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从事服务业确实可以每天接触不同的人。”
敬太赞同他的想法。
“再说,成为经理人可以用超划算的费用前往世界各地的渡假中心,这也是一大魅力。我也真的去过很多地方,有时行程紧凑得连行李都来不及拆呢!”
在世界各在旅行的他宛如流浪民族。前不久才在加拿大的惠斯勒滑雪,过两天又跑到澳洲的凯恩斯潜水,在旅程中也曾迫不及待计划接下来要去哪个地方,或是一颗心已经飞到别的国家去了。
(那也许是一种强迫性格,一种类似、不能不去体验的病症。其实,那么匆促的旅行能见识到的根本微不足道。)
义乔暗自叹息。旅行的经验多,未必能写出好的作品。义乔本身就是个好例子。更何况,那个书评家批判的“没有实际经人写不出有内容的东西”这种论调也太过偏激了。
(照他那么说,那些SF和幻想小说该怎么办?有哪条法律规定,没有被外星抓走,就不能描写UFO的内部?)
经验确实有所助益。可是,作家真正需要的是想像力——现在的义乔有信心如此据理力争。可是,当时心中一团混乱的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义乔像被莫名的焦虑追赶似地,只能拼命去打破瓶颈。
那时的我也太认真了。真是应了血气方刚这句话……想起来还真叫人脸红。
话虽如此,打从义乔懂事以来就不曾脸红过。他心想或许是自己的脸皮比别人厚吧!反正这也没有损失,脸皮厚的人比较容易适应社会也是事实,没什么好不满的。
“你过得倒是很惬意。直到那个偏执狂出现为止。”
义乔点头附和敬太的话。
“是啊,薪水不差,公司还会安排训练课程,让我们学习外语和各种运动。经理人的工作是取悦顾客,客人要我们划船我们就得划,要我们陪伴去购物就得照办。表面上还得表现得驾轻就熟,要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会让顾客扫兴。”
“乍看下似乎不务正业,私底下却付出相当大的心力,是吗?”
“没错。多亏如此,我才能优渥的条件受雇于微风号。”
“关于女人应该也学了不少吧?再也没有敢说你欠缺真实感啦?”
面对敬太的奚落,义乔坏坏一笑。
“我学到的只有宁缺勿滥这个道理。}
敬太也挑起眉毛。
“要是被他听到了恐怕又会火冒三丈,说你自以为女人都非你不可。”
“可是,这是现实啊!他不是最喜欢真实吗……”
“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没人会承认的啦!”
敬太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确实是愤世嫉俗,严重一点的甚至迁怒他人,扯别人后腿……”
“你也有过同样的遭遇?”
“多得不胜枚举呢!模特儿界是小心眼和勾心斗角之辈的温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人立场更是辛苦。”
敬太微微一笑。像是在说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反正多加留意就没事了,要不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立场不是颠倒的罗!”
这是敬太坚强的一面。只要跟自己的工作有关,他绝不轻言退让。那份绝对的自信和骄傲在义乔眼中格外耀眼。
“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一出道就遇上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家伙。”
敬太如此感慨。一道汗水沿着他的脖子缓缓流过。白天避难所里面的气温也升高不少,光是躺着也会热到虚脱。发现敬太淌着汗的义乔拿起他额头上变暖的绷带拧过冷水,帮他擦拭汗涔涔的脖子。敬太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好舒服……”
低垂着睫毛的眼睛流露着妩媚的风情,那并非完全出自发烧的关系。义乔压抑着体内不规矩的冲动,把绷带放回额头后缩回了自己的手。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嗯。”
让义乔扶起上半身的敬太接过椰子壳做成的器皿,喉结上下移动着解决口渴。喝水的姿态也那么漂亮。义乔心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却仍愣愣地凝视敬太的侧脸。即使撇开照顾病人这点不说,义乔的眼睛也离不开敬太。更糟的是,看着看着,义乔的脑中竟浮现了昨晚的情景。
面对一个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发烧的病人,我居然在想他昨天哭泣的表情真可爱,好想再看一次……不对,是百看不厌,这算不算禽兽不如啊?
敬太恰巧在这时转过头来,义乔一瞬间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但似乎是他多心了。
“关于刚才的话题……”
“什么话题?”
