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地剁了几脚,有人慢悠悠地凑了过来,却是陆贾,陆才子望着远方的天,一手在嘴边招了招,笑道:“陛下这次可是狼狈。”
萧何点头,不由带了几分忧心:“只不知伤亡几何,粮草辎重怕是丢光了,关中尚疲蔽。”
陆贾笑道:“丞相真是忧劳命……哎,那不是大将军?”
萧何闻言一愣,顺着陆贾目光看向前方,却见一人一马朝着迎驾队伍一路小跑过来,马上骑士一身黑衣,银冠束发,身后披风却是火红,顺着小风有点飘起来,说不出的得意神气。
萧何苦笑:“怕是麻烦了。”
陆贾一向镇定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忧色:“还得丞相多操心。”
韩信跃马而来,停在萧何身侧,他脸上带着点兴奋又带着点期许,以一种极轻快的语调说道:“丞相,陛下还没回来么?”
萧何微笑着摇头,韩信从马上跳下,拉过他的手道:“我早算定他不能早回,特意多睡了一个时辰。”
众臣见早不理朝事的淮阴侯竟也来了,说话声都不由得低了几分,听他带着几份得意如此说,想着自己多般命苦起了大早吹着冷风,又忍不住腹诽起来。然而无一人敢称他淮阴侯,都是规规矩矩叫着大将军见礼。
萧何被韩信将一双手拽过去,只觉年轻人的手温暖坚韧,让人不由得安心。
韩信又道:“丞相何必如此规矩,陛下不是还没回来吗,总不能老让自己受冻。”
萧何笑道:“你这是哪里话,恭候圣驾乃是人臣本分。”
韩信却拽着他到一边去,寻了块平整大石,将背上披风拽下铺到地上:“丞相坐下歇歇吧。”
萧何自知拗不过他,小心跪坐下来,回头对等候的队伍说道:“陛下銮驾归来尚需些时辰,
诸位大人请自便吧。”
有几人听了如蒙大赦,当即便坐到了地上开始捶腿,其他人也都坐得坐,散步得散步,一时间原本勉强还算齐整的迎驾队伍闹腾腾地像个市集。
韩信见萧何坐下,到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来却是几样简单吃食,还有一小罐酒,小心翼翼地开了封,浓香满溢。
萧何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变戏法似又掏出来两只酒爵,盛满酒水,将其中一盏献宝般捧到他面前:“丞相,这里没法温酒,将就些吧。”
萧何顿觉尴尬,身后这一大群人都在饿着肚子吹冷风,自己却要跟韩信饮酒作乐了,怎么看都不大合适。
韩信心中有如明镜,便知他缘何不肯接酒,便转头对着众人喊道:“诸位大人可愿与某饮上几尊?”
众人哪还不知他话中意思,便纷纷道不用,有个别不长眼色的,也被边上人踩了几脚安静下来。
韩信道:“诸位大人都与我客气,丞相就不要了吧。”
萧何看着他略带恳求神色的清亮双眸,忍不住就接了过来,啜饮几口美酒下肚,登时觉得浑身暖起来,韩信又递过来小半张饼,他也一手接过。
“他打了败仗,还摆这么大阵仗。”韩信咬了一口饼子咽下,“若不是知道丞相肯定在这里受冻挨饿,我还不高兴过来。”
萧何却知他嘴上说着不高兴不开心,心里必定在窃喜,韩信与当今圣上刘邦那赌气一般的关系几乎闹得人人皆知,年纪轻轻的淮阴侯就告病不朝,刘邦心里有鬼,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今天这满肚子怨气的冤家倒是来得这么勤快,且意气风发得很,显然是很有些高兴的。
“若是陛下回来,你也给他留几分面子。”萧何考虑半晌,还是出口提醒。
“面子是陛下他自己丢的,又不是我抢的,早说他只能将十万,偏不信我,我还能故意害他不成。”韩信忍不住有些激愤,酒盏恶狠狠顿在身侧。
“那你就当为我留几分薄面吧。”萧何捧着酒盏,说得不动声色。
刘邦大败回朝,却没走百官迎驾的清明门,转而走了宣平门,百官吹了一日北风,只迎到夏侯婴所率副军,皇帝銮驾终是没开道他们眼前。众人皆道这回陛下许是被伤透了,竟全无以往那些混不在乎的举止,也是嘛,面子里子都丢到北蛮人那里去了。
