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眼依旧未从稚童身上移开,对着立于一旁的两男一女道。
“在。”三人齐声答道。
“出去。”
“是,君上。”
恭敬地应了一声,三人陆续地出去了。门合上的那一刻,云残照眨眨眼,不解地对上那双纯黑幽深的墨瞳,以眼神询问道:怎么?
没有理会怀中小人的疑惑,云君尧只是盯着他光鲜的额迹。眼底深处,闪过几丝深邃。
而后,将白皙如玉般的食指放入口中轻咬了一下,运起内息,将渗出指间的血珠轻轻地点在云残照的眉心。
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小巧而精致的脸庞,眉心的血滴更显立体感,与那双血瞳相得益彰,眉目间不谙世事的单纯,衬得那8岁的稚童像是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没有人知道,那曾是一个屠戮过不知多少人的“机器”呵。
再次眨了眨眼,血瞳内泛上一层迷蒙,身体对精神的负担已过重,他已支持不住了。
“睡吧!”轻轻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床上躺下,惑人低沉的声音给人以温柔的错觉。
几乎是立时地,在眼睛闭上的瞬间,云残照陷入了沉睡。
而云君尧并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注视着已然入睡的稚童,墨瞳深处,不时地闪过几抹复杂的幽光。
第5章:机器
“机器”——顾名思义,由器件组装成的装置。
当初的云残照,或者说前生的他,便是一个“现代机器”。
他是没有名字的。
4岁的时候本来被当成“食物”,放入“垃圾场”,在那里,不同年龄,不同能力大概总共五,六千人。而在没有光暗之分,也没有任何食物或水的“垃圾堆”里,要活下去,只有不停地猎杀他人,且嗜人血肉为食。
8年之后,本来被当成“食物”的他奇迹一般的活了下来,诺大的一个“垃圾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活着,于是这时,便有人将他接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活下去的,没有人能体会在“垃圾场”——这个考验人性的深渊内,当初那个4岁的孩子是经历了多少背叛与血腥才活着出去了。
垃圾场不止一个,每个垃圾场在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打开。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在出去之后便会被注射一种药剂,将属于“人”意识抹去,只留下一个因为多年的生活而只剩下嗜血本能的肉体,成为靠本能的杀戮而生活的“机器”。对那些活下来的人来说应该是一种恩赐了,脱离了“垃圾场”后再见阳光,而他们是从黑暗的深渊走出来的啊!一旦沉睡,不是疯狂便是无法摆脱的梦魇,各种状况都会出现。
而他是特殊的,因为即使不注射,他那作为“人”的意识便再从小的“学习”中便成了嗜血与杀人,无论是梦魇,亦或是现实。
他比较幸运,亦或是说更为不幸地,自记忆起,便没有做为一个“人”。
连很多基本的语言也听不懂,更别提开口讲话。
而后,他被注射了另外一种药剂,停止了身体的增长保持着12岁的身体,只懂得听从命令。
没有名字,但是被称为“血手稚童”。
灵怨血咒是那里的人专门为他创造的。在他学习了之后,每次发动,眼瞳首先会变红,然后便是大开杀戒,且不分敌我,只有一种嗜血的暴戾之气在血管内叫嚣,并且是在身体有着覆灭的危险,以自己的心血为祭祀。待饮血充足,彻底满足体内的嗜血的欲望之后才能恢复,少了多少血,便以之几倍在别人身上偿还。
灵怨血咒——那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也只有“血手稚童”才能用的魔鬼的契约。灵怨血咒的状态,已不能称之为“人”肉体极限,那是一种比鬼魅更为快绝,比修罗更为暴虐的,燃烧生命之火的成果。
但又正因为如此,他不似其他“机器”只有一个主人,他会选择强者作为主上。在遇上更强的人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背弃原主人。
在不知道选择了多少个主上之后,跟了许多人,他学会了思考——这也正是他最后被销毁的原因。
替换主人是追随强者的本能,而思考则是“机器”所不被允许的,那对那些“制造机器”的人来说是一种威胁。
从来没有他这种没有注射那种药剂的“机器”。当然,他完全因为是这么小的第一例而实验的,但是,会“思考”——这一大的忌讳,最后终究只有被“销毁”一途——连“死亡”亦不会称之。
第6章:梦魇
啊……
猛然从梦中惊醒,入眼便是满满的黑暗。
梦中,大片大片的血腥向他涌来,将他包围。周围的,到处都是散碎的尸体与人的内脏。无路可逃,亦无逃的想法。
为什么要逃,他不是一向遵从内心对血腥的渴望吗?
那又为什么当初如此强烈地想要生存下去,连学习灵怨血咒的时候知道这是需要燃烧生命才释放的与,魔鬼的交易也没有犹豫,那一开始又为何想要生存?
