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不知何故,锦鲤捉住赤尾青的手,带着一点撒娇意味的捏了捏时,官轻痕只觉与往日分外不同,这二人间弥漫的一种恋人般的气场,他竟是陡然一眼看穿。
他以前神经迟钝,从未意识到过的另一个禁忌领域,由夏离始,被徐徐展开在他面前。
官轻痕看着他俩道:“且慢,先让本座问你二人一事。你们之间,进展到了何种关系?”
锦鲤准备好的说辞全数吞了回去,闻言愕然。继而涨红了清隽的小脸。
“教主,您……”他结结巴巴,一向伶牙俐齿的少年,居然舌头打结。
教主怎么了,他怎会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赤尾青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俩在教主眼皮底下恩恩爱爱了这么多年,教主平时不闻不问,怎么今天突发奇想,开了窍要追问?
赤尾青答得很爽快:“禀教主,锦鲤多年前已是赤尾青的人。”
“你!”少年白皙脸蛋涨得更红,一跺脚,攥住人的手背下死力捏。要死了,居然当着一根筋的教主面说这么胆大包天的话!!
官轻痕反应古怪,他眼眸里透出一丝怔楞,眉峰微皱,站起身来。
“是说你俩行过那夫妻之事的意思?”脑海中同时飘过的还有夏离那句“你我早为实质上的夫妻”——官轻痕身子一颤,不由自主顿住呼吸,心脏重重的跳漏一拍。
赤尾青答:“是。”
锦鲤放弃了制止男子的打算,自暴自弃的垂下绯红一片的眼眸。
“男子相爱,可知是逆天?”
“赤尾青只知两情相悦,神魔难阻。”
“哈。”
得到赤尾青坚定不容动摇的回答,官轻痕忽然轻笑起来。
横亘心头多日的谜团和困扰,终至拨云见雾,心情一下子松懈许多。
他忍不住勾动唇角,扯出优美弧度。淡淡笑道:“你俩有心,本座乐见其成。说罢,有何事要禀?”
锦鲤羞窘了好一阵,见教主不再追问自己之事,平复了心情后,踌躇着说道,“是关于夏首座。”
“夏离?”这个名字不再带来茫然,官轻痕听到锦鲤提及,竟然觉得这两个音听起来如此悦耳动听。
他微微含笑,问:“夏离如何了?”
“听闻夏首座最近与教内一名名唤师烟的少女走得颇近,两人似乎皆对彼此抱有好感。教主如果有意给首座娶亲,师烟应是可供考虑的选择。”
第二十八章
“夏离~~~”
音如出谷黄莺,婉转娇脆。
雅同心还未梳洗完毕,就听得门外师烟在跃跃欲试的敲他的门,“夏离夏离,我发现谷里有一处好地方,很少人过去那边哦,你动作快点啦。”
自从上次同他爬过一次山,听他讲了一些中原趣事趣闻后,这几日这个小姑娘就一直寸步不移的缠着他,雅同心摸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居然是很讨小女孩喜欢的吗?
今日同样是个艳阳天,雅同心推门而出,等候已久的师烟连蹦带跳朝他跑来,执起他的手:“吃过早饭了吗?我给你煮了粥带过来,先吃完再上路。”
雅同心摇头轻笑:“不是急着要去采药?”
“耶,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啊,日头还早,你先尝尝我亲手熬的粥啦。”少女极为热心的提了提另一只手的篮子,席地而坐,招呼雅同心,“快坐下来。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热锅熬煮了,你一定要一滴不剩全部给我喝掉。”
“昨日你带过来的水果我尚未吃完……”
“水果又不管饱肚,放一两天也不会坏掉,来来,先尝尝……”从篮子里拿出细心盖好的一个青花瓷碗,将盖子掀开,腾腾热气与香味顿时扑入鼻中。师烟双手端着递到雅同心面前,极其热切的看着他,“呐,快趁热喝。”
雅同心居住莫谷教以来,因为不善炊事,早饭通常就随便煮几个白水蛋应付了事;从前衣食住行均有人照料,现在四王爷算是意识到了独自生存的不易,为了中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而暗暗苦恼,恨不得天天啃现成馒头。
如今,认识了师烟没几天,就给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十岁的少女,像母鸡照顾小鸡一样,衣食住行样样操心了起来,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雅同心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热乎乎的粥喝起来。师烟盘膝坐在旁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看他一口口饮下,甚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雅同心推门而出的那刻,原本站立在一棵大槐树后的官轻痕正要举步上前,却看见一名杏眼桃腮的可爱少女抢先跑过去抓住了雅同心的手。
他不由停了步,依旧驻身树后观看。看着少女殷勤的给雅同心盛粥,像只关不住的云雀儿般叽叽咋咋很热烈的跟雅同心说话,而雅同心也微笑的聆听,面上神情甚而是宠溺的。
他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心头一阵阵滞胀。
夏离和这名面目姣好的少女走得很近,他为什么会觉得呼吸喘不过气来,难受得想掉头走掉?
