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成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楚凡,脸上满是疲惫的表情。
第四章:生日快乐
“为什么不接受雷彦的补偿?”楚凡问。
苏子成将小呆到到手背上,轻轻地抚摸着它白色的羽毛,这只鸟像能听得懂人话似的,墨绿色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因为我不想原谅他。”苏子成说。
“不要意气用事,这可是这关系到你以后的……”敲门声打断楚凡的话。
蓝雨菲脸色不好看地站在门口,瞪着他说:“楚凡,我有话跟你说。”
楚凡尴尬的看了苏子成一眼,丢下句让他好好休息,就随蓝雨菲走下楼。听着高跟鞋离去的声音,他把小呆放回笼子里,沉重地叹口气,没想到折腾大半天,又再回到这里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蓝雨菲生气地问。
“我答应你会尽快安置好他。”楚凡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抬头望着茂盛的数枝说:“小菲,我会劝他接受手术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到国外去了。”
蓝雨菲听完脸色缓和了点,坐在他身旁问:“如果他始终不肯接受手术呢?”
“不会的,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楚凡说。
“我说的是如果。”蓝雨菲加重语气。
楚凡握住她的手,无可奈何地笑着说:“我的大小姐,答应你的事我会记在心里的,饿不饿?我们吃点东西去。”
相识七年,楚凡在恋爱时就像根木头,经常要她踢一踢才会动。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难得了,蓝雨菲半嗔半怨地扫他一眼,心里的怨气去得一干二净。
“我要吃麦当劳。”蓝雨菲说。
“遵命,大小姐,您这边请。”楚凡站起来,耍宝地朝她欠了下身。
蓝雨菲“扑哧“一下笑出来,把黑色的手袋往他身上砸:“楚凡,你竟敢取笑我!”
楚凡边闪躲边小步跑着:“哎,大小姐呀,您就饶了小人吧。”
鹅卵石小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追逐着,笑声像是银玲般,飘荡在充满秋意的公园里。仿佛回到十七岁的花季,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在当年校园里的银杏树下,他们彼此约定共度今生。
市里最豪华的夜总会门口,费翔扶单手着灯柱,吐得翻江倒海,连站在柜台处的咨客都看着皱眉。魏小宝心疼地帮他拍着背,倒一点也不嫌脏,手里拿着卫生纸不时为他擦擦嘴角。
不只是晚餐,费翔几乎连早餐都要吐清光,才感觉到稍微好受点。魏小宝也喝了不少,于是费力地架着他,两人歪歪斜斜地折腾一段路,才终于坐进黑色的房车里。
“你没事吧?”魏小宝看着他发青的脸色问。
费翔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开车。
“表叔,你犯得着那么作践自己吗?”魏小宝踩着油门,注意着路面上的情况说:“为了个楚凡,在姓程的面前灌一整支洋酒,人家那是耍着你玩,你还真当回事了。”
费翔摘下眼镜,托着额头说:“不会的,他说给我这个面子不再计较,就不会再去找楚凡的麻烦。”
“什么破董事长,也不就是个靠逼着老百姓拆迁起家的爆发户,当年要不是有你护着,他也许早就吃牢饭去了。”魏小宝横他一眼,气愤地说:“凭着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用得着怕他不成,就为了那么一徒弟,连自己的面子都丢了!”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费翔冷冷地说。
看着他明明难受的样子,却又说出如此无情的话,魏小宝恨得牙龈都要咬碎:“是我多嘴,是我多事,是我不要脸地贴着你没错,可楚凡呢?他清高?他宝贵?你为了他低声下气去求人,到头来连一句感谢也听不到,最后还要我这个自甘下贱的人开车送你回家。”
说完魏小宝气得笑了,转着方向盘说:“我这是在做什么?五十步笑百步?要说到下贱两个字,我们还真是不分高低。”
也许是醉了,没有眼镜的辅助,再看魏小宝殷红的侧脸时,多几分些迷离又朦胧的感觉。窗外的街灯一盏盏倒退,清爽的晚风拂乱他的黑发,嘴角那抹苦涩又自嘲的笑容,让费翔的心底生出几分怜惜。
一个多礼拜过去,楚凡每天都在给苏子成做思想工作,连他自己都说烦了,何况是听的人。最后苏子成被逼急了,索性下最后的通牒,要是他再多劝一句就走。楚凡即使明知道他无处可去,但又狠不下心来再逼他,只能又哄又骗,这才又暂时回复到之前平静的日子。
这天,楚凡一下班回家,就看到小孟和丽姐都在,他们三人围在一起高兴地讨论着事情,见到他回来也只是点头打招呼。
“怎么今天那么有空?”楚凡边换鞋边问。
小孟立刻摆显着挂在胸口的单反相机,得意地说:“今天是成哥生日,我特意把相机从老师那借来了,等会要让你们看看我的摄影技术。”
楚凡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挠着脖子:“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我这一天到晚都在工作,把这事给忘了。”
“没关系的。”苏子成笑着说。
“臭小子,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每年都把老娘拍成这副德行?”丽姐手里拿着相册问。
“大婶,请问您今年高龄多少?能拍得像个人样就不错了,粉底打得跟僵尸似的。”小孟回嘴说。
不管他们俩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楚凡将相册拿过来,然后一张张地仔细翻看。相册里都是前两年的照片,有小孟满脸涂着蛋糕的样子,也有丽姐喝醉后叼反烟的情景,看上去他们二人都没太大变化。