……
他,不懂。
蓦地,一种对新鲜血液的渴望涌上心头,有一种不顾一切地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他紧咬下唇,是……
因为这一次没有足够血液祭奠吧,还是因为提前苏醒的精神太弱,尚且不够压制体内的暴戾之气。
唇,已被牙齿咬破。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身体血脉内对血腥的叫嚣而至的,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慌。
他,真的不懂,也真的开始害怕。
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努力忍耐,不懂这种坚持是为了什么,不懂,那莫名的恐慌是什么,又害怕什么。
太多发生的事情他不懂,太多的事情出现在他的认知之外。甚至,他根本不想去懂,已经不想去思考。
“哎……”极低的叹息在屋内响起,似无奈,似怜悯。
与之同时,一支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微一用力,便阻止了他继续摧残他的下唇。
全身无力而瘫软在床上自梦中惊醒的云残照,此刻,无疑是惊楞的。何时,他的警觉竟然如此之低,旁边有人他竟未察觉?
而后,又呆楞地任由对方扼住下巴之后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云君尧,自云残照惊醒时其实早已醒来,功力强大如他,黑暗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因此,他一直观察着云残照的每一个表情。
也许,连他也不知为何发出那一声叹息。
亦或者,那是他为云残照,同时也为他自己而发出的。
“怎么了?”冷寒而低迷的声音于寂静的屋内响起,待云残照冷静下来之后,云君尧问道。双臂,轻轻的将那个强自忍耐的孩子拥如怀中。
第7章:驻入心底的人
“是……爹……爹?”一字一顿的声音,僵硬地唤道,身体,因为对方亲昵的动作僵直了,却又偏偏动弹不得。
一种身体本能的危险感传至神经末梢,不断的提醒着他远离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一切,仿佛都是在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身体开始,而后,便是最初的那一眼开始,遇见了这个男人,一些事情便也随之开始失去了控制。
沉睡的8年对他来说是异常危险的,但也是异常重要的。因为即使是他,每次在使用了灵怨血咒之后都会有一次不定时的休眠,以平衡体内的暴戾之气。但,休眠和睡眠是不一样的,在意识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是格外缓慢的,外面的一天在里面却已经过了三日的时间了。这一次的沉睡实际上就是休眠,只是所用的时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仿若十几年的时间内会因为那特异的一眼而让这种感觉陪伴了自己“8年”。
他的耐性从不好,甚至时常因为体内的戾气而莫名的烦躁,那时,他常常会用杀人的方法来平息,而在精神的世界内,若非自我的平息,只有被拉下意识深处血涯的深渊,自此,不复意识,坠入黑暗的地狱。
正因如此,“8年”中时时烦躁时便会想到那一眼,心,却慢慢平静,而这,才会让一个人驻入心底深处,想忘也忘不了。因他,没有过去的必要,也没有未来,所以,从来不曾记住过谁,什么事,就所认的主上,一旦过去,就会从脑海中抹去,他,不需要记忆。
然,这是第一次无法从脑海中抹去什么,那一眼,8年中,早已深埋到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了吧。因为,他早已连自己也忘却了啊……
没有对那个人有警觉,这,便是最好的说明。
回过神来,对着床边的那个男人,一时间,却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他的语言能力本就不好,索性只是瞪着一双如血的眸子。
鲜血那般妖冶艳丽的颜色的眸,带着不识世事的纯真与无谓时间一切栉浩的冷酷,在幽幽的月光下,静静地望着一旁的男人,第一次,他没有遵循对以后预示着危机的本能。
因为一开始,他就想过杀了他,但,以前的他恐怕也不会是那个男人的对手吧。
“睡呵。”注意到那个孩子僵直的身子,云君尧轻轻放开他,并为之拉好被子。
血色的眸睁着许久,最终,抵不住睡意,缓缓地合上了。
而纯黑的墨瞳的聚焦点却并未离开那个已然沉睡的孩子,没有天与地,无视光与暗, 那双眼,只紧紧地锁住那个8岁的稚童。眸内幽深不明,那双任何事物也无法入之的眸,而今,定定地映出了那精致小巧已处显绝艳的轮廓,且越来越清晰……
******
再次醒来,已是4天之后。
醒来的处始,云残照便知屋内没有人的气息,而身体,已经可以动弹了。
起身下床,没有穿鞋,云残照对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径直推开门,向外走去——他要去找他那个“爹爹”,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走了没有多久,刚过拐角处,便看到对面不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青衣男子——玄禹,那是常跟在云君尧身后的三人之一。
“……少君?”玄禹本受命正要去为云残照检查,哪知却在中途看到不远处身着里衣的赤脚灵童,一时惊呼出声。毕竟训练有素,仅在心中呆楞了一下,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立即施展轻功跃至云残照面前一步外的地方,道:“少君,你醒了啊。”
虽然不知道“少君”是什么,但云残照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只是不予回应的看着对方,他在思考该怎样“问”那个人,如何找到云君尧。
