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欲(第二部)BY 尘印【有前部连接】

作者:  录入:05-22

“是教众巡夜,经过石室门口而已。”云清寒神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双眉却依旧紧皱。“祖鼎天对赫连氏和我云家恨之入骨,

找上你,决计不安好心。”

云锦书与祖鼎天相处日久,觉得这异父大哥对他也算仁至义尽,有心想为祖鼎天辩解几句,但知道父亲必然不信,便忍住了没

开口,又听云清寒缓缓道:“锦书,天下盟内步步凶险,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父子得尽快逃出去。”

他不说,云锦书也明白父亲神智既清,必不会再忍受被困于此,点头道:“鼎天与我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莲花坞,他走后,总

坛内的戒备想必也会有所松懈,是爹你逃脱的好机会。”

“莲花坞?”

落草为寇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经历,云锦书含糊其辞:“是我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鼎天要我带他去找爹你留给我的那块

手帕。”

云清寒面露焦急,一把扣住云锦书的胳膊,脱口道:“那是藏宝地图,锦书,你决不能让它落到祖鼎天手里。”

父亲是怕祖鼎天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声势大壮,会进而危及赫连贤宗的江山社稷罢……云锦书在心底黯然苦笑,低声道:“

爹,你不用担心。那地方曾遭大火烧毁,手帕多半已灰飞烟散。即便还在,我也不会把他交给鼎天的。”

富贵权势,全是烟云浮华一场虚空。他也全然不在乎江山易主,可绝不愿看到祖鼎天君临天下。他不要连冀和其他赫连皇室的

子弟一样,沦为亡国之奴,甚或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那个为他疯狂的男人给了他今生最大的耻辱,他却无法憎恨他……

眼底似有湿气在翻腾,云锦书深呼吸,提醒自己莫露出软弱之态,惹父亲生疑。

云清寒微松了口气,放开云锦书,略一沉吟,道:“也好。我本想带你一起逃走,有这个机会,你我分头行动,好过硬闯下山

。只是——”他不舍地叮嘱云锦书,“祖鼎天年纪轻轻,便能令天下盟诸多高手俯首听命甘心供他驱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锦书,你跟着他,千万要谨慎行事,别在他面前露了破绽。爹不想你出任何差池。”

云锦书被拘禁宫中时就见识过“竺鸠”的手段,早知祖鼎天处事深谋远虑,城府奇深,不禁暗自佩服父亲目光如炬,点头道:

“我会小心。”

“好。”云清寒拍了拍云锦书肩头:“那就这么定了。你还是随他启程,那幅地图,若已烧毁,最好不过。若找到,锦书你一

定要藏好它,别让祖鼎天得手,必要时,毁了地图也无妨。半年后,我们父子在镇国府会合。”

“爹,你要回京城?”云锦书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云清寒缄默,弯腰捡起那些添上了赫连贤宗五官的画像,凑上烛焰,看着画像在火舌中化为灰烬,终是幽幽喟叹。

“他是死是伤,我都要回去亲眼看一看。锦书,你知道吗?璟帝他是我的表弟,爹只比他早了三天出世,爹的娘亲西去得早,

璟帝的母后,也就是爹的姨母把我接进宫去,和贤宗从小同寝同食同玩乐,一齐长大。贤宗有喜欢的东西,都不忘分我一半。

我却两次刺伤他,险些送了他的命……贤宗他一定恨我恨了许多年……”

他阖目,凄然微笑:“我要让贤宗知道,我是被人施了邪术,想不起与他的过去,才会伤他。自投黄河后,我又撞伤了颅骨,

更把所有事情都给遗忘了。他若已死了,我就到他灵前告诉他……”

云锦书听着父亲温柔的自言自语,万念纷沓,终归黯然神伤,亦无言以慰。

第21章

两天时光匆匆而逝,已到了云锦书与祖鼎天动身之时。

为免祖鼎天起疑,云锦书这两天内仍如常为父亲送饭探视,等到临行前,他提了包裹,已经和祖鼎天快走到绞盘所在,突然止

步,对祖鼎天道:“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爹,想再去看看他,跟他道别一声。鼎天,你等我片刻可好?”

祖鼎天如今满腹心思都在那幅地图上,闻言不疑有他,点头应允道:“那就快去。我也正还有些事要下去找夏侯吩咐。你过会

自己下来罢。”

云锦书听他不跟去,心中大喜,忙赶去石室。

贝老爷子也知道云锦书今日要与盟主远行,见他来跟父亲道别,并没在意,为云锦书打开了密室暗门。

云清寒依旧如平素那样,坐在书案旁专心画画,对云锦书的到来显得不冷不热。

“爹,我要出趟远门,不能再来探望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云锦书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上前抱住了云清寒。趁着身

后贝老爷子的视线被自己背影挡住这刹那,他飞快从衣内取出柄短剑,塞入书案上那一大堆画像下面。

那正是冷宫中悬挂的诸多宝剑之一,被祖鼎天那晚盗来替云锦书削断脚上镣铐。云锦书开始习武后,祖鼎天便将这柄剑给了他

防身用。

但愿父亲这些年来,剑术还未彻底荒废,可以顺利逃出天下盟……云锦书与父亲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色后,不再多做

