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的眼 下——老红军

周娇娇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相互将手里的纸递给对方时，周娇娇的脸色并不好看。成果亏了带著个大口罩，不然

的话，崩溃的神情一定吓坏败给他的女人。

一场维持了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伴随著结束的，还有一段维续了一生的情……

“周小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如果觉著不合适，你可以不回答”成果先站了起来。

“果果，你没必要一下跟我撇得这么清。我知道刚才让你看到的一幕毁了我。其实……没有杨云，我们照样可以做朋友。你问”

周娇娇也跟著站了起来。

“你说杨云心里没你，那他的心在哪儿？”

周娇娇奇怪地看著成果，看得成果立刻做贼心虚地有点发毛。“李冬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不认识李冬？你不知道他和杨云的关系

？”周娇娇说。

成果在口罩下咧嘴苦笑了。看来，自己还真不知道——原来杨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别人吗？自己还担心自己是罩在周娇娇头顶

上的那片绿色云彩呢。真他妈的贱！

“真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成果说著，对周娇娇摆了摆手，转身走了。一句不知道，99%是说给自己听的。

48

成果失踪了。杨云几乎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成果。

下午一点来钟，杨云妈接到“邓发事务所”的电话，通知老太太，她的原儿媳妇：周娇娇，已经在协议离婚书上签了字。协议离

婚成立，一切经济赔偿问题均已解决。

杨云妈打手机找到住在旅馆的杨云。杨云赶到律师事务所时邓发交给他一个大信封。回答他，“成果没在事务所。请了几天假，

说想休息休息没说去哪儿了”

杨云回到海边别墅。大门一推就开了，里面的惨景看得杨云腿都软了。坐在了沙发上，一遍遍拨成果的手机，回答他的永远是那

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杨云长这么大头一次没主意了。其实，从昨晚离开这里杨云就觉得自己大概想得有点偏，也不够全面。至少，对这份感情的处理

，首先没考虑的就是成果和自己的感情。

杨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只做成果的哥哥。甚至在进入别墅前的头一秒，杨云还这么坚信。

看到满地狼藉，被砸得粉碎的衣柜镜子，杨云突然想起二年前自己在李冬家砸碎的那个电视机屏幕和嵌进成果眼角的玻璃。成果

流血的眼角，一动不动的身影……杨云觉得自己心底多年的一份坚守，一堵他劝自己永远不要触摸的墙，突然之间就塌了。

两个西装笔挺的人没敲门就进来了。坐在里面的杨云和凌乱的屋子吓了他们一跳。

杨云知道了成果要卖房子。赶走了中介后，眼泪就有点止不住了。

成果帮自己离完了婚，准备卖掉这里。这次，他是打算彻底离开自己了。

分了聚，聚了分……没有哪一次象现在这样，杨云感到自己的整个心都被掏空了。跟李冬在一起是不得已，不情愿……三十多年

了，不论遇到怎样难以跨越的坎儿，首先想到成果，就不觉得难了。即使不能相守，也能感到来自成果的那份温暖。

原来，他们之间没有能分开他们的人和任何东西，只有他们自己……

杨云在沙发上慢慢躺了下来，他开始细细地想自己和成果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虽然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长得就象一条银河。

杨云只想理清一点——自己到底把成果当什么？

为什么看到成果老婆的瞬间自己就仿佛不是自己了？杨云忽然想到这点，一个猛子，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打车又去了成果哥们儿的事务所。几乎把成果在广州所有的关系都跑遍了。酒吧、舞厅……甚至连一些见不得人的声色场所杨云

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成果的人影。最后，回了趟成果家。成果老婆说，“成果昨天和你离开家后再没回来过，你们不在一起吗？出

了什么事？”

杨云回到杂乱的别墅，夕阳将整个屋子染成了橘红色。

“果果，你在哪儿啊？别用最可怕的事惩罚我……”杨云抱著头，自言自语。

从找不到成果的一刻起杨云就想到了“自杀”俩字。成果是男人不是懦弱的娘们儿，不会为感情殉情的。一直靠这信念支撑著自

己杨云才拼命在活人聚集的地方找。一想到“死”，杨云一下就想到了别墅不远处的大海。成果打小水性就不好……我的天！杨

云冲出了屋，向著海边猛冲。

附近的海边不是营业的浴场，但因为一大片的别墅，又正值夏季，白天有很多下海的人。傍晚了，虽不再象白天那样熙熙攘攘，

但还是有三人一堆儿五人一群，点缀在沙滩上。杨云在沙滩边的停车场上一眼就看到了成果的那辆黑色大奔。

“成果！成果——！成果——！”

杨云做人一向追求低调。最讨厌的就是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可却不顾一切地扯开了嗓门大叫。

他甚至跑到一个小小的临时管理处，问人家今天有没有发现落水的尸体？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先生，要我帮你打110吗？

”

杨云折回了沙滩，又开始大声嚷嚷。惹得全沙滩的中国人都向他行注目礼杨云也不在乎了。跑了五、六个来来回回，弯著腰，撑

著自己的大腿喘著粗气。果果~果果~~~只要你下一秒出现，从此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杨云在心里给成果下跪了。