众臣回到各自府邸捶腰暖腿抱着老婆孩子诉苦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当今天子一回寝宫,便诏令淮阴侯进宫,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平常架子比天大的淮阴侯,这次却是兴冲冲地进了宫。他许是觉得,自己重新掌兵的时机就要到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挥军杀向北蛮,至不济也能手握重兵防卫北方——重回战场的可能让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将军又燃起了热血,进宫的路上他兴奋地在脑中演兵,宫墙宿卫都成了他的战场和军队。
他却不知,他的帝王,也将一份惊喜握在手中,等着他来领受。
……
刘邦这是第三次占有身下这副年轻的躯体,他长长地喘着气,仿佛在白登山被围困了七日七夜的恼恨憋屈一次性全都连本带利地赚了回来,他觉得自己正在跃马提枪挥斥方遒,百万大军如指臂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豪情万丈,这些在战场上令他觉得稀缺无比的情绪一涌而入。
这些,都是在进入这伏在他身下的年轻人的躯体时瞬间而来的快感。
“果然国士无双。”刘邦一想起这个词,就兴奋得有点发抖,这是第一次如此清醒地占有他,在修武的时候,这小傻瓜醉得迷迷糊糊,在云梦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浑浑噩噩,歉疚得意的混杂令情欲混乱不堪,一念及此,刘邦忍不住抖得更厉害,几乎令他想起幼时与阿绾互相抚慰时的那些紧张甜蜜来。
“爱卿……”刘邦抖着声唤了一声,声音几多委屈,仿佛他才是被上的那个。
刘邦发现韩信也在发抖,腰上满是水渍,两腿虚软无力地撑在柔软的缎面上。他就着插入的姿势向前够了够,韩信登时发出几声细微的呻吟。
刘邦将身下人的脸往过掰,韩信却死死不肯转过头来,他握拳撑在床上,手背上青筋尽露,一张脸都埋在乱糟糟的头发里,不肯让刘邦看见一丝一毫。
刘邦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鼻中不觉有点酸,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道:“乖,让朕看看你。”
韩信听见他如此说,却更用力地向前爬了爬,年轻人的躯体滑得像游鱼,刘邦一只手几乎抓不住他的腰,在皮肤上留下长长几道红痕,下身也自好不容易进去的那处滑了出来。
刘邦突然没了心情,他松开手,爬到韩信身侧,搂过年轻人的身体,顺手将大被裹上两人身体,安慰道:“不来了,寡人不来了。”
然后他拨开韩信的头发,看见他的大将军红着一双眼,满是委屈地咬着牙,却没有半滴眼泪流出来。
他立刻添上几分愧疚,悄声道:“朕是对不起你,你也不用老是摆这副嘴脸。”
韩信咬唇不答,索性翻身转过去睡,刘邦将自己贴了上去,贴住他湿漉漉的后背,摸着年轻人的肩膀道:“朕是真心疼惜你。”
韩信终于出声:“昏君。”
刘邦道:“好,你说是昏君便是昏君,你大爷的。”
韩信又道:“昏君。”
刘邦这次却不答了,他想起从云梦回来那次,丞相萧何发现了自己与韩信的不对劲,问道:“陛下究竟当他是何人?”
刘邦苦苦思索,他觉得自己必定是很疼惜韩信的,就像疼惜自家盈儿那样,不对,也许还要更疼惜一点,可不能把他给踹下去;他也必定是很看重韩信的,就像曹参萧何那样的肱骨之臣,也不对,他从未当韩信是肱骨,更从未视其如腹心。
他觉得自己总爱像哄个小孩子一样去哄韩信,但这小孩子却着实难哄了些,一边哄一边防,视为大敌,何况他们有了这层见不得人的关系,若视为子侄,岂不是早已背弃人伦?
