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拉,另一手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挡了档。木头对铁锋,其结果可想而知。就在木枝断成两断的时候,元戎喘着粗气从后赶
到,手中匕首用力一挥,那人的脖子就从中间断开,鲜血像喷泉一样洒了一地。
江小舟这时才看到元戎的脸上都是汗水,脸色也不太好看,旧伤像是完全崩开了,流出的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他刚想开口说话
,发现元戎只是狠狠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又投入了战斗中。
李肃昭放开江小舟的手,从地上抱起龙沙后,对着他和柳烟一使眼色,以飞快的速度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对着还在奋力搏杀的众
人冲了过去。柳烟忙拉着江小舟上了另一匹马,紧随其后。
李肃昭本想借助马力,冲出包围圈,奈何黑衣人像是得了死命令,立刻分出几个人拦着了马前,而且这几个手里都拿着大刀,对
着马腿横刀砍了过来。
眼看着刀锋即将碰到马腿,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利刃撕空的声音,几支带着火团的羽箭划破夜色,射到了他们附近的树干上。
火光下,一眼望不到边的人马形成一个半圆,将激战中的所有人都围了起来。看到这群人马身上的黑衣,江小舟的心立刻沉到谷
底。
难道,今天真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29.红(一)
正杀红眼的双方均被这群黑衣人的出现所震慑。大家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斗,偷袭者退了几步,影卫们则围拢到李肃昭的身边,
各自回身摆出了固守的姿态,暗自猜忌着来者是不是对方的帮手。
好在新出现的这群人并不打算打哑谜。只见为首一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如成人小臂长的弯刀,高举过头顶后用力向下一挥,下一刻
,他身后的黑衣人全都驾马冲了过来。等跑到近前,马上人抽出各自腰间类似的弯刀,借着火把的亮光手起刀落。顿时林间哀嚎
四起,被削断的人头先是飞上半空,然后随着四处喷洒的鲜血落到地上,有的还咕噜噜滚了好几下。几乎所有落地的人头上都瞪
着双惊悚的眼睛。
因为人多势众,加之马匹奔跑起来之后,可谓是势不能挡。不消片刻,原本前来偷袭的黑衣人十之八九都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即便是有几个没死的,也都缺胳膊断腿,抱着伤处在地上来回翻滚,痛不欲生地呻吟着。
面对这样大逆转的场面,江小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依旧挡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和阵阵凄惨的哀嚎声往鼻腔和耳道里钻。或许柳
烟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她轻轻拨转马头,带着两人稍稍远离了血肉横飞的战区。等到耳边几乎听不到什么痛苦的呻吟,江小舟
这才微微睁开眼,正巧看到领头的黑衣人对着李肃昭单腿下跪。
“……公子……来迟……”
那人的脸上还蒙着黑布,加之两人间有些距离,所以他的话江小舟听得并不真切。江小舟从只字片语间觉得应该是李肃昭的老熟
人。果然李肃昭绷着脸色,对那人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对方立刻直起身,态度恭敬地将龙沙接了过去放到他们带来的马车上
。
安顿好了龙沙,李肃昭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这方受伤的人已经开始裹伤上药,地上的残肢也被人收拾到一处打算掩埋。于
是他向江小舟和柳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回来。
等走到近前,李肃昭示意让一名未受伤的影卫带上江小舟,随后集合众人,向着月亮逐渐落下的方向而行。
江小舟坐在马上左右环视,发现来人其实并非很多,也就百来号。但一路行来,除了马蹄踏土的声音,竟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
队伍沉浸在一种沉淀淀的安静中。等走出这片树林后,大队人马找了个空旷所在安营扎寨。也不知是不是带的帐篷不够住,江小
舟竟被分到了李肃昭的营帐内。等其他人都退下后,江小舟望着帐中忽明忽暗的烛光,略微有些不自在。
李肃昭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块色泽通透的玉佩,面沉似水地摩挲着。江小舟认出那是龙沙生前每天都佩戴的饰物。就算这次出行
,也一直随身带着。
突然间,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光亮就这么暗了不少。江小舟立刻站起来,想走过去剪灯花。就在这时,李肃昭的声音幽然而
起,带着疲惫感,缓慢而飘渺。
“龙沙,是我母亲的族人。从小他习武,是族内年轻人里身手最好的一个。所以,当我亟需个贴身侍卫的时候,外公便把他送到
了帝都。初见面时,我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愿不愿意做我的舆宠?因为在我看来,这是引他入府最能掩人耳目的理由。他张着一
双清澈无瑕的眼睛看着我,脸上写满疑问。于是我告诉他什么是舆宠,并给他时间考虑。那天晚上,他便光着身体,走进了我的
房间……
“在身体的激荡回归平静后,我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我只要他的身体,但不要他的心。因为有些东西太重太累,就算身
为王爷,我也拿不起,更加不需要。他很吃惊,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把刀,深深刺进了我的身体。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无法做到
这个要求的。但他还是答应了,并用族内最灵验的咒语起誓。于是,我便装着什么也没看到,按原计划带他进了王府。现在回想
起来,那时的我应该是天底下最无耻的小人。你说,我说的对吗?小舟!”
