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却又让人忍不住惊栗。
“嗯。”一个字。
握紧了拳头,单音节的一个“嗯”落入耳中,原本提着的一颗心,突然放了下来。
然后,一沉,再沉。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温孤于燕站在原地,难得地觉得窘迫起来。
想要去解释,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转机。
如果说一切都是为了他,或许此刻会被他嘲笑一番。
早知道,就在很小的时候告诉他,或者早些与他相遇,说不定,他会先喜欢自己。
眼泪不曾落下,可是温孤于燕却觉得自己已经落了无数的泪。
易雪寒呐易雪寒,你究竟喜欢白樱什么?
白樱究竟有什么好?
不过是一个高傲到轻佻,自负到自卑的普通人,而已。
“那你今日……”那人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是来报仇,可是这样来见自己,又算什么?桃花眼中布满星星点点的晨光,向前走进一步,温孤于燕直接抓住那白衣公子的肩,“你恨我?”
摇摇头,易雪寒伸手将那紧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动作不僵硬,可却少了一份温柔,多了一份疏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多虑了。”
沉默。
又是一片死寂。
深呼吸,两个近在咫尺的人面对面站着,却固执地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一个半抬着头,一个半低着头。
各自有各自的尴尬,各自有各自的难过,可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们此刻身上所背负的重担。
当朝太子,一介草民,两个结下了冤仇的男子。
一环扣一环,仿佛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这段过感情没有圆满的结尾。
“你到底想怎么样……”咬咬牙,垂眼看着地面,长长的睫毛,俊美的侧脸,尽管是风华绝代,却从那微微紧咬的唇齿间觅出了一些感伤,“如果你想杀了我,我不会反抗。”
是的,不会反抗。
杀了那么多的人,死也是早晚的事情,或许能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太子殿下见笑了,草民岂敢妄动天威,只是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祭仙逝的父亲。”勾起嘴角,固定的笑容,“惊扰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好……好……我海涵……”抬头,一双魅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人,随即不顾那人的反抗便直接拉住了那人的手,然后朝着树林外的方向走去:“如今我成了太子,想必你也知道原因,既然你说了不恨我,那也没必要躲着我。”
躲?
哪里是躲他?
看着拉着自己的人,易雪寒忍不住苦涩一笑。
喜欢着白樱,却时刻不放过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不懂,不明白。
淡淡勾了勾嘴角,挣扎了两下,可是挣着挣着又咳了起来:“咳咳……草民岂敢……草民只是身体不适,想要归隐而已……”
当初自己离开,也就只为了能够离开白樱与温孤于燕之间的纠葛,看不见了,就不至于难过。
“归隐?”停下脚步,回头,然后一把揽住被自己强行拉扯在身后的人,一双桃花眼几乎要滴下血来:“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夹杂着浓重的鼻音,起初努力掩饰的情绪,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来。
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用力有些猛,所以怀里的人咳了几声之后,身子明显有些僵硬。
推了推,没推开,易雪寒又开始自欺欺人。
不是自己推不开,只是没有那个力气。
无法面对自己的情难自已,无法当面拒绝那人的温暖。
“嗯,知道。”喉咙有些哽咽,却无法大声哭泣。
不敢去问那个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更不敢去问那个人到底喜欢着谁?