刘邦便不由有点烦恼,他将一只手滑到韩信腰上捏了一把:“你怎比阿雉还麻烦?”
韩信大概是缓了过来,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不屑:“区区女子……”
然后他想到这“区区女子”是谁,立刻闭嘴。
刘邦登时大乐,在他腰上重重掐一把:“爱卿真是可爱,好了伤疤忘了疼。”
韩信拍开他的手,翻过身来,不忿道:“要说不长记性,臣看谁也比不过陛下。”
“我怎个不长记性了?”
韩信斜睨他一眼道:“彭城之战,陛下可还记得?”
刘邦被戳到痛处,哼了一声道:“项藉那匹夫倒是威风,还不是败了。”
韩信抢道:“不知陛下是将当初那五十万过瘾,还是将此次这三十万过瘾?臣早说陛下可将十万,若是这回去得是韩信,哪容得他北蛮威风。”
刘邦虽是脸皮厚,被一再戳这痛处,想起被困在山上几天几夜不得好食的尴尬来,也觉十分挂不住,登时在被中坐起,气愤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
韩信不甘示弱,也想如法炮制着坐起,不想身下一阵撕痛,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来,脸上青青白白,那点意气之争全转为恼恨。
他趴在被中,又陷入沉默中去。
刘邦见他如此,心头一阵火气,想道:早知不能对他太好,还是做完了账。
于是刘邦也钻进被子,凑到韩信身边,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韩信握着拳咬牙气愤道:“陛下莫忘了说过的话。”
刘邦道:“早忘了。”然后一口咬在韩信肩上。
刘邦这次按部就班地做了下去,半硬男根进入韩信身体时,依旧是兴奋地有些发抖,韩信这次却不如之前安静,嘴里嘟嘟囔囔,自不是什么好话,刘邦只当没听见。
刘邦将年轻人的身体几乎从上到下啃了一遍,舌尖舔弄着汗湿的皮肤,牙齿在细腻的肌理上留下细密的齿印,闻着年轻躯体美好而健康的气息,他觉得自己足足年轻了十岁。
高潮来临的时候,韩信的十指痉挛着掐进了刘邦的后背。
刘邦将发泄过的男根抽出,在手底捋了捋,侧抬起韩信一条腿,再次进入,他享受着情欲带来的满足与温暖,看见韩信被情欲染得通红的脸,用手摸索着抚慰尚未发泄的年轻人,细细呻吟里是两君臣很久未有过的水乳交融。
完事后大汉皇帝趴在他的大将军肩上,手上不老实的抚弄着对方汗湿的腰。肩膀上却突然一疼,却是韩信将他狠狠咬了一口,刘邦喘着气骂道:“臭狼崽子。”
韩信松口,回道:“又老又酸。”
刘邦笑骂:“大将军还想要?朕的老腰可受不了喽。”
……
韩信拖着虚软的双腿出了未央宫时,只觉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蠢人,对着刘邦这般无耻人物,他竟连回以正色都忘了,或者说刘邦就是有这般本事,让他当年被几次三番的夺军时提不起脾气,让他被从齐王迁为楚王也生不出愤怒,让他受尽屈辱从云梦回到京城也不愿叛逆——到如今,竟在迫他行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时,也接受了。
他叹口气,看见丞相萧何似乎从宫门进来,立刻生了几分愧疚几分胆怯,竟不敢再多看那长者一眼,寻了隐蔽的小径偷偷溜了出去。
掌军之事,也许明天……就会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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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丞相:……
流氓攻的萌点在于一切皆可为儿戏- - 于是KUSO了
第三篇:铸剑
长安街头,烈日当空,夏意正浓。
从洛城门一径向西拐,栽了大批垂柳白杨,只是年岁不久,显得稚嫩了些,尽管已是七月,绿影中依旧泛着浅黄,宛然是一派婉约之色。若是从清明门进城,则大不相同,参天白杨与百年古槐纵排数列,巍巍然,森森然,望之王气陡生。
此种情景,自然是因为从清明门进去就是长乐宫与未央宫,王家气象自得讲究非常,而洛城门往西这一代是市集,来去多是平民,没有恁多考量,一团树影下支一张小案,放几坛清水劣酒,就是绝佳的栖息地,东西两市此时监管尚不严格,故而道旁常有此等小摊,午时尤其好生意。
曹不归守着自家小摊,看来去的粗豪汉子们捧着粗碗将被日头熏得半温的水灌下,也有二三舍得花钱的,出一个三铢钱便能灌半坛酒,天气已热,他这自酿的粗酒却因为藏在泥封瓦坛中清凉爽口,也算是受欢迎。
曹不归眼见带的几坛酒就要见底,舔舔干裂的嘴唇,想着剩下这小半坛酒也卖不了一个大钱,就起了盖子准备捧着酒坛灌下。
他两手方放在瓦坛肚上,一只手凭空递了过来,曹不归听见一人道:“这酒可还卖?”
