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一部——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我自一笑,抬头一观。

丽妃与豳王都是一惊。

“你,…你不是…”豳王挥手斥退宫人,转视韩焉,“这是怎麽回事?”

韩焉浅笑道:“这不是卫三王爷,东虢虢主精通易容。”

丽妃惊异不已,起身行至我身侧:“几可以假乱真!此人真的不是…”

白榆抢上一步:“自然不是,易容罢了。丽妃娘娘不妨细看,易容之人,额际颈侧都有些许破绽。”

丽妃白他一眼:“二王爷难道要哀家亲自动手将他面皮拔下来不成?”

白榆一笑:“丽妃娘娘多虑了,自然不是此意。”回身望我一眼,“此事自由本王爷为之。”言罢就要上前。

豳王突地开口:“慢!”由是起身,“寡人来!”缓步冲我行来。

丽妃唤道:“柳五!”

柳五自门外应声而入,豳王一斜眼道:“将寡人的宝剑拿来。”

“是。”柳五折身入内,稍顷捧过宝剑奉上。

豳王拔剑出鞘,直指我咽喉:“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行刺丽妃,又是何人指使你大闹菡京的?!”

浅浅一笑,也不回话,暗中运气,再有得片刻,即可冲开穴道。

“不说话?你倒是块硬骨头,就不知你能不能熬过内务府的大刑了!”豳王目露凶光,渐渐逼近。

脸上笑意愈发浓烈,笃定豳王不会杀我,乐得看他作戏,只不知白榆究竟卖的甚麽关子,瞅眼子敬,他亦低眉垂首。突地忆起,

入宫前子敬并未被封住穴道,莫非…

恍然间,豳王已行至身侧,横剑抵在下颚处,阴冷冷道:“若是从实招来,说不定寡人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忍不住笑得皱眉,这个豳王,直当别人如他一般傻得麽?

豳王察我嘲弄之意,扬手打了一记耳光,喝道:“不知好歹!”

面上热辣辣的,闻得身侧之人呼吸一紧,忙冲子敬递个眼色,这才安抚下来。子敬紧咬下唇,双膝气得直抖。碍着我的意思,这

才勉强忍住。

豳王又道:“寡人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伸手就往我耳际一捏。

少了意料之中的面皮,豳王不由一奇,又往我耳后摸去,还是不得其所。我口不能言,只得任他拉扯,虽不十分痛,却也恼火。

豳王有些失望,反手将宝剑递予白榆,双手探向我颈间:“这易容倒是高明,连缝儿都没有…”后面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猛地顿

住。

宝剑一端自豳王体内穿出,顺他目光一望,另一端却是握在白榆手中。

“你!”豳王尤自不信,嘴角流出一丝污血。

“来——”丽妃刚喊出半个字,早被韩焉点了哑穴。丽妃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白榆缓缓抽出宝剑,脸上邪邪带笑:“父王,这就是卫国的三王爷,又往哪儿找人皮面具呢?”

豳王身子一晃,咬牙切齿道:“…王位早晚…是你…的,等几年,都,都不行麽!”

白榆上前一把扶住,轻声道:“本来几年都无所谓,但是父王实在是妇人之仁,白栅那么大罪,你只是判他戍边而已。都是你的

儿子,这麽偏心,叫其他儿子怎麽想呢?”

心头一叹,真是人不可貌相,白榆长得温厚端正,谁想得到竟是这般。

白榆顺势轻轻将豳王放到地上:“父王总是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却不知为帝王者该有所取舍,一味隐忍,不是韬光养晦,却是

懦弱怕事了。”

豳王气息渐乱,已说不出话来,只得双目死死瞪着。

白榆又道:“父王心里喜欢老三,当儿子看不出来麽?可惜老三的娘是个蠢货,被我三言两语一挑拨,就信了我的话,找了东虢

来对付老大。父王,你想不到吧,指使行刺的不是别人,就是贼喊捉贼的丽妃娘娘自己啊。”

豳王满脸死灰,勉强斜眼望向丽妃。丽妃浑身颤颤,流下泪来。

白榆又笑:“不过刘锶也有点儿小聪明,马上猜到了,所以才找了丽妃,正好让儿子看清了朝中形式,借着丽妃娘娘玉手,拔了

那些杂草!”

豳王喉间一动,呕出一口血来,白榆自伏下身去,几乎贴着面颊道:“不过,儿子要杀你,也不全是为了王位。”猛地起身,提

剑指我,“明明知道刘锶是甚麽人,还巴巴的把老三送上门去,你当真以为刘锶会为了老三放弃既得利益麽?做梦!”

“老大根本不是你的种,为了笼络金杰,你能忍这麽久,倒也叫人佩服啊,父王。”白榆斜眼瞅着豳王,“老三很得你欢心,你

还如此对他,看来父王心中是没有喜欢的儿子了!这个储君,早晚易主!儿子不过是先下手为强了。”

豳王猛地一挺身:“蠢…货!”双目圆睁,似要破眶而出,终是不支,倒地死去。

白榆嘿嘿一笑:“刘锶,你以为自己算盘打得精,这下子没想到吧?”