害怕,害怕一开始就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是现在,更害怕听到自己从前想要听到的答案。
将怀中的人用力地扣向自己,力气大到仿佛要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呼吸之间,满满的都是怀中那人身上的香气。
“不要走了,好不好……”
“……”
“留下来,好不好……”
“……”
“我真的……没有想到……”
“太子殿下,请自重。”终于,还是推开了,只是那轻轻一推,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
不恨,一点儿都不恨。
却怨。
怨自己的一切,怨世事的无常,怨那人的极端。
不久前,几个人还谈笑风生,然而现在,却连相见都让人难以心安。
“你……”有些冷,不知道是因为怀里的人突然离开,还是因为心凉。
望着那白衣公子,乌黑的发丝在夜晚闪着淡淡的寒光,俊秀的眉眼,清冷的轮廓,容颜如同雪花一般通透明净,温孤于燕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
第35章
马车颠颠簸簸地回到了太子别苑,齐叔颤颤巍巍地在太子别苑前停下了马车,然后眼瞧着那太子将白衣公子拽进了太子别苑,却无力阻拦。
叹了口气,齐叔抬头,天上一轮明月,清冷异常。
原本是奉皇帝之命去照料易雪寒,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将那人送进了太子别苑,不知道这算不算尽忠职守。
摇摇头,齐叔转身驾着马车离开。
也罢,反正以后这太子也必定是后继王者,不管怎样,也不算辜负皇恩。
四宇环清,六合寂静,太子别苑内,小厮们见了那一红一白的二人纷纷请安,却没见有人搭话。
穿过九曲蜿蜒的回廊,院中的积雪早被仆人们扫去,树上积着的一些雪白倒是还在,形状有些斑斓。
易雪寒被人紧紧地扣着手腕,可是却还是没有再说半句话,只是稍稍皱眉,脚步不是很情愿。
推开寝殿的门,将那人扯到寝塌之上,然后重重地压在那人身上,温孤于燕没说话,便直接吻住了那人。
身下的人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怎么也不肯张开半分缝隙。
有些懊恼,将那人的两手反扣在头上,温孤于燕又腾出一只手在那人身上隔着衣料细细探索,手指摩挲过处,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的身体的颤抖和僵硬。
“你以前不是说过,“君有命,臣不能不从”吗?”抬起头,目光注视着身下的人,白皙的脸上泛出一点红晕,像是醉酒一般,朦胧中却让人更加心动。
“……”一边是父仇未报,一边是喜欢的人,易雪寒只能沉默,也不知道怎么去挣扎。
“呵,倒是哑巴了……”轻轻勾了勾嘴角,笑不出来也只能装笑,温孤于燕凑近易雪寒的耳边,故意朝着那人耳边吐着热气:“既然你不想报仇,也不恨我,就说明你还当自己是朝廷中人,那么你就必须要为皇室效力……”
睁着眼睛,那人脸上的神情从惊愕到排斥,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怔了怔,稍稍偏开一点,易雪寒却依旧无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样的事情,其实早就已经幻想很久,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再清楚不过。
“所以……现在你必须要为我——‘效力’。”最后的两个字故意顿了顿,在易雪寒身上游走的手终于停在了他的腰侧,温孤于燕稍稍用力一捏,便引来身下的人轻声惊呼。
“啊!”脸颊绯红,终于易雪寒想要动一下身子,可却发现身上的人以前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真正压下来时,自己完全动不了。
半红着眼睛看着依旧穿着红衣的人,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既然家仇不能报,也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就让自己在最后堕落一次……仅仅这一次……
不管那人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闭上眼,认命一般地勾起嘴角,易雪寒慢慢在那人惊诧的目光中勾住那人的脖子,然后贴上了那人的唇,舌头几乎不经半分力气半轻巧地进入了那人的口中。
这时,温孤于燕却明显呆住了。
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温孤于燕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闭着眼搂着自己脖子的人。
那人眼角还有泪光……可是……是为了谁?
鼻子有些发酸,不满,不甘。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人,可是最后还是为了别人哭泣,难道那人的眼中真的从来就没有自己?
负气一般地回应,甚至有些故意点轻咬那人的舌头挑弄那人,温孤于燕也不想再去想其他,也不愿在顾忌身下的人的情绪。
不如就这样一直自私下去,起码自私能够让自己拥有自己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也不必再去考虑别人的眼光和感受。
一手拖着那人的后脑,身体稍稍弓起,另一只手便进入两人之间的缝隙开始宽衣解带,空气变得有些燥热。
一件件的衣服被剥落,像是一点点的爱恋,它们交织堆叠在一起,样子像极了正在床榻之上的两人。
明明对彼此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却因为颜色的不同,所以忘记了用心去观察,只注意到了那些表面的色泽。
心莲殿内,白樱正坐在桌前。
桌上点着灯,豆大的灯光不亮,却能清楚地照亮他手中的那本《本草纲目》,可他坐在桌前盯着那书看了半晌,却连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一心却还在筹划另一件事情。
门外路过几个人,影子飘到窗户上,似乎是三两个奴才。
“喂,你刚看见了吗,太子爷刚带回来了一个公子,两个人二话没说就直接进了羲和殿,门儿一关,两个人就在里面……嘿嘿……你明白不?”
“去,说什么呢,这太子怎么会跟……”
“嘿,我说你还不知道吧,太子跟那白公子就有一腿呢,我……”
“嘘!你说什么呢?小心被里面的人听到了……”
“哦哦哦,也是,走走,快点把热水端去羲和殿,估计那边该用了……”
曾经有人说过,爱情是痛苦的,得到了痛苦,得不到更痛苦。
轻轻放下书,白樱起身,熄了灯便直接走到床榻上躺下,却睁着眼。
这时,外面的几个影子迅速离去,速度显然比刚才说话时快了不少,些许是知道里面的人听到了。
热水……?