“你打算绕远路绕到何时?你的经验也累积得很可观了,写小说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义乔露出苦笑。这家伙又问了难以回答的问题。搞不好是他心生邪念,所以遭到报应了。
“说的也是,我的确绕了很久的路。”
“你还没摆脱低潮吗?”
敬太的眼神无比真挚。他是由衷在替义乔担忧。这份关怀促使义乔据实以告。
“无法填完最后一页就算不上真正写出小说,可是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拥有这样的动力。我也曾经数度想要提笔,结果却编排一堆理由一再拖延。我已经本末倒置了。本来打算暂离写作,现在却又害怕回去那个世界。”
义乔握紧拳头。
“我不想放弃写作。可是,有时会觉得继续投身目前的工作比较好。我也不是喜欢这一行,只是觉得游刃有余。再说,也没人期待我写的小说。”
“福地先生……”
叫出他的名字之后,敬太的舌头便打结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是说过吗?';怀疑会扼杀未来';,那正适用在我身上。或许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才会舍弃了梦想。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最可怕的是,我很可能会下这样的结论来让自己放弃。”
畅所欲言后的义乔意外地感觉神清气爽。他一直以为把自己过去的挫折告诉别人只会换来惨痛的心情。难道是时间冲淡了一切吗?刚离开日本那段时期他的心乱得几乎夜夜难以成眠。
是不是我对写作的执着变淡了,才会当成遥远的回忆……
不对。义乔推翻了这种想法。他的心中仍残留悔恨,又怎么可能神清气爽呢?
没错,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仍没放弃写作。
或许他是想藉着跟敬太聊天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他不习惯认输。就这样乖乖认栽,半途弃权也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的战力犹在。野外求生的最高原则不就是不屈不挠吗?想到这里,他顿时勇气百倍。
“也许我这个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但我还不打算竖白旗。”
义乔藉这番话鼓励自己。
敬太大表赞同。
“你说没人期待你写的小说……我倒是挺想看的。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在写小说,感觉还满有趣的呢!”
他又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
“不过,我很少看书,太难的我会看不下去。”
“我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义乔笑了开来。敬太说得轻描淡写,却是难能可贵的鼓励。
再次躺回地上的敬太喃喃说道:
“我安心多了……”
“安心什么?”
敬太由下而上凝望义乔。
“总算知道你也是个普通人。漂流到这种荒郊野地我急得都快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平常看你老是洒脱自如,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事情都发生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哭天抢地只是浪费精力。食粮匮乏的时候尤其忌讳做一些无谓之举。”
“像你这么理智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吧?”
敬太苦笑。
“不过,和你相较之下,同样身为男人的我就显得太弱不禁风了。也难怪你会对我做出那种事……”
义乔刻意瞪大眼睛。
“你误会了,我抱你不是因为你柔弱的关系,而是因为我很中意你。”
“你指的是我的脸蛋和身体吧?你想想,要是我体格粗壮,全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肌肉,你还会有兴趣抱我吗?”
“兴致来了就会。”
敬太泄气地闭上眼睛。
“是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这个没有节操的家伙……”
义乔无意识地抚上敬太的脸颊。敬太惊讶地睁开眼睛,看见他眼中淡淡的惧色,义乔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敬太可能以为自己的挖苦又会招致教训吧!
“在我看来,你才是意气风发。你是个赫赫有名的模特儿,又有演员这条路在等着你,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让人羡慕都来不及哪!”
义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你真的这么认为……?”
敬太也如释重负地予以回应。
“当演员是我的梦想,我也很高兴。但我是个没经验的大外行,不安是在所难免的。我也怕失败的话说不定再也接不到工作了……要是像你一样被贬得一无是处,我肯定再也爬不起来。”
“你一定没问题的。”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敬太瞪着义乔。望着他那副严肃的表情,义乔知道他真的很不安。
“在船上千方百计刁难我的时候,你的演技真的很精湛。在摄影师根本先生面前装出的表情和面对我的嘴脸完全判若两人。以你这份收放自如的本领,演偶像剧绝对绰绰有余。再说,你有每个演员都梦寐以求的绝佳才华。”
敬太仰起脖子。
“什么才华?”
“你很上镜头,这是求不来的天赋。你知道玛丽莲梦露吧?”
