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恙——直立行走

周畅的正式搞得我有点紧张，我开玩笑问他要不要盛装出席。周畅说又不是相亲，收拾的那么漂亮是要干嘛啊。我什么时候漂亮过啊。

周畅约的地方不算太高档，但是环境不错，要了个小包间。关上房门，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到的时候周畅已经在里面里无聊的玩儿筷子了。餐桌上摆着两三个凉菜。周畅见我来了还很热情的起身相迎。看着他我都有点想笑了。他这一套成人式的礼数，我看着怪别扭的。我还是习惯他在我面前一副大爷的样子。

他把菜单递给我，说是已经点了几个我喜欢吃的菜。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我浏览了一下菜单，问他几个人吃饭。周畅笑着说就我们两个。我说那就这些吧，多了我们也吃不完。周畅点点头，说那我就叫人上菜了啊。

很快菜就上齐了。周畅还叫了一瓶白酒。我把手按在酒瓶上，阻止他说你还想酒后吐真言是怎样，你不照顾你爸啦，还喝酒。周畅很哀怨看我一眼说，你没听过酒壮怂人胆吗我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松开了手。如果不是周畅还扶着酒瓶，只怕浪费了这一瓶好酒。

好沉闷的一顿饭。我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戳，周畅埋头喝酒。也不劝我，也不听我劝，自己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饮。

我跟周畅说，你好歹还是给我留点呀。周畅摇摇头说，不行，你不能醉。我咧开嘴角，很苦的，应该是算是笑了一下，说，周畅，那为什么你可以醉。

周畅似醉未醉，迷迷蒙蒙的想了一下，说，林立，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有担当，什么问题都自己扛，都能想明白……我挥挥手说，你打住，直奔主题吧。

周畅没理我，自己又倒满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干了，我估计，得小有3两了吧。这人是真打算混成个酒中豪杰了吧。

周畅把酒杯往桌上使劲一拍，很费力的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我，告诉我，医生说，我爸最多还有2个月的时间。

我拿着空的玻璃酒杯，对着灯光把玩着，点点头，说然后喃。

我余光看到周畅好像瞄了我一眼，可能在窥探我的反应，然后才缓缓说，我爸想在走之前，看见我成家立业。他希望，可以亲眼看见我结婚的样子。

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的反应了。我脑子里面想的第一个画面是，天下无罪里，张涵予说的那句入情入理。想的第二件事是，只有2个月了，不知道定喜宴来不来得及。最后想，那，哪儿来的新娘。想的我自己都想笑。

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周畅继续。

他很听话的继续。我爸妈都很喜欢莉莉。就是之前在我家打工的那个女孩。他们希望，我能娶他。

我听着都想抽他。我说，周畅，你想娶就娶啊，你也不看看别人女孩答不答应。

周畅说他妈妈已经暗示过那姑娘了，从那姑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很喜欢周畅的。嫁进周家，应该是愿意的。

我更想抽他了。我说，周畅，我杯子里要是装的是雪碧我就泼你了。你都做好决定了，还来和我说什么。你一个电话告知一声就可以了。不用搞得这么隆重。

周畅很急的分辨说，我没答应。我没答应他们。

他这么说让我觉得抽他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我恨不得抽我自己。我说，周畅，你懂，你是没答应。可是你找我出来这么正式的吃一顿饭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要灌醉自己，为什么要我保持清醒，你懂。你希望我们和平分手，你想劝慰我，你要去结婚，你要我祝福你。周畅，你说是不是。

我已经很激动了，我要很用力的呼吸，才能平复我的情绪，才能维持身体正常的氧气供给。说实话，我很久没有真么激动过了。

周畅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又红变白，大概也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克制自己吧。