江小舟正听得入神,听到李肃昭吐出最后两个字,冷不丁打了激灵。他有些心虚地看着李肃昭,发现对方的眼神依旧落在那块玉
佩上流连忘返,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江小舟吞了吞口水,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回答李肃昭的问题。哪知还没等他想到合适的答案,就见李肃昭将玉佩放入怀里,轻声
道:“熄灯!”然后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没料到李肃昭的情绪会变化得这么快,江小舟傻呆呆看着他躺下,不觉有些无所适从。李肃昭的呼吸均匀绵长,胸膛有节奏地缓
慢起伏,仿佛真的已经进入了梦想。浓密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两片没有轮廓的阴影,挡住了他英俊的五官。模糊的面孔一如李
肃昭的心情,让江小舟难以辨明。
江小舟站在灯下盯着李肃昭的睡容看了一会,或许是太过宁静的气氛,令他心中陡然生出满腔的悲郁。身体的动作快过大脑思维
,等到江小舟恢复理智,发现自己竟然大胆到将李肃昭直接摇醒。而对方正用种深邃到能把人吞没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小舟看着被自己用双手用力握住的李肃昭,无视掉心中的胆怯,带着轻微的结巴问:“如果,你想哭,我不会告诉别人。”
说完这句话,江小舟像是罪犯等着法官宣读判决书一般忐忑不安,而李肃昭眼神不变地看了他许久,直到江小舟的额角沁出冷汗
,他这才稍稍用力,挣脱开江小舟的手掌,再度倒回到床上,坚定而有力的说出两个字来:“熄灯!”
第二天清晨,江小舟心有悸悸地起床,直后悔昨晚上的冲动。正在他担心该如何面对李肃昭时,无意间对上了他的视线。江小舟
发现李肃昭神情淡然,眼中不兴波澜。若不是眸中带着几丝疲累的血丝,根本看不出是个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这样一来,江小
舟忐忑的心倒是定了下来。既然正主儿不当回事,他一陪听陪“睡”的又何必在意?于是江小舟释然地跟着大部队上马出发。
虽说已是深秋,逐渐降低的温度带给人瑟瑟寒意。但带着尸体上路,总是不适合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拉马车的脚力几乎过
几个时辰就更换一次,以保证能跟上大部队行进的速度。抬头看天,江小舟察觉到他们好像由原来的西行转为南下,空气中越来
越浓重的水汽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走出大约两天,这天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见到了比较大的城镇。地上没有界石,城头没有石刻,无标无识下江小舟还是能发现这
里和大齐王朝其他城镇的不同之处。先不说来往行人身上的衣服极富特色,单就拿他们见到马队后立刻闪至一旁的恭谨表情,江
小舟也能猜到,他们八成是已经到了李肃昭上次提到却没细说的那个民族的势力范围。
果然走了不一会儿,马队便在一栋完全由石头搭建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李肃昭跳下马,领着王府各人往里进。其他人则各散东西
,唯一的一辆马车也被带到了别处。
当江小舟正在自己屋里环视,柳烟送来一套干净的换洗衣衫,并告知按秦族人的习俗,午夜时分大家要送龙沙最后一程,希望他
能早些沐浴更衣,千万别耽误了时辰。一听有此事,江小舟立刻肃穆地点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妥当,只等那一刻的
来临。
带着细小缺口的月亮高悬夜空,皎洁的银辉为青石路铺上一层庄严而圣洁的颜色,所有秦族人都身着薄棉玄衣,手拿一根白蜡烛
,从四面八方围拢到镇中心的一大块空地前。空地中间堆着半人高的木柴,最上层是块一人宽的木板,木板周围雕刻着祥云仙鹤
的图腾。龙沙身着洁白无瑕的衣衫,静静躺在上面。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人用了什么防止尸体腐败的药物,虽然已经耽搁了数天,但龙沙的面容依旧俊美,脸上平静的表情如同他睡着
了一样。来人依次将蜡烛放到木柴前,然后退下低头站到一旁。等到午夜更鼓响起,一名老者便从人群中走出来,半抬头仰望天
空,双臂伸直上举,高声说了段江小舟听不懂的话。其他族人口中纷纷默念有词,有点类似和尚念经。广场的气氛压抑得让江小
舟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之前没人告之该会有怎样的程序,所以江小舟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他偷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李肃昭,发现他并没有同别
人一样低着头,而是直直地看着一身白衣的龙沙。跳动的烛火倒映在李肃昭的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泽。
等到老者念完收回手,有人递给他一个火把。他慢慢走到木柴边,将火把插入缝隙内。可能是事先已经加过助燃剂,整个柴堆的
各个角落几乎同时烧了起来。火光映天,不断变化形状的火焰散发出一种明亮的红色,如同龙沙生前最喜欢的颜色,耀眼夺目。
夜风带着热气和烟雾四散,江小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熏着了,眼里不觉湿润得落下泪来……
从仪式开始,周围的人都用秦族人特有的方言说话,所以当老者突然转成江小舟能听懂的“官话”大声宣布了一件事后,他还处
于神游四海中。等到人群还开始散着往回转,江小舟一把抓住了还站在他身边的柳烟问:“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们说两天后要为
龙沙开欢庆宴席?”