见我不回话,偏头一想,才咧嘴笑道:“我忘了你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不过也好。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有多蠢!”

“韩焉本来就是我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我了若直掌,你想我承着你的情,当你在豳国的傀儡,哼!刘泱根本就是你的一颗棋子,

你能用,我就不能用麽?你要小看我白榆也不是不可,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动了老三!”白榆目露凶光,步步逼近,“居然

还把文思拉到你那边去,你说我怎能留你!”

不觉一叹,摇首笑笑:“二王爷,本来刘锶只是觉得你不聪明罢了,现下想来,你岂只是不聪明,简直是愚蠢!”

白榆大惊失色:“你,你…”

缓缓起身,轻轻挣开绳索,揉揉有些酸痛的穴道:“韩大人还真是出手够重的啊。”

白榆退得几步,慌的低唤:“韩焉,还不抓住他?!”

“是!”韩焉应得一声,飞身来袭,却是一把抓住白榆,卸了他手中宝剑,架在颈子,利索干净。

白榆大张其口,满目惊疑。

俯身替子敬解了绳索,这才浅笑道:“二王爷,刘锶万里送亲,助你得登大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这般谢我的麽?”

白榆双唇轻颤,不能成言。

我自一笑:“文思白槿之事,你我皆不过推波助澜罢了,有何好说的?尊上骂你‘蠢货’,还真是恰如其分!”

“你想得本来不差,白栅的事儿,尊上自然知晓,隐忍多年,不过借着此次储君之争除去,这才对你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三王子

那边,不过是作个样子,满朝皆以为大位非三王子莫数,这才能看出真心拥戴你的大臣。况且,有了白槿这个靶子,你少受了多

少冷箭,相信你也能想得出来。”

“你不妨再想想,若是尊上无意于你,又怎会让你入朝理政,还将重兵交予你手?发配了大王爷,搞臭了三王爷,你这二王爷可

是清清白白,又有强国联姻为后盾,谁敢说个不字?可惜你这榆木脑袋,想不透也就罢了,居然还干出弑父杀君之事,真是愚蠢

之极!”

白榆双目圆睁,直愣愣盯着我:“你,你的意思是…”

“尊上心怀深远,倒也想得通透,可惜儿子是个傻子,好好的江山要拱手让人了。”望眼豳王尸体,无限同情。

白榆垂下头来,默默不语。

“顺便告诉你,这位韩大人,只怕也不是真的。”含笑望着韩焉,“不知称呼‘虢主’为好,亦或是‘小权’呢?”

“韩焉”哈哈一笑:“到底是三王爷,又被你看出来了。”

其实也不难猜。与之交手时,他武功招式花俏繁复,却没几处杀招;被我制住时,早已觉察他腕口颈侧两处肌肤有异,由是故意

借言谈之际探他颈侧,摸得细细贴痕;至于之后,虽是点了穴道,却也是无关紧要之所。

“不过虢主,你我早有约定,为何不早些告知刘锶,今日有此趣事?”

小权咧嘴一笑:“三王爷,江湖人办事,就不用那麽计较了吧,何况,三王爷也没甚麽损伤不是?”

“话虽如此,却不知虢主打算如何收场?”左眉一挑,冷冷道。

“这个嘛,二王爷原来设计的,是匪徒刺杀了大王,他亲自擒杀歹徒,如此登基,得享天时地利人和。”

不由望了白榆一眼:“这个主意,只怕不是你能想出来的吧。”

小权一笑:“那是自然。”

白榆低声怒喝道:“若是韩焉真在,谅尔等也不敢放肆!”

不觉摇首一叹:“韩焉其人,深不可测,你却这般信他,注定兵败如山。”

小权嘿嘿一笑,手中宝剑猛地一送,白榆闷哼一声,陪豳王去了。

子敬轻道:“爷,丽妃如何处置?”

我斜眼望着小权:“韩大人早将精囊妙计告知虢主了,何需你我挂心。”

小权呵呵一笑:“李代桃僵罢了。”

拍拍手,屏风后转出一女子,竟与丽妃长得极为相似,连身材步态都惟妙惟肖。行礼之后,自往豳王及白榆面上动作,少时即已

面目全非。又行至我与子敬身侧,碰上两张面具。

心中咯噔一下,回身低语:“今日我扮作白榆脱身而去,日后如何?”

小权也往脸上涂抹片刻,拔下豳王身上冠冕着上:“小权不过当两天大王过瘾而已,至于白榆,自也有人替代,王爷放心,定不

会不利于王妃的。若有不妥,王爷手下伏兵几多,小权可害怕得紧呢。”言罢,有意无意瞅眼柳五。

“如此也好,若是泱儿有个甚麽,虢主爷知道刘锶的手段!”撂下狠话,着了白榆衣裳不提。

额尔准备妥当,小权扮作豳王,子敬当了韩焉,我扮作白榆,招摇出宫。门外仍是歌舞升平,好一派春光潋滟,风雅异常。

 

 

54 轻风送归

 

 

一行顺畅,出了菡京二十里,就见官道旁一行人久侯。

“可来了。”庭继下马迎上来,“爷怎麽耽误这许久?”