“嗯。”
“她是个迟到的惯犯,心情不好的时候动不动就把自己和造型师锁在专用的外景车里,是导演最感冒的女明星。可是,他们不得不用她,因为没有一位女明星能像她一样,在荧幕前如此耀眼夺目。她有一股压倒性的魅力。玛琳戴德莉拍片时会指定摄影师从哪个角度取镜,玛丽莲梦露却不论怎么拍都很可爱。”
义乔笑道:
“你也一样吧?更何况你是个模特儿,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拍起来更迷人。这不是最佳的武器吗?”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轻松了不少。”
敬太垂下头轻轻一笑。
“你真是见多识广,而且今天特别温柔。”
说话就说话,干嘛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呢!义乔忍不住想紧紧抱住他。抱着他亲吻,让他发出苦闷的呻吟……。
“要是你平常也能这样就好了。”
“只要我有这个心,当然没问题。”
敬太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是啊!我也知道你是个唱作俱佳的实力派演员。”
忍耐已经超越极限了。义乔弯身在敬太微扬的嘴唇印上一吻。他的唇带着天堂的滋味。义乔此时才发现不能碰触敬太的每秒有多么难捱。
(从昨晚开始我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全部的心思都被他占据。自己也觉得反常,却有一种幸福的感受。)
义乔承认自己迷恋着敬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一个人。
“你的温柔又没了……”
义乔的嘴唇撤离后,敬太喃喃地说。
“胡说,我对你不是比谁都来得温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中流露苦恼的敬太凝视义乔。
“现、现在……被你那样的话……”
“你指的是跟我做爱吗?”
义乔抓住敬太的肩膀强迫他坐起来。
“不要……!”
敬太身体一缩,用手腕推开义乔的胸口。
“你说不要?得给你惩罚才行了。”
敬太双唇打颤。
“求求你……我会死的……你放过我吧……”
他怕身体再度遭到残酷的对待,可是一切全视义乔的心意而定。只要他想做,自己也阻止不了,从过去的经验中敬太早已得到惨痛的教训。也因此,他只能苦苦哀求。
义乔问道:
“既然你的身体还没恢复,那接吻呢?”
当然,他也没打算进行全套的性爱,入侵并非获得快乐的唯一的方法。
“亲吻、抚摸——这样总行了吧?不但不难过,彼此都会很舒服。”
义乔轻轻咋了一下舌。
“真是的,我也太纵容你了。这算哪门子的惩罚啊!”
露骨地装作不高兴的义乔暗自觉得好笑。敬太说的没错,自己说不定很有演戏的细胞。
“好吧……”
敬太再三斟酌后轻轻点头,颤抖着声音说出他的困惑。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答应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或许可以勉为其难当作意外……可是第二次……”
他胡乱地狂抓自己的头发。
“可恶!我一定是神经异常!脑筋有毛病了!”
“照我看来,你还没疯。”
义乔冷静地指出。
“那就是我被关在恶梦里了……!”
“这不是梦,就算是也不是恶梦。”
义乔捧住敬太的脸颊,敬太像只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兔子般睁大眼睛。
“干脆这么想吧?你把这座岛当成某出戏的舞台,你跟我则扮演剧中人物。”
“戏……?”
“没错。只不过这里没有观众,反正没人看到,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敬太喘息着说:
“可是……你知道。”
“我会忘掉,你也这么做就没事了。”
“这种事谁办得到啊!”
“假装忘掉总该可以吧?离开这座岛的时候,将一切封印在记忆深处,做回原来的自己就行了。你回摄影机前面,我回到船上——分道扬镳后,我们也不会再碰面了。”
敬太的视线投向自己的膝盖。
“总之……你说什么也不放过我对吧?”
“没错。我对这出戏很满意,也很中意我们扮演的角色。”
义乔加重手腕的力道,让敬太把头仰起。
“说吻我。”
敬太垂下眼帘。义乔又用力摇了一下他的头,敬太一惊之下再次睁开眼睛。
“快说!”
义乔傲然下令,心想着自己也太宠他了。他给了敬太免死金牌。帮他编造藉口替沉溺欲海的自己脱罪。因为敬太看起来太痛苦了。
所以,这点小事绝不容许他说办不到。
义乔展露冷艳的微笑。
“用撒娇的语气向我请求,敬太……这样的你只有我知道。”
“啊……”
胸膛剧烈起伏的敬太吐出梗塞的气息,发出沙哑的嗓音。
“吻我……”
“吻哪里?”
“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