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啊。”寒池露齿一笑。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罗素,根本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题,该制造什么氛围。现在寒池心里乱成一团。
“你回来了?”
“呃……前天到的。”寒池心跳加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样都可以碰到。简直就像注定了的一样,这么戏剧性的情节。“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书。”罗素放下杂志,“你呢?”
“……凭直觉进来了而已。”寒池咬着嘴唇,看着罗素。罗素看起来一点没变,只是……他旁边站着一个陌生人,离他好近。很高很瘦,皮肤很白,头发很黑,五官像是石膏像一样完美得很精准,而且面无表情。他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看起来没有生气,美好到虚伪。
“回来是找范师鸿的吗?”罗素自然地问。
寒池看着修泽,修泽也看着他。他根本额没听到罗素的问题。“这位是……?”
罗素看向修泽,然后对寒池介绍着:“陈修泽,乐队的贝斯。”
“贝斯……”寒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修泽伸出了手,“我叫谢寒池,罗素的朋友,也是搞乐队的。”
修泽握住寒池的手。“你好。”声音和体温一样冰冷。寒池直接感觉出了这个人的不友好。自己离开才几个月,罗素就能交上这么亲密的朋友。是罗素的原因,还是这个人的原因呢?
“他唱歌很不错,现在我们经常唱铅蓝的歌。”罗素介绍着。
寒池看着修泽的眼神,简直就是再说“不要靠近”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寒池“哦”了一声,就没有话说了。
“怎么了?”察觉到寒池的不自在,罗素主动问着。
“没什么。”寒池对罗素一笑,“好久没见你了,没做好见你的准备……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哦……”罗素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我先走了。”挥挥手,“有时间再聊。”
寒池转身,离开了修泽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表情立刻转冷。范师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以和罗素单独在一起?那个位置难道除了尼采还可以是别人吗?
……反正……反正不会是自己。寒池再次咬住嘴唇。
一定要找师鸿问清楚。
第三十二章:认同
“……我不喜欢他。”修泽简短地解释着。
罗素看着修泽的表情,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寒池怎么了?”
“他很虚伪。”修泽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认识他的?”
“一个高中的。”
“就算一个高中,也不是说认识就能认识的吧。”寒池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和罗素相处得很好的人。
“……他唱歌不错,然后我们就组了乐队。”更多的细节罗素一下子想不起来,反正当时寒池就是看起来很安静很温和的人,比起其他人更能让罗素接受。
修泽默默地走着,表情并不很缓和。罗素觉得他可能心情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修泽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生气。
“他和你很像,”罗素说着,“看起来很安静,而且他还总在笑,把自己的棱角藏起来。一开始他明明很有才华,但是却很害羞,不愿意展示。后来即使不怯场了,在平时也很低调。他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等着别人来发现他。”
修泽眯起眼睛看着罗素:“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你们看起来比较低调,而且温和……但是他可能比较好亲近吧。给人一种很乖很听话的感觉。但是实际上他一直很孤独,因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他。他很自卑,害怕得不到爱……但是他又发现这样得来的爱并不是对自己的爱,所以他觉得更加孤独……我只能这样说了。我了解他,但是我也不知道伪装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很聪明,很会演戏,但是也很笨。笨得无可救药。”
“……可悲的人。”修泽静静地听完罗素的叙述,评价道。
“但愿他能找到一个不需要用伪装去面对的人。”罗素淡淡地说着。
修泽忽然笑了:“那不应该就是你吗?”
