣。本王是见你整天愁眉不展,才跟你说话解闷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反而嫌我罗嗦?真叫本王伤心
啊!”说着,还故作幽怨地拿扇子遮住了脸。
封君平额头青筋闪了闪,告诫自己冷静,莫再与这装腔作势的混蛋废话,一踢马肚,只管泼剌剌往前跑。
楚梦深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又不理人家了!唉,封大寨主你还真难伺候。”
“楚梦深,你玩够了没有?”一直保持缄默的连冀也终于受不了,瞪他一眼。“堂堂郡王,没半点正经。”
“连冀,你这又错了。正经那玩意儿,也就在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出来游山玩水,就不必再装啦!”楚梦深摆出一副语重心
长的长辈样子,好心开导那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外甥:“我说你呢,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整天拉长个脸没点笑容,是人看见你
都想退避三舍,唉,也难怪你那位云美人表兄一心要甩掉你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冀勃然大怒:“闭嘴!”
楚梦深只当没看见连冀黑如锅底的俊脸,兀自啧啧叹道:“你看你,一开口就吓人。多学点甜言蜜语,日后找到人,才能哄得
他回心转意嘛!……”
听出第一个声音是暌别数月的封大哥时,云锦书欣喜若狂,直想立刻飞奔过去,可随着话声不绝传入耳中,他手里一块野兔肉
就此掉地,整个人呆住,脑海霎那间尽变空白。
老天为何又把他此生最不想相见的人带到他面前?
发现云锦书神情有异,祖鼎天干咳两声,重新撕了块干净的野味塞到他手里,粗声粗气地道:“快点吃,还要干活呢!”
云锦书一震,如梦初醒,忙低头学着那些农户粗鲁大嚼起来。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连冀露出破绽。
第25章
封君平见到围坐在废墟前的众人,不由一愣,跃落马背。“你们是什么人?”
祖鼎天逼粗了嗓门,道:“我们都是后山的农家,听说这里有宝贝捡,就过来挖挖看。他娘的,忙到现在只找到堆破铜烂铁,
还不知道能卖几个钱。”说着还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痞气十足。
楚连两人也跟着下了马,这两人都是富贵出身,骨子里究竟瞧不起低下的穷苦人,见状大皱眉头,再看余人老的老,少的少,
驼的驼,个个衣衫破烂,又脏又臭,更无兴趣多看,齐齐转过头。
封君平却起了怜悯心,尤其看到其中一人面容丑陋,又是驼背,怜他残疾,便从自己干瘪的荷包里摸出最后那点碎银,朝那驼
子走去,道:“这里除了尸骨,哪有什么宝贝。你们别瞎忙了,回家里种田去罢。”
云锦书见他满身风尘仆仆,脸色疲惫,显然这些时日里为寻找他奔波劳碌,吃尽了苦头。他悲喜交加,却不敢开口,以免露馅
。
边上祖鼎天忙装出贪婪之色,飞快从封君平手里抢过碎银,笑道:“谢大爷赏赐。咱们挖都挖了,也不在乎再累上几天,多挖
些铜铁拿去变卖也是好的。”
余人均惦挂着地下的宝藏,纷纷附和。
封君平劝不动众人,大摇其头,倒也不便动手驱赶,当下拉着坐骑走到一旁,想寻片干净些的空地歇下。既然回来了,好歹耐
心等上段时日。
看见封君平扯了段树枝充当扫把,开始清扫地面,又从马鞍后将帐篷卸了下来,楚梦深伸了个懒腰,对连冀笑道:“封大寨主
敢情是要在此地长住了。我看这里山明水秀,还不错,我也想留下来住上他十天半月的。嘻嘻,连冀你呢?”继而压低声音,
道:“喂,你我甥舅好商量。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可以跟他日夜相处,我可不想错过。你就让我与他多亲近亲近,再带他回京也
不迟吧?”
连冀也是和封君平同样的心思,长途跋涉到此,总得等一阵再做打算。京城那边有投靠在他门下的几家重臣镇着,赫连长佑又
怯弱无能,谅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于是颔首道:“就依你。半月之后,若不见人,我再用他来引锦书出现。”
他两人低声商议,全被耳力极佳的祖鼎天听个滴水不漏。一抹血色杀气倏忽自祖鼎天眼底闪过——他绝不容任何人妨碍他找寻
地图。
“你想杀了他们?”入夜后,农户们都收了工,躺在一边休息。云锦书被祖鼎天拖到远处,听到祖鼎天的计划后,骇然色变。
“小声些。”祖鼎天朝连冀那边望了眼,见楚梦深正围着封君平团团转,罗嗦个不停,连冀则抱着双臂看好戏,没注意到他俩
,他放下心,低声道:“地图事关紧要,决不能走漏风声。况且如今我们在暗处,容易行事。今夜你我就动手偷袭。”
“那封大哥他……”
祖鼎天常听云锦书将封大哥挂在嘴上,往日并不觉特别,此时听着,竟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才是云锦书真正的大哥!那个
封君平,凭什么在云锦书心底占一席之地?锦书,只能是他祖鼎天一个人的……
这强烈的独占欲,从为云锦书吸蛇毒那晚起便在祖鼎天心中扎了根,日渐深刻。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胸口那股妒意,笑道:“
你担心什么?你的封大哥,我当然不会伤他。”
“可是……”云锦书犹在迟疑。
祖鼎天陡地冷笑一声:“难道你舍不得连冀?”他紧盯住云锦书双眸,字字如针,刻意挑破云锦书心头所有旧伤疤。“那畜生
把你当玩物百般凌辱,你不会还对他有意罢?”