“粥的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喝?”师烟等着雅同心把粥都喝完,急急问,“我加了好多素食在里面,很滋补的,会不会有点串味?”
雅同心笑着放下碗,拍拍小姑娘的头,鼓励道:“味道相当不错,师烟手艺这么好,已经可以出嫁当人家媳妇了。”比起他自己煮的那烧糊了的稀饭,师烟的粥简直是天上极品。
少女眯了眯眼,不服气的把雅同心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我早就可以做人媳妇了,你不要把我看做小孩子。”
“嗯嗯,夏离明白。”提起篮子起身,师烟却又抢了过去,“我来收拾就好,你等我半刻钟,等我刷完碗就可以出发了。”
“水冷,当心冻着,让我……”
“都说不要你动手啦!”手上没用什么力的把他推了推,少女忽然脸色一红,轻哼一声,“做人家媳妇,这些事都是必须要做的……”
“嗯?”
“总之不要你管!到一边去待着等我!”
不知是在气什么,红了脸,跺了跺脚,拿着篮子和用光的碗就冲进雅同心屋后,去找井水了。
雅同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小姑娘跑走的方向,正纳闷这孩子突然间害起羞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得不远处槐树后一个身影缓缓步出。
一身雪色,银发曳地,正是莫谷教教主官轻痕。
雅同心轻咦一声,“轻……”适时收声,改口,“教主。”
自从上次他将他推出门,拒不见面后,就有好些天没听闻官轻痕的消息。他偶尔应锦鲤之邀,去仪典厅商议教务,也看不到官轻痕的踪迹,他还以为他又闭关研究什么新毒去了。
今日天方破晓,他就出现在他房舍前,是有任务要分派吗?会不会是关于进攻大雅?
官轻痕不答话,面色微愠,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瞪着雅同心。
雅同心皱眉,这人心情似乎很不好,平素谦和有礼的人,竟然会如此失态的冷冷瞪他。
“教主,大清早前来寻夏离,可是有事吩咐?”他谨记他对他的拒绝,言谈之中,刻意注意了身份。
官轻痕看着他,目光又转向他屋后,师烟跑去收拾篮子和碗筷的方向。冷冷道:“夏首座最近和一名女子走得很近啊。”
雅同心又是一愣。
“中意那个女人吗?”
雅同心眉峰皱得更深:“教主,师烟不过是个孩子,你这句话问得莫名。”
官轻痕依然不看他,点点头,说:“不愿意接受本座的好意,花容月貌的祀鬟看不上眼,不过倒是喜欢和性子淳朴的小女孩相处,如此,也算一桩美事。”
“……”雅同心品味他话中带着的一缕弦外之音,犹然摸不着头绪,“教主有话不妨直说,如此拐弯抹角,实不似教主为人。”
官轻痕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调转了视线,如射出两道冷光,凉意袭人的逼到雅同心面上。微微咬了牙,冷笑:
“夏离,你不是说对本座心有所属,除了本座外不做第二人想?如今不过短短数日,你就可以移情转念,弃往日誓言于不顾了?!”
雅同心的笑容过去令他温暖万分,如今,这份笑容不是落在他,而是落在不相干的外人身上,看起来就分外刺眼!
他没察觉自己话语中已经带上浓浓的酸意:“你们中原人,都时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嘴里海誓山盟的甜蜜,转过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和其他人卿卿我我了吗?”
雅同心一怔,给官轻痕少见的带有强烈情绪色彩的话语,轰得短暂回不了神。
他……是在质问他?
官轻痕现在如此计较他和师烟的来往,莫非……
是在吃醋?
“教主!”清脆的惊喜声传来,师烟收拾完毕,自屋后转出,一眼看见自家雪骨冰肌、衣袂翩翩的仙人般的教主,冷着一张俊美的脸,与她中意的男人四目相对。
“教主怎会认识夏离?”完全状况外的小女孩,由于看见教内众人膜拜景仰的教主而兴奋不已,兴高采烈跑到两人中间,欢喜得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晕,“师烟见过教主!”
她家教主却没有看她,俊美的脸庞像拢了一层寒霜,面无表情的瞪着夏离,轻微切齿:“你如实向本座禀告,本座自会成全你二人,你不用避讳本座!”
他越说越没道理了,雅同心回过神来,好笑的注视官轻痕因为生气而格外灵动的双眸:“教主,夏离做事行得正坐得直,何来避讳一说?教主不要因为醋意,妄自揣测夏离心思啊。”
官轻痕一窒,“什么醋意,你……”
“再说,教主不是老早就拒绝了夏离的情意;你既无心,又何必在意夏离身边有女人?”
被官轻痕不同于往常的表现,暗暗鼓舞了的雅同心,自然而然伸手揽过一边错愕的师烟,眼神却盯着官轻痕,轻笑:“夏离与何人来往,要如何选择,如教主所言,只需成全即可,教主何必铁青着脸,大清早跑来质问夏离?”