罗素摇摇头:“他只是对我,对还算自如的学生时代有留恋而已。可实际上我们已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不一样了吗?”修泽无法想象罗素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太幼稚了。缺乏思考,凭感觉做事,理想化,目光短浅。”罗素一点一点地自我批评。
修泽看着罗素严肃的表情,说:“幼稚一点也很好,没有梦会活得很痛苦的。”
“但是我也没有打算对谁屈服,”罗素换了一口气,“我会在自己和现实之间取得最好的平衡。”
其实罗素相当地聪明,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反应迅速,判断果断,而且因为不掺杂个人感情反而公正。他有良好的领导者的素质。在修泽看来,他并没有多少缺点——缺乏感情在修泽看来甚至值得羡慕。他为感情苦恼过很久。
“走吧,回去吧。”
“嗯。”今天罗素的话特别多,果然是心情好起来的缘故。修泽看着罗素,心中又多了一份惆怅。生活越是没有波澜,罗素越是淡化感情。他的心里还是只有尼采一个人。
他改变了自己,而他自身却没有改变。这和他预想的不同。
修泽有了私心。
回到家后,罗素待在房间里听晚上要练的曲子。然后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相框——那是尼采的照片。
“你要把他放在外面吗?”修泽有些害怕罗素把照片放在随时能够看见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整理了墙上的贝斯。
“不,只是看一眼。”罗素看着照片说。
修泽走过去,看着相框里的人。这是第一次能够近距离观察这张照片。一个头发微长,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对着镜头笑着,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但是同时又很温柔。穿着和罗素一个风格,左臂上有一圈纹身,看起来很有摇滚的风格,但是又没有一般意义上乐队成员的粗暴和野蛮。他是好几种风格的融合,没有给人一点异样的感觉,反而让人对他产生出一种奇妙的好感。
只是这张照片就能看出很多东西。修泽有些理解罗素对尼采执着的原因,甚至感到自愧不如——尼采透露出的是由内而外的自然,可以感觉到他非常自信。
修泽忽然不想想下去了。他不再去看这张照片。罗素看了一会儿,把相框锁进了抽屉。
“就这样锁进去了吗?”
“等需要的时候再看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暂时不需要看了吧。修泽看着罗素淡然的表情,心里不是滋味。
“……罗素。”
“嗯?”罗素抬头看修泽。
——如果尼采没有死的话,现在自己根本不会住在这里,在罗素的身边,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感动。现在的一切,很大意义上只是一个巧合,但是本质上来说,自己是无力改变的——自己无法打败一个被定格在完美形象上的人。罗素不会选择忘记。
所以……满足于现状肯才是最好的选择。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现在的局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我不能理解你。”修泽说着,有些失落。
“怎么了?忽然说这种话?”
或许罗素的敏感只限于和自己无关的话题。“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未来?是梦想之类的吗?”
“嗯,算是吧。”
“先出专辑吧。当然之前可能是要把歌写出来。”
“然后呢?”
“可能歌写得没有尼采好,被批判,然后我就要继续努力写出比尼采更好的歌。”
修泽笑了。“好悲观。你应该想的是名声大震,会有很多其他地方的演出,会有公司来签约。”
“这件事我觉得没有什么乐观的预测。我真的不会写歌。”
“加油吧。”修泽说着,然后换了一个语气,“还有别的吗?”
“别的?”
“除了音乐以外的。”
“……没有。”罗素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你问的是成家立业之类的吗?”
修泽想了一下:“算是吧。”
“这种事你先考虑比较好吧,我暂时不考虑。”罗素淡淡地说着,语气没什么讽刺。
“你是在劝我早点结婚吗?”修泽苦笑着。
“没有啊,你不愿意也无所谓啊。”罗素耸耸肩,“你不是讨厌小孩吗?在变得喜欢小孩之后再结婚比较好吧。”
修泽笑了,笑出了声。罗素看着修泽的笑容,不能理解他笑的理由,但是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他这样笑着也不错。
“罗素……”修泽笑停了,但是眼角还是带着笑意。
“嗯?”
“你……”修泽忽然说不出下文。卡在了你这个字上。
“我?”罗素问着,似乎有点想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说不出口。每当这层膜快要戳破的时候,自己心里就会非常胆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害怕暴露在人前的感觉。
这时门铃响了——是排练的人来了。
“我去开门。”罗素主动说着。
“嗯。”修泽松了一口气。
罗素离开房间前,回头补充了一句:“刚才的话,练完了要继续讲完。”
修泽愣在了那里。
来的果然是长桐,长桐一向速度很快。看到开门的罗素,长桐有点胆怯:“嗨。”
“嗨。”罗素不带感情地回了一句。只用这一句就能断定罗素心情不错。
上次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没想到已经恢复了。恐怕都是修泽的功劳吧……他看到正在下楼的修泽,开心地和修泽打招呼:“西施~”
修泽抬头看笑眯眯的长桐,忽然觉得有点不正常。他走近了,问:“怎么了?”