半个夕阳已经坠入大海时杨云注意到了远处的一堆礁石。哥俩儿也算心有灵犀，杨云终于在一处礁石的上面找到了仰面朝天躺著

的成果。

“果果——！”杨云大叫，成果没动。连滚带爬赶到成果的身边时，杨云的腿被锋利的岩石划得鲜血直流。

成果真成了一具尸体！肿大的脑袋，暴晒了一下午，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红烧猪头！滚烫的身子，杨云摸上去时，吓得眼泪立

刻就掉下来了。

“果果！果果！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错了我错了，你起来打我啊~~~~~”杨云是真怕了真慌了。抱起滚烫的成果，因为慌，

没抱稳，一下又把成果扔石头上了。成果吃痛，咧了咧嘴，象在说话，可杨云听不到他的声音。

沙滩上还遇见俩好人，热情地搭了把手，帮杨云把成果送回了别墅。千恩万谢送走了人，杨云收拾了床，轻轻把成果抱了上去。

送医院动静太大，杨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打电话找到别墅区的保健医生，还好是个退休的老大夫，经验挺丰富。杨云招供成果

脸上的伤是自己打的，又晒了大太阳。医生也认定高烧就是内外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给成果上了吊瓶。

医生带著护士走了，杨云握著成果的手止不住地哭。长这么大，老爹死的时候都没流过这么多的泪。岩石上看到成果的第一眼，

杨云觉得自己的心都不跳了……

什么都不需要再想了，杨云终于明白了。只要成果还想要自己一分钟，自己就绝对不给他59秒！

49

杨云天生就该当护士，要么就是成果的保姆兼奶妈。总之，一个有心伺候，一个又爱伺候自己的人。伤痛病魔的，哪还是爱情的

对手？

杨云趁成果没醒把屋子打扫了。看著空当当的房间，他第一个想的就是，等成果好了，两人一起去挑家具。

成果醒了，自然没那么轻易就饶了杨云。杨云也不知道从哪个博物馆找来个木头搓衣板，放在成果的眼巴前，跪上面了不说，还

恶心地脱了裤子。恶心地脱了裤子不说，还更恶心地光著个大屁股！成果一看杨云挂在自己眼前的小老二，噗哧一声，就笑出来

了。

这样屈辱的自我惩罚，杨云对世界上除了成果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做。唯有对成果，他做得心甘情愿。他从心里恨自己，那么深

地伤了成果。如果成果真为自己死了，杨云知道，就是自己想原谅自己，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成果可以坐起来喝汤了……

可以坐起来吃稀饭了……

猪头脸慢慢在消肿……

杨云在厨房忙的时候成果坐在床上想，为什么我就恨不起来杨云呢？只要他肯回到我身边，不管他干过什么，也不管他曾经爱过

什么人，我都可以不在乎……

这到底是不是爱情？人不都说爱情眼里不揉沙子吗？可自己对杨云的爱，怎么……掺什么拉圾自己都不在乎呢？成果有点糊涂了

。可当晚上杨云靠在沙发里搂著自己，往自己嘴里一勺子一勺子喂著西瓜的时候，成果又对自己说，管他什么拉圾沙子的，只要

是杨云，只要自己觉著幸福就行。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晒死自己吗~？有你那种死法的吗~？”杨云是被成果吓坏了，质问的语气也软得跟烂面条子似的。总想

从成果嘴里听到他说自己并没有想死，只不过是在岩石上睡著了。

“我水性不好最怕当溺死鬼你也不是不知道。晒死自己不行啊？谁规定不能跟蚯蚓一个死法？”成果就不说杨云想听的。

杨云不吱声了。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任何女人被自己甩了都未必寻短见，唯有自己的“弟弟”成果，一旦自己“抛

弃”他，他必死无疑。

成果的猪嘴能顺溜说人话了，打了个电话回家。他是担心杨云妈，夹在自家俩战争不断的女战争贩子之间难做人。

果然，一接成果的电话，杨云妈就委婉地说，官司也打完了，实在是想自己那些宝宝贝贝的猫咪，这就打算回香港了。邀请成果

妈跟自己一起走，成果妈说孙子孙女太小，等长大了带著他们一起去。

杨云在电话里嘱咐了自己妈几句。明确跟自己妈说暂时还不想回香港。

“你在哪儿呢？你到底还是不是这家里的人啊？老婆孩子的你还要不要了？”成果老婆，没等电话换成果耳朵上，在内头就炸了

。

“我渡假呢，休息完了自然回家。你不想带孩子就把孩子扔给我妈自己回娘家沏！”

成果没等老婆回答，哢嚓就挂了电话。杨云心说，“谁瞎了狗眼？嫁给成果这王八犊子没良心的混玩意儿！”