可惟独苏子成,楚凡几乎以为照片上是另外一个人,照片上他正拿着支啤酒,庸懒地斜靠在沙发里,深褐色的皮甲克和披到脖子的中长发,笑着的丹凤眼带了些许邪气。
“别看了。”苏子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照片,于是不好意思地说。
楚凡再往后多翻几页,将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比了比,越看越觉得有点诡异。明明是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身躯,但却仿佛魂魄换成另外一个人,当年那个充满活力和自信的苏子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没眼花,当年的成哥可迷人了,每次刚进到酒吧里,那些姑娘就一个个地靠上去问电话号码。”小孟说。
丽姐瞪了小孟一眼,才转过头说:“那是,当年我的一个女儿,死活都要嫁给他,就连他喜欢男人也不介意。”
“都是过去的事,别再提了。”苏子成说。
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谁都能看到他眼里的忧伤,于是彼此对望了眼,他们又是惋惜又是心疼。
往事如风不可追,来日方长只茫然。
不过这一点小小的哀愁,在翻滚的火锅和欢声笑语中一会就像蒸汽般消失了,气氛一直很愉快,连苏子成也喝几杯酒,然后看着小孟像头豹子般凶狠地抢着锅里的霜降牛肉。
酒足饭饱后,丽姐和小孟难得默契地配合,一个用手蒙住苏子成的眼,另一个去厨房里捧出生日蛋糕。楚凡偷笑了下,很主动地把灯关掉,然后和小孟一起在蛋糕上插蜡烛。
“叮、叮、铛。”小孟用筷子和铁勺一起敲打火锅盆,然后高声吆喝:“今晚的生日礼物就由我们当家花旦,最老最丑最丑臭美的大婶送上,各位客官请擦亮眼睛。”
“咳咳!”在一片幽黑中,丽姐松开蒙住苏子成眼睛的手,拿起一早准备好的电筒点亮,然后从下巴照着自己的脸,接着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绽笑颜……夫妻双双把家还……”
丽姐烟抽多了,歌声就像是厉鬼索命绕耳不绝,唱得人一阵阵头皮发麻。苏子成嘴角不停抽搐着,楚凡和小孟很配合地抱成一团,像见鬼般瞪着她。
本来就充满俗味的天仙配,被丽姐那把破嗓子一唱,尾音颤抖地攀上八度,最后手电筒映出她那张伸着舌头两眼翻白的脸,终于能以全场笑翻的下场圆满落幕。
“你!你!还有你!”丽姐用手电筒一个个地点着人头,严肃地命令:“都给老娘鼓掌!”
顿时,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他们都笑痛的肚子,哪还有什么力气拍手。又闹腾一阵,苏子成才一口气把蛋糕上的蜡烛全吹灭,这一次,掌声响亮多了。
楚凡打算走到门边开灯,却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整个人几乎跌到地上。还好苏子成就在旁边,连忙用手托住他,这时丽姐将灯打开,只见楚凡几乎是半跪半趴地靠在苏子成身上,两人的脸都快碰到了一起。
“哢嚓”快门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孟连续捕捉好几个经典镜头。
“呃,谢谢。”楚凡反应过来后连忙站起身。
蛋糕是小孟带来的,丽姐则是预备香槟和红酒,这晚狂欢到最后的结果,是苏子成坐在轮椅上睡着了,而客厅里的沙发床则歪歪斜斜地躺了三个人。饭桌上剩下昨夜吃过的火锅,地上到处都是啤酒灌和玻璃瓶,丽姐专用的暗器高跟鞋一只在电视机顶上,另一只却被小孟抱在怀里。
小呆在笼子拍拍翅膀,看着凌乱不堪的家,像是无奈般将头缩进翅膀里。
直到过了晌午,最先清醒的是楚凡,他揉着发痛的头坐起身,小孟的腿从他身上滑下去,抱着鞋子翻个身继续流口水。他为沙发床上的人盖好被子,再去厨房倒杯水,出来时看到苏子成歪着头睡在轮椅上,于是又把他推到房间里。
“晤……早啊。”楚凡的手刚碰到他时就醒了。
“早,先去床上躺会吧,昨晚一宿都没睡。”楚凡边说边把他架到床上去。
看着他布满须根的青色下颚,苍白又疲惫的脸色,白色的圆领恤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只是一宿没合眼,竟然憔悴得像东亚病夫。楚凡为他掖好被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将快蹦出喉咙的话吞回肚子里,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合上房间门,他拿起茶几上的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有张照片上的时间是苏子成入狱前一个月。那时他正骑在一辆银色的重型机车上,穿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一只修长的腿踩在人行道上,单手拿着黑色的头盔。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充满个性,浅蓝色的纹身在露在背心外,嘴角叼着烟,耳后的黑发张扬又洒脱,媲美得上电影里的明星。
“完全像是两个人对吧?”丽姐的声音突然说。
正望着相片发呆的楚凡回过神来,只见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翻着手袋找香烟。火光照亮她不再年轻的脸,丽姐长长地喷口烟雾,才将身子挨在枕头上继续说下去。
“当年的苏子成,简直就是个万人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丽姐满脸都是缅怀,继续说下去:“他的帅气不是来自于外表,而是不羁又张扬的气质,就像一团会发光的火焰,让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他。”