心底藏得最深的记忆再被剥露,云锦书全身微颤,哀求道:“别再说了。我……我只是怕万一偷袭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会坏
我们大事。”
他这个弟弟,一谈到连冀便慌乱失措,连谎话也说不像……祖鼎天深沉地看着云锦书眼内无处藏匿的担忧痛楚,终是淡然一笑
:“你说的也对,那就暂且不去理会他们。”
云锦书想不到竟能说服祖鼎天改变心意,又惊又喜,尽被祖鼎天看在眼里。他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却如巨浪滔天翻腾不已——
连冀,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云锦书肯定不愿出手杀人,真打起来,说不定还会倒戈相向。单凭他一人,未必是众人对手。
夜深,天幕黑得令人发怵。慢慢地,月光劈开浓重云雾,洒落尘寰,照着一潭黑水,荒山寒月,别样凄迷。
连冀默然伫立在岸边,任夜露沾湿了衣靴。
旧地重游,却已景物两非。昔日如画美景,破败萧条。那个牵动他所有心绪害他从此沉溺的男子,又在何处?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那人在他身下啜泣呻吟扭动,染上了他的气息,似朵清艳无暇的白莲为他绽放盛开,露出世间最魅惑
的媚态……
入骨入髓的蛊惑,换来他如疯如魔般沦陷,纵使追逐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后悔。
“锦书……”他轻声自语,眼前仿佛看到那素衣男子拿着个大纸鸢,正含笑向他走来。“连冀,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山庄打猎么
?”
连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牵云锦书的手,却摸了个空,这才自幻觉中回过神来,突然目光一滞——
小湖对岸,清冷月光下,一人拎着水囊,半弯下腰,正从湖里汲水。
“云锦书!”他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
那人似乎被他的大吼吓到,打了个抖,疾退两步,刚打的水也洒了一地。
原来是那个既脏且丑的驼子!看清那人面目后,连冀苦笑,他实是想云锦书想昏了头,居然将个驼子错认成锦书。
那驼子听到他笑声,抓了水囊拔腿狂奔,似是因为惊慌过头,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他急忙爬起,踉跄着继续跑,一路都不敢
回头。
望着那驼子没命地奔逃,连冀也有点吃惊,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表情,真有楚梦深说得那么可怕吓人么?
云锦书奔回火堆旁,确定连冀并未尾随跟来,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他只是想去湖边取些水擦身,奈何今日见了封君平、连冀等人后,始终心神不定,走路也在想心事,竟没发觉连冀就站在小湖
另一边。
听到男人那声大喊时,他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所幸记起自己易了容,才没露出马脚。
差点,就被识破了!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方稍稍恢复镇静,轻手轻脚走到祖鼎天旁边入睡。
第26章
随着那大片废墟被彻底清开,农户兴高采烈,操起锄头铁锹开始翻挖土地。祖鼎天目光却变得更冷。已经翻到最底下,别说手
帕,连块抹布也没找到。
云锦书跟在他身后,也嗅到了祖鼎天的不悦,小声嗫嚅道:“我看多半已经被烧掉了,算了吧……”
祖鼎天回头,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云锦书,男人绝不会轻易罢手。他无计可施,只能看着祖鼎天转向另外的废墟堆,在心里无
奈地叹口气,也跟了过去。
“这些人,挖得真起劲啊!”远远一株大树浓荫下,楚梦深一边猛摇折扇,一边向旁边的连冀大发感慨:“就为了挖几块铜铁
,变卖几个铜板,也不怕被这毒辣日头烤成人干。”
封君平正在附近的小帐篷前洗刷自己爱马,听楚梦深说得轻飘,不由鄙夷嗤笑:“乡野百姓,只要能活命,三伏严寒,都得劳
作服役。几个铜板,就能让全家吃上数顿饱饭,当然要挖,哪里比得上你楚郡王矜贵,不食人间烟火,视钱财如粪土。”
楚梦深被他一顿挖苦,非但不生气,反而心花怒放,也不管封君平满脸的厌恶,厚着脸皮跑过去,便往他身边凑。“封大寨主
,你终于肯先跟我说话了,哈哈。来,来,继续说,本王也正想了解下民间疾苦,今后好体恤民情。”
“走开,别挡着我洗马!”