却忽然看到那个人伸出手,下意识地闪了过去。
玄禹伸出手,想要抱住面前的稚童,却被对方闪过,且戒备地看着自己,只得出声解释道:
“少君,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你已经醒了,抱你去见君上,也就是你爹爹。”
“……”依旧警戒地看着对方,云残照知道他没有恶意,因为他可以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没有杀意和其他什么异样,但是,不和别人接触是他的习惯,一旦接触,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杀了对方——只有云君尧是个例外。虽说以现在虚弱的身体做不了什么,但是他还是不喜欢。
看面前的稚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玄禹只得放弃,随后转身小步地走着。
回头,见那粉雕玉啄的小孩亦步亦趋地在他身后跟着,终于只得无奈地带路。对君上万分重视的人用强——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然,他玄禹才不管那是什么少君。不过,却也在心下感叹着这孩子防心之重,以及身上隐隐散发的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不愧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但,玄禹没有想到的云残照身上那种奇怪的压迫感是在“机器”生涯的时候杀了过多的人具有的一种令其他人害怕的血腥的味道。
紧跟着玄禹刚来到一个厅堂的云残照,拜自己重伤未愈的身体所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胸口气闷的感觉压着他不得不扶着墙壁才站得稳。
忽然眼前一花,在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本能反映时,云残照感觉自己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人,已作在厅内主人的位置上。
而抱着他的人正是云君尧。
第8章:后遗症
寂静的厅内,坐于首座的男子怀抱稚童,一手便足以握住那双被冻得通红的赤足。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门厅入口,眼内的寒意却让门口那个蓝衣男子心底颤了一下。
玄禹快步走向厅堂中心,单膝下跪,并道:“属下是在‘夜廊’发现少君一个人站在那里,便将少君带了过来。”
说罢便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启舜的身边,心中暗自从云君尧方才的动作中估量着云残照在他心中的地位。
“娃娃,怎么不穿衣服和鞋?”了解了大概便没有理会下属的云君尧道。明明是低沉悦耳不含一丝女子的娇柔做作的声音,却让人有一种魅惑的感觉,一如云君尧此人。而此刻,他低头问着怀中的小人,稚童冰凉的脚让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爹、爹?”他应该是叫自己吧,云残照疑惑地转头直视云君尧,他的名字不是叫做云残照吗,什么时候又改叫娃娃了?
看出怀中人的疑惑,云君尧并不打算解释,反而轻笑出声。这个孩子不就是一个娃娃吗,一个……专属他的,让他觉得有趣的,娃娃。
云残照的疑惑更深了,要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去疑惑什么的,可是来到这个身体后却更爱思考了,似乎真的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而急于学习,了解周围的一切的“小孩”。
见那个男人没有理会他眼中的疑问的打算,他直接地回答了云君尧之前的问题。道:“不、会。”
一字一顿,吐出口的话语却让云君尧嘴角的弧度又加大了些微。
忽然,心念一转,云君尧道:
“娃娃,你还不大会说话啊,我找个人来教你吧!”说罢扫了一眼堂下的两男一女,最后收回目光,将怀中的稚童报紧了一些,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临筝,你来教娃娃吧。”
“不要。”
听到熟悉霸气的命令自己的黑衣女子——临筝刚想应声,却被一声“不要”抢了先,却原来是那个衣着里衣的赤脚稚童。
“哦,娃娃为什么不要呢?”颇有些意外地挑眉,云君尧问道。
抬起手指向一旁的黑衣女子,云残照望着那双全然的墨瞳,道:“他,比你弱。”
怎么可能比君上强,而且教书识字和这个有何关联?
一时间,厅内座下两男一女如是想着,一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这么说,娃娃是要我亲自教导了?”慵懒的语调轻转,明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歪曲。纯黑的墨瞳内涌起一丝兴味,为那个孩子眼中单纯的强弱划分。
是……只认强者吗?
“……”话未出口,血瞳倏然闭上,小小的身体瞬间将全部的重量依入男人怀中,不重,却让那双墨瞳中有什么瞬间沉下。
对于云残照的忽然晕倒,玄禹很是自觉地顶着云君尧的寒气上前为云残照把脉。
许久,玄禹皱着眉放开了云残照的手,退了下去,似在酝酿如何开口。
“如何?”扫了一眼玄禹,云君尧低头注视着怀中的稚童,问。他,已经没有什么耐性等人好好想了。
“回君上,少君的身体经过四天前的晚上一战,伤及心脉,但是刚刚的晕倒恐怕却是由于那天晚上用的咒的后遗症。据属下推测,那种咒的发动是以自身寿命为代价的,伤害很大,而且需要长时间的休眠来修补。”说罢,玄禹饶有深意地看着对面的临筝,那个女人可是施咒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