由是下马行近:“去看了个熟人,阴差阳错入了一趟宫,这才晚了。”

文思自马车中露出脑袋,冲我笑道:“还以为爷走了旁的路,看来蔡大人候在官道真是对了。”

“依着三王爷的性子,本该走近路的,不过现在豳国出了点状况,走官道反而不引人注意。”庭继微微一笑,“不知道三王爷接

着打算怎麽走?”

“这个嘛…”慢慢行至车侧一个小兵身旁,“就要请教韩大人了。”

那小兵仰起头来,满面含笑:“到底是三王爷,眼睛这般刁毒。”

懒懒摆手:“闲话少说。”

韩焉一点头:“三王爷早派蒋含大人领了一队人马风光出行,剩下的就要看三王爷心情如何了。”

默默算算行程,镗儿铭儿所派人马理当与蒋含接应上了,只要明面上的事体办妥,我这边倒不甚要紧。只是韩焉跟着我,所谓何

事。

“抄小路行进吧,越快越好。”上得马车,回身笑道:“既然韩大人亲自来送,不妨同乘?”

韩焉一笑:“却之不恭。”

 

马车撵撵,子敬为驾,又快又稳。文思乖巧安然,缩我身后,轻轻捏捶。

韩焉放下车帘,笑赞道:“这个子敬,稳妥仔细,三王爷调教有方啊。”

示意文思递杯热茶:“韩大人过奖了。”

韩焉又道:“三王爷此行豳国,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令人仰慕。”

放下茶杯,似笑非笑望他一眼:“韩大人,何故这般吹捧?”

韩焉嘴角轻扬,把玩茶杯:“三王爷,莫不是忘了曾与韩某的约定?”

左眉一挑,这个韩焉,当真要跟刘锶回东也不成:“韩大人说笑了。”

“那三王爷怎麽不笑呢?”韩焉展颜一乐,齿如编贝。

一车静谧,佛手冉冉。

我轻咳一声:“刘锶胆子很小,人也不聪明,韩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韩焉哈哈一笑:“三王爷过谦了。三王爷心中定有不少疑问,何妨一问?”

缓缓侧身躺下,左臂撑起上身,曲起右腿,示意文思捏捏:“韩大人讲话还是这般小心。”

韩焉瞅我一眼,正色道:“三王爷想是暗恼今日宫中之事,还请赎罪。”

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韩焉又道:“三王爷放心,二公主在豳国,绝没人敢动她一动。”

“那是自然。”挑眼打量一下,冷笑道,“东虢的虢主亲自发了话,还能有假?”

韩焉一愣,额尔笑道:“这…”

我摆摆手:“韩大人不用托词,刘锶并无责怪之意,何需介怀?”

韩焉眯眼一笑:“不知三王爷怎麽想到的?”

“小权也是个人才,只是东虢势力深不可测,统辖之下,稍显不足。”端起茶杯,食指轻扣杯沿,“况且小权常常亲自出手,这

也有欠妥当。特别是当日假扮文思接近于我,我拿话试探之下,他不曾否认我的推测,只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刘锶还是看到了

的。”

韩焉不死心:“那又怎知韩某就是正主呢?”

眼望窗外风吹嫩柳,无限风流:“韩大人心性高远,自视甚高,行事周密稳妥,特别是因势利导,驾轻就熟,一看就是个中高人

。”

韩焉浅浅一笑:“倒叫韩某汗颜了。”

“看来白榆那小子倒死也想不透究竟输在哪儿了。”摇头一笑,“豳王临死骂他一句‘蠢货’,还真是知子莫若父。”

韩焉亦点头道:“豳王也算精明,三个儿子里面,寄望最大的当是白榆才对。”

文思忍不住插嘴道:“可是最宠的是三王子白槿啊?”

我捏捏他的脸颊:“宠归宠,不代表想将社稷交付,你看豳王可有叫白槿入朝做官?照道理,这个年纪的王室子弟都该挂个官职

,可是白槿身份虽贵,却没甚麽实权。”

文思似懂非懂点点头。

我反手扣住他腰际,耐心道:“白栅的势力来自金杰一边,这里边的腌雑你也知道,豳王视之如仇雠,不过碍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没有动手罢了,本想趁着这次结亲剔除部分势力。”

“被三王爷一插手,金杰算是倒了大霉,白栅也腾不起浪来。”韩焉接口道,“剩下白槿孤掌难鸣,不至威胁到白榆。”

“豳王算盘打得很精明,白榆即位的唯一障碍就是金杰,借刀杀人倒是想得很好。”我拍拍文思脊背,“明白了?”

“看来他是找错了人,变成了引狼入室。”文思忍俊不禁,笑靥如花。

“敢说爷是狼?”扬手轻拧他面颊:“倒不见得是找错了人,这事儿,多半还是和韩大人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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