我已经不懂了，走到这步，是不是在互相折磨，互相伤害了。此时此刻，我知道，我不想和他分享同一个地方的空气。他的存在，让我窒息。恨不得撞墙晕过去。

我起身想走，周畅很快的从后面拉住我的手，把我抱在他怀里。他真的哭出声了，一边哭一边说，不是，不是，我不想结婚，不想，就是不想，真不想。

还是天气闷热的时节。包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背后的湿意我很快感觉到。我发现我居然是这样的冷心绝情的人。我就任周畅这么抱着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说，周畅，我懂你，你是不想结婚，不是你不结婚。

我挥开周畅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使劲的勉强自己要走出周畅的世界。其实我不恨他。他这样一个孝子，可以因为父母不太喜欢他的女朋友，就选择了分手，那么如果他的父亲生命垂危，他有怎能置之不理呢。

其实我早就有了预感。当我在病床前，看到那小姑娘悉心的照顾周爸爸的时候，当我看到周爸爸想托孤一样的眼神盯着小姑娘看的时候，当我看到周爸爸一天比一天虚弱憔悴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我是那么的忐忑。我真的是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在过我的日子。可是当这些预感真的成真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既觉得，居然就真的被我猜中了，又觉得失望，真的就是我想的这样。万念俱灰的感觉。

周畅抱着我的腰，勒得很紧，一声又一声的念，说你别走，不要走。

我抓住周畅的手说，不是我想走，是我留不下来。周畅，你告诉我，我怎么留下来。

周畅还是不放手，不停的说，你不能走。你别又来一次，你别又悄无声息去到我找不到，想不到的地方，你不能再来一次。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跟周畅解释。我一直想做的事，却一直没有做到。周畅始终没能想我希望的一样，能够活的轻松自由一点。我只好转身去抱着周畅，轻轻抚着他的背，轻柔的安抚他。

我说，周畅，你一定不知道，我对你有多么的认真。我一定没有告诉你，我有多爱你。真爱一个人，是舍不得离开他的，是想时时刻刻守着他，看着他的。可是周畅，你好好想想，我还能不能这么守着你。

周畅无力的垂下他的手，诺诺的说，我舍不得。

我揉了揉周畅的头，勉强的笑出来。我说周畅，请柬就不要给我了。

66.

我想，这也算是散伙饭了吧！之后应该就此别过了吧。

想我和周畅，没有一个华丽的开场，也没有一个顺利的过程，想来这结尾也是不够完美吧

是我天生命太硬，于是不得善终，还是周畅命太苦，经历了风雨波折，也不见得能够看见彩虹。

如果还有是我能够给周畅，也给自己的，那么，我希望我们彼此都好过。

周畅还是拽着我不放手，周畅也许真的舍不得对我放手，但是也真的无法不去实现一个儿子应该尽的孝道。我们在一起的第一秒钟，我就想过，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如果有一天，周畅的父母要他去完成一个儿子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他一定无法推脱。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只是有时候，岁月太安好，我不免忘形。我抱着偷来蹭来的每一个过得很欢欣。我从来不敢比较自己和周畅的父母在他心中的重量。况且，现在的周爸爸，时日无多。

是，有时候，周畅确实比我勇敢，比我果断。可是，这事儿，是我今生唯一不敢去赌的一件事。

我不会傻到去问，如果我和他妈妈同事掉进水里，在和只能救一个的情况下，他会救谁。何况，我们的情况和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在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坚决一点。为什么要和周畅开始。如果我们没有开始过这么一段，那么我还是各自清白的活着，是朋友，像兄弟，彼此担待，彼此祝福。

这段关系，也不会成为周畅的一个负担，在他面临选择的时候，不会成为一个牵绊，影响他的判断，让他优柔寡断。如果没有这些，周畅依然是那个洒脱飞扬的周畅。

我对周畅说，希望我们可以对彼此失忆，撕掉我们的这一页，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活着。