“没怎么,打招呼。”然后他对罗素说,“小狗,我要喝果汁。”
“我去吧。”修泽说着就转身走向厨房。罗素拦住了他,自己去了厨房。
看到罗素离开了,长桐问修泽:“你怎么治好他的?怎么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开心?太不可思议了。”
“不是我,”修泽语气有些失落,“是赵一鸣。”
“鸣叔?!”长桐惊讶地说,“他不是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清白吗?”
“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长桐习惯性地抱怨道。
罗素拿着果汁过来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亲密了?”
“呃……在你抑郁的时候,我们自觉组成了统一战线。”
“坐吧,等等马庭。赵一鸣可能也会来。”
“啥?他也来?”长桐激动地坐起来,“怎么一下子形势大好,到底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我和马庭还想了一堆逗小狗高兴的方法呢!”
罗素没有回答,修泽一如既往的沉默。长桐闷闷地喝了一口果汁,坐回沙发上。只能祈祷马庭快点来了。
门铃响了,长桐自觉地跑去开门,一开门是赵一鸣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门口。“来得真早。”赵一鸣夸奖道。
“切。”长桐失望地坐回沙发。
“哟,这孩子怎么了?药吃多了?”赵一鸣调侃道。
“你他妈才药吃多了。”长桐缩在沙发里,“你们都吃多了。前几天都还压抑得跟世界毁灭样的,今天就全部转好,也给我点缓和的时间啊!我怕啊!经不起你们这样变来变去啊!”
赵一鸣抓抓头发:“那天是不是吓着你了?”
“吓到了啊!”长桐吼着,“你们这一来一回搞得我以为那天都是我的幻觉!真的很恐怖!今天也很恐怖!”
赵一鸣有点想道歉,但是找不到道歉的理由。长桐转向罗素:“小狗。”
“嗯?”
“去买靠枕。沙发不够舒服。”语气满口的命令。
罗素看向修泽,修泽点点头。
“马庭怎么还不来?他的字典里没有‘准时’这两个字吗?”长桐继续抱怨着。
“行了,你给我消停点,不要说得我们都是罪人一样。”赵一鸣不满地提醒着。
“但是的确你们都很奇怪啊!”
“哪有你这样秋后算账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还嫌现在安宁得不好吗?”
“但是我心里就是不安宁啊!”
眼看赵一鸣和长桐又要吵起来了,罗素望着天花板发呆,修泽则像看戏一样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期待已久的门铃终于响起,马庭站在外面。赵一鸣劈头就是一句“管好你家长桐,别让他不吃药到处咬人”。
马庭看见赵一鸣则是满脸激动:“鸣叔你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赵一鸣满脸平静,“下次别迟到了。”
“最近篮球比赛的练习时间很长……请假都请不了。”
“那你就早点说吧,集合时间弄晚点,免得我们都去等。”
“对不起……”马庭地下了头。
“不管怎么样先练吧。”沉默了很久的罗素开口说。
大家正准备上楼,长桐又说话了:“等等。”
“怎么?”罗素转身问。
“那啥……小狗,能吃了再练吗?我饿了。”
“……你怎么不早说?”罗素皱起眉。
“现在才感觉到饿嘛……”长桐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罗素又望向修泽,修泽点点头。
“长桐,老这样蹭饭是不是不太好……”马庭再次疑虑道。
“回家又没有吃的,外面的又不好吃……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还可以增进感情啊!”
马庭被回答得哑口无言。
“没关系。那你们先练吧。”修泽主动地说,“我去买菜。”
“诶,西施做饭吗?”
“嗯。平时都是他。”
“西施还会做饭?!”长桐惊讶地说。
没有太过在意长桐的惊讶,修泽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门了。罗素带着大家练了一会儿,修泽就回来了。长桐听到楼下的声音,嘀咕道:“西施还敢有什么不会的吗?他还敢再完美一点吗?长得这么美,多才多艺,还会料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