曹不归没好气道:“不卖了,自家要喝。”转眼一看那人手里还搁着两枚大钱,却是半两八铢钱,他想了想将坛子放到案上,对那人说道:“客人莫怪,我这酒可值不得一个钱了。”
曹不归说话时仔细看了客人,见他着一身窄袖黑袍,头上一支发簪穿过发冠将黑发牢牢挽住,此外并无多余装束,一张脸干干净净看着相当年轻,配着挺直的身板却有股逼人的华贵。曹不归心想此人不是王孙也是贵人,却何苦与我这小民抢酒喝。
客人见他有些为难,便道:“那算了。”
曹不归急了,上手拽了他袖子道:“诶诶,客人,我这酒要卖的。”
客人眉目一凛:“不足三铢钱的酒想赚我八铢钱么?”
曹不归跺脚,冲口而出:“你这人真不识好歹,这酒请你喝了也罢。”
客人似是心满意足,也不管地上草席灰尘满布,拖过来一张便盘膝坐下,曹不归边给他倒酒边腹诽道:这人好没出息,占我不足一个钱的便宜。
客人眉间凛然之色已去,曹不归才觉得原来他眉目中有一股郁气,深藏在皱起的几丝纹路里挥之不去,染上几分沧桑,那张干净的面孔便显得没那么年轻。
客人细细啜饮粗酒,喝了两口放到案上,略带了笑意问道:“店家可知附近哪有铸剑的匠工?”
曹不归道:“怎么会有,匠人们不都被皇帝陛下召到军营里去了么,民间私铸兵器,可是要杀头的。”
客人疑惑道:“怎么会,如今可不是暴秦了。”
曹不归道:“怎么不会,一年前就有军士收缴了市里的兵器,匠人们也都被带走了,连着毛坯炉子通通拿了去,隔日市正就读了律令,说是不许铸剑了。”
客人目光炯炯,一副知之甚晚的神色叫曹不归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借着酒劲得意忘形道:“嘿嘿,幸亏我老曹见机得快。”
客人伸了二指在粗碗上轻弹:“哦?这么说店家本是铸剑的匠人?”
曹不归说得兴起,凑上前去揽起袖子,褐色胳臂上满是烧灼的疤痕纠结,他得意地晃晃胳膊:“看见了没,东市里最好的工匠就是我老曹了。”
客人偏头躲过了他摇晃的手臂,笑了一笑,不管眼前人说得口沫横飞,慢慢喝完碗中劣酒,放下两枚八铢钱起身离去。
曹不归愣了一愣,拾起两枚大钱放进草篓里。
隔天曹不归见那客人再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忍不住喜上心头:大生意来了。
私铸兵器,虽然犯法,却也不到杀头的地步,除却法令方颁的两个月人人自危,之后市正也就懒了起来,他也接过一些私活来做。往前推十多个年头,秦律严苛动辄杀人时,曹不归的父亲老曹也偷偷摸摸做过几单私铸兵器的生意,运气好了一次可得上千个大钱,数年生计不愁,他一家为人小心,炉子又隐蔽,竟未被官府发觉。因有这甜头,到曹不归这一辈,也就一直坐着这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