羁留,转身离去。

石室的门在他背后缓慢关上,他也慢慢从胸口最深处呼出口长气,随即快步朝隐透着亮光的石洞出口处走去。

此行凶吉,只能全靠自己了……

连冀环抱双臂,端坐在御书房那张巨大的紫檀书案后,冷眼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弱青年,一言不发。

那人身形单薄,有着张俊秀近乎阴柔的脸,苍白泛青,像是常年害病。虽然周身帝皇穿戴,但在连冀无声注视下,他的表情却

畏怯得似个正在受审的囚犯。至于那张本该有他来坐的龙椅如今正被连冀公然盘踞,他更是不敢吐出半字指责。

赫连皇室里,怎么会有这么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连冀对这新登基的皇帝,自己的异母兄弟赫连长佑鄙夷地冷哼一声,终于打

破了书房内的死寂。“皇上,你召我入宫,就为了问我,先皇是不是真的已经驾崩?皇上莫非傻了?先皇出殡之日,是皇上亲

自扶柩送入皇陵的。现在还来问什么?”

赫连长佑面对他的冷笑质问,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冀王兄误会了,这,这不是我的意思。”害怕之下,连“朕”字都

变成了低声下气的“我”字。

这回答早在连冀意料之中。自己如今掌控了整座宫城,又一手把持朝政,这个尸位素餐的傀儡皇帝固然没胆反抗,身后那些原

太子党人不甘被摄政王压过了风头,便撺掇着长佑来跟他叫阵。

只可惜,那群人跟错了主子。想从他口中刺探赫连贤宗的生死,更不可能。

连冀讥诮地挑高剑眉,不带笑意地微笑道:“原来皇上是受奸人挑唆。呵,既然如此,我自会下旨替皇上铲除那些奸佞小人,

免得他们再来挑拨,坏我兄弟情份。”手底已自展开诏书,笔走龙蛇,拟起圣旨来。

赫连长佑嘴张了张,似乎想求情,又不敢。他的畏缩样子尽被连冀收入眼底,越发瞧他不起。“皇上还有什么话想说?若没有

,就请回寝宫去。”

“……没了。”赫连长佑眼圈微红,垂头丧气地出了御书房。

连冀都懒得起身相送,只管写好圣旨,盖上玉玺与自己的摄政王印,唤进太监叫他自去传旨,随后一丢朱笔,环视着空旷肃穆

的书房,冷冷笑。

如果不是为了云锦书,他终其一生都不想踏进皇宫半步,更毋论卷入这等无谓的宫廷倾轧,可不若此,天下之大,如何才能再

把云锦书找出来?

“锦书……”那张清艳如白莲的容颜又一次浮现脑海,连冀脸上的狠戾神情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举国之力,总有一天

,他能找到云锦书的,一定能……

“庄主!”贺昌恭敬的声音从御书房门口传进,将连冀自幻想中拉回神。他精神一振,急切地道:“可是有云公子的下落了?

“还没有。”看着连冀满脸的欢喜祈盼之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贺昌忍不住为庄主心酸,低头道:“是琅环王爷来了,说

有要事找庄主,如今还在冀王府里等庄主呢。”

那个烦人的家伙,又来干什么?连冀皱起了眉头。

看到小花厅上,楚梦深正悠闲地翘着腿,喝着冀王府里最上等的茶叶,一边还在跟奉茶的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连冀俊

脸拉得更长。

“啧啧,我大老远地赶来京城看你,你怎么连个笑脸也不给,真叫我伤心!”楚梦深放下茶盏,故作哀声叹气状。

连冀嫌恶地瞪他一眼:“姓楚的,你不是有要事么?有话快说!我没心情陪你说笑。”

楚梦深大叹,似笑非笑:“你做了摄政王,真是越发威风了。唉,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娘舅,虽然没比你大着几岁,可长幼有序

,你也不能对长辈无礼啊。”发现连冀眼神越来越恐怖,他识趣地打住了调侃,干咳两声:“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连冀,我

手下人已经探到封君平的消息了。”

“在哪里?”连冀刚落座便又霍地站起。他对那个劫走云锦书又火烧飞鸿山庄的盗匪头子自是嫉恨交加,数月来大肆派人寻找

云锦书的同时,也没忘搜寻封君平,却始终没那两人一丁半点的音讯。

“你的手下倒是机灵,居然找到了姓封的?”他斜睨楚梦深,肚里暗骂自己手下那帮饭桶。

楚梦深似乎猜到连冀在想什么,得意洋洋地摇起折扇,笑道:“你也不用骂你那些探子。呵呵,其实嘛,他们也打听到了封君

平的下落,只不过被我叫人截住了消息,没让你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冀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眼瞳缓慢收缩,震怒的先兆。

“少对我咬牙切齿的,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吞了?”楚梦深耸了耸肩,终于换上副正经表情:“封君平要是落入你手中,恐怕会

死无全尸罢。”