“你!”眼睛瞪着雅同心揽在少女肩膀上的那只手不能稍移,官轻痕哑了声,恨恨憋出一句,“你给本座把手放下!”
“为何?”
“你爱的是本座!!”
“那又如何?夏离有心,教主无意,既然无法两情相悦,还不允夏离另择它路前行?”师烟,对不起了,借你的名义用一用。雅同心内心默默愧疚,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刺激官轻痕的真心话,不然他恐怕一世人都开不了窍。
给雅同心揽入怀中,师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雅同心一脸刻意挑衅,教主一脸铁青,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这两个人……
教主和夏离……
官轻痕给他振振有词的几句话堵得无法反驳,身子微抖,想生气,又知道自己决然没有立场生气。但他着实无法忍受继续看着雅同心揽住师烟的样子,雅同心甚至在他目光望过来时,还微微一笑,故意在少女的鬓边印了一个吻!
长袖一甩,蓦地转身,官轻痕脸罩阴霾,再不多说一句话,大步而去。
雅同心迅速放开了师烟,在少女耳畔低声一句:“抱歉,师烟,今日不能陪你上山,等我处理完更重要的事情后,再回来跟你好好赔礼。”
话落,已紧追着拂袖而去的官轻痕,消失在师烟视野里。
少女怔愕在原地半晌,才略微失落的蹲下来,咬了咬银牙,不满:“什么嘛,好不容易师烟喜欢了一个人,这么快就失恋了……”片刻后又双手托腮,陷入遐想中,“不过,教主好美,夏离又很俊,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似乎也蛮配的。”
“那如果夏离能够追上教主的话,师烟就原谅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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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
官轻痕会轻功,一路浮光掠影的疾驰,雅同心拼了命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喊人的名字。
教主充耳不闻,明明知道他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丝停留脚步等他的意思都没有。
雅同心无奈,又喊了几声,眼见那人要掠出自己视力范围了,只得故意一头撞上旁边的大树,哀怨惨叫:“啊呀!”
捂着肿了个大包的额头,凄凄惨惨的蹲下来。
心里暗暗叫苦:撞得太用力,没收住势头,真的眼冒金星了。
不晓得那个人有没有听到他这声搏命的惨嚎?
没听见的话,这一下就白撞了……
忐忑不安的蹲在那里,默默揉着额头,等了一刻也不见官轻痕回返,雅同心心里嘀咕,是不是把人刺激太狠了,突然逼他面对自己真实心情,他还来不及转圜?
第二十九章:有孕(上)
雅同心蹲在一棵参天巨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碎碎斑斑的黄金洒下来,把人映得镶了一层鹅黄色的暖边,看着煞是温暖。
官轻痕手扶枝干,脚下踩着粗壮的树枝,居高临下注视树下施展苦肉计的雅同心。
那个人好像撞得蛮狠的,龇牙咧嘴,一张俊脸都有些扭曲了。
他撇了撇嘴,不欲搭理他,转背要走,却听得雅同心可怜兮兮的又轻轻喊了一声:“轻痕……”
豆腐心的教主犹豫了。
方才听得一声钝响,似乎真撞得挺严重,怎么会这么不留神的?罢了,给他包扎包扎,再走不迟。这么想着,衣袂翻飞,已翩然落下地来。
落地还没站稳,就给雅同心一个饿虎扑羊扑上来压住,身子往后一倾,倒在宽阔的树干上。
“你——”
“轻痕,你会生气,会介意,是因为你亦对我有情。”雅同心压着他双腕,不准他动弹,凑近他耳畔温柔倾诉,“你迟钝不要紧,夏离能够看个分明,了解你的情感即可。”
他凑得很近,温暖的呼吸喷吐在官轻痕耳后,撩得人身子不由一颤,鲜明的关于交合的记忆不适宜的涌入脑海。官轻痕微微侧过身,想躲开这让耳后热度袭人的气息与暧昧说话姿势。
“你放开本座。”
“不放。事到如今,还要抵赖?你看着我与师烟的表情,分明是存有妒意的。”那人在他耳廓旁吃吃的笑,“轻痕,首次见你那般失态,我真是好生欢喜。”
妒意?失态?
暖热的气息萦绕颊边不放,官轻痕觉着脸庞都泛起隐约潮热。眼前轻微有点眩晕。
对于雅同心的用词,他每个都懂,但要用来形容在自己身上,又朦朦胧胧,难于厘清。他为何要为了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间的正常爱恋,心生妒意?
那种像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心脏的微微刺痛、难以呼吸的憋闷,就是妒意吗?
为了夏离,他会产生这种生平罕有的情绪?
“本座不大明白你在说什么。”他勉强的道,又把头偏过去一点,同时开始在雅同心手中挣扎,“你,先松开本座,不然本座不客气了。”
他有武功在身,却没有想到自主将人推开,而是一脸迷茫的央人放手。雅同心注视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越看越是心头怜爱,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舐那圆润小巧的耳垂。
官轻痕身子陡然一颤,“夏离!”轻斥一声,扬起手掌,雅同心却飞快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