呵呵,真是够细心……
想想那一日,那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不是极尽刻薄之能,甚至当自己在因为伤势还未痊愈而体力不支昏迷后,醒来看到的,却只有污秽不堪的房间,依旧倍显沧桑的自己,那个时候,那人早已离去,自己还是听仆人们的口中得知那人是出去打猎了。
不想哭,也不想笑,白樱的表情依旧是以往的木然,却少了几分高傲的清冷,多了几分让人叹息的感伤。
当初违抗那人命令的时候,也知道日后那人定不会善待自己,只是还报着一丝幻想而已,不过如今倒好,仅有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月华从窗户外面射进来,地面上是一格格透亮的光,像是一方干净的棋盘,偶尔有人走过,都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晃动的影子。
又想起那一日,帝释无双在宰相祠堂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倾城,我早知道你不忠我。”
早知道,却还是不知道防备,就像自己。
傻,傻到了极点,于是,无药可救。
第36章
飞雪静悄悄的落下,却因为整个京城还笼罩在睡梦里,所以稍稍用心,便能听到那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醒来,易雪寒浑身是散架了一般的疼痛,就连稍微的动动身子,都会引起一阵颤栗。
身旁躺着的人正抱着易雪寒,两具赤裸的身子交融在一起,温暖而暧昧。
可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昨夜,着了魔一般的被那人牵着走,可是这会儿,清晨的寒气倒是让易雪寒终于清醒了几分。
像是从来没见过那人一般,易雪寒怔怔地微仰着头看着那人的睡颜。
其实,温孤于燕的年龄是要比易雪寒小的。但可能是位置和姿势的原因,所以此刻温孤于燕看起来,竟然比易雪寒高出了很多。
心仿佛要滴出血来,嘴角却依旧是笑容。
迷茫,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开始故作坚强,就像以往一样,将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团温和的笑意。
这时,睫毛微颤,最终温孤于燕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装作熟睡之际,反手将一边的人搂得更紧。
易雪寒不知道,早在他醒来的前一个时辰,温孤于燕就已经醒了。
好像,这一次是真的得到了。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安感。
眉头皱了皱,嘴角轻轻一勾,温孤于燕安慰自己不要管那么多。
无论如何,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坚定地相信易雪寒不会伤害自己,温孤于燕甚至没有在意到自己这么自信的理由,他只是固执的以为,易雪寒至少是对自己有着兄弟之谊的。
然而,聪明如他,却没有想到,任何兄弟之谊都不会抵得过杀父之仇,任何兄弟之谊都不会做出上床这样的事情。
温孤于燕冷静,可是他在某方面还是喜欢一厢情愿地忽略到很多问题、很多道理。
不过很多年后,他会慢慢地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譬如忠诚,譬如信赖,譬如爱情。
前一秒的海誓山盟,后一分的海市蜃楼,来势汹涌,去留匆匆,谁也未可料之。
被人拥在怀中的易雪寒闭上眼,寂静而又寂寥。
脑海里都是父亲在世之时的教诲,以及自己临行前,母亲的千叮万嘱。
一代忠臣,最后落得惨淡收场,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最爱的人。
实在是天大的讽刺,但是却无法让人笑得出来。
太多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可是现在已经失去了追问的勇气。
不想再知道关于他爱谁,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更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恨不得时光就此一去千年,自己化作尘埃,亦不愿再去纠缠人世的是是非非。
羲和殿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近渐响,渐去渐远。
不消一会儿,殿外有传来侍卫们的大呼声:“大事不好!!!白公子消失了!!!!”
听得清清楚楚,易雪寒皱眉:白公子?莫非是白樱?
奇怪地睁开眼,身边搂着自己的人已然起身,随即迅速穿好衣服,甚至看到自己醒来,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直接推了门出去。
躺在床上,易雪寒自己为自己盖好被子,目光在已经关好的殿门上停留了几秒,闭上。
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不想动,还保持着被人拥着时的姿势。
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没有温存,没有吵闹,只是单纯地想要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晚星点点,霜华淬云天。
梦里,儿时的片段续续上演,少年时的幻想穿插其间。
虽然在半梦半醒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可这些本该让人觉得开心的美好记忆,却让人开心不起来。
高月当空,暗云蹁跹,苍雪起舞。
睁开眼,殿内依然点起了灯,有些暗黄的火光为整个羲和殿带来了些暖色,也预示着这里自入夜以后就没有人再来过了。
梦里的欢笑声还盘旋在耳边,因为长长地睡了一觉,所以前一晚的体力透支这一会儿已经完全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