连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笑:“你竟会对那粗鄙无文的盗匪头子感兴趣。我看他身材比你还壮,脱光了只怕全身上下

的毛也比你浓,还一股的汗味。楚梦深,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

在旁侍奉的小丫鬟听得脸都红了,拼命板起面孔装木头人。

“这才够有男人味。连冀你眼睛里只有你那个云锦书,当然看不到封君平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楚梦深反唇相讥:“依我看呢

,你那位美人弱不禁风,身无三两肉,又满脸病容,送给我,我都嫌他太瘦,抱着不舒服。”

连冀险些气歪了脸,总算脑子还清醒,知道楚梦深远道而来,绝不是为了跟他斗嘴,他强忍怒气,道:“你究竟想跟我谈什么

条件,说罢。”

楚梦深悠然道:“这就对了。你我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没必要怄气嘛。封君平的行踪,我可以如实奉告,把他带到你面前,我

都能办到。不过,你得应承我绝不可动他分毫。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过节恩怨,总之,他是我的了,最多借你一用,引云锦书

现身。”

连冀恨得牙痒,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沈下脸:“只要锦书能回到我身边,那姓封的,随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有何干

系。”

终是听到了自己此行想要的允诺,楚梦深一合折扇,笑吟吟道:“果然是我的好外甥,孺子可教也。封君平如今正在去莲花坞

的途中,我这就去找他。”

莲花坞?昔日不是已被楚梦深率大军攻破,化为废墟了么?连冀微眯起凌厉黑眸:“他回去那里做什么?”

楚梦深眼珠一转:“你我都以为莲花坞被毁,他应当另觅藏身处,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再躲回自己的老巢。这招确实高明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有勇有谋,长得又神气……”

那个盗匪头子真有智谋的话,还会被你攻破山寨么?连冀没好气地丢给楚梦深一个白眼,兀自沉吟,遽然间脑间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姓封的与云锦书有约,要在莲花坞会合?

至今他仍未查知那带着云锦书出宫的竺鸠为何许人物,或许那人是受封君平所托,否则一个入宫数年被赫连贤宗视为心腹的太

监怎会干冒奇险,行刺皇帝?

他越想越觉有这可能,再也坐不住,追上正往外走的楚梦深。“我和你一起去。”

与其继续在京城苦等手下遥遥无期的回音,不如亲自去莲花坞走上一遭,兴许上天垂怜,真的能让他再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

第22章

天色拂晓,两骑驶出客栈,迎着初升旭日放蹄飞驰。

“再赶上四五天路,应该就能抵达莲花坞了吧?”左边一骑上那人头顶半秃,满脸的疙瘩,眼泡浮肿,叫人望而生厌,正是祖

鼎天乔装改扮而成。

边上的云锦书,尊容自然也不比祖鼎天好到哪里去,面皮焦黄,还粘上了一脸络腮胡子。

从天下盟出发后,自入人烟稠密处,祖鼎天便不断为两人改换装扮以避开官府耳目。沿途打尖投宿,也尽找些偏僻角落。眼看

离莲花坞越来越近,祖鼎天益发急迫,今早天刚亮,就催着云锦书上路。

“没错。”云锦书却不似祖鼎天那般兴奋,越近莲花坞,他反而近乡情怯,怕会看到惨不忍睹的废墟,更有昔日弟兄们的残骸

还有封大哥,这么久都没音讯,究竟会在哪里?……他微一恍惚,便已落后,忙加上一鞭,紧跟上祖鼎天的坐骑。

这天中午时分,两人在乡间一处茶寮歇脚。饭菜端来后,云锦书吃了几口,却见祖鼎天忽然放下筷子,紧盯住路边一株大榕树

,目光有异。

他不禁也留了神,那榕树本身并没什么特别,唯独离地丈许的树干上被人剥去了大块树皮,还横七竖八刻着好几道刀痕。

云锦书落草数年,当然清楚这是道上帮派内联络传信的方式之一。果然听祖鼎天低声道:“盟里有急事要找我禀报,看来今天

行程得缓上一缓了。”

他匆匆用完饭,更不耽搁,带着云锦书拐进了前方大城池,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巷后,停在一座极为热闹的酒楼前。

“两位客官楼上请……”小二熟络地迎上来揽客,待见祖鼎天右手做了两个手势,他眼神骤变,恭敬地垂下头,低声道:“两

位随我来。”

原来这家酒楼是天下盟的据点。云锦书不动声色,跟在祖鼎天身后亦步亦趋,暗忖天下盟既以颠覆信安皇朝为己任,自然会在

各地广布眼线。祖鼎天带他回总坛时,对他尚存戒心,并未领他在天下盟的窝点出入,如今毫不避嫌,显然已完全将他当成了

自己人。

此刻越是信任他,将来他离开之时,祖鼎天也势必越愤怒……云锦书越想越心悸,等停下脚步,发现小二竟将他俩带到了后院

天井里。

一个老眼昏花的干瘦老叟正坐在大堆脏兮兮的锅碗瓢盆之间,慢吞吞地刷洗炊具。

祖鼎天一挥手,叫那小二退下,才上前问老人:“死水堂主,什么事急着要见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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