一辈子“嫁”给成果的，应该是瞎子杨云才对吧？

“杨云呐~，你不跟妈回家吃奶沏，待在我这儿想干哈啊？”成果完全活过来了。应该说，只要跟杨云在一起，成果从来不自己

跟自己过不去，时时刻刻活得生龙活虎。

杨云大概是被成果说中了心思，拿起张报纸，假装浏览掩饰尴尬。成果倒在他大腿上，杨云低头看成果的脸，那一刻，他觉得…

…成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成果就属于那种千锤百炼也炼不毁，百炼成钢，越炼越精的物种。打个比方吧，每年夏天成果也会被炎炎烈日晒得漆黑。但晒得

越狠，冬天就越白。邪行了都！过冬从来不返白的杨云就觉得老天对成果这种人有点偏爱。猪头过的成果，消了肿退了疤，一张

小脸儿，似乎比以前更水灵了。邪邪地看著杨云诡笑，杨云就有点心跳漏拍。

杨云伏下了脑袋，在成果的嘴上轻轻亲了一下。力度，不带一点色情味道。可亲的部位，却不是脑门子！

成果瞪著一对大眼睛惊讶地看著杨云。杨云这个小亲嘴儿……毛意思？代表个球啊？是光明正大地象自己示爱吗？成果脑子都乱

了。

“杨，杨云……你干嘛？”成果又没憋得过杨云，问得磕磕巴巴。

“我想问你晚上吃什么？虽然想给你煮螃蟹粥，但林医生说你还不宜吃海鲜”杨云就是只老狐狸，还是只别扭的老狐狸。

“噢！那就还吃烂面条吧”成果难得的没较真儿。说实在的，他也怕。就因为太渴望杨云对自己“好”了，一旦得到，感觉就有

点不真实，患得患失。

“那你起来啊~。还是……我背著你去做饭？”杨云逗。

“不要！杨云~，你抱抱我就行了。说真的，总觉得象做梦，你又在我身边了……”

成果抬起身子，趴在了杨云的胸前。杨云紧紧搂住了成果的上身。成果的双手死死搂住了杨云的脖子。

“杨云~，其实只要你不离开我，一直肯这样抱著我，我……就可以做不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成果甕声甕气地说。

杨云紧了紧自己的双手，“如果你能做到我做不到怎么办？”

成果惊讶地抬头，看杨云。

“果果，我爱你！这辈子，你是我用命也不换的宝贝~。从今往后，半步我都不离开你。只要你要，我就用自己的破身子，满足

你一辈子的兽欲好不好~”

成果抱住了杨云的脖子。一分钟后，杨云感觉自己的脖子发大水了。成果治好了眼睛，杨云是第一个从张红那儿得到消息的人。

可他没想到成果能好得这么彻底，上半辈子没流的泪全聚下半辈子流了，能哭的就像个小娘们儿。

50

成果都不知道是自己人生的第几次春天了，反正，杨云回到自己身边就是春天回来了！

干劲儿一来，“邓发事务所”就有点罩不住成大律师了。

“我觉得还是自己开事务所好。干嘛一身的本事给别人打工啊”杨云的建议。

杨云的话对成果来说那就是圣旨。反正杨云也没事干，成果想，开了事务所，就收老杨给自己当助理。杨云替成果著想，成果为

杨云考虑，两人商量了没五句话，在广州再开“成果事务所”的决定就出炉了。

说是一句话，干起来具体的事情太多了。成果要养家，还要养偷偷包养的杨云，手头的差事就不能丢，开事务所所有的杂事都落

在了未来杨助理的肩上。

那段日子两人都很忙但却很充实。广州不是北京，杨云一点路子没有，处处得走正门，到处被卡。

回来他跟成果骂。骂贪官污吏，官倒太子爷，不正之风……成果听得笑得肚子都疼。哪件坏事儿以前杨云在北京不天天干？现在

终于遭报应了吧？“慢慢来吧小杨~，开个事务所哪儿那么容易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咱改开面馆儿”成果安慰自家伙计。

杨云不信邪，第二天又是土地局民政局的一泡就是一天。成果也懒得管，随杨云折腾。

成果几乎天天回海边的别墅。杨云不得不佩服成果。自己结婚后可没敢天天跟成果同居。

成果私下对自己妈说了，想再开自己的事务所，杨云留在广州帮自己呢。

成果打工，当妈的当然替自己儿子气不过。凭什么一个大学一个班毕业的，我儿子还在首都开过事务所呢，在广州却要替别人挣

钱？

老娘举双手赞成。成果不回家，首先有自己老娘挡著，成果老婆就无法兴风作浪。气急眼了，扔了一对奶娃子回娘家。人成果妈

那是生过儿子的，还怕带孩子吗？钟点工一请，“猛牛奶”喂著，俩孙子没了娘，照样在奶奶怀里睡得呼呼的~

成果对杨云的感情，打从举家迁回广州的那天成果父母就明白。那时成果还小，爹妈掩耳盗铃，告诉自己成果只不过当杨云是哥

哥。

成果大学毕业，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回了北京。那时成果父母再不想自欺欺人了，所以那两年，即使知道成果没收入，成果爹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