“那他为什么会拒绝手术?”楚凡问。
丽姐耸耸肩膀,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有不想动手术的原因吧。”
楚凡沉思许久,然后下了一个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苏子成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如果他拒绝手术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意原谅雷彦,那么就由自己来筹这笔手术费,虽然数目有点庞大,但楚凡认为能用钱换来一个人的健康和未来,真的是物有所值。
“你疯了吗?”蓝雨菲惊讶地看着他。
她特意在午休时来找楚凡,两人刚到餐厅里坐下,就听到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小菲,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非这样做不可,否则我总觉得无法安心。”楚凡握住她的手说。
蓝雨菲甩开了他的手,冷着脸说:“楚凡,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希望你能谅解……”楚凡话还没说完,蓝雨菲就站起来打断他。
“我不能!”不顾餐厅里别人注视的目光,蓝雨菲瞪着他问:“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是我重要还是苏子成重要?”
“小菲,你别这样。”楚凡有点难堪地说。
蓝雨菲失望地看看他,转头跑出餐厅,楚凡立即起身追出去,却不料差点撞上正端着盘子的服务生。等他追出门外时,蓝雨菲已经上了计程车,一会就连人影也看不到了,他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被挂断后再打对方已经关机。
“小姐,你没事吧?”中年的司机担忧地问。
蓝雨菲一抬头,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满脸都是眼泪,连妆都哭花了。她轻轻地摇摇头,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卫生纸,然后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她哪试过像现在这么狼狈,在司机大叔好奇的眼光下,几乎快羞得无地自容。连蓝雨菲自己也不明白,在国外有许多优秀的追求者,其中也不乏是黑头黑眼睛的华侨。可她心里总惦记的,是那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在花圃旁面无表情拒绝她的楚凡。
她是如此骄傲的人,为楚凡千里迢迢地来回到这里,即使离开溺爱自己的父亲也无怨无悔。却没想到,一切已经人事全非,那个口口声声说等她回来的人,身边早就有了别人,已经不再把她当成唯一。
“师父,等下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拜托你。”楚凡用内线电话拨到办公室对费翔说。
其实自从上次他拒绝程董事长的委托后,费翔就不曾主动找过他,两人虽是师徒,但关系已经变得比一般同事还不如。可楚凡认为自己没错,所以也拉不下脸去道歉,于是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什么事。”费翔声音冷冰冰的。
“师父,我想当面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楚凡问。
“我现在很忙,晚点吧。”费翔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楚凡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杨洋早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变化,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足足等了一整天,离下班还有不到半小时,费翔才让人把他喊到办公室里。楚凡刚进去,就看到他正握着笔写着什么,于是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费翔连头也没抬。
楚凡踌躇了下,试探地问:“师父,我可不可以自己决定接受客户的委托?”
因为他还是新人,所有委托都是由费翔指派给他,但自从上次两人闹僵后,费翔再也没有管过他。接不到委托,楚凡的工资只能算底薪,虽然生活上面没问题,可完全没有多余的钱存下来。
“怎么了?”费翔放下钢笔,看到他有点尴尬地表情,问:“缺钱吗?”
楚凡点点头,说:“有客户拜托我打工业意外的索赔官司,所以我就来问问你。”
“说说原因吧。”费翔看着他。
“因为我查过了,国内最便宜的尾椎骨治疗手术,最少也要五万美金,还有手术后的康复疗程,总之我必须想办法赚钱才行。”楚凡说。
费翔连眉头都蹙起来,问:“又是为了苏子成?”
见到楚凡坦然的样子,他一股气堵在心口,但又想到两人关系已经够差了,于是又硬忍了下来。
“随便你吧。”费翔已经不想再谈下去。
“谢谢师父。”楚凡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感激地说:“师父,我一定会努力处理好委托人的官司,不会给师父丢脸的。”
把玩着手中的笔,看着楚凡小心翼翼的合上门,他感到气闷无比。
无聊地按着遥控转台,电视里各式各样的节目,苏子成无一看得进去。最近楚凡总是很晚才回家,周末的时候更是到了凌晨两三点才见人,每次回来总是满脸疲惫的表情,匆匆和他说上几句话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