“你洗你的,我听我的,不碍事嘛!”
“……滚!”
类似的戏码已经连续上演好几天,连冀不屑一顾,注意力反落在那个驼子的身影上。说也奇怪,他每次看到此人,总有些怪异
焦虑的感觉泛上心间,却又道不清楚是什么。
一阵急促马蹄声突如其来,直闯山坳。众人不禁都停下了手头活计。
一名劲装男子策马径自冲到树下,才利索地翻身下马,跪地道:“属下见过庄主。”
这人是连冀山庄旧属之一,与贺昌一并留在京中当差。此刻满头大汗,坐骑也跑得疲态尽显,鼻孔里扑哧扑哧直喷气。连冀黑
眸不由得眯了起来,道:“可是宫中出了大事?”
“庄主,皇上数日前突然下旨,说庄主勾结匪类,犯上作乱陷害忠良,抄查了庄主的冀王府,还下令缉拿庄主。属下逃得快才
得以脱身。”
连冀大吃一惊,就算听到赫连贤宗重新上朝,也没这消息令他更匪夷所思。
那赫连长佑被他推上皇帝宝座后,在他面前畏缩如鼠,大气都不敢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胆略?莫非背后另有人撑腰?还是
说,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对那看似孱弱胆怯的长佑看走了眼?
“岂有此理!”楚梦深也愕然,嚷道:“这究竟是谁在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倒也罢了,说到勾结匪类,该是本王我才对。”
封君平本在幸灾乐祸,闻言狠瞪他一眼。“谁跟你勾结了?”
“这个……”那男子艰难地忍住面部抽搐,对楚梦深道:“小人也正想禀告楚郡王,传旨那人说了,庄主和楚郡王是一家人,
皇上另一道圣旨就是派人去琅环封邑捉拿郡王。”
封君平大笑。楚梦深终是敛了嬉笑,一敲折扇,正色道:“连冀,我看其中必有蹊跷。我得回京走上一趟,看看长佑那小子到
底在耍什么把戏,竟敢对我下手!”
连冀比他更急于回京查明真相,两人当下收拾起行囊。
祖鼎天与云锦书均在边上低头忙碌,听到这变故,两人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目露诧异。
圣旨若真是出自新皇帝之意,那赫连长佑其人可和他打听来的消息大有出入……祖鼎天目光转动,露出几分喜色。赫连氏同室
操戈,对他的复国大计可大有好处。
烽烟乱世,才能逐鹿中原,再度问鼎天下。
那边厢连冀已上了马,楚梦深却硬把封君平拖到一边,不知道在他耳边嘀咕些什么,封君平起初还横眉竖目的,最后一下子没
了火气,连小帐篷也丢在一边,上马跟随连冀三人一同上路。
四骑马蹄翻飞,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徒留一蓬黄尘。
终于走了个干净,他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办事了。祖鼎天直起腰,对那些还在原先废墟地上使劲挖掘的庄稼汉子道:“你们乱挖
什么?过来这里帮忙!”
“你不是说宝贝在地下埋着吗?”众人心急挖宝,都不肯过去。
祖鼎天眼底杀机骤起,多日翻寻无果,他不免心浮气躁,又担心会再有闲人来碍事,不想再拖延,指着刚才顶嘴的那个汉子。
“你过来。”
云锦书听他一改急躁,话音变得轻柔起来,知他起了杀意,一惊,正要为那人求情,那汉子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把锄头一扔
,骂骂咧咧地道:“老子又不是你龟儿雇来的,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他骂得正欢,空中寒光倏闪,他声音遽然中断,捏着喉咙咯咯作响,在众人惊呼声中仰天摔倒。
一柄小刀正中他咽喉,只余个刀柄在外。
祖鼎天挥袖,甩出条淡银丝线,在烈日下几乎看不见痕迹,卷上刀柄将小刀收了回来。大股鲜血也随着一拔之势狂喷而出,溅
得边上诸人头脸衣服上全是血迹。
余人如见鬼魅,惊叫着四散逃开,却被祖鼎天的冰冷呵斥唬得不敢稍动。“谁再走一步,就跟他一起去见阎王。”
现在,没一个人敢怀疑他的话,众人面如土色,双腿抖个不停,在祖鼎天指挥下走到另一堆废墟瓦砾旁开始干活。
云锦书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找回魂。他只是慢了一拍出言阻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在他眼前被扼杀。从前跟随封君平等人剪
径时,也不是没见过血淋淋的打杀场面,可毕竟弟兄们杀的,都是身怀武功的镖师打手之流,从不伤平民百姓。
他早已明白祖鼎天手腕厉害,绝非良善之辈,但亲眼见到祖鼎天出手如此狠辣,心寒之余还是止不住难过,艰涩地道:“鼎天
,这人只不过说话粗了些,罪不至死。”
“我就知道你心肠软,见不得这些。”祖鼎天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刀上血迹,悠悠道:“若不杀他立威,其余那几个,怎么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