柳烟微微侧过头,抬手拭了拭眼角,这才转过脸来,轻声解释道:“龙沙是为了王爷战死沙场,所以本族里人拿他当英雄看。按
着习俗,一般人只能用土埋,只有族长或英雄才能用火的力量将他的肉体烧化,回归于苍茫大地,而上升的烟气会带着灵魂升至
天神那里。对本族人来说,灵魂能够升天是只有英雄活族长才能得到的礼遇,是件莫大的好事,值得全族人庆贺,所以刚才族长
才会这么说。”
江小舟还是头一次听说死了自己人还要庆祝的习俗,不免心中觉得别扭,连眉毛间都拧出了个川字。不过他还是注意到柳烟说话
时的语气,于是有些好奇地问:“听你口气,你也是龙沙的同族人?”
柳烟微微笑了笑,却显得很尴尬,“是,我也是秦族人。自小学习医术,五年前进了王府陪伴王妃。可能是在王府里待久了,所
以……”
她有所顾忌地转头看着熊熊大火,将没说完的抱怨吞了回去。江小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也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一
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会认为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吧!
第二天早起后,江小舟有些百无聊赖地在院中闲逛,因为李肃昭的饭有秦族的厨师负责,他便临时下岗了。可惜这里不比王府,
三两步便从东墙走到了西墙。就在他漫不经心转过身,打算再踢踏一圈的时候,不期然发现身后竟然站着个人。因为之前没察觉
到丝毫端倪,江小舟转身后差点撞到这位的怀里。
对方眼明手快地将他扶稳,与此同时,江小舟也看清了他的相貌。惊诧之余,他发现原本能坦然面对的人,此时竟找不出该用什
么态度来对待。
元戎见他站直,立刻收回了手。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元戎沉不住气,斯斯艾艾地开了口,“其实,那把匕首,是我
的武器,王爷给的。所以上面的腥味不是鱼腥,而是,而……”
话到此处,江小舟就算再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慌忙一摆手阻止了元戎将一切挑得太明,点头道:“行了,我明白。既然你不
想要,我自己留着吧。”
元戎听到江小舟的话,眉宇间的忧愁更甚。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看得江小舟直替他累得慌。最后他长长
叹出口气,像是做出了完全放弃的决定,转身走开。
江小舟被他的态度吊足了胃口,偏偏对方临门一脚完全不给劲,让他的好奇心跌到地上摔得粉碎。望着他的背影,江小舟真想赶
上去好好踹他两脚。可惜等他运完气,元戎早就走得没了影。
30.红(二)
江小舟冲着元戎消失的方向瞪了几眼,随后仍是无聊地往回走。半路上碰见柳烟端着漆木托盘迎面而来,他不觉眼前一亮,立刻
紧走几步靠上前去问道:“柳烟,既然王爷不用我给他做饭,还有别的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柳烟见他带着昂扬的“斗志”,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无奈道:“你可真是生了个劳碌命。每天做饭不嫌累吗?好容易有空
闲让你休息,还想着干活。”
“唉,忙习惯了,一下子停下来,浑身觉得不对劲。”江小舟也有些无奈。要是在王府里,他还能找厨房的那群人侃大山,但在
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个能扯皮的对象也没有,不闷才怪。
“行了,你也别麻烦了。”柳烟凑到江小舟耳边低声道,“我估计过不了今天,还得让你下厨。你看,早上端去的点心,王爷基
本没怎么用。应该还是你做的饭菜和他口味。”
江小舟顺着柳烟的话低头,发现托盘里果然放着一盘点心和一壶茶。江小舟早上吃的也是这种糯米点心,虽然味道有些偏甜,但
还算可口。依他的经验看,李肃昭的嘴并不算叼,这样的风味应该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难道说并不是口味问题?
柳烟见他不说话,也就自顾自走了。江小舟边思考边往自己房间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转身向着厨房跑了过去。果然
不出他所料,柳烟放下东西还没来及离开,正好被他堵在了门口。
“柳烟,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你是在这里长大的,有些东西你们这里有卖吗?”江小舟乌泱泱给出一串的名词,听得柳烟险些犯
晕。她连忙摆手道:“你说的东西大部分见过。可我也好几年没回来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卖。这样吧,一会儿我抽空陪你去
集市看看。”
听柳烟这样说,江小舟当然是乐意之至,乖乖回屋等着柳烟去找他。不大会儿,柳烟果然如约而至。
两人上街后,在柳烟的指点下,江小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期间江小舟旧病复发想要讨价还价,哪知遇到的第一位
卖家就只会说秦族的土语,两人鸡同鸭讲了许久,江小舟也没达到目的。要不是有柳烟帮忙,差点连货都买不下来。遭此打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