周畅抽着气对我说，你别这么绝情决意的，你还给了我40万呢！

我脸上维持的笑容已经僵掉，可是出了微笑，我不敢用其他的表情面对他，我说，周畅，如果你以为我给你的40万是买断你的下半生。那你也太看轻你自己了。

说完，我几乎是掰开周畅的手指离开的房间。我发誓这个地方，今生我都不想再来一次。

我和周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我用我们在一起点点滴滴的小事麻痹我自己，说我还是很幸福，说我应该知足。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真的变成了美好的现实。我那么珍惜也那么的胆战心惊。我怕失去，一边怕着失去一边还想要更多。越来越贪心。可是又矛盾的告诉自己，别太当回事儿。

我发现我总是在更自己拉锯。一边想靠近，一边又让自己远离，反反复复，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恨周畅。我甚至有点提不起力气去想他。他生活的轨迹，他思考的模式，其实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反而舍不得让他太纠结，总想在他花费时间精力之前，帮他把一切都说是妥当。这个一切，也包括我自己。

我劝慰我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去做的，心甘情愿。

挥别了周畅，我的日子算得上是清心寡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少了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有点居无定所。每天刻意的要求自己回到学校去。用各种方法，挥霍掉身体的每一份力气。

有周畅的日子，惬意又伴随着突来的忐忑，没有了周畅，虽然让我觉得失望和寂寞。可是安定。失去周畅以后，我还能失去什么。于是，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的那种安定。

晓北知道周畅结婚，也不顾时差直接就把电话打过来。姑奶奶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估计，他把周畅吼的够呛。可是，别人不理解周畅可以，我要是都不理解周畅，就真的不行了。

我跟晓北说，我已经够伤心心痛心灰的了，我自我安慰都来不及，还要我花心思来安慰你吗

于是晓北不再我面前继续抱怨周畅。我想周畅应该也很苦。以周畅的性格来说，他是断然不会告诉其他人他所要顶住的压力，面临的苦难，做出的选择，他只会淡然的接受别人的祝福和怨气，然后报以微笑。我想，就算有人指责周畅背信弃义，他也不会多做解释。

想到这里，我又苦笑。周畅啊，我是欠了你还是怎么的。你跑去结婚，结果解释的工作居然是我来做。我是你翻译还是怎么的啊。

周畅婚礼的时候我没去。我不能保证我的风度。虽然之前的话说的很铿锵，可是不保证当我看着周畅挽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做红地毯，跪着请求她嫁给他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淡定。于是，算着周畅的婚期快要到来，我嬉皮笑脸的和师兄商量，说想出去走走，去曾经合作过得公司看看，做做后期维护，巩固一下关系，以便长期合作。师兄要笑不笑的看着我，指责我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实际做的事儿，就有点猥琐。我没有和师兄争论，只说你同不同意，我都走定了。师兄摇摇头，说不带薪啊，你这一走，就算是义务劳动啊。

我让师兄冒充周畅的大学同学给周妈妈打电话，说是以前欠了周畅的钱，周畅因为觉得大家是兄弟，没让还，实在没有办法，看能不能把这钱拿给阿姨。

我提供了周畅的各种数据，各种信息给师兄，把周妈妈忽悠的团团转，乖乖的告诉了师兄她自己的银行账户，然后找同事借了个账户把最后的20W转给周畅之后销了户。师兄取笑我做事如此的迂回。我不想他的婚礼太寒碜。也不想那个女孩受委屈。我怕这女人一生一次的婚礼她不满意，会在他们后期的生活中埋下伏笔。

找我妈要这20w的时候，我跟我妈好好的谈了一次。她老人家气我气到已经完全不想和我多说话，我各种的请求才要回这20W，我跟她一再的保证说一定会赚回这一套房子，而且比原来的更好。她实在拿我没有办法，说我从小就牛脾气，做的决定，谁都拉不回来，几乎是抹着眼泪把钱给我的。我真恨我自己。

我走了。找了个小地方，躲起来。住在宾馆里，拉好窗帘，足不出户。每天过的提心吊胆。我怕周畅会突然打电话给我，我怕他向我诉说任何的问题，我怕我自己会管不住自己跑回去找他。他婚期越临近，我越是惊弓之鸟。手机开成静音放在床底下，在房间里暴躁的来回走动。

我怕他，可是我也想他。

他婚礼的前天我把手机和房卡都锁在房间里出门去游荡。虽然我心里认为周畅一定会克制这自己不给我打电话，可是我还是不敢赌，我怕他真的一个电话过来，我就会没骨气的跑回去。

于是逃避。躲得过一时是一时。

我想爱情真的不是爱情的全部，可是，当我发现，我不能再名正言顺的告诉周畅，我想他，我想看见他的时候，当我依然会因为生活中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启动我对周畅的怀念的时候，那种感觉，白抓挠心。皮肤的每一寸，骨头的每一个接缝，难以克制的麻痒，浑身的失去力气，恨不得能够蜷缩成一团，要是能直接气化就好了。

结论是，周畅是毒品，而我，竟然戒不掉。

67.

晓北有问过我有没有想过出国。

她找了各种理由游说我出去，说可以散心，可以认识更多的人，可以学到更先进的技术。说我这个专业的人，出国比较有前途。听了老半天，终于明白这姑娘是在安慰我。我婉转的答谢了他的好意。晓北恨铁不成钢的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吊死在周畅这棵树上。我笑着回答如果我真的就这么走了，不正好就说明我放不下周畅吗，这才真的是吊死在一棵树上。晓北在电话那头暴躁的跳脚，大骂我说，林立你就犟吧。你就各种找理由吧。

我安抚晓北。其实我不愿意离开，真的不是因为周畅，他并不是我唯一的牵绊。尤其经历了周爸爸的时间，我更深刻的反省。如果是我的父母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崩溃，我说过了，生老病死，我一样都不想承受。所以，我不会轻易在出走。我曾经离开过，我知道离开和回来的痛苦，所以，不会轻易的离开。哪怕是因为周畅。哪怕我过的是如此的愁肠百结，我也不离开。我已经很对不起我的父母了，不能再任性了。

我对晓北说，不是有句话说吗，父母在的时候，做儿女的不出远门，我怎么舍得走。晓北嗫嗫说，你是在影射我不够孝顺吗。我告饶说我哪敢啊，你明明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相互打趣才让彼此间的气氛好转。挂电话的时候，我还是很认证的谢谢了晓北。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朋友陪着我，多么幸运。

告别了春花秋月，死了心，认了命，日子反而要好过了许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跟周畅从此是路人。心里不用想着他，挂念着他，想他有没有吃饱穿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烦恼。现在的我只需要顾念自己一个人。认真踏实的工作，和同事们插科打诨，热烈讨论，为了的出一个优质的方案，接连的开会。没事儿的晚上就在家看电影，看书，喝点小酒强迫自己去睡觉，偶尔会和朋友出去聚会，但是兴致都不太高，天生就宅的人，让我过夜生活，我还真的不习惯。我过的不颓废也不绝望，除了记忆找上我的时候，那种深重的无力感，我都好奇自己怎么没有更多的情绪。

休息的时候我回去看爸妈。我妈取笑我说果然是没了媳妇才能想到娘。我没和她辩解，她说什么我听什么。我妈暗示过我，和周畅分开了，要不要尝试和女孩子在一起。

我想在她的观念里，我只说过我喜欢周畅，没说过我喜欢其他人。所以，他一定以为，没有了周畅，我就应该能和女孩子在一起。

可是我现在一点力气的没有，去关心一个人，去爱护一个人，我都没有力气。我只想好好的简简单单的活着。其他的，过后再议。

我仔细检讨了一下，我的生活，除了周畅，其实什么都没少。仅仅是少了一个周畅而已。

周爸爸离世那天，我觉得我是有预感的。吃过中饭的时候，阳光难得的好。同事们都在说这样的午后，憋在办公室里委屈了。我却突然的感到一阵心慌，很空很空的感觉，好像身体某个脏器消失了